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觸禁
29 觸禁
29 觸禁
嚴冰語站在鏡子前,把熱毛巾仔細地敷在眼睛上。
反複幾次後,感覺浮腫的眼圈要消去些,才靜靜地打理自己。昨夜又是無眠,最近失眠的次數增加,他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無論如何,堅不可摧的外表必不可少。
臉色有一些蒼白,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略有血絲,顧清和那麽精明的人,怎麽可能察覺不出來。
他對鏡中人勾起嘴角,那人笑容三分憔悴,六分風情,餘下的一分,是純澈。
真是難得,這種表情,虧得自己能擺得出來。純澈,完全不能放在自己身上的詞,再多一分,就吃不消了。
他穿好衣服,確認無大礙後,開門出去。屋裏,年輕人仍在酣睡。
這個城市的夏天濕熱,冬天陰冷,不是他所喜愛的類型。若不是因為那個人,他怎會選擇這裏。
秦家所在的地方也不怎樣,但是母親似乎喜歡。園子裏大把的鳶尾,全是母親種的,她每天都把精力放在那上麵。也是,他鮮少從母親的臉上或嘴裏得知她到底愛好什麽憎惡什麽,他的母親,似乎永遠都在那裏,一臉模糊的表情,不管是哀傷還是欣喜。好像完全沒有脾氣的一個人呢,可是誰知道,一但爆發出來,就是毀滅。
迎麵而來的風冷得刺骨,他用手貼住臉。自己該不會也像母親一樣吧?
就算是,也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顧清和是個忙人,他當然不會要求他來接自己。但是不必擠公交,伸手攔了一輛出租,直接報上目的地。
車子駛過江邊,窗戶上蒙了薄薄一層水汽,看過去一片朦朧。
他索性閉上眼睛,等著司機告訴他到達了沒有。
進顧清和辦公室前要敲門,這是規矩。他剛準備敲,聽得裏麵有人要出來的動靜,連忙退到一旁的角落。
出來一個中年女子,灰色大衣,氣質嫻雅高貴,皮膚容貌甚佳,看上去還不到四十。
比照片上看著還要年輕呢,嚴冰語抱臂靠在牆上,細細欣賞。
他認得她,曾婉月,時常和顧清和出現在商業雜誌上,是被業界人稱羨的一對愛侶。
她麵色安愉,似有什麽和丈夫分享,臨走時還在顧清和耳旁喁喁私語片刻。
顧清和的笑容一塵不變地溫柔優雅,送妻子到門口。
待曾婉月轉身離去,顧清和退回辦公室,正欲關上門,聽得走廊裏幾聲咳嗽。
嚴冰語不急不緩地走過來,麵色平靜。
“顧太太這麽美麗體貼,真是令人羨慕啊。”
“進來說話。”顧清和拉住嚴冰語,關上辦公室門。
老董的門總是特別的,從外麵聽,很難聽到裏麵的動靜。
嚴冰語脫了外套,挽在手上,裏麵深藍色高領毛衣,並不正式,卻有一種隨性和幹淨在裏麵。從外麵進來,頭發略微淩亂,被凍過的緣故,臉有些紅。
顧清和捋一捋他的頭發,“她不過是順路到這裏來看看。”
“嗯。”嚴冰語不以為意,“我懂得分寸,不過才見麵一次,你便這麽緊張麽?以後若是常見麵,你不得急出一頭白發?”
這話自是揶揄顧清和,他會被一個女人所束縛?嗬,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那便好。”顧清和微笑,“我隻是擔心你會不好受。”
“這話就說得虛偽了,我不難受,你以為我嚴冰語的心是鐵打的!”嚴冰語音調拔高,語氣怨憤。
末了他吸口氣,擺擺手,“算了,我不想像個妒婦似的。我有事和你說。”
“說吧。”
“我要請假。”
顧清和微微詫異,“幹什麽?”
嚴冰語盯著他,麵色沉鬱,“快過年了,我想要回去給我媽掃墓。早點出發免得被春運的不便波及。反正我在這裏連個花瓶都不如,多給我一個星期假期也無關痛癢不是?”
“何時出發?”
“你如果準假了,我明天就走。”他撥弄撥弄手裏的衣服。
“就算不準,你也要走。”顧清和一副明了的樣子,“你這點強脾氣,我還是知道的。”
嚴冰語笑,拋個媚眼過去,“那就是了。三天即回,要記得想我。”
“明天我去送你。”顧清和坐到辦公椅上。
“好啊。”嚴冰語很是開心,放下手裏的衣服,擺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到桌上,揚揚眉道,“等我回來了,就搬家,你要把東西準備好。”
“喲,我幹脆做您的全職管家得了。”顧清和脾氣永遠那麽好,“一切由我決定?你不發表任何意見?”
“反正最後不都是你來拍板,我的品位怎麽比得上管家大人你啊!”嚴冰語一語道破真諦。
“嗬,越來越放肆了。”顧清和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紙盒,“給你的。”
“什麽?”
“看看就知道了。”顧清和笑容神秘。
他不是女人,定然是不會要珠寶一類的。莫非是金表?
居然是一條米色圍巾,柔軟溫暖,觸感極好。
顧清和何時變得這麽體貼,一條簡單的圍巾,似乎更得人心。
“看你每天臉都凍紅了,即便有車,也要注意保暖。”顧清和拿過圍巾,給嚴冰語係好,左右端詳了半天,不滿意地搖頭。
“喂,不好看啊?”嚴冰語皺緊眉頭。
“可能我的手太笨了,感覺有些不對頭。”顧清和麵色凝重。
“那就行了,不是我的錯,與我無關。”嚴冰語一臉輕鬆,“反正戴給你看,你敢說你自己係的醜?嘖嘖,想不到你顧清和居然在這方麵是個白癡!”
顧清和愁眉苦臉,“你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起我了。”
嚴冰語低笑幾聲,解開圍巾,繞到顧清和脖子上,坐近一點悉心教他。
“現在的流行我是趕不上了,經典的係法還是很在行的。”
當日裏為了博得客人歡心,他可謂是把怎樣體現男人美麗一麵的方法學了個透。再好看的花也需得打扮和招搖,更何況韶華漸逝的時候。
他坐在桌子上,幹脆把腿垂懸空,與顧清和麵對麵,姿勢極為親密。
手把手地教,本來片刻即可完成的工作,卻費了好長時間。呼吸相對,手指的糾纏曖昧,也帶出幾分異樣感覺來。
“這樣,這樣可以了。”嚴冰語聲音漸低,手指不經意劃過男人略微有些紮手的下巴,流連不舍。
“冰語。”好聽的男中音,在耳側有如魔魅。
“嗯?”
模糊的鼻音,抬眼時,已是媚眼迷離。
顧清和心中一動,攬過那人,欺身吻了上去。
那人嘴唇柔軟,他咬了幾下,探進舌頭,對方滑膩的舌回應起來,他含住吮吸,惹得懷中人呻吟出聲。
顧清和加重了吻的力道,雙唇膠結在一起,密不透風,惹得嚴冰語不由自主勾住了他的脖子,順勢躺倒在桌子上。
顧清和傾身向前,雙手撐在桌上,自上而下俯視嚴冰語。
嚴冰語眯起眼睛,雙手抓住顧清和的肩膀,神色混亂,嘴唇微啟,喃喃道:“清和。”
顧清和呼吸即促,手指從身下人飽滿的唇上擦過。
“清和……”嚴冰語繼續呼喚,伸出粉色的舌頭來舔舐顧清和的手指。
指尖的神經極為敏感,顧清和覺得自己的欲望立刻高昂起來。
他俯下身啃噬那人的唇和下巴,手不自禁伸進男人的毛衣裏,如此赤裸裸地接觸,那人的皮膚,對他有一種近乎致命的吸引。
從未打破的禁忌,從未涉及的領域,他貪婪地撫摸男人,從上到下,解開皮帶,一直到那個敏感的凸起。
嚴冰語微微顫抖一下,咬住嘴唇,輕聲吟哦。
雖然從不為別人做這些,但是身為男人,有些事情再熟不過。他握住那個部位,開始揉搓。
快感湧了上來,嚴冰語手指緊緊扣進顧清和衣服裏,閉上眼睛,頭偏向一側,表情些許隱忍,些許痛楚。
“冰語。”顧清和低聲呼喚。
嚴冰語浮起一絲淡漠的笑容,襯著嫣紅的麵容,有種淒豔的美。
敲門聲突然響起,有聲音喚道:“顧董。”
顧清和手頓住,似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
嚴冰語睜開眼瞧了他片刻,迷醉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他推開他,匆匆站起身,整理好衣服,退到一邊。
“進來吧。”顧清和聲音有些不悅。
進來的企劃部經理不明所以,手上拿著文件還想要在這裏長說。
顧清和冷冷道:“我現在還有事和嚴特助說,等一下再叫你。”
企劃部經理看了看垂著頭坐在沙發上不做聲的嚴冰語,聽命地出去。
門輕響一下,嚴冰語向後倒在沙發靠背上,手捂住眼睛,幽幽歎口氣,然後嗤笑一聲。
屋內有片刻的沉默。
“嘸。”他站起來,順帶拿上自己的外套,“我還是走吧,不打擾你辦公了。”
顧清和一把拉住他,嚴冰語站定,目光明亮,“什麽事?”
“晚上我要見幾個合作人,你準備一下,和我一起去。”
嚴冰語靜靜盯了他片刻,抽出手臂,“好的。”
後退一步,他突然揚起一個笑,“啊,我忘了你送我的東西了。”
圍巾還係在顧清和脖子上,看上去有些不合時宜。
他麻利地幫顧清和取下,然後貼近為他整理下衣領,完成了,才皺眉柔聲道:“下次記得要完全控製自己,顧董。不要再給我這個白癡希望了,嗯?”
顧清和沒有再攔住他,他目送嚴冰語離開,一塵不變的溫文神情終於有些陰沉。
這個人一直不停地引誘他,他又何嚐不知道。隻是那人每次失敗後的黯然神色,卻似乎表明他是真的傷心了。
顧清和做事一向謹慎,他不相信嚴冰語,嚴冰語當然也不相信他,雙方都在試探,隻看最後誰先卸下外殼。
晚上的應酬不過是以酒會友,即便是顧清和這樣的人物,也免不了喝上幾杯。好在顧清和算是這行的龍頭老大,自然是小嘍囉們灌得比較多。
此行主要見的是天盛公司的董事長李雁行,他也算得房地產界翹楚,這一次,雙方便是討論度假村一案。
嚴冰語隨顧清和到場,掛一副斯文得體的笑,要聊天便聊天,要喝酒便喝酒,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在座諸人紛紛誇讚顧清和找了個如此得利的助手。
嗬,見風使舵溜須拍馬,這些人功夫不賴,明裏誇自己,說白了還不是顧清和慧眼識才。
那是,隻要不涉及公事,他怎樣都可以謅得出來,又不是怯生生的小白兔,他和客人間從不曾冷過場。
幹他們那一行的,還是要點職業素質的。
“嚴特助以前是幹什麽的?”李雁行舉起酒杯,目光一直未曾離開嚴冰語。
嚴冰語嫣然一笑,“我是——”
話未說完,顧清和也舉起酒杯,“嚴特助才從香港回來沒多久,他之前是在國外讀書。”
嚴冰語眨眨眼,“就是這樣,李董我先幹為敬。”跟著把自己杯中酒喝幹。
顧清和朝李雁行晃晃酒杯,李雁行玩味笑笑,兩人各飲一杯。
酒桌上不談公事,但是,所談的必為公事作準備,這一點毫無疑問。
雙方侃侃而談,各自會意。政府今年大力投入旅遊項目,前不久便透出消息要招標東湖附近的土地,正是建度假村的好地方。土地麵積之大,讓業界諸人蠢蠢欲動。一旦競標成功,便意味著可以掌握東湖這塊風水寶地,度假村大酒店購物廣場,一係列的相關產業可謂“錢”景美妙。以顧清和的野心,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但花落誰家還不一定,顧氏剛剛完成景園的工程,房子還在銷售階段,資金相對緊張,而李雁行若要獨攬這個工程,必然消化不了,其他公司也在虎視眈眈。所以他們現在既是夥伴,又是對手,若能合作,定為最好。
談得差不多了,李雁行邀請顧清和去好地方玩一玩。顧清和聽了,立馬會意,不動聲色地拒絕道:“李董一番好意顧某心領了,不過我明日裏還有早會,最近精神緊張,得好好休息下。”
“顧董啊,都說你是模範丈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李雁行眯著眼睛,笑得像隻老狐狸,話裏聽不出是真心還是諷刺,“不過是去喝喝酒聊聊天,難道還會有女人把你吃了不成?有些事情,也可以好好說說嘛。”
他又看向嚴冰語,“嚴特助還是第一次跟出來,也一道去見識下,以後熟了辦事也方便啊。”
嚴冰語正盯著杯子裏的酒神遊,聽到自己的名字,愕然抬起頭來,眼神毫無防備,恰與李雁行的目光相遇,似有一種欲語還休的情愫在裏頭。
李雁行眼睛直直盯著他,似要把他盯個洞出來,嘴裏卻還說著:“顧董,這次可不能就這麽放過你,咱們現在就走。”
顧清和歎口氣,站起身,笑道:“李董,我這次可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回去了婉月指不定又要多不開心。說好了,我11點就走,你可不要告我的狀喔!”
男人在外總愛拿女人當借口,似乎女人永遠是那麽無理取鬧小肚雞腸。他們嘴裏說著害怕擔心可是心裏常常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男人小小的花樣,不知道是女人的幸還是不幸。
“哈哈哈,當然當然!”李雁行笑得爽朗,他與顧清和年歲相當,外形上還算出色,此刻笑起來,有一種豪氣在裏麵。
嚴冰語皺眉,他似乎見過這個人。
夜生活地點設在一個豪華的夜總會。不用懷疑,這並不是一個純真的時代,即便不是在紅燈區,該有的一樣不會缺。進了包廂,便有媽媽桑進來。
隨來的幾個家夥識趣地出門找他們的心肝寶貝去了,李雁行手一揮,意思是不要有女人打擾,媽媽桑滿麵含笑的關門出去。
“嚴特助不喜歡這裏的女人麽?”李雁行開了紅酒,倒上一杯。
燈光暗淡,嚴冰語也懶得再裝出禮貌的表情,隻勾起一邊嘴角,淡淡道:“我可沒有三頭六臂去應付那些厲害的角色呢。”
“哦?”李雁行飲一口,“也是,像嚴特助這樣的人當然是看不上那些貨色的。”
“李董,所謂家花不如野花香,那樣的女人,才有夠撩人吧。”顧清和插話。
顧清和是故意挑這點說。李雁行是個風流鬼,眾人皆知,他老婆前段時間吵著要和他離婚,他好不容易擺平了家裏的女人,沒安分多長時間,現在又故犯了。
李雁行嗬嗬笑兩聲,“顧董啊,你果然了解我!我就喜歡那些帶點辣帶點騷帶點清高的婊子,明明是千人騎萬人踏,還做出有刺的樣子,很過癮啊,你說是不是?”
顧清和看他一眼,但笑不語,低頭玩轉手上的酒杯,杯子裏的**映出橘色的燈光,鮮豔如血。
嚴冰語也徑自一笑,這個李雁行,果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
他說的那種人,恐怕是自己。
他現在可以確定他見過這個人,不憑什麽,隻憑他的眼神。
他隻是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成了他形容的那種活色生香的人。那樣的人,不論男女,恐怕連他也要好好瞧上幾眼。
“嚴特助,怎麽你不喝一點?”李雁行摸摸下巴。
嚴冰語頷首示意,謙和的說:“實在是酒量不行。我的體質特殊,一沾紅酒即醉,可讓我吃盡了苦頭。”
“不怕不怕,喝一點無妨的,來我與你喝一杯。今天高興嘛,就算醉了,樓上即有房間。”李雁行開了酒瓶,就給嚴冰語倒上一杯。
“哎——”嚴冰語伸手去攔,卻被李雁行一雙粗大火熱的手抓住,他不禁倒吸一口氣。
他扭頭看向顧清和,帶點求救的意味。李雁行做得這樣明顯,擺明了是要向顧清和示意。該怎麽樣,不該怎麽樣,就等顧清和發話。
“李董,我可不想被冠上威逼下屬的帽子,你就不要強人所難嘛。”顧清和表情絲毫不變,眼鏡下依舊是溫文的笑意,轉向嚴冰語,“嚴特助,我今天才聽你說起這件事啊。李董盛情難卻,不如陪他喝一杯,說好了,就一杯,再多了我為你擋。”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不喝可就是給老板一耳光。
“李董,話說好了,要是我發起酒瘋來,您可得擔待著點啊。”嚴冰語拿起杯子仰頭一口飲盡,末了還像喝白酒似的亮亮杯底。
紅酒本不該這樣喝,但是誰也沒有規定它一定得要慢慢品酌。
“任務完成!”嚴冰語嘴唇帶一絲酒漬,在燈光下閃亮,笑容似乎深沉幾分,眼神卻火熱異常。
“爽快!”李雁行兩眼發亮,“顧董手下的人果然都非等閑之輩啊。”
“這回總該滿意了吧?”顧清和抱臂靠在沙發上,瞧都不瞧嚴冰語一眼,隻對著李雁行,“李董我們也該談談正事了。”
談正事分兩種,有容許旁人在場的,也有不容許的,顧清和的意思是第二種。
三人都明白,嚴冰語站起身,覺得腳底有些軟,“顧董,請允許我現在回去。”
他的口氣直白僵硬,不是他不想做修飾,隻是他力不從心。
顧清和永遠都有辦法讓他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