春棠經雨放秋菊傲霜開

春棠經雨放,秋菊傲霜開。

馬車顛簸多日後,我們來到一處小鎮。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辛勤勞動,謝謝

這小鎮極其偏遠,總共隻有一條街巷,十幾口人家,一間飯館,一個茶肆,占據了小半個街道,幺兒帶著我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一處小客棧。

這客棧真小,隻有三間客房。

幺兒拿出幾個銅板,要了一間房。

我冷著臉說,再要一間,我要單獨住一間。

幺兒看著我笑,“哥哥,怎地現在害起羞來,原來不都咱倆一同睡的嗎?”

我臉紅,低吼道,“原來是原來,現在是現在!”

我倆爭個不停,你推我搡。

客棧的老板不知該聽誰的,臉上的皺褶因為為難褶的更深了。

幺兒麵上平常,衣袖下抓著我的手卻收緊了,“哥哥,不要這樣,聽話!”

話語中隱隱有威脅的味道。

尤其‘聽話’兩字,頗有警告意味。

我毛了,狠狠甩開幺兒的手,轉身欲往門外走去。

聽話?我才是哥哥好吧!你以為你比我厲害還真當自己大人了是吧?

幺兒追了出去,一把攥住我的右手,猛的扯了回來!

我給拽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丟了大人。

不禁怒道,“你有病啊!”

幺兒拉著我,另一隻手指著自己的心口。

他道,“我是病了,這裏病了!”

一個十二歲孩子稚嫩的麵孔上,全是世事的滄桑和無情,還有因我不理解的鬱悶。

我當然無法理解,那樣的家仇血恨後麵扭曲的人格,無法理解世事艱辛磨練的冷漠心靈,更無法理解飄搖人生造就的敏感多疑。

我不理解,所以我憎恨冷漠,暴力,猜忌,欺騙!

幺兒望進我的眼睛,看出我的厭惡和受傷,握住手腕的手慢慢鬆了。

我掙脫開,自己跑到街角一處房簷下麵臥著。

爺睡馬路也不跟你睡一起!你個沒臉沒皮口水啦啦的小色狼!

昨晚上差點就讓他得逞!這孩子可算摸著竅門了,指不定今晚就上演一把火辣辣的激情演出——活塞二人組!

天為被,地為鋪,赤心對日月,好極!

什麽江湖,與我何幹,爺逍遙自在,天皇老子不換!

連日來的車馬勞頓,身心已然疲憊至極。

夕陽的餘暉灑在身上,暖烘烘的想睡,我閉了眼登時便睡去了。

睡了很久被凍醒,我睜眼一看,卻是半夜時分,荒涼的街道上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搖搖晃晃的破爛燈籠,和一隻眼睛閃著邪惡光芒的大野貓。

飄過的雲層擋住了月光,若黑影一般從我身邊躥過,詭異異常。

盲目的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灰暗的月光若有若無。

小鎮上竟沒有討飯的乞丐,我孤零零的在街道裏遊蕩。

仿佛天地間隻剩下我一個人一般。

死一般的寂靜,令人毛骨悚然。

野貓悄無聲息的跟著我,眼睛死死盯住我,凶狠的目光充滿殺氣。

媽呀,這貓怎麽看起來跟大老虎一般恐怖!

我嚇得後背汗毛起立,腿肚子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

剛想跑,卻見那貓嗷嗚一聲,一個箭步從牆上跳下來,淩厲的身影衝著我就過來了。

我嚇得大叫一聲,撒腿就跑。

可沒跑幾步,一個毛茸茸的肉塊就重重的撞上了我的脖子。

未來得及慘叫,那尖銳的利爪已經深深陷進脖頸上的皮肉中!

我吃痛扭擺身體,想把貓摔掉。

可是那貓抓的極為牢固,更用有力的後腿狠狠蹬趴著我的後背,奮力的攀爬著。

堅硬鋒利的爪子深入血肉,狠狠的撕開皮膚,嵌入骨肉。

劇痛襲來,後背一片血肉模糊。

我痛得大聲呼救,可空曠的小鎮上沒有一家亮燈。

安靜的街道回蕩著我淒慘的哭叫。

那貓身形巨大,力量驚人,我怎麽打它拽它,都無濟於事。

最後,那貓叼走我懷裏剩下的最後一個肉餅後,便若無其事的跳上房梁,走了。

那是我明天的口糧……

我扁著嘴,眼巴巴的看著那貓翹著尾巴扭著大腚,得意洋洋的消失在黑暗中。

委屈,絕望,鬱悶,疼痛,一齊湧了上來。

抱著傷痕累累的身子縮在角落裏,嚶嚶哭了一夜,又冷又餓,又渴又疼,還怕的要死。

昏昏沉沉的睡去,夢見的竟然是那塊肉餅,醒來時口水把土地都浸濕了。

好容易盼來天亮,卻幾乎不見人出來,小鎮上人口少,出來的大多數也是鰥寡老人,一個個比我還幹枯,我好意思問幾乎入土的人要吃的嗎?

隻好重新遊蕩到小客棧的門口,期盼著能討些幹糧果腹。

可一直到中午,都沒要到一口吃的。

背上的傷疼得難忍,秋日的烈日曬的人眼發昏。

我不停的舔著幹裂的嘴唇到處找水,可人人都是自家打井,外麵竟沒有水源。

我無奈,隻能靠在牆根兒,等著夜晚來臨。

好歹也‘涼快’些。

正迷糊著,身子給人推了推。

我睜眼,幺兒正站在我跟前,手裏拿著一塊香噴噴油光光的肉餅!

幹涸的口腔一下津液橫流,我本能的跳起來就要搶那肉餅。

幺兒把餅藏在身後,笑道,“哥哥,想吃餅,就得跟幺兒一起睡。”

我一下被雷打了,僵在了原地。

幺兒過來,在我耳邊輕笑,“怎地菊公子的菊花隻為顏宮主而開?”

這死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揭我傷疤,沒完了不是?

我怒極,抬腳就踹了過去!

咚的一聲,卻是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下,……滑倒了。

我惱羞成怒,指著他嗷嗷的罵,“你個小王八蛋就知道欺負我!我要跟你絕交!”

幺兒嬉皮笑臉的湊過來,“哥哥,摔疼了吧,幺兒給你揉揉!”

我趕忙把那鹹爪子打開,“滾你丫的!我受夠你這副兩麵三刀的嘴臉了!不就一個洞嘛你找豬啊馬啊的湊合湊合行了,你哥我真不好這口,惡心吧啦的。”

幺兒臉色立馬黑了,“哥,你就這麽不能接受我?”

我叉著腰大叫,“不能!”

幺兒氣得原地轉圈圈,跟小毛驢似的。

我道,“幺兒啊,咱倆可是親兄弟,你這樣怎麽對得起泉下的木家人!”

幺兒神色一僵,接著陰風四起,“哥哥,不要提‘兄弟’這兩個字,幺兒很不喜歡。”

我冷笑,“怎麽,有膽子猥褻我,居然沒膽子承認?”

幺兒臉色驟變,狠狠扔下手裏的肉餅,使勁踩了幾腳才轉身離去。

我撿起那爛碎的餅,和著泥土幾口下了肚。

帶點土怕啥,全當補充礦物質了。

自古有雲,不食嗟來之食。我可沒那麽有骨氣,我隻想苟且的活著。

但苟且也有苟且的底線,我絕對不會為溫飽而上了我親弟弟的床。

我還不想被天打雷劈呢。

一塊爛餅很快就消化完了,我餓得頭暈眼花,坐在牆角曬太陽。

我怎麽就不是太陽能的呢?

我怎麽就不是一棵植物呢?

我怎麽就養了隻小白眼狼呢?

正想著,卻見小白眼狼端著個茶壺過來了。

我趕緊閉了眼裝睡,卻不想白眼狼看人精準,一下就看出來了。

“啊!”我大叫,立馬跳了起來,滿臉都是水!

小白眼狼竟然拎著水壺往我臉上澆水,還他媽是熱水!

我氣得大罵,“你個小兔崽子我你哥你居然這麽糟踐我啊你個小沒良心的!”

幺兒‘委屈’的抱著茶壺,“哥……我以為你曬昏了……”

我暴跳,“操丫的你眼睛瞎了!”

幺兒狡黠的一笑,“幺兒眼睛是瞎了,被哥哥迷住了。”

我哼,“說啥呢,說的我跟大沙子一樣。”

幺兒把手裏的茶壺一遞,“哥,你喝水不?”

我背著手,悠哉的踱步,“不喝,咱汲取天地之靈氣,不食人間之煙火。”

打腫臉充胖子,其實喉嚨裏都冒煙了。

幺兒巴巴的追著我,抱著個茶壺,怪傻的。

突然,幺兒小爪子一伸,正好捏在我後背被貓抓傷的地方。

我嗷的一聲一蹦老高,扭頭跟孩子呲牙,“幹啥呢,**啥啊!”

幺兒嘴角微微**,道,“哥哥,你連貓都打不過……”

我羞赧,麵上尷尬,臉紅脖子粗的吼了回去,“我打不過咋啦,揍貓那是狗的事!”

幺兒一聽,捂著肚子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我更臉紅了,搗騰著腳就跑。

幺兒在後麵追著跑,大喊,“哥哥,哥哥你等我啊……”

我沒理他,隻顧著自己跑。

隻聽後麵哎喲一聲,正是幺兒栽了個大跟頭。

我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尖著耳朵聽著他的動靜,隻聽幺兒大聲呻吟,似乎摔的狠了。

忙調頭跑了回去,卻見幺兒滿臉都是土,眼淚汪汪的。

一見我回來,幺兒立馬張開手臂讓我抱。

猶豫一下,我還是跑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順手給他打打身上的土。

習慣使然。

幺兒吸著鼻子哼道,“哥,晚上我害怕,睡不著。”

我低著頭悶聲道,“你會害怕?”……我看你是憋得睡不著吧。

幺兒忙點頭,“哥,真的,幺兒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半夜怕的很。”

我點了孩子腦門一下,教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幺兒嘟著嘴,指了指膝蓋,“痛。”

我忙卷起孩子褲腿,卻見白皙的小腿上一溜擦傷,泥土都混了進去。

幺兒不停的喊疼,我隻得背起孩子連忙奔回客棧。

居然忘了自己正跟那死孩子製氣。

問老板要了些熱水和鹽,我倆在房間裏搗鼓著療傷。

剛把鹽水澆上去,幺兒就嚎得跟什麽似的,抱著我的脖子就是不撒手。

咱脖子上可都是死貓抓的傷,這給我疼得啊,汗都出來了。

可人家當沒看見,逮著我脖子當樹枝子,使勁搖擺。

等處理完他的腿,我脖子都要斷了。

幺兒讓我也洗洗傷口,別著了風,也就是感染。

雖然俺倆都是自愈的神奇體質,但對待萬惡的病毒細菌,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感染,幾天就好,一感染,神仙也救不過來。

洗傷口行,但我跟幺兒約法三章,不準偷看,不住**,不準瞎想。

幺兒答應之後,我才呲著牙把被血黏住的衣衫脫了下來。

那抓傷深入皮肉,不想平日裏的擦傷一般,傷口又窄又深,也就是說,裏麵的傷口不見陽光不見氧氣,極容易感染破傷風,也就是這裏的‘受風’。

衣衫艱難的褪下,才發現傷口紅腫不堪,像一道道腫約兩指寬的鞭痕赫然爬行於背上。

後背一片淩亂蜿蜒的抓痕,跟地圖魚似的,昨兒光覺疼了,竟沒想到這麽嚴重。

我拿著鏡子看自己後背,心裏一悲愴,眼淚就下來了,“俺的美背啊……”

幺兒黑著臉跑下去問掌櫃要了把殺豬刀,在燭火上翻烤。

我扔了鏡子嚇得直往床裏縮,“幺兒啊,你要幹啥?”

幺兒輕巧的回了句,“切口放膿。”

我立馬跳下床撒丫子就跑。

幺兒早有準備般擋在了門口,“哥哥,你的傷不能耽擱。”

我哭道,“不是給貓抓了嘛……幹嗎要動刀啊……”

幺兒道,“野貓成日裏撲捉田鼠,爪子很毒,被它的抓成這樣,定是要化膿了。”

我搖頭不幹,哭道,“啊啊啊……我不要啊……”

這時的幺兒就跟那冷麵嚴謹的外科大夫一樣,拎著把刀摸摸我頭,“別怕,不疼。”

我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不疼個屁……我劃你一刀你不疼啊……”

幺兒抬手,重重在我後腦上一砸。

我咕咚一下栽床上了。

不過幺兒畢竟手勁不夠,沒一會兒我就疼醒了。

“啊啊——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拚命掙紮,這才發現自己手腳被綁住,緊緊拴在四方床腳,動彈不得。

幺兒坐在我屁股上,仔細的拿著刀在我後背上劃口子放膿。

我疼得嗷嗷亂叫,隻恨不得拆了這爛床。

不光要放膿,還得用濃鹽水將傷口衝洗幹淨,這給我疼的啊,幾乎暈過去。

良久,幺兒擦擦汗,道,“差不多了。”

我半死不活的呼了半口氣。

幺兒又道,“用火鉗子封住傷口就好了。”

我半口氣直接悶在胸腔了,幹脆利落的昏了。

醒來時才知道幺兒是嚇唬我的,這點小傷不用火封,晾晾等結痂就好了。

我氣得拿眼睛使勁刮人。

幺兒不停的奚落我,說我連野貓都招來了。

我瞪眼,“我又不耗子,哪是我招貓,還不是那塊肉餅。”

幺兒捂嘴笑,“你把貓打跑不就結了?”

我道,“那貓不同尋常,個兒特大,爪子一寸多長呢!抓我沒商量!”

幺兒不說話了,低著頭沉思著。

晚上,他拎著殺豬刀要出去殺貓。

我勸了老半天,不就是給抓了幾下嗎,就不用‘血債血償’了。

畢竟得饒貓處且饒貓,你跟小畜生計較個什麽勁兒啊。

可孩子不聽,扛著大刀就去了。

我趴在床上數綿羊等娃兒戰敗回來。

就他那小身板,還殺貓呢,不得讓大貓抓哭了回來。

等到半夜,隻聽嘭的一聲,我忙睜眼,卻是那貓綁的跟蹤粽子一般,重重扔在了床前。

我驚道,“你咋逮到的?”

幺兒抹了把臉上的汗,“用肉餅啊。”

我黑線,“我說問你用啥科技手段捉到它的?”

總不能拿刀指著貓喊你給我過來不然我就XXX吧……

幺兒特自豪的拍了拍自己幹癟的小胸口,“手到擒來!”

我……我都不知道該跟這孩子說什麽了。

打個哈欠正要迷糊,卻見幺兒蹲地下拿那貓開刀。

我一下就驚醒了,“我說孩子啊,這大半夜的你還準備血濺當場啊,打一頓放了吧。”

幺兒把貓拖過來給我看,“哥哥,你見過這麽大的貓嗎?”

那貓比一般的貓大許多,差不多二十來斤的樣子,夠肥的。

我搖頭,“可能是這貓養的太肥了?”

幺兒把貓翻過來,白了我一眼,“這是靈獸!”

我哦了一聲,“靈獸啊,啥品種啊?”

幺兒道,“就是靈獸啊。”

我看了看,那貓不過比平常的貓大了一圈,眼睛圓了一點,耳朵尖了一些,而已。

就是有點醜的大肥貓。

幺兒不跟我廢話,操刀照著那貓脖子就是一下。

大貓嗷嗚一聲沒氣了。

媽呀,現場版殺貓秀啊!

我咬著被子,眼睜睜的看著幺兒熟練的把那貓開膛破肚,取心挖肝,甚至連骨頭都剔了下來。

流了一地的血,還泡著亂七八糟的腸子肺的。

這把我惡心的,幸虧沒吃東西,光幹嘔了。

幺兒收起那血呼啦的東西,將剩下的拖出去扔掉,回來後竟架了個火盆烤那些心肝骨頭。

濃烈的腥味飄散,骨頭和心肝漸漸變成炭黑色。

幺兒將鬆脆的‘碳化物’搗碎成粉末,小心翼翼的裝入自帶的瓷瓶中。

這才算是大功告成。

幺兒歡呼著撲過來,告訴我這是靈獸的心肝和骨頭極其珍貴的藥材,止血療傷一絕!

我嘔得麵如菜色,氣息奄奄,“我流血流死,也不用這個藥。”

幺兒道,“哥,你不知道,這些東西經過火燒之後,也是七步催魂散的原料呢!”

我翻白眼,“啥散?”

幺兒道,“七步之內死翹翹的毒藥!”

我抱著咬破的被子一蹦老遠,媽呀,這麽毒乃還拿來聞!

不過轉念一想,我不百毒不侵嗎?

這才放下心來。

幺兒道,“哥,你一定要記住,我們能否活下去,靠的便是這種毒藥。”

我揪著被子忙不迭的點頭,“嗯嗯。”

幺兒把瓷瓶遞給我,“給,手指捏一把,足夠毒死十個人。”

我小心的接過瓷瓶放懷裏,“口服還是外用?”

幺兒道,“即可,口服七步,外用七裏。”

我道,“能不能換個名?七步那啥散不好記也不動聽。”

幺兒點頭,“那哥哥你喜歡什麽樣兒的名字?”

我舉手大喊,“七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