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light&shadow2nd
13 Light&Shadow(2nd)
舒城支了根筆在下巴上聽講台上的老師講國際金融。據說這個老師是B大畢業的高材生,又在海外鍍了層金的洋博士,雖說講得確實不錯,但他講課從不點名,再加上課基本都安排在上午,所以舒城根本就沒見過他幾次麵。
早起聽課的感覺貌似也不那麽差,大概是因為老師不錯的緣故,來的人放眼望去也坐滿了大半個教室。本來經濟學院裏女生的人數就占壓倒性勝利,今天在座的更是女生居多。下了課,後排的兩個小姑娘就開始嘰嘰喳喳叫喚起來。
“哎你說咱們季老師都35了怎麽還沒結婚,人長得帥經濟條件又好,不但溫柔還那麽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我做夢都想嫁那樣的人那。”
“那你就繼續做夢吧。”
“你敢說你不喜歡他!”
“喜歡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做老公又是另一回事。我還不至於想來一場師生戀。”
“說的也是,可我就是喜歡他,怎麽辦怎麽辦!”
“同誌,對於他那樣貌似純良實際上難保是個‘三不’的男人咱們還是避而遠之為妙。”
“‘三不’怎麽啦,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你……”
舒城收回耳朵,趴在桌子上看著那位季教授微笑著為擁在身邊的幾個漂亮女學生解惑。
現在的女孩子啊,不知道腦子裏都在想什麽。那個男人有35歲啦?家裏那位大叔貌似就是35歲,不過怎麽完全不是一種風格。對比一下同為35歲的英俊成熟的教授與已經歸為自家所有的那位大叔,舒城還是覺得家裏那位來得合心意。
放學時班長拉住自己笑盈盈地通知了有關補考的事情,舒城這才憶起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嘴裏答應了聲,臉上也黑了幾分。
除了校長和輔導員,他的背景大多數人其實是不知道的。這種事情,不說出來反而落得輕鬆,舒城不想因著父親的關係而讓自己看上去與眾不同。所以,在老師那裏當然也無特權可言,該掛科時還是得掛。
如果不是那個老師又自大又毒舌,惹得自己從未去上過他的課,隻按考試成績來算的話他肯定不會不及格。現在也隻有認栽了唄,反正補考對於自己來說隻是小case,除開父親的懲罰不算的話。
他都已經這麽大了,父親卻好像還把他當成當初那個頑皮搗蛋的小孩子。扣除生活費,嗬,這種把戲,四五年前就領略到了,自己不是一樣痛痛快快地過到現在。
商場上無人能及,然而對於家人都就一直是中秋春節例行的聚餐,寒暑兩假出國的旅遊,以及他和母親結婚紀念日的歡慶派對而已。他真的以為這樣夠麽,還是他從未真正把家人放在心上。
午餐在食堂隨意解決了下,自己現在的經濟狀況不宜在外進餐,因為憑著自己不拘小節又爽快的性子,兜裏剩下的一千多塊錢指不定能撐上幾日。
躺在校園草地上曬太陽,陽光曬得人心裏有點癢癢,談不上熱,可就是燥燥的不舒坦。閉上眼睛,腦海就浮現出昨夜抱著那人睡覺時的觸感,鼻尖似乎還有那人身上的氣息。越想越叫不好,畫麵漸漸往著不該走的方向延展,惹得舒城睜開眼睛咒罵了聲,坐起來時,就見著了身側擺得好好的一盒巧克力。
這巧克力自然不會憑空冒出來,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個愛慕自己的女生送的,拿下包裝上附著的卡片,署名是茵。
這個女生倒還挺有意思,除了署名外就再無其他。舒城是不記得自己有認識什麽叫茵的人,但是自己從來都不會讓女孩子傷心的。他拿起巧克力,露出個迷人而陽光的微笑,對著天空說說了句:“謝謝你的巧克力啦!什麽時候讓我見見麵喔!”
嚴冰語靠在沙發上,長長歎了口氣,然後扯出個嗤笑來。
他隻是想要找一份更好的工作而已。
多年前就應該明白,自己哪裏還有別的路可走。以前能過,以前能明白,現在,年紀大了,怎麽反而就看不透了呢。
孑然一身,孤家寡人,有什麽可在意的,自己這副從裏到外已經腐爛得連自己都鄙視的身體,還有什麽好顧忌的。這世界,有誰離了誰不能活,又有誰,趟過時間的河流,能把一份感情刻一輩子。
真的沒有麽?真的沒有麽?
嚴冰語扶住額頭,製止自己再想下去。
如果沒有,自己怎麽會落得今天這個樣子。
手伸到口袋裏,掏出煙盒來,這才想起來今天已經把昨天剩下的大半包煙抽光了。
煩躁地把煙盒丟到一邊,目光被沙發上的一個精美盒子吸引了。那是一盒巧克力,還未拆封,盒子上貼著張便簽紙,拿過來瞧瞧,上麵寫著:慰勞我親愛的大叔。
先前過於失落,居然沒發現想家裏的新房客不在,但顯然他曾經回來過。嚴冰語仔細看了看手上的盒子,從外表就可以想象得出裏麵的內容有多麽甜蜜。自己有好久,都沒有碰過糖果一類的東西了吧,曾經有著在口袋裏隨身帶糖的習慣,一半是因為低血糖,一半也許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沒吃夠糖長大了渴糖的緣故。可是在自己看來,甜食一直都是讓人軟弱多情的東西,等學會抽煙後,就再也沒在口袋裏裝過糖果了。
沒有了煙,甜蜜的巧克力就在眼前,吃一點,吃一點心情就會好起來吧,反正一點點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這樣想著,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拆開了包裝盒,掰了一塊巧克力放在嘴裏,濃鬱的甜蜜過後,是淡淡的苦澀,讓人在純粹的陶醉後驀地清醒過來。怪不得情人間總愛送巧克力,原來,是要你不能太過沉迷,越是甜蜜的東西,之後的苦澀往往來得越深邃。
有了第一塊,那種對甜的欲望被引誘出來後,便也不乏第二塊,第三塊了。看著空空如也的盒子,嚴冰語靜靜地笑,自己對甜食的熱愛已經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而自己的心情,卻也無法再用一點點漂亮可口的糖果來平複了。他再三叮囑自己,明天一定要多買兩包煙在身上。
巧克力吃完了,一下子仿佛無事可做,呆坐著隻會讓人多愁善感自怨自艾,如果在往常,嚴冰語或許就會把自己埋在被子裏,緩緩睡去,可是今天,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顯示到了10點,舒城為何還沒回來。
站在窗子邊,樓下的路燈已經壞了,也沒人出錢修理,道路上隻有一樓的住戶窗戶裏透出的微弱燈光照明,很是晦暗。防盜網投下斑駁的影子,寂寥而沉靜。
嚴冰語想起自己在很小的時候,因為沒有玩伴,便很愛在太陽下追著身前影子跑,跑著跑著,影子有時就跑到身後了。當時不明白,到底是光在追逐影,還是影在追逐光。現在去想,已經活了三十多年了,似乎還是沒有答案呢。
道路上傳來輕碎的腳步聲,嚴冰語靜靜注視著由遠及近看上去十分愉快的年輕人,嘴裏巧克力的甜蜜和苦澀似乎一同化去。
年輕人好像感覺到了什麽,抬頭像這邊望來,明亮的眸子在黑暗裏就像融入了星光。嚴冰語站在亮處,自然很醒目,可是對方在黑暗中,嚴冰語卻仿佛看到他對自己笑了一下,心驀地就恍惚起來。
年輕人消失在樓下,嚴冰語還沒來得及關上窗子,就響起開門的聲音。
雙目對視,突然就安靜下來。嚴冰語轉過眼睛,先開口道:“怎麽走得這麽快,樓道裏那麽黑,居然沒摔倒你。”
舒城揚起一邊嘴角,“我看到大叔你在等我,生怕你等久了,就馬上衝上來羅。哈哈,老天保佑我一片誠心,自然沒讓我摔倒啦,要不然,我怎麽能這麽有型地站在大叔麵前呢。”
“我隻是覺得有些悶,所以到窗子邊透透氣。”嚴冰語關好窗子,欲言又止,最後隻是說了一句,“你洗洗就快點睡吧。”
舒城覺得眼前老男人明顯的欲蓋彌彰以及欲言又止怎麽看都十分可愛,雖然可愛這個詞用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上不太合適,可是他就是想不到別的詞。把包放到沙發上,一眼就看到了空的巧克力盒,越發覺得男人可愛至極。
“大叔,你把巧克力都吃光了嗎?”
“啊?”嚴冰語突然想到那盒巧克力是舒城送的,自己一失神就給吃光了,難免覺得有些不妥,隻得垂首答應,“哦,我……”
嘴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然後滿眼都是年輕人得意和愉快的神情。
“嗚,我一塊都沒吃到,不過這個味道好像也不錯,大叔你就不用解釋啦。”舒城樂滋滋地舔舔舌頭。
嚴冰語愣愣看著他,默了默,開口道:“你喝酒了吧,下次晚歸記得說一聲。還有,巧克力挺好吃,謝謝。”
舒城很不滿嚴冰語這樣的反應,撇撇嘴,“知道了。就因為大叔你在家,所以我今天是第一個離場的,我的朋友們都還在玩兒呢,換做是以前,不到轉鍾我哪裏會回家啊!”
“你這樣晚睡,早上還起得來上課嗎?哦,也是,我想起來你早晨都不用上課的。”
舒城知道嚴冰語是記起早上的事情,連忙轉移話題,拿出自己的手機,“大叔,我都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要是有什麽事情怎麽通知你啊?快點把手機號報來。”
嚴冰語說完自己的手機號,便靜靜道:“那就這樣吧,我先睡了,你記得要鋪被子。”
這意思擺明了就是讓他回到自己的沙發上去睡,舒城立刻就像破了洞的氣球。
“大叔!”舒城拉住嚴冰語,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你生氣了?為什麽生氣?對了,是不是因為我出去吃飯沒叫上你?下次有人請客我一定叫你一塊兒,好了好了,不生氣了啊。”
邊說,邊往嚴冰語身上蹭。
聽著風馬牛不相及的應話,看著簡直要化身為寵物狗的年輕人,嚴冰語覺得眼前的家夥又可笑又可氣。
手舉起來,輕輕揉了揉對方栗色的頭發,語氣也沒有剛才的生硬:“我生氣做什麽。”
是啊,自己為什麽要生氣?難道是因為他的偷吻,或者是因為他不思進取在外胡混?嗬,不管是哪一個,都太不像自己的風格了。一個過客,這種事他怎會介意。
年輕人纖長的手臂從後腰環繞過來,肩膀上一沉,然後耳語般親密的呢喃,“明天叫我起床好不好,大叔?我想,去上早晨的課。”
這樣的舉動太過親昵與美好,即使有過肉體上的親密接觸,這種姿勢也過於情意綿綿了些,如果是真正有愛的兩人間,或許應該是一副不錯的畫麵吧。可是,有愛?嚴冰語忽然覺得十分可笑。
不動聲色地從年輕人懷抱中擺脫出來,嚴冰語爽快地答應:“好。”
上了床,蓋好被子,嚴冰語不忘微笑著對舒城眨眨眼,“晚安。”
床邊的年輕人滿臉沮喪,但還是回了句:“晚安。”
說完,他靜靜將屋裏的燈關了,輕手輕腳地摸索到了廁所。
突然而來的黑暗,接下去細碎的腳步聲,以及從廁所裏隨後亮起的橘色微光,讓嚴冰語,索性抓起被子,把自己整個埋在黑暗裏。
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些人,待人時會讓人有著被深情嗬護著的溫柔錯覺,他們從不知道,這樣才最讓人覺得可恨。
不要對自己好,誰也不要對自己好,隻有這樣,才不會有被背叛的時候,隻有這樣,自己所做的一切才有意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