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light&shadow3rd

14 Light&Shadow(3rd)

好不容易送完了今天的貨,又從郊區接了老板的女兒和太太到公司來,等到該做的不該做的工作都結束時,嚴冰語看看表,已經6點半了。

胃裏早就空空空如也,隱約有一些疼痛的感覺傳來,嚴冰語覺得自己得趕快找一個地方吃些熱的帶湯的食物,否則那個老造反的地方又該惹麻煩了。停好車,走出停車場時,褲袋裏的手機忽地就響了起來,拿出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嚴冰語一下子緊張起來,他開始猶豫,自己換了工作換了住址換了電話,身邊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秦陌應該不會這麽容易就知道自己的消息吧。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麽,就算這不是件難事,秦陌現在一定在美國忙的很,怎麽會分神去打聽自己的聯係方式,自己居然連隨便一個陌生的號碼都不敢接。

嚴冰語,你也太抬舉自己了吧。

他捏緊另一隻手,最後還是按下了那個接聽鍵。

“喂,大叔,是我啊!”舒城特有的年輕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嚴冰語輕輕呼了口氣,“哦,什麽事?”

“剛才打了半天電話怎麽沒接?”

“是嗎?”嚴冰語想起來剛才並沒有聽到鈴聲,“我送老板家人,開的是另外一輛車,裏麵的音響聲音挺大,可能沒聽到。”

“這樣啊,那你現在趕快到青年路28號的重慶火鍋店來,我和我朋友在這裏吃飯,就等你呢!”舒城的聲音有輕微的焦急。

“我?我去幹什麽?”

“哎呀,不多說了。有人叫我,你趕快啊,一定要來喔。”

接下來的是手機掛斷的聲音。

嚴冰語握著手機,靜靜站了幾秒鍾。

舒城到自己家住已經一個多星期了,自從上次晚歸後他就變得很規矩,每天7點不到就回來了,早上居然也和自己同一時間起床。當自己用驚異的眼神看著他時,他就會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露出得意而又溫柔的笑意,好像在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舒城的意思就是這樣,可是,那也不過是自己的理解而已,他嚴冰語還不至於自作多情到這個地步。

19歲年紀的男孩很輕易就能夠做到的而且也本該做的事,怎麽到了舒城那裏,就好像變成了一種犧牲,自己好像還應該表現出很感動的模樣似的。嚴冰語想,自己是不是對這個有錢人家的少爺要求高了點。

他讓自己去那個火鍋店幹什麽,難道想請自己吃飯?嚴冰語笑著搖搖頭,如果不去,那個大少爺該生氣了吧。

“哎,舒城,你最近口味換了啊?怎麽喜歡起大叔級的人物來了?你小子的喜好真是有夠特別了喲。”劉博天趁等著的空檔,揶揄起舒城來。

“你還別說,說不定老男人的滋味真的不錯哦!什麽時候咱們倆也去嚐嚐,嗯?”裴勇對著劉博天揚揚眉,悄悄捏了把身邊美貌少年的腰,“你說是不是?小安?”

名叫小安的少年眼一橫,不搭理他。

裴彥嘻嘻笑了兩聲,低聲細語地哄著少年說:“我開玩笑的,有你一個就夠了,我哪兒還有精力去找別人啊?”

舒城看著裴勇和已經快到他懷中的小安,沒好氣地說:“你們倆收斂點行不?這裏又不是gay bar!”

裴彥歎口氣,“還不是你,請個客居然到這種地方,這哪裏像咱們哥兒幾個混的地兒啊。”

劉博天說:“舒城,你該不會真的手緊到了這個地步吧!”

這一說正好戳到舒城的痛處。劉博天和裴彥是自己的鐵哥兒們,各家也算是老交情。說起來,自己玩男人還是裴彥教的,他算個純正的gay,那個小安據說是他在大學裏認識的“女”朋友。舒城耳濡目染後發現自己並不排斥男人,所以偶爾也會去gay bar玩玩。三個人好久都沒見著了,這次居然在大學的交流會上碰了麵,自然少不了一番應酬,舒城一開心,便說自己請客。

舒城的情況裴彥和劉博天也知道了些,可是既然他這個大東家都主動提了,倆人當然沒有拒絕的理,不過沒想到,舒城真的到了這樣山窮水困的地步。

之所以把地方選在這裏,舒城也覺得出了鬼了。去不起酒吧雖然是一條原因,可是選地方時腦子裏居然就想起了家裏的那位大叔,不知道他晚餐是不是又隨便解決的,鬼使神差地就挑了這家自己和他說過的地道的火鍋店,更加鬼使神差地打了通電話叫他過來。

看舒城的表情,劉博天和裴彥也明白舒城說的不是假話,紛紛作出同情而無奈的表情,“我們也不是不幫你,你要知道,我們花錢在老爸那裏也是有賬目的,萬一被伯父知道了我們在幫你,我們估計也慘了羅!”

舒城白了那兩人一眼,“我本來就沒指望你們兩個,要不我還會等到現在!”

“舒城啊,你家那位怎麽還不來啊?”裴彥望望窗外。

“別瞎說,我不過是在他家住。”舒城捏了捏口袋裏的手機,“你們一會兒不要亂說啊。”

“喲,什麽叫亂說?”劉博天拋個媚眼過去,“都在別人家住下來了,你可別說你們還什麽都沒發生啊!你什麽時候變成柳下惠啦?”

舒城想了想,這一個多星期除了那一次**外,自己好像基本連他的人都沒摸到過。

“我怎麽可能對那種老男人有意思啊!你們說說就行了,讓別人聽見誤會了可就不好,要是被纏住,我可沒那耐心。如果不是看在他免費讓我住,我又欠他一頓飯,我才不會讓他過來呢。”

“唉,你還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呐。”裴彥手撐下巴,眨眨眼道。

舒城扭開頭,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嚴冰語到了目的地時,見舒城正在門口等著,想著他也許等久了,臉上先掛了個微笑,走近時,果然看到舒城有些不悅的表情。

舒城本來想責怪兩句,可是看到嚴冰語的笑容,又見他趕著過來呼吸有些急促的樣子,到嘴邊的責備居然變成了:“怎麽喘成這樣?我又不是讓你來投胎。”

嚴冰語低頭笑了笑,道:“我聽到有好吃的自然迫不及待啦,不過就是路上有點堵,不好意思。”

舒城看著眼前笑得有絲絲靦腆和調皮的男人,心裏麵居然有些歡喜。

準備拉嚴冰語進去,可是待注意到男人的穿著時,舒城又停了下來。

“大叔,你怎麽還穿著工作服呢?”

嚴冰語低頭看了看,“哦,今天工作得晚了些,你又打電話過來,所以沒時間換了。我覺得工作服也挺好的,又厚又擋風。”

平時穿成這樣舒城當然也不會多說什麽,反正自己也隻有在他家才能見到他。但是今天畢竟不同,在場的可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哥兒們,他何時在他們麵前掉過檔次,如果讓他們看到嚴冰語穿著這身灰藍色而且還沾著點疑似汽車油汙的工作服同自己一塊兒進去,自己恐怕至少得被調笑幾個月。

舒城臉沉了沉,拉住嚴冰語,“你跟我來。”

穿過走道,舒城心中正不悅,迎麵看見走過來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孩子抱著杯飲料在喝。

心裏忽然有些光亮,雙方擦肩而過時,隻一個假裝幅度較大的擦身,擠向身邊的男人,孩子手上晃悠悠的飲料很容易便灑了出來。

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年輕的母親開始慌亂。

對於突如其來的狀況,嚴冰語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關心自己滿身的水漬,而是輕輕地哄著大哭的孩子。

“不哭不哭,沒事的,一會兒讓你媽媽再給你買瓶大的好不好。你看看,臉哭花了就不漂亮了。人家小朋友都高高興興的,你再哭他們就不和你玩兒了!”

小孩子也許並不怕父母的打罵,可是,一定怕孤獨。那樣的,被人孤立與遺忘的孤獨,那樣的,一旦打下烙印就會害怕一生的孤獨。

孩子抽泣了兩聲,強忍住眼淚,她並不是為打翻的飲料哭,而是因為自己好像犯了錯,潛意識裏想要逃脫而哭。哭一向是小孩子的法寶,現在,這個小孩子看到沒人責備她,自然也就止住了哭泣。

年輕的母親十分感激地向嚴冰語道謝。

“這沒什麽,我不過比較喜歡小孩子,也恰好稍微懂得些哄孩子的法子罷了。況且,本來就是我的錯,我還要說聲對不住呢。”嚴冰語溫柔地笑了笑。

他又沒孩子,怎麽對付孩子挺在行的,既然那麽喜歡孩子,幹嘛不結婚生一個,對了,如果他是個純gay,那不結婚也情有可原,對,他一定是個純gay,否則怎麽到現在還不結婚生子。短短幾秒鍾,舒城的腦子裏已經經過一番精密推理把嚴冰語劃分到裴彥那個領域去了,完全無視抱著孩子遠去的母親。

“我要先去一趟洗手間。”嚴冰語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一邊對舒城說。

舒城回神,連忙答應:“哦好,我陪你去。”

到了洗手間,外套上的汙漬用沾水的紙巾擦洗過後,仍然留有痕跡,而且外套本身也濕了,顯然已無法再穿。

舒城趁熱打鐵,“大叔,這衣服不能穿了,我看你裏麵的衣服還挺整潔的,要不就穿裏麵這件,餐廳裏有空調,不會冷的。”

嚴冰語愣了愣,拽著衣服的手微微用力,抬頭看舒城。年輕人的眼睛裏沒有別的感情,隻有好像卸下副擔子似的輕鬆。

被嚴冰語這樣盯著,舒城覺得有些不自然,想說點什麽,卻隻見男人咬住嘴唇,猛的低下頭去,有些用力的擦著自己的衣服。心裏,突然好像被紮了一下,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殆盡。

衣服自然是無法穿出去的,舒城的提議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所幸餐廳裏確實比較溫暖,隻穿裏麵的薄衫也不算太難受。嚴冰語泄氣地把外套扔在洗漱台上,閉眼深吸口氣,抬頭時已然是副溫和的表情,隻是聲音有些幹,“看來隻好照你說的辦了,或者,你去和他們說我來不了好了?”

“這怎麽行!我們等了你這麽長時間,你一句來不了就行啦!”舒城皺皺眉頭,又幫嚴冰語整理了下頭發,“就這樣挺好,我幫你拿衣服,我們過去吧。”

嚴冰語微笑:“既然都你說沒問題了,那我也稍微可以安點心。”

倆人從洗手間出來後就直接到了包廂,門才打開,三道目光齊刷刷射了過來。

嚴冰語麵帶歉意:“不好意思讓你們就久等了,一到這個時間公車就很堵,沒辦法。”

“沒關係,現在開飯剛剛好,這個時候正好是肚子開始餓的時候嘛。”劉博天笑道,順便衝嚴冰語後麵的舒城使個眼色。

嚴冰語走過去隨意地坐下,一點兒也不顯拘束,“我早該想到舒城的朋友們都是年輕人,唉,現在……我這個年紀差不多大了你們一輩的人坐在這裏,還真是有點突兀呢。”

裴彥撐著下巴仔細看著嚴冰語,笑得饒有興味,“不突兀,一點兒也不突兀,你剛才進來時,我差點以為你是走錯包廂了,因為從舒城口裏聽來的你和現實的你一點兒也不一樣。”

“是嗎?”嚴冰語低聲笑道,“我都不知道舒城是怎麽看我的。”

“我裴彥可是從來不說假話的,你很美,很迷人。舒城可真是不識貨啊!如果我不是已經有了小安,一定不會放過你這麽好的。”裴彥說罷,瞟了瞟舒城。

舒城本來就對裴彥的眼神很不滿意,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自然免不了一番口舌:“裴彥你別像饑渴了幾百年似的,怎麽不管好壞,見著個男人都想要。”

嚴冰語沒料到裴彥會說得這麽直接,又聽了舒城的回話,心想自己剛才不在時還不知被他們怎麽個討論法。在他們眼裏,自己可能比那些MB還要下一級,於是淡淡道:“你可別說客套話了,我又不是不明白。”

“絕對沒有!你別聽舒城亂講!”裴彥放開懷裏的小安,“不信問博天!劉博天,你說我說的是不是客套話。”

劉博天哈哈一笑,搖搖手指,“裴彥啊裴彥,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客套話哪能說人家很迷人什麽的,這種真心話藏在心裏就行啦。”

裴彥也大笑,“對啊,那我來客套客套。敝人賤名裴彥,不知這位先生怎麽稱呼?”

他一句話說得亂七八糟,連嚴冰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舒城見他們聊得暢快,自己一句插話居然都沒人理會,現在正好找了個機會,幾乎是搶著回答道:“來來,我來做個介紹,這位大叔是嚴冰語,除了裴彥外,那一個是劉博天,這個是小安,裴彥的戀人。”

他特意加重了“戀人”兩個字的發音,意思是,你裴彥說話收斂點,既然帶著自己的人出來就不要口無遮攔地同別人調情。

劉博天瞅瞅舒城一本正經的樣子,問嚴冰語:“不知道舒城平時都是怎麽稱呼的,不過我可以喊你嚴嗎?如果喊大叔,我還真是不習慣呢。”

嚴冰語淡淡一笑,“隨便怎麽叫吧,我也不是個在意這些事情的人。倒是舒城,一直都叫我大叔,我真是不敢當。”

“有什麽不敢當的。”舒城一副不以為然,“大叔你本來就是這個歲數了,難道我還像叫小安一樣叫你小語不成?人家年輕也就罷了,叫你我可出不了口。”

嚴冰語臉上的笑僵了僵,隨即拍了拍舒城的肩膀,佯怒道:“得得,你就別和我叫板了,在別人麵前也得給我這個大叔留點麵子不是。”說罷衝另外三人笑笑,“我知道你們以為我和舒城是那種關係,其實我就是借個地兒給他住,別的什麽都沒有。”

自己都還沒和他撇清關係,他倒還先站到線外去了。舒城心裏一陣憋氣,也不知道為何自己今天說話幹事都不在譜上,這哪裏像平時的自己,索性靜了靜心,也不做什麽表情,隻是平靜地說:“我們在這裏說了半天,該吃的飯還是得吃的吧,剛才不知道是哪兩個人連連叫餓。”

劉博天看出來舒城有些不悅,知道自己和裴彥玩笑開得過了點,又見舒城倒還是沉得住氣,心裏也就寬了一些,連聲附和道:“對對對,趕快把好吃的送上來,大爺我今天要吃個夠本。”

“我又沒虧待過你,你吃什麽夠本?”舒城一邊吩咐服務生把先前叫的各種食物送上來,一邊說。

“我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就算是吃飯也要吃個夠本,怎麽,有錯啊?”劉博天嘻嘻哈哈地說,“對了,嚴,我們之前都點過了,你要吃什麽現在叫,反正是舒城請,不吃白不吃,吃少了不劃算。”

舒城想想自己先前的態度也不算太好,雖然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錯,可是他舒城一向是個謙謙有禮的人,於是把菜單攤開,輕輕放到嚴冰語麵前,露出個笑:“大叔,你喜歡吃什麽盡管點好了,這一個多星期多虧你照顧了。”

話的語氣雖然溫和,可是話的內容明顯的有著疏離和客套在裏麵。嚴冰語垂頭看菜單,隨意劃了幾種食材,遞到服務生那裏。

這家店的火鍋鍋底分四種,微辣,中辣,特辣,絕辣。鍋被端上來時,服務生叫了一聲特辣,裴彥忽然大叫不好,搞得其餘四個人看外星人似的看他。

“怎麽,你吃不了辣嗎?剛才好像還是你說要點個絕辣的吧。”舒城淡淡掃了裴彥一眼,然後把各種食材往鍋裏加。

“我們應該選個鴛鴦鍋的,我都不知道嚴你吃不吃辣!”裴彥抱歉道,“這是我們以前吃飯的老習慣,今天忘了有你,一時沒改過來。”

“他能吃的。”舒城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我們上次還吃過。你沒事鬼叫個什麽,他要是不能吃辣我不會幫他叫一個鴛鴦鍋啊,要你多事。”

“是啊!不過還要感謝裴彥你的細心呢。”嚴冰語燦然笑道,說完夾了一葉燙得紅紅的生菜送進嘴裏,邊吃邊豎起個大拇指,“味道的確不錯。”

眾人見他吃得麵不改色,紛紛伸筷,放進嘴裏,立覺一股辛辣直衝喉頭,但吃火鍋就求吃個爽字,一時間,場麵也熱鬧起來。

吃過一旬後,自然少不了喝酒,啤酒加火鍋本是絕配,如果啤酒是冰的,就更加暢快了。五個男人在一塊兒,又都是能喝酒的料,乒乒乓乓的鬧過幾瓶後,加上爐火一熏,各人臉上都現了紅,唯獨嚴冰語臉是白的。劉博天笑問嚴冰語,嚴冰語隻說自己喝酒不上臉。

舒城見了嚴冰語的臉色,覺得有些奇怪,可聽聽他的回答也覺得沒什麽不妥,也就繼續和那幾個人拚酒。

嚴冰語是新客,誰鬧酒拚酒都少不了他,再加上就他一個人看上去沒有喝的紅光滿麵,似乎酒量很好,所以灌的酒也比其他人多得多。

酒喝過了,裴彥那幾個本來就是在外繞得開的人,嚴冰語這麽些年也不是白過的,大家談天侃地,劃拳喝酒,十分熱烈。

這個男人似乎還不太丟臉,舒城心想。

又一旬菜下鍋後,裴彥像是想到了什麽,認真地問嚴冰語:“嚴,我是不是見過你?你看起來有點眼熟啊。”

舒城輕笑,“裴彥你說有幾個你不認識的吧,你這套伎倆早就過時啦。”

“去去去。”裴彥輕啐一聲,“我是說真的。”

他沉思片刻,眼睛突然一亮,“有了!過把癮就死,你常去那裏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