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抹青影

庶女性福手冊

雲氏見了那外甥後,話頭不自覺就轉到了席夜楓身上。

洛清鳶左右無聊,便側了耳朵去聽。撇去那雲氏說的一些潤色言語後,洛清鳶了解了個大概。若雲氏所言屬實,這叫做席夜楓的男子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年僅二十二就已經是三品定遠大將軍。大宸國每個皇子少時皆有將相大臣之子伴讀,而這席夜楓正乃當今聖上程梓墨少時的伴讀。

大宸國皇子多幼時封王,那時的皇上還是敬王,席夜楓此人與程梓墨的關係鐵如兄弟,隻他醉心武學且一腔報國熱血,到他十三歲的時候竟主動請辭去邊城從軍,後又師從忠武大將軍門下,跟著大將軍數年征戰,多年來已是戰功赫赫。到後來又發生那件事,新皇登基後便直接封了他做定遠將軍,若不是考慮著他本就是忠勇侯嫡長子,可以襲爵位,大宸帝想必會另封他為侯。

雖然雲氏礙於避諱沒有說起當年的那樁大事,可洛清鳶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一年多前,本該繼承皇位的太子病薨,先帝白發人送黑發人,哀痛之餘轟然病倒,平日裏素來安分的睦王爺竟一夜之間發動兵變,企圖逼宮。而一直是個性子懶散的敬王卻一反常理早有防備,私下將席夜楓從邊城召了回來。席夜楓率領帶來的五千精英西陽軍讓昭王爺部下全軍覆沒。兩個月後先帝崩,敬王爺登基為帝,改國號盛熙為乾元,如今上位已一年有餘。這是很多人都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洛清鳶不由撇撇嘴,說得跟神似的,依她來看,這當今聖上定是個韜光養晦且頗有心計的奸雄,而這席夜楓便是那助他實現野心的得力手下。要不,睦王爺怎會這麽容易就事敗了?還有一點兒讓洛清鳶很納悶。按理說,太子病薨,嫡長子即位,睦王爺為何會迫不及待地逼宮,難道真是等不得這一兩年的時間?還是說,這裏麵有他們這些外人不知道的貓膩?

再說那席夜楓,忠孝兩難全。席夜楓不顧忠勇侯和席雲氏的強烈反對,硬是小小年紀就隻身去了邊城西陽,以前是內憂外患,皇上沒有多餘精力對付那些放肆的西羌族,等到新皇平定內患,便將京都裏閑職的兵馬撥了大半過去,這才完全打退了西羌。忠武大將軍已是年邁,大宸帝挽留他於京都,還賜了府邸,定遠將軍席夜楓則以西羌可能隨時來犯為由,再次返回了西陽。忠勇侯和席雲氏因為此事不知道同他吵了多少次。

“……我那外甥夜楓都二十有二了卻還未成家,姐姐和忠勇侯三年前商量著私下給定下了一樁婚事,就是那李承宣使家的嫡長女,連聘禮都是準備好了的,隻等修書一封喚他回來。夜楓那小子也真是,隻道那時戰況嚴峻,不容隨便離開,拖了小半年才回了京都。待席家終於大張旗鼓地開始準備籌辦娶親事宜時,卻又傳來承宣使家的閨女不慎跌入池子淹死一事,你不知當時,唉……”雲氏搖了搖頭歎氣。

江氏聽完後點點頭,“這事當初我也聽得幾分,隻不曉得原來忠勇侯夫人相中的是承宣使家的閨女。不過,這跟你那外甥又無幹係,讓忠勇侯夫人再尋一門好親事就是。”

“妹妹是不曉得這其中的原委,李家吳夫人平白折了一個女兒,心情悲痛之餘竟道我那外甥夜楓身上殺戮太重,才害了她閨女,因著這件事,兩家的關係也弄僵了。明明當初找大師合八字的時候乃是上佳。我那姐姐也是氣極,這些年每逢夜楓回來都要拉著他去永濟寺,道要洗盡他身上的晦氣,還要親自去姻緣祠給他求一根姻緣簽。”

說話間,江氏和雲氏已經到了後廳。雲氏愁緒皆收,大展笑顏,很快就跟先前已經到了的夫人們打成了一團。江氏跟她們相熟,也歡愉地聊了起來。

“呀,洛家夫人也來了。”旁側走來一位夫人,一身珠光寶氣,梳著京中貴婦人最喜歡的高雲髻,麵帶笑意地朝兩人走來,竟是劉節度使家的夫人王氏。

江氏一見說話之人,臉上的笑倏地收起,若不是顧著這裏是季府,她早就給這王氏臉色看了。

王氏心裏也正憋屈著,上次她瞞著老爺到洛家跟江氏提了退親一事,後來被他知曉了,自那以後便一直跟她板著張臉。那劉節度使與洛尹峰素來交好,經王氏這麽一鬧,他自覺再沒臉見自己的洛老兄了。其實,尤氏心裏是有苦說不出,她本以為洛大學士被貶至西陽,自家老爺對這樁婚事不會滿意了,不過是礙著麵子不好推了去,她這才自以為是地主動攬下了這活兒。哪曉得自己是好心辦了壞事。要不,他真當自己喜歡費心管這姨娘生的庶子?!

雲氏雖不曉得兩人之間的恩怨,卻也看出來江氏有些不悅,而王氏略尷尬,忙拉著兩人笑著打破這氣氛,“都別幹站著了,全部進去坐。”然後調過頭朝一旁的丫鬟道:“桂圓,帶著鳶姐兒去後院姐兒們呆的偏廳,等會兒宴席開始了就把姐兒們都叫過來。”

洛清鳶向跟前的幾位夫人簡單地行了個禮,便跟著那盆子臉的丫鬟施施然而去。

王氏盯著那背影許久,好半天才收回了目光,心道:許久不見,這鳶姐兒好似又長高了些,出落得也更好看了,確是個妙人,和昊哥兒倒也相配。王氏心中漸生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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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鳶跟著丫鬟去了姐兒們呆的偏廳,才入廳房,便見滿目的鶯燕,早已是歡聲笑語。

“喲,這是哪位姐姐,長得可真水靈!”一位大抵十二三歲、著桃粉色流蘇裙的小姐兒笑嗬嗬地躥到洛清鳶身邊,盯著打量了許久,不知想起什麽,低低地咦了一聲。

身後的幾人聽了這話,紛紛瞧過來,洛清鳶嘴角一勾,朝眾人得體一笑,“各位妹妹好,我乃——”

“這不是洛府家的鳶姐姐麽?!”另一道驚喜的聲音打斷,劉袖雪忙走來挽住洛清鳶的手臂,因著個頭略矮,仰著頭望她,笑嗬嗬道:“老早就想去看鳶姐姐了,這會兒子終於是見著麵了!”劉袖雪是劉節度使家的嫡女,以前兩家交好的時候,兩人見過數麵,這小女孩十分喜歡洛家兩姐妹。

“袖雪妹妹,我也怪想你的。”洛清鳶因見到熟麵孔,心情不由大好。

經劉袖雪介紹,洛清鳶才大致認識了這裏的姐兒們。方才那個桃粉色流蘇裙的小姑娘竟是忠勇侯的嫡女席昭珞。也就是說,她是先前和江氏一起看到的那定遠將軍席夜楓的胞妹?洛清鳶微驚,想不到那種叱吒戰場的大將軍有個妹妹,還是粉團團的一般可愛。這反差也膩大了些。

在這兒的大多都是些嬌養的官家小姐,也不乏一些名門閨秀,不是談論衣服首飾就是詩詞歌賦,洛清鳶沒有興趣,覺沉默是金,故而端莊而坐,淡定而笑,倒是一旁的劉袖雪和席昭珞和她偶爾聊上一兩句。

大抵是這極為受矚目的忠勇侯府小姐一直跟自己閑談,洛清鳶覺得自己收到了不少羨慕的目光,不由涼颼颼地打了個寒顫。

“幾位姐姐,左右閑來無聊,不如咱們來對對聯可好?”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此話一出,附和聲居多,因為這提意見的人不是別人,正乃席昭珞。

洛清鳶覺得自己真該……尿遁一下了。

“袖雪、昭珞,我肚子有些不適,你們先玩著。”

席昭珞看她一手微扶著小腹,忙問了一句,“鳶姐姐可要休息一下?不如我讓姨母找一處閑置的廂房讓鳶姐姐歇息。”

洛清鳶沒想到才見了一麵的小丫頭都這般關心自己,不由勾唇笑了笑,搖頭道,“不必了,我出去一下就來。”

“那位姐姐難不成是怕了,腹中無墨水,一聽到我們要對聯子,才落跑了,嗬嗬……”洛清鳶身影才消失在門口,就有人這般取笑出聲。洛清鳶心中歎氣,詩詞歌賦還行,要讓她對聯子的話還真不成。

“才不是呢!鳶姐姐是洛大學士的女兒,哪裏會怕這個,她是讓著我們,不好讓大家輸得太難看才借故離去的!”劉袖雪反駁道。

洛清鳶聽聞這話,先是一愣,唇瓣微微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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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不好向門外的丫鬟說出茅房二字,洛清鳶隻客氣地詢問了淨房所在,之後便順著那丫頭所指的方向慢悠悠地行去。

先前還不覺得,這會兒越往前走,洛清鳶卻越覺不對勁。

按理說淨房周圍就算再安靜也不至於一個人影都沒。忽然,洛清鳶一顆心猛烈跳動起來,因為她明顯聽到身後有矯健的腳步聲緊促而至,正一點點兒挨近她!腳下是一條石鋪的小道,那人似乎走得很急,腳底跟那光滑石麵摩擦出吱吱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沉!像是踩壓在了她的心上,壓得她似乎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洛清鳶大驚,突然想起以前聽府中丫鬟閑扯時說的故事,有的朝臣不小心招了仇恨,仇家便暗中派賊人潛入官員府中,挾持他的夫人子女,當場血濺三尺都是可能的事!洛清鳶連忙屏住了不受控製的急促呼吸,加快了腳步,也顧不得前麵到底是不是淨房了。可是,無論怎麽走似乎都擺脫不了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洛清鳶心上負荷愈來愈重,實在受不住了這種窒息感,便心一橫,猛地一個回身,下意識抬頭衝她認為的高度望去,破口道:“你這賊人跟著我作何?我並不是季府中的人!我爹爹乃當朝洛大學士,你敢對我動歪心思,小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一口氣說完,洛清鳶微微喘氣。

那人腳步倏然一收,愣住。

然後,洛清鳶也愣住了。這人跟她想象中的……差遠了。

這是個頎長挺拔的男人,長得比她預想的高很多,洛清鳶大概隻到他下巴處。乍一看他,還以為是走進了一幅水墨畫,因為他的眉目實在好看,如筆墨畫出來般,長眉飛揚如方開鋒的劍,卻環了幾縷溫柔,一雙眼似注了兩汪深潭,此時卻在驕陽下泛著粼粼波光。他身上宛如攜了一陣清風而來,猛然停住,那風便呼呼地刮在她的臉上,將她額前的碎發跌宕吹起。

“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他薄唇忽地一掀,話中帶笑。

洛清鳶龕了龕唇,說不出話。

“我要去前麵的男客處送賀禮,你去那裏作甚?”他又問。

不知錯覺,洛清鳶竟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戲謔。原來,這路通過去的不遠處竟是男客們所呆的正廳。這下,出醜出大了。

“我想去淨房。”洛清鳶低垂著頭,快速吐了一句。

靜了幾瞬,洛清鳶聞眼前男子輕笑出聲,然後伸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淨房在那岔路的另一頭,你走差了。”

洛清鳶被他說得大窘,低頭謝了一句,繞過他就走。

“你先等等。”他忽地叫住她,隻一個大步就邁到她身前,從懷裏掏出一個明晃晃的小金鎖遞給她,“我妹妹席昭珞應該也在你那處,麻煩你交給她,讓她代我拿給姨母。”

洛清鳶長睫倏地一抬,看向他時多了幾分吃驚,又一次細致打量他,他身著一身竹青錦袍,墨綠色寬帶束腰,身姿卓然。是……前不見看到的那抹青影,席夜楓……

“你折回來就是為了送這個?”接過他手裏的金鎖,洛清鳶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鎖上的餘熱,心中生出一種怪異之感。

對於她知道自己不久前來過府中一事似乎一點兒不好奇,席夜楓隻點了點頭,淡笑道:“多謝了。”

“為何不親自送去,你既然來了這裏,想必是準備直接給你姨父吧。”洛清鳶手握住那金鎖,盯著他問。

席夜楓嘴角的淺笑明顯僵了一下,不過隻一瞬便接道:“我今日有件急事需要處理,片刻耽擱不得。”

洛清鳶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正在思量的空檔,那人已經走遠,一抹青色越來越遠,讓她想起來先前的翠玉綴朱紅一幕。

低頭打量手中的金鎖,普通卻很精致,鎖麵上兩把出鞘的寶劍交鋒而立,看得久了便好似入了那萬千兵馬戰場,刀光劍影自眼前掠過,帶起一陣陣寒意。洛清鳶不由呼了口氣,將那小金鎖翻過身來,背麵竟是一株竹子,眼前便又是一片青蔥美景、鳥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