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竹與雙劍
庶女性福手冊
洛清鳶一路往回走,手中的金鎖卻好似越來越燙,灼了她的手,讓她恨不得扔了才好。她有些後悔了,方才不該答應那席夜楓的請求。他若真趕時間,為何卻跟她慢條斯理地說了許久話,一點兒不像有急事的樣子。小路那處想必離正廳已是不遠,他豈會因那麽幾步的腳程而耽擱。洛清鳶心裏思酌一番,越想越納悶。
回到偏廳裏的時候,幾個姐兒們正玩在興頭上,劉袖雪一眼瞅見她,興奮道:“鳶姐姐,你可算來了,我這兒剛好對不上了,鳶姐姐快快幫我!”
洛清鳶往前的腳步稍微頓了頓才繼續行去,環視了幾位姐兒一周,笑道:“妹妹們可別想著玩了,方才我去淨房,路上遇到幾個丫鬟,跟我道那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妹妹們都該準備準備了。”話畢,目光落在席昭珞身上,徑直走過去,將手裏的小金鎖在她眼前晃蕩兩下後,遞給了她,“喏,可要拿好。”
“鳶姐姐,這是小孩子身上戴的小金鎖,鳶姐姐給我作甚,不過這金鎖真是好看。”席昭珞嘻嘻道,將那金鎖翻著看了好幾遍。
“姐姐我可沒這好東西送你。”洛清鳶笑道,見她好奇看自己,才笑吟吟地說了,“方才去淨房的路上碰到個麵生的嬤嬤,叫我將這東西轉交給你。那嬤嬤說,是一位身穿竹青色袍子的高大男人托她給你的,叫你見雲夫人的時候交予她,道這是當表叔的對麟哥兒的一番心意,而那人卻是有急事先走了。”
席昭珞一聽這話,一雙杏眼變得鋥亮,秀氣的眉不由一揚,語氣也歡快了不少,“那定是我大哥哥,一年才回來籠統兩三次,每次都忙忙碌碌的,這一次沒呆多久他怕是又要走了。”說到最後,已經是愁多於喜,也沒了繼續玩耍的興致。有些個好奇的姐兒便借了一些由頭取了她手裏的金鎖看,無不稱讚那金鎖精致好看,連帶著挑選這金鎖的人也誇讚了。席昭珞聽了這話自然歡喜。
金鎖正麵是竹,反麵卻是兩把交鋒的劍,竹有報富貴平安之說,那麽劍呢?難不成這席夜楓希望豁哥兒長大後也去戰場殺敵。洛清鳶微微勾唇,不知為何,心中發笑。
沒多久,先前那丫鬟桂圓走了來,也是一臉喜慶,“姑娘們,夫人說宴席開始了,讓姑娘們這會兒都過去呢。”
宴席辦了好幾桌,洛清鳶和這些未出閣的姐兒們一共分了兩桌,那些夫人們也坐了好幾桌。席昭珞笑嗬嗬地去找了席雲氏,湊在嘴邊不曉得說了些什麽,將席雲氏哄得笑不攏嘴,然後才又蹬蹬地跑了回來。
席雲氏和那兒媳趙氏收了賀禮,這會兒抱了才一個月的麟哥兒出來,讓眾人瞧了瞧。
“這麟哥兒長得可真好看,瞧那小臉小嘴,以後長大了還不知道是怎麽個俊俏郎呢。”不知誰開了頭,這誇讚聲便一直沒少過,那雲氏笑得嘴都合不住。
一場宴席吃吃喝喝下來已是不早,洛清鳶總算是捱到了頭。馬車上,江氏心情顯然不錯,洛清鳶心裏卻打起了小鼓,方才吃酒席的時候明顯察覺到幾道打量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是洛清鳶心裏明白,婚姻一事由不得她插嘴,江氏若真和哪家夫人達成了共識,那自己就真可能被嫁出去了。比起這些京都中的大臣貴族之女,洛清鳶若是能自己選擇的話,倒寧願嫁入一個家世稍微平庸些的,這樣的話,就算以後丈夫對自己沒有感情也會給她留著麵子。
江氏這會兒高興,的確是因為洛清鳶的婚事有了著落,一回了洛府,江氏就跟洛尹峰商量了起來。
“……老爺,這兩家你對哪一個比較滿意,我瞧著那秘書監家的應該不錯,雖然是個庶子,可我聽那夫人說家裏老爺卻是極疼他的,以後說不定也有出息。至於那衛家,當家老爺也隻是個六品小官,據說還是買來的,鳶姐兒就算嫁了衛家的嫡子,我也覺得會委屈了她。”江氏思量道。
洛尹峰聽了,擰眉想了許久,問,“夫人可曾應下哪位太太?”
“我這不是拿不定主意,才回來跟老爺商量麽。兩位太太也隻是私下裏同我說了說,我曉得這分寸,並沒有答應下來,隻道回來再好好想想。”江氏知道自打上回劉節度使家拒了這婚事後,洛尹峰就對鳶姐兒的婚事上心了許多,似乎賭了一口氣,就是讓別人瞧瞧,哪怕他洛尹峰被貶到西陽邊城做了個五品知州,他的女兒照樣能夠嫁得風光。
“夫人,咱們後日就要離開京都,此事需要速速定下來,明個兒我打聽一下這兩家的公子,如果真不錯的話就在離開之前把婚事定下來。”
江氏點點頭,“是這個理兒。”
結果,待第二日打探完江氏提到的這兩家公子時,洛尹峰差點兒氣個半死。
“一個是庶子,還是庶次子,半點兒身家背景沒有不說,自己也沒甚出息,另一個雖是嫡子,卻是吃喝玩樂嫖賭樣樣沒落下,這就是你為鳶姐兒看上的好親事!”
江氏被他說得眼紅了起來,哭道:“我怎的知道這兩家的公子如此不靠譜,再說,我這不是沒有應承下來麽。”
“我洛尹峰的女兒何愁嫁不出去,這天下又不隻是京都的這些公子哥兒才配得鳶姐兒,鳶姐兒還小,以後再另外物色好人家!”一句話,鏗鏘有力,江氏以後對洛清鳶的婚事也更加上心了些。
——————————
洛府門口已停了好幾輛馬車,那些丫鬟婆子坐在後麵的下人馬車,需要一同搬過去的貨物也滿滿地裝了好幾車,預備分幾批送,由府中的護衛護著一道去。
“娘,我想和二姐姐一塊留下來照顧祖母。”豁哥兒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洛老太太和洛清鳶,朝江氏道。洛尹峰正同洛老太太告別,沒有注意到馬車那邊的動靜。
江氏一把捂住豁哥兒的嘴,低斥道:“祖母有你姐姐照顧,哪裏還需要你去湊熱鬧,你還嫌娘操心不夠麽?”說完,抱著豁哥兒上了馬車。
“母親,兒子前些日子已經遣人將城外的舊宅子清掃幹淨了,等明個兒就能搬過去,幾個忠心的嬤嬤和媽媽也都留了下來,你盡管使喚。舊宅子那裏清淨,母親的病也能好得快。”說完又看向洛清鳶,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鳶兒,好好照顧好祖母,等祖母身子好了些,再和她一道來,你是個心細的,留下你我也放心些。”
洛清鳶扶著洛老太太,點了點頭道:“爹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好祖母,定讓祖母快些養好病,然後早早兒地就去追你們。”語氣輕快,讓洛尹峰也聽著放心了不少。
“好了好了,快些走吧,不要給耽擱了。不過上次風寒不小心落下了病根,再養個幾天也就差不多了。”洛老太太一直繃著的臉稍有鬆動,催促道。
洛尹峰又囑咐了幾句,這才作罷。一轉身,卻忽地頓住,不遠處一片蹬蹬的馬蹄聲響起,幾人俱是一驚。舉目望去,見數十個騎兵朝這邊奔來,洛尹峰心裏咯噔一跳,莫不是皇上反悔,不願他去西陽,而是要革了他的職?一想到這兒,洛尹峰手腳拔涼。
“這……這是怎麽回事?”洛老太太手下意識地抓緊一旁的洛清鳶。
洛清鳶拍拍她的手,“祖母別擔心,我聽這馬蹄聲雜亂無章,不像是有備而來。”
待到那批人行近,為首的人又駕馬馳出幾步,快到洛尹峰跟前時猛然勒馬停住,利落翻身而下。
洛清鳶看清那人後,有些吃驚地揚了眉,姐夫席陌淩?第一次這麽近地打量他,洛清鳶覺得洛清蘭能配這麽個人還是不錯的。
“陌淩,你怎的來了?”洛尹峰驚道,微微瞥了他身後一眼,大概二十有餘的騎兵在三十丈開外的距離站著,看起來氣勢淩淩。
“嶽丈,我曉得你和嶽母今日要西下去邊城西陽,隻是這一路遙遠苦累不說,我還聽說這路上常有匪徒出沒,蘭兒聽了也是驚嚇不已。我這才向堂兄借了這些兵馬來,他們都是要去西陽的,正好順路,讓他們護送二老,這樣我和蘭兒也可放心許多。”
洛尹峰聽完,震驚之餘全是欣喜,忙道:“這怎麽使得,我們這一路上坐的馬車,必是要慢上很多。”
車內的江氏和豁哥兒聽了動靜早便探了個頭出來,聽到席陌淩這番話,心裏熨貼極了。江氏想到什麽後不由朝洛清鳶那邊瞅了瞅。
“嶽父不用推辭,這都是陌淩應該做的。”席陌淩淡淡笑了笑。
洛尹峰又謝了一番,才上了馬車。馬車噠噠而行,二十多騎兵跟在了幾輛馬車的後麵。
而等到那馬車走動了,席陌淩才看到被馬車擋住的兩人,她們正站在洛府門口,望著那逐漸走遠的一批人馬,席陌淩雙眼緊盯著那碧荷裙裝的女子,眼瞳微微一縮,意識反應過來之前,自己已是幾個大步邁了過去,“你們怎的沒有跟著一塊走!”表情不知是喜是怒,語調卻是十分急促。
忽地察覺到自己失禮,席陌淩忙朝洛老太太垂了垂頭,又恢複了先前的從容,疑慮而問:“不知老太太和小姨子為何留了下來?”
洛老太太對席陌淩很滿意,雖有些乏了倒也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姐夫,我祖母身子還未好,方才又站了許久,我先扶祖母回去了。”洛清鳶見這席陌淩半響不走,洛老太太又累極,隻好先發了話。說話極為客氣,麵上帶了得體的笑。
席陌淩微微一愣,然後連忙點了頭。
席陌淩盯著兩人背影,直到那碧荷色身影消失在洛府大門內,門後的家丁於吱呀混沌一聲中闔實了大門,留下的最後那一門縫中,他似乎還能看到一片灼眼的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