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皇子府生活錄(二)

第二十四章 皇子府生活錄(二)

姚玉欣在床上坐下,臉上已然換了一種表情,“今日是我第一天進府,剛也和大家認識了,趁著今天人齊全,我說下我的規矩。”

一屋子的人聞言抬頭一看,隻見打下了轎就一直笑顏微微,很是和善的美人,此時神情肅穆,小小年紀竟不知何時自散著一股威懾之意,不說其他人,饒是底下兩個年紀最大、最是油滑的婆子也都不由自主的渾身一凜,規矩站好。

“不管你們以前是在哪做得什麽差事,是有過功勞還是有過錯失的,今天隻要進了我天嬌居,以往的那些個就都過去了。今後各位何如,我隻看我的規矩。”

“既你們進了這門,便是我的人。自此必是要與我榮辱與共,我的規矩說起來嚴格,其實也很簡單,一共就兩條,第一,跟著我一條心,踏踏實實的辦差事,辜心負主的人,隻要犯了,不管事多小,我也斷不能容你。第二,我交代的差事,不清楚的當麵問清,倘若差事辦走了樣,我這裏亦不會再給你們第二回機會。”姚玉欣逐個的看看下麵的人,目光灼灼,“我的話,你們可都聽清楚了,聽明白了?”

幾句話基本把所有事都囊括了,眾人早就被姚玉欣的話震懾住,此時聽聞問話,忙都恭敬的稱明白了。

看著眾人凜凜的表情,姚玉欣卻突然柔柔一笑,“各位也不用擔心,我賞罰分明,罰重賞也明,倘若各位差事辦得好,我這裏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大家。以後時日長了,我們又總一起處著,慢慢的,你們也就了解我的品行了。”

姚玉欣扭頭看向梅香,“梅香,你帶著李嬤嬤、王嬤嬤,還有雲幽和雨淨去庫房取些個擺件,把這屋子充盈一下。”

梅香福身,轉身拉開化妝台的抽屜,取出嫁妝單子。正想離開,卻看見單子上,稀稀疏疏的有著些備注,便立時交給了姚玉欣。

姚玉欣低頭,隻見上麵用紅字的小楷注著已有的損失,銀錢損了二萬三千兩,錦緞失了十匹,成套的定瓷茶具,被摔得隻剩了兩個茶碗……

錢財自己拿走了兩萬兩,加上哥哥給的不在單子上的五千兩,實際隻損了八千兩,其餘的損失也實在是出乎意料的少,可能是匪賊還未來得及銷贓,便被抄了老家。

姚玉欣點點頭,將單子遞還給梅香。

屋子裏隻剩下蘭雅、秦娘子,和花嬤嬤婆媳倆個。

秦娘子眼睛略微一動,方才姚玉欣一席恩威並重的話,讓她心裏受觸動不小,原以為自家要跟著的這個夫人,年紀小、又是商賈家庭出身,恐見識、膽識都要差些個。自己原是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來當這個差事的,哪裏想到這夫人不單樣貌驚人,說話也是滴水不漏,連帶著她都折服起來,現下也自生出了要好好當差,跟著這個年紀不大的主子,好好營生的意思。

於是,當下福了下身,說道,“奴婢這裏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娘子這是何話。有話就講才是。”

“夫人,是這樣。皇子妃閨名顧素珍。素娘子這稱呼裏也帶個素字,奴婢怕到時候衝撞了皇子妃,畢竟不好……”

姚玉欣點點頭,“確實如此。謝娘子提醒。”素娘子本名素心柔,沒出嫁的時候就在家裏當差,嫁給花嬤嬤的長子後,換了差事,提了管事娘子,人們也未給她冠夫姓,而是依舊稱呼她素娘子,雖說她沒打算讓素娘子繼續留在府內,可畢竟是自己的陪嫁人家,與皇子妃名諱有衝突畢竟不妥,姚玉欣目光轉向素娘子,“那以後娘子就換個稱呼,自此就叫柔娘子吧。”

“是,奴婢記下了。”

姚玉欣點點頭,“秦娘子,你幫我去看看梅香她們。這裏畢竟一些個地方,梅香還不熟悉,你去幫襯她一下。”

知道這是夫人有話要與她的陪嫁說,秦娘子忙躬身退下。

於是在花嬤嬤和柔娘子略微哽咽的聲音中,姚玉欣了解了,在她們主仆三個被押走後,花嬤嬤一家都在哪裏做了什麽,後來怎得被救,又怎樣跟著上了京進了這五皇子府,雲雲。

自家也簡略的說了一下遭遇,花嬤嬤婆媳兩人自是唏噓不已,直歎上天保佑。

姚玉欣眼眶微濕,拿起手絹輕拭眼角,“花嬤嬤和柔娘子也莫要哭了,好在此次有驚無險,日後相信大家必都能否極泰來。不知花嬤嬤,你那三個兒子現在何處?”

花嬤嬤聽見問話,忙拭幹眼淚,“不知姑娘安然無事,婆子一家到了京,就婆子和兒媳留在了府裏,婆子的三個小子尋思著怎得鋪麵也已經買了下來,終是需要有人照看,就先都去鋪麵上盯著了。”

姚玉欣點點頭,“如此甚好。回頭得了空,你叫他們三個過來一趟。”

花嬤嬤躬身應下。

姚玉欣看向柔娘子,目光溫和,“娘子恐也知道這院子合適的差事都滿了額,就剩下一個幫廚的空缺。”

柔娘子忙說道,“作甚差事都無妨,隻要是跟在姑娘身邊就可。”

“娘子心意玉欣領了,隻是娘子在家就專司一塊,怎能跟了玉欣出來,反而受了委屈?”姚玉欣搖搖頭,“我在京裏還有一個宅子,宅子裏的人是母親著人買的,秉性如何,合不合用都不知道,娘子不行就先去宅子裏,幫我照看著宅子,也幫我看看這些個人,不合用的,不安分的,就都清出去,家裏畢竟遠,這京裏的宅子不失為我一個重要的落腳點,以後恐就是哥哥或是父親來京辦生意,亦是可以借那裏歇歇腳的,所以,裏麵的人還是穩妥些的好,這些個就要娘子費心了。那宅子雖說暫沒人住,一應的物件,娘子看著添置,需要什麽來府裏找梅香或是蘭雅都可,把那宅子收拾出來,或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一整個宅子都交給她?柔娘子一愣,這雖說在家,她也是個管事娘子,可畢竟她專司的是灑掃這一塊,清冷不說,還是個幹巴巴的清水活。更何況,她在家時也沒有和大姑娘有過多的交集,哪裏想到這一出來,姑娘就給了她這樣大的權力,這樣好的差事?

當下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奴婢必不負姑娘所托。”

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花嬤嬤一家能得父親、母親首肯,從家裏眾多人家裏選出給她做陪嫁,也是有道理的。其中這柔娘子,為人潑辣利落,辦事速度,且也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是個忠心護主的,這樣就夠了。

姚玉欣讓蘭雅將柔娘子扶起來,“娘子在外,耳聰目明,無論什麽消息,時常進府給我說說,這府裏深廣,恐我以後出門不易,就當是個樂子也好。還有,娘子幫我物色個小丫頭,要身家清白,手腳利落的,先在外幫我□好,這廚下是重要之地,還是都用自家人的好。”

柔娘子應下,姚玉欣將目光調向蘭雅,“雲幽和雨淨這兩個小丫頭,你和梅香都留心些,看看品性如何,就先不要讓她們靠近我的屋子了。我飲食起居的一應事情都還是你倆個來辦,恐是要先辛苦你們一陣,待到竹意和菊姿到了,你們便可以鬆口氣了。”

蘭雅亦躬身應下。

幾人正說話間,梅香也帶著幾人把屋子裏裏外外的添置的差不多了。正這時候,秦娘子撩簾子進來,“夫人,皇子妃和柳夫人來看夫人了。”

姚玉欣忙起身,略微整整衣衫,瞧著沒甚不得體的地方,便帶著蘭雅往外行將出去。

將將在堂屋門口遇上顧素珍一行,姚玉欣抬眼一看,隻見一個婆子,三個丫頭簇擁著兩個衣裳鮮亮的女子正在往裏行進,而打頭裏走著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著杏黃色對襟螺紋裙衫,梳飛仙髻,她麵龐圓潤如玉盤,眉目中規中矩,模樣雖說中等偏上,但通身氣派,隱約卻有一股大家之氣。猜著這就是五皇子妃顧素珍了,姚玉欣當下忙深深一福,規規矩矩的行禮,“玉欣給皇子妃請安。”

顧素珍上前兩步,虛扶住姚玉欣,“一家人,妹妹快別多禮。”說完拉著姚玉欣的手,向姚玉欣臉麵望去,這一望,一瞬間似是被姚玉欣攝住了心神,一時忘了呼吸,怎得就偏偏生了如此妖嬈卻又恬靜的容貌?可不真真的天女一般?

五皇子妃目光灼熱,姚玉欣被盯得不好意思,隻好輕輕開口喚道,“皇子妃?”

顧素珍回神,她拍拍姚玉欣的手,笑意湧上,“瞧瞧這小模樣長得,怪道爺那般的緊張,就是換成我,必也是會極舍不得的心尖尖。”

顧素珍身後跟著的人都笑起來,姚玉欣雙頰紅潤。“來,這是柳晴,你們也認識一下。以後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一直落後於顧素珍兩步的一個女子上前,姚玉欣抬眼望去,隻見這人,鵝蛋臉,杏眼紅唇,梳單螺發髻,上穿一件橘紅色芍藥花紋的對襟衫,下著一件藍色繡蝶樣的百褶裙,人通身明豔豔的一股子張揚之氣。

兩人見了平禮。柳晴笑著,嬌聲說道,“阿彌陀佛,上天保佑,妹妹終是逢凶化吉。”扭頭,看向顧素珍,“皇子妃在府上可沒少念叨妹妹,祈求妹妹平安呢。”

姚玉欣又一行禮,“有勞皇子妃惦念。”

顧素珍擺擺手,“爺終日惦記妹妹,茶不思飯不想的。幸好妹妹福大命大,這眼瞧著爺日漸的憔悴,本皇子妃又怎能舒心,無不祈求上蒼保佑,妹妹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這話,姚玉欣是不能接的,五皇子惦記她,為她茶飯不思,這話皇子妃說的,她卻應不得。隻當下思量著這皇子妃的話,其實柳晴有誇大討好之嫌,而皇子妃卻說得合情合理,畢竟她與皇子妃沒甚交情,若說皇子妃為她惦記、操心費神的,那也忒逢場作戲了些,但顧素珍幾句話道出原委,人家是因著五皇子的原因,才擔心她,到就說得過去了。這皇子妃現下瞧著倒似是個實誠不花哨的人。

於是姚玉欣當下隻是笑笑,側身便忙將眾人讓進東廂房,並著人去安排茶水。

顧素珍在首位上坐了,環視姚玉欣的東廂房,書案子擺著成套的文房四寶,筆洗、硯台、乃至鎮紙一看都知不是凡品,這些個也就罷了,姚玉欣本就出身在富庶的商賈之家,有些個好東西自是正常,然而在顧素珍目光落在南邊牆山上的畫作時,眼睛便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

牆上的畫不是別人所做,而是出自五皇子手。

姚玉欣生辰,五皇子百忙之中匆匆畫了一幅畫,全當做賀禮送給了姚玉欣,再忙清後,總覺得那畫略有欠缺,心裏總是記掛著,便就又拿起筆,憑著記憶,一蹴而就,這便有了這幅南山牆上的畫。

畫中的姚玉欣懷抱琵笆,神情妖嬈嫵媚,臉龐明麗嫣然,活脫脫就是當日在知府大人府邸的模樣,整幅畫裏麵的思戀和愛慕之意,破紙而出,撲麵而來。

姚玉欣順著顧素珍的視線也看向那畫,那畫比她生辰收到的那副更加生動傳神,神色不由得便有些淒迷,生辰日的一切都好像在昨日一般,可是如今卻什麽都已然變了。

顧素珍扭頭,她也是官宦大家出身,自小各種教習師傅就悉心指導,哪裏看不懂畫中的眷戀意味,當下心中百感雜陳,實際雖說已然氣急,但麵上卻絲毫不顯。“妹妹天姿,正好合了這天嬌居的名,”微微一笑,“我來這裏一是來看看妹妹,二是瞧瞧妹妹這裏還有甚缺的沒有,如果有盡可說來。”

姚玉欣忙站起來,“都挺妥當的,謝皇子妃關心。”

顧素珍點點頭,“下人可都見了?你先用著,倘若不合心意,盡管秉了我,我自會打發了她們去!”

姚玉欣福身,“謝皇子妃,一切都好。隻是皇子妃這樣說起,玉欣正好有一事相求。玉欣初在家時共有四個自小一起長大,情如姐妹的丫頭,因著府上規矩,此次便隻帶了兩人前來。畢竟自小一起長大,這分開良久,心裏記掛,倘若皇子妃允許,玉欣想能把家裏的那兩個丫頭也帶出來,一應用度天嬌居自行開支,斷不會亂了府上規矩。”

“還當是怎樣的大事,既如此情深,就去封信,讓她們北上吧。”

姚玉欣謝過,便又將柔娘子的安排秉了皇子妃,並言說正好有一個會淮陽菜係的小丫頭被人薦了過來,正好頂了柔娘子的缺。顧素珍也笑著說,這樣的小事,以後姚玉欣自己做主就可,不必事事回她,畢竟姚玉欣是這天嬌居的主人雲雲。

幾人略坐了一會。顧素珍起身,“一見妹妹如故,原想多呆些個時候,可一是恐一會爺忙清,必是要第一時間來看妹妹的。二是……”

顧素珍微微一頓,拍拍姚玉欣的手,“妹妹莫要多想,和妹妹一同進門的,今天還有一個人,原爺是不想收的,可這人是相府,爺的親外祖母指給的,說是和妹妹不分大小,一同抬進府裏,爺沒法,也就應了。不過,妹妹放心,爺的心自是在妹妹這裏的。”

招呼柳晴,“無論如何,人既然進了府,我作為當家主母,自是要去看看的。妹妹你累了一天,我們就不擾你了。柳晴,我們去那院看看。”

姚玉欣恭送走皇子妃一行。

這邊廂,蘭雅看著四下無人,“姑娘,五皇子對姑娘那般在意,怎麽還在姑娘進門的這天,同時抬進一個人來?”這姑娘先前才在四皇子那裏受了委屈,原想著五皇子對姑娘情深意切,到了五皇子處必是寵愛有加的,哪裏想到竟是這樣的境遇?

姚玉欣不理會蘭雅的問題,隻眉目淡淡的問道。“蘭雅你說說,你怎麽看皇子妃的?”

“大方得體、大度有禮。很是親切,好說話呢。”

姚玉欣笑,“可不是大方得體,大度有禮嗎?”隻是明明一直寬厚大度的樣子,之前,處處說五皇子對自己的在意,最後卻又偏偏說了那麽一席話,是真心勸說自己,還是想激起自己的醋意,讓自己在進門第一天就與五皇子生隙或是與其他姬妾爭風吃醋,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邊廂,“皇子妃,為什麽事事應那姚玉欣?”

“如何能不應?先不說她如今是爺心尖上的人,就單是她說話,就沒人能挑出錯處的地界,隻不過幾個要求,若是在她進門的第一天我便駁了她,一是不給爺臉麵,二是讓我落了小氣的說法。倒不如,好好相處,和和睦睦。”顧素珍想起牆上那副用心之作,神情黯淡,“你們都記下,想做什麽大事,莫要事事都帶出影兒來。治人不在朝夕,還是一招擊沉來得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