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2義逝義不逝
NO.42義逝,義不逝
夜黑風高的晚上,原來母校的歪脖雪鬆在風中大力搖曳著,風實在太大了,雪鬆的針型葉不少被刮了下來,刮到臉上很刺痛。突然一個炸雷劈在了雪鬆上,把樹攔腰劈斷了,巨大的樹幹頓時倒了下來。怎麽有人在樹下,快跑啊!但那人不但沒有跑,竟然還回頭衝自己笑了,那張臉好熟悉——是阿義!還沒等反應過來,那張英俊的笑臉就消失在倒下的樹下了……
“阿義!快跑!”軒大喊。
“軒,你怎麽了?做惡夢了吧。”瑩也被她驚醒了,拍著他那被冷汗濕透的背。
“原來是夢啊,不過夜太可怕了!”
“夢見什麽了?嚇成這樣。”
“我夢見阿義被一棵樹壓死了。”軒不敢再想剛才的恐怖畫麵,捂著臉清醒一下。
“放心,隻是一個夢,不是真的。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瑩取來毛巾邊幫軒把背上的冷汗擦幹,邊安慰他說。
希望是吧,軒看見瑩已經重新鑽進被窩睡著了,但自己卻怎麽也睡不著了,自己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呢,這個夢實在太恐怖了。
第二天破天荒地軒比瑩起得早幫瑩做好了早餐,“我們家軒真是越來越像一個模範丈夫了,這麽體貼啊!”瑩一個勁誇著軒。
其實軒從坐惡夢以後就一直沒有閉上眼睛過,總覺得心裏不安,就早點起來給瑩做早餐了。
吃完早飯他們便一起坐車去學校。怎麽搞的,學校門口怎麽這麽多人圍觀啊?美國人不想中國人稍有事就喜歡圍觀,他們沒有看見什麽新奇的事情是不會湊熱鬧的。軒的英語口語不是特別好,那些人的口音也太鄉土化了,他隻隱約聽見‘絞刑’什麽的。他也隱約看見校門口的歪脖雪鬆上吊著什麽東西,就拉著瑩往前湊。
已經可以看見吊著的是一個人了,但看不清是誰。瑩的視力比軒好,快到跟前時瑩突然捂住了軒的眼睛,“別看了,我們繞過去,回教室吧。”軒聽出了瑩的口氣不太對,拿開瑩的手,往前走了兩步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那人竟然是——阿義!
聽別人說上吊的人大都舌頭伸得很長,眼球瞪得雞蛋那麽大,死相很恐怖。但是阿義的樣子卻是那麽安詳,甚至嘴角帶了一絲微笑。
軒看著樹上吊著的阿義,眼前一片漆黑,身體的力氣也像被瞬間抽幹了,頓時像一個漏了氣的皮球攤倒在了地上。
醒來已經是在醫務室了,瑩守在自己身邊,還有布朗老師和班上的其他同學。他們的表情十分嚴肅。
“林軒,這是徐義留給你的,我知道你和徐義的感情,你一定要按他信上說的做啊。”布朗老師遞給軒阿義寫給他的遺書。
“軒哥:
對不起!我知道即使說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也不能彌補我所犯下的過錯。但是我還是要向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們相識10年了吧,這十年是我過得最開心的十年,因為我身邊始終有一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你平常總說我為你做了很多,你欠我很多,但其實這話應該我說才對。我幫你的都是物質上的,那些東西隻能用金錢去衡量,而你給我的則是一顆真心。真心的關懷,真心的幫助,真心為我著想…這些情義是金錢無法買到的,你總問為什麽要和你做兄弟,現在我告訴你,那是因為你的善良,你的淳樸,你的正直…你身上有太多我沒有的東西。
每當我犯了錯你都會原諒我,一次次地原諒,從來都是這樣。即使我說過下不為例,但當我再犯時,你還是能夠寬容地原諒我。那天你在走廊裏喊的話我聽見了,其實我就坐在樓道的樓梯上。謝謝你能原諒我,但我這次犯的錯太不可饒恕了,以至於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你說得對我不配做瑩肚子裏孩子的父親,我簡直就是一個禽shòu。
我一直很喜歡瑩,直到現在我仍然愛著她。我很早就知道我對她的愛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但我仍然偏執地去追尋著,甚至於為此去破壞、利用我們兄弟的情義,當初我告訴你我喜歡瑩時,我早就知道你和瑩彼此早就愛著對方了,但我機關算盡地去破壞你們,利用你對我的義氣橫刀奪愛……為了一份追尋不到的愛我做錯了太多了,最終我傷害了你,傷害了瑩,傷害了南宮雪…
昨天我去看孩子,我看到了瑩對我的反應。我知道我對她的傷害就算我死上100次也不見得能償還。軒哥我曾經想過和你公平競爭瑩,但是我現在才明白我和你差得太遠了。你對瑩的愛是默默地付出,不求半點回報,瑩在你身上收獲的是安心、寧靜與幸福;而我呢,機關算盡最終不但把瑩害得傷痕累累,也傷害了我身邊的所有人。我很高興現在你能和瑩在一起,沒有看見你們穿著禮服走進婚姻的殿堂或許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吧。
我聽你說你們打算生下這個孩子,我很高興。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告訴孩子有我這麽一個禽shòu父親,你比我更加配當這個父親,我也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父親。
過去我一直放不下,是你那天那頓揍把我打醒了。我決定放下了,可是我犯下了很多錯,我必須去彌補。可是我犯的錯太大了,我想不出除了我的命還能以什麽去償還,或許你會在心裏罵我是懦夫、沒種的人。這個我承認,因為我實在沒有臉麵再去麵對你們,麵對被我傷得體無完膚的生死之交了。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還和你做肝膽相照的兄弟,替我轉告瑩,來生我一定不會在騷擾她了,我會心甘情願地讓她當我的嫂子。我該走了,我要去見我的父母了,要去赴和南宮雪的約定了。不要為我難過,你們快樂地生活是我最高興的事。”
……
軒的看信的手在顫抖,他的淚水已經潤濕了信紙。
他想起小學老師講解‘軒’是‘大’的意思時,阿義站起來說,那‘軒義’就是‘大義’嘍,意味著我和軒哥的情義大大的;想起了當初幾個高年級學生向自己要保護費,阿義拚了命地和那幾個人打架,蹦了門牙笑著說搞定了;想起了別人談論遊樂場的樂趣時自己在一旁沉默地玩指甲,阿義放學後就拽自己去遊樂場,軒不好意思,他為了顧及軒的自尊就說要軒陪自己去玩……
現在軒終於明白了為什麽當初自己怎麽也忘記不了阿義,因為18年的日子當中有10年是和阿義一起度過的,和他的點點滴滴匯成了自己這10年的生活,有關他的記憶幾乎占據了自己整個生命,或者說阿義就是自己的生命,人怎麽可能丟棄、忘記自己的生命呢。
軒把那張已經被自己淚水濕透的信蓋在了臉上,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哭泣。瑩見過軒平靜、寂靜的樣子,但是他現在的樣子已經不能用這兩個詞匯來形容了,用死寂而為合適,平靜地如死了一般,任她怎麽安慰都無濟於事。
這跟死也沒有什麽區別,此時他的生命坍塌了一半,他的心也涼了、碎了。阿義以為他的離開能帶著一切,但是他不知道他在軒心中的位置是不會動搖的,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更加不會。在軒心裏阿義離開的痛將會和他們的情義一起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