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的名字
第三卷 迷宮女神的紡車 心髒的名字
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在這裏做什麽?
奏嘩啦嘩啦地踩踏著幾近結凍的湖水走上岸,他來到夜深人靜的湖畔,滿天星鬥發出刺眼的光芒。
啊,原來如此,這是當時的夢。明明是在睡夢之中,但是奏卻可以清楚地捕捉到夢境中的點點滴滴,他拖著濕淋淋的身子穿越森林來到記憶中的馬路上,可是,等了好久就是等不到鄔爾蒂雅的車子,於是奏隻好靠自己的雙腳走上那條漫長且沒有岔路的道路,費盡千辛萬苦才來到小屋中。
但是小屋中空無一人,迎接奏的隻有暖爐中的火苗。
——鄔爾蒂雅小姐?鄔爾蒂雅小姐在嗎?
奏踏入浴室發現了那麵鏡子,接著,他被映照在鏡中的自己嚇了一大跳。
——這是誰?
映照在鏡子裏的是一位金發白人少年,他有著雪白的肌膚及俊秀的臉龐,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貼近鏡子多看他幾眼;仔細一瞧,他還擁有如同寶石般的藍色眼眸。這是我嗎?那頭飄逸的金色秀發宛如天使一般,他的形象讓人不禁聯想到少年合唱團裏的純潔男孩。
奏不由自主地撫摸自己的臉頰和鼻子。
——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副模樣的?
奏就像被狐狸蠱惑一般愣在原處,此時,他聽到隔壁的房間傳來開門聲,一時之間,奏還以為鄔爾蒂雅來了,因此連忙返回房內,沒想到那裏卻站著一名陌生的少年,不……
他並不陌生,剛剛在鏡中見到的白人少年現在就站在暖爐前,少年一看到奏,便「嗨!」地主動向他打招呼。
——初次見麵,你就是奏吧。
他知道奏的名字。
——你是誰?
和鏡中反映出的臉孔一模一樣的少年露出天使般的微笑,他的身高大約比奏高十公分、年齡與奏相仿,約十四、五歲,沒有任何斑點的雪白肌膚、端正英俊得如同藝術品般的臉龐、纖長的金色睫毛,他隻是站在那裏而已,便自然而然地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是一名越看越吸引人的美少年。
——我們還是第一次用這種方式見麵吧,終於能見到你了,我好高興。
——用這種方式見麵?
——我這兩個月來一直和你在一起喔。
奏不斷地眨著眼睛。
——艾劄克……?
金發少年微微地歪著頭露出微笑,不對,艾劄克的眼睛不是藍色的。
——難道,你是……
——我們以後可能要相處好長一段時間呢。
看起來相當聰明伶俐的金發少年對著奏伸出右手。
——請多指教,奏,從今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活下去。
——你是……難道你就是……?
奏將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這顆心髒……原來的主人……?
——是的,我就在你的體內。
如同天使般的少年露出莞爾一笑,接著緊緊地握住奏的右手。
——我的名字叫做「亞道夫」,這也是你心髒的名字。
醒來後,奏仍然遲遲無法下床。
奏雖然已經清醒了,但是卻忘了要關掉嗶嗶嗶地響個不停的鬧鍾,隻是茫然地賴在床上發呆。
奏伸手摸了摸睡衣底下的心髒,傾聽心髒發出的律動聲,它依然穩健地、規律地跳動著;夢裏的少年自稱為「亞道夫」,但是他又說這也是心髒的名字?
(真的嗎?)
回過神來,奏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
於是奏慌忙地換好製服走下樓去,發現餐桌上已經準備好早餐,艾劄克和仁美阿姨已經開動了,一見到驚慌失措的奏,仁美阿姨便開口道:
「奏,早安,我正想要上樓叫你起床呢。」
艾劄克一麵大啖塗滿濃厚奶油的土司,一麵向奏道早安:
「早呀,奏,睡過頭了嗎?」
奏不禁想起昨天的事情,一看到艾劄克,他的心便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但是艾劄克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嗯。」奏急忙將自己要吃的土司放入烤麵包機中,再將微微散發出熱氣與香氣的煎蛋放入口中,奏一大清早就因為睡過頭弄得慌慌張張,等到坐上車時,已經比平常晚了五分鍾左右。
「艾劄克,來得及嗎?」
「嗯,車站前的平交道還沒放下來的話就來得及。怎麽啦?看書看到三更半夜嗎?」
「不是不是,其實啊……」
奏欲言又止,因為他想起上次說出「類似捐贈者記憶的夢」時,突然被艾劄克澆了一頭冷水,於是趕緊閉上嘴。
「怎麽啦?說說看吧。」
「唔……嗯……」
「怎麽了?難道你又做了什麽夢嗎?」
「你怎麽知道!」
「果然被我猜中了,因為隻要奏有做夢的話,起床後就會發好一陣子的呆呀。」
自從動了心髒移植手術之後,艾劄克就來到醫院,然後一直和奏在一起,因此對奏的生活作息觀察得相當入微,每當奏做了奇妙的夢之後,總是會忍不住想要趕快說給別人聽。
「說了你可別生氣喔。」奏不忘事先叮嚀艾劄克,但是他卻滿臉不解地反問道:
「我生過氣嗎?」他想以此來裝傻。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別再生氣了。我知道這顆心髒的名字囉,這次在夢中出現了年紀和我差不多的金發少年,他說他叫做『亞道夫』。」
艾劄克握著方向盤的手突然發出劇烈抖動,鏡片底下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如何?這真的是捐贈者的名字嗎?那個男孩子是捐贈者吧?這次讓我說對了吧!」
奏情緒激動地將身子靠了過去,然而艾劄克卻淡淡地笑著說道:
「……很遺憾,不是,捐贈者不叫那個名字。」
「咦!」奏覺得自己又被潑了一頭冷水。
「捐贈者明明就出現在夢中呀!」
「哈哈,不過這個夢還滿有趣的嘛,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心髒有名字的說法。」
「嗯,夢裏出現了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金發少年,是他告訴我的,當時,我還誤以為他是少年時期的艾劄克耶。」
「我覺得我現在也很年輕呀。」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因為那個少年有一對藍色的眼睛,所以我知道他不是艾劄克,不過,那個少年的確親口說出『這也是你心髒的名字』這句話。」
心髒確實具備傳遞細胞記憶的力量,所以,可以透過夢境從細胞記憶中喚出捐贈者的影像,奏一直這麽認為,不過……
「心髒的捐贈者不是十幾歲的少年,而是三十多歲,男性。」
奏再度驚訝地睜大雙眼,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捐贈者的年齡。三十幾歲,原來比自己大了這麽多歲呀!
「是嗎,所以捐贈者不是那個男孩囉,也就是說,這不是捐贈者的記憶,隻是我自己胡思亂想才會做這種夢呀……」
艾劄克故意避開奏失望的眼神,繼續專心開車。
一般來說,做夢的人在醒來後大多會忘記夢中的情景,但是奏的情形卻不一樣,即使是現在,他的腦海中依然可以清楚地回憶出那位少年的輪廓。
「有如天使般美麗的男孩……」
到了學校後,奏根本無心上課,依然忘我地想著「夢中的少年」,雖然奏很想畫出對方的長相給艾劄克看,可惜憑奏的繪畫技巧根本畫不出來。
(亞道夫……亞道夫啊。)
奏心想,這似乎不是捐贈者的名字,不過這樣也好,這顆心髒總算有名字了。
(這顆移植過來的心髒叫做「亞道夫」,感覺還不賴。)
不過,那位少年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呢?
午休時,奏和內海又相約在屋頂上見麵,再過幾天就是畢業典禮,雖然三年級下午已經停課,不過內海為了和奏見麵,所以才會特地留在學校,當奏來到頂樓時,內海已經坐在圍籬旁的椅子上喝著午餐時剩下的牛奶。
「來了來了,你看,我帶了下個月要發售的模型商品型錄要給你看!」
奏在總是神彩飛揚的內海身旁坐下,劈頭就說:
「內海呀……你的心中不是住著一位純潔的公主嗎?」
「咦~~?」內海邊喝牛奶邊回答道:
「當然啦,是最~~純潔的公主!」
「是喔……可是我的心中好像住著一位金發王子耶。」
「噗!」內海猛然噴出口中的牛奶。
「髒死了,別亂噴啦!」
「都是你啦,我、我我我還在想你到底想說什麽,沒想到你竟然說出金發王子!?」
內海突然放聲大笑,並挖苦道:「你以為自己是少女嗎!?」聽到內海的話,奏不禁惱羞成怒地抗議道:
「因為他出現在我的夢中啊!真的啦,除了王子以外沒有別的東西,他是金發藍眼白皮膚的外國人!」
「你以為金發藍眼的外國人都是王子嗎!」
「我原本還以為他是捐贈者。」
看來似乎不是,所以……才不得不這麽想嘛。
「哦~~那不久之後,就換你騎著白馬登場囉。」
「騎士、王子再加上惡魔……根本就是童話故事嘛!」
「獨缺公主這個重要角色。」
「公主……雖然我很想說鄔爾蒂雅小姐是公主,可惜她比較像女騎士。」
話才剛說完,樓梯口就突然出現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她有著圓潤的臉頰、白皙的皮膚,她那及肩的半長秀發令人印象深刻……仔細一看,原來是山瀨美咲。
「終於找到你了,嘉手納!」
「山瀨,怎麽了嗎?」
「我聽久留美說你們上樓了,就直覺你們應該在這裏。」
奏和內海對望了一眼。「難道她就是你的公主?」內海便了一個眼色。「不可能!」兩個人默默地交換眼神。「這給你。」美咲說完便將一個包裝得非常可愛的磅蛋糕遞給奏。
「這是在今天的家政課做的,老師說可以自由製作糕點,這是我們這一組的成品。」
「哇,好厲害!手製蛋糕耶!」
「我的呢?」內海問道,但是美咲卻冷淡地說道:
「與其給內海吃,還不如拿去喂小白。」
「什麽啊,誰是小白?」
「教師辦公室前的那隻走失的大白熊犬,更何況,內海剛才不是已經收過其他組送的點心了嗎?來,這是嘉手納的份。」
其實內海在女孩子的麵前相當吃得開,因為他頭腦好、人又長得帥,而且個性開朗風趣,很像當紅搞笑藝人的類型。奏瞪了內海一眼,內海則吹著口哨裝傻。美咲準備得相當周到,連熱水瓶都帶來了,裏麵裝著在家政課時泡的紅茶,而且還冒著熱氣,於是三個人幹脆在屋頂上舉辦起小型茶會。
「嗯,好吃耶!謝謝山瀨。」
看到奏這麽開心,美咲也很滿足,內海則因為模型的交流時間被打擾,所以顯得不太高興。
「山瀨,你走開啦!」
「才不要!內海你又在這裏做什麽?哎呀!又是模型,你果然是禦宅族。」
「吵死了,你根本就不懂模型的美妙之處!」
「當然懂,這是莫卡,這是小栗子,這個則是米霞對吧!」
美咲一邊用手指指著型錄,一邊說中了好幾個模型的名字。「唔!」這讓兩個男孩子驚訝得倒退好幾步。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麽多的!」
「因為很可愛呀,我最喜歡亞美亞了,不如下次一起去秋葉原逛逛吧!」
此話更讓兩個男孩子敬佩不已。
「聖……聖地……!」
「我也好想去女仆咖啡廳坐坐,春假或其他時間都好,找個時間我們三個人一起去吧,好不好?」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了解禦宅族的世界!?兩個男孩子百思不得其解,美咲在展露了淵博的知識後就先下樓了。就奏所知,能這麽了解美少女模型的女孩,美咲還是第一人,不禁有點感動,但是內海感慨的地方卻不太一樣。
「山瀨那家夥真是拚命啊……」
「因為畢業典禮快到了。對了,電腦設好密碼了嗎?」
「已經照你所說的設定好了,不過內海……」
奏一本正經、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想懷疑艾劄克,他絕對不可能是幫凶,不管別人怎麽說,艾劄克都是清白的,絕對是清白的!」
內海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奏回答道:「……我隻是有這種感覺。」但是奏卻極力壓抑著混亂的思緒重申:
「艾劄克絕對不是惡魔,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的!」
難道那個少年是「心髒的精靈」?
他確實很像天使,難道是他看到奏因為赫曼醫生的死打擊甚大,所以專程現身來安慰他的嗎?奏試著對著自己的心髒叫了聲:「亞道夫。」不知為何,奏總覺得自己和「他」非常投緣,仿佛聽到對方回答說:「請多多指教,讓我們一起活下去吧!」奏覺得新的心髒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而感到非常高興;那場夢絕對不是單純的妄想。
(可是,聽說捐贈者是三十多歲的男性,那麽,那個少年的身影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奏想起之前做過的夢,當時出現在夢境中的「弟弟」也有一頭金發,仔細想想,他們長得有點像。
(難道是那個孩子長大後的模樣?可是奏依稀記得那個「弟弟」的眼睛不是藍色。)
就在這個時候,奏突然聽到講台上的英文老師點到自己的名字。
怎麽又叫到我啦?腦海中才剛浮現出抱怨的念頭,奏就發現英文老師的身旁還站著教務主任。
「嘉手納同學,有人急著找你,請你立刻到教師辦公室來。」
奏慌忙地跟著教務主任走進教師辦公室,一進去就看到艾劄克站在裏麵。
「艾劄克!怎麽啦?」
「奏,不好了,仁美阿姨她……!」
「呃!」奏的臉色驟變,隻見艾劄克滿臉憂傷地說道:
「仁美阿姨遭到歹徒襲擊,已經送往醫院了。」
「你說仁、仁美阿姨!?」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總之,快到醫院去吧……!」
於是奏慌慌張張地向教務主任報告事情的原委,並說明艾劄克是心髒移植協調員,取得早退的許可之後,慌張地奔向校門,接著艾劄克對他說道:
「或許是遭到凱文他們的攻擊!」
「神樂崎……他為什麽要攻擊仁美阿姨!」
「不知道,先去醫院再說!車子停在學校的後門。」
兩個人用小跑步來到學校的後門。
「雖然穿什麽都不重要,不過,艾劄克的衣服為什麽和早上不一樣呢?」
艾劄克的衣服和出門時不同,但是他沒有回頭,自顧自地請警衛打開後門後說:
「我剛才和敵人交手時衣服破了,所以換了一套。」
「連眼鏡也換了新鏡框嗎?」
「這是上次買的,快走吧!」
艾劄克一邊說一邊拉起奏的手,但是奏卻不由分說地甩開他的手,此舉令艾劄克感到相當錯愕。
「你真的是艾劄克嗎?」
奏抽回身子展開警戒。
「你在說什麽傻話呀!不趕快一點的話,仁美阿姨她……」
「艾劄克稱呼仁美阿姨為『仁美太太』!他說過仁美阿姨不是自己的阿姨,所以叫阿姨太失禮了!而且你的頭發也比較短,你到底是誰!?」
「可別小看奏的觀察力!」
車子後麵又出現另一個金發男子,是艾劄克!現場竟然出現兩個艾劄克,一個是穿著白色夾克的艾劄克:另一個則是和早上一樣穿著翻領毛衣的艾劄克。
奏睜大眼睛來回觀察他們,立刻看出兩人的差異,不過奏對他們的相似度感到相當不可思議,簡直就是雙胞胎!敵人這次似乎是利用戒指大膽地變身為艾劄克。
「你是誰?現出原形吧!凱文不會做這種事,你是亞藍吧!」
「竟敢這麽狂妄地對你名義上的大哥說話,不知廉恥的艾劄克。」
穿著白色夾克的艾劄克發出大笑,將金色的裝飾爪套到手指上,奏迅速地逃到真正的艾劄克背後,艾劄克將他保護到身後。
「這是上次的回禮,劄克,有借有還,不然我的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艾劄克迅速拔出手槍,毫不遲疑地扣下板機,但是亞藍躲到車子後,將裝飾爪對準兩人發射電流,眼前頓時出現一片閃光,身後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哇~~樹被……!」
奏背後的行道樹像遭到雷擊似地被劈成兩半並且竄出火焰。
行道樹一麵燃燒一麵往奏的方向倒下,旁邊的艾劄克飛快地衝向奏,從倒下的行道樹下救出他。亞藍趁隙跳進車內,艾劄克則趴在地上一連開了數槍,後車窗的玻璃上立即出現數個蜘蛛網狀的裂痕,白色BMW使用的似乎是防彈玻璃,對方猛烈地倒車,幾乎要碾過奏和艾劄克,艾劄克迅速地往汽車的後懸吊設計係統射擊,使車子的輪胎受挫而在原處打轉,接著從兩人的身旁擦了過去。
亞藍不顧後輪已經開始冒煙,開車迅速離開現場。
奏跌坐在被熊熊烈火燃燒的行道樹旁。
「奏,有沒有受傷!?」
「我、我沒事……」
無時無刻都必須提高警覺。
發現**的警衛和附近的民眾立刻聚集過來,當他們看到被劈成兩半的行道樹時,七嘴八舌地猜測是遭到雷擊,根本沒想到當時是大晴天,根本不可能打雷。艾劄克和奏趁亂離開現場,回到停在學校正門口的小型休旅車上。
「放心,仁美太太沒事。」
艾劄克用手機打回家確認狀況,確定仁美阿姨正待在家中悠閑地觀賞連續劇。
「但是仁美太太表示剛剛看到我回家一趟,看來是亞藍那家夥扮成我的模樣跑去家裏偷了我的衣服吧,可惡的小偷。」
「亞藍?就是上次和神樂崎在一起的家夥吧,我記得他有一頭紅發,而且脾氣還有點暴躁。」
「亞藍雖然很有幹勁,可是脾氣卻很差、又愛打架,之前是個不良少年。」
「為什麽他自稱為艾劄克的大哥呢?」
恐怖分子是艾劄克名義上的大哥?看到奏一臉狐疑,駕駛座上的艾劄克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心想,若他再繼續追問下去絕對招架不住,於是下定決心,以「沒有對奏說是不希望奏擔心。」為開場白,然後緩緩地道出一切:
「其實他們都算是我的學長,和學校裏學長學弟的關係很像。」
「呃……」奏訝異地繼續問道:
「學校的學長?」
「是啊,學習特殊技能的學校,應該說『技能訓練所』會比較貼切,無論是使用皮帶、超自然遺物,或是在空中飛行的戰車操控技術,都是在那個地方學習的。」
「哦,是這樣啊……」
奏喃喃自語,眼睛突然閃閃發亮。
「太強了,歐洲有這種學校呀!」
「我們都是同一間訓練所出身的,近年來,恐怖分子為了進行恐怖活動也會進入航空學校就讀嘛,就是那種感覺,連我也覺得很扯。」
聽完艾劄克的解釋之後,奏覺得頗合情理,難怪他們都互相認識。
「原來你們是學長學弟呀,關係不淺就是這個意思嗎?咦,那神樂崎呢?」
「他是我的學長,所以才會那麽狂妄。」
「學長……?他年紀比你小耶!」
「他被稱為『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是跳級生。」
奏聽得目瞪口呆,天才……凱文是天才啊,不過,聽起來倒是相當具有說服力,他確實散發出一種天才的氣質,說內海是天才就有點牽強,不過凱文就很像那種人,「天才」可是奏憧憬已久的形容詞。
「我順便和你坦白吧,事實上,我雖然是歐洲器官移植網的職員,但我的專長並不是醫療,我是以排解糾紛的幹員名義被錄用的心髒移植協調員,朱德也是。」
「原……來如此。」
謎底終於解開了,他們之所以互相認識、使用相似的法術,原來有這段淵源。這麽說來,凱文、亞藍、鄔爾蒂雅以及假扮鄔爾蒂雅的馬裏耶斯,大家都來自同一間訓練所嗎?
「那麽,那家訓練所到底是什麽樣的學校呢?」
「是騎士養成所。」
「騎士!?就是那個騎士嗎?」
「是的,現代的騎士,但又不是普通的騎士,他們擅長劍術、射擊、法術和使用超自然遺物,是騎士中的騎士,也就是所謂的超騎士——Super Reiter。」
奏聽得出神,不知不覺地跟著複誦著:
不愧是歐洲,實在是太深奧了!
竟然有那麽偉大的領域!
「那從那間學校畢業以後,可以取得超騎士的證照嗎?」
「嗯,就是那麽一回事。」
「那可以填寫在履曆表上嗎?」
「如果寫上去的話,我想一般公司大概不敢錄用吧。」
原來如此,奏自我解釋著,一定是類似訓練情報人員的那種學校吧,他們畢業以後無法進入一般公司服務,隻能當排解糾紛的特殊幹員。
「那麽,間學校在什麽地方呢?德國嗎?」
艾劄克默不作聲,慢慢地插入車鑰匙。
「這就不能告訴你了,我們已經發過誓,絕對不能透露訓練所的所在地,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嗎?你可以理解我們為什麽會使用那些特殊技能了嗎?」
.
「唔~~嗯!大致上可以。」
雖然還是覺得沒什麽真實感,不過,奏已經體認到歐洲的曆史和美國等國家不同,因此會操控土地神、精靈、黑魔術的人出現在現代似乎也沒那麽奇怪。
「那麽,這個盧恩符文也是?」
「嗯,【Ψ(Algiz)】是學校賦予我個人的盧恩符文寶石,當然,凱文他們也擁有各自的寶石,將一個人的人生主題或課題濃縮在一個盧恩符文中,就叫做『個人盧恩符』文(pesonal rune)』。」
「也就是說,艾劄克的主題是『保護』嗎?」
「嗯,保護一個像奏一樣陷入險境的人就是我的使命,所以,寶石裏的盧恩符文就如同我的分身,奏的胸前一直都掛著我的分身。」
艾劄克發動車子,雖然現在已經沒有早退的必要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今天還是早點回家吧,坐在副駕駛座的奏感慨萬千地看著葡萄石的盧恩符文寶石。
「原來如此……這麽一來,艾劄克不隻是涉獵範圍廣,根本就是一個專家!」
「還好啦,還不知道能不能獨當一麵。」
艾劄克手握方向盤說著:
「葡萄石是我從事奏的心髒移植協調員期間被賦予的守護石,葡萄石(Prehnite)是名叫『Preh』的人發現的礦石,因此以他的名字來命名,這個名字很好聽吧,用英語發音的話聽起來就像『祈禱之夜(pray night』……」
「聽起來好浪漫哦!」
奏拿起寶石仔細端詳在寶石中閃閃發光的【Ψ(Algiz)】盧恩符文。
「祈禱……之夜呀。」
(鄔爾蒂雅小姐……)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鄔爾蒂雅的倩影,奏突然感到一陣心痛。原來如此,鄔爾蒂雅小姐和艾劄克來自於同一間學校,所以她就等於是艾劄克已經畢業的學姐吧。
鄔爾蒂雅小姐平安無事吧,艾劄克似乎知道她的安危。
——是鄔爾蒂雅偷偷地把心髒掉包……
奏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同時,手上的盧恩符文寶石突然發出震動。
奏不禁抬起頭來,發現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卡車,那是一輛載滿建材的大卡車,長長的鋼筋甚至長出車身外,上麵還插著醒目的紅色三角旗提醒後方來車要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堆放在大卡車上的鋼筋突然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鬆脫了,奏還來不及叫出口,其中一根鋼筋便迅速地滑落下來。
「啊!……艾劄……!」
話還來不及說完,崩落的鋼筋已經急速滑向奏他們的座車。
伴隨著鋼筋的衝擊響起巨大的玻璃破碎聲,奏迅速閃躲到車門邊臥倒,耳邊不斷傳來破裂巨響,過了不久,奏心驚膽戰地張開眼睛,發現身上到處都是玻璃碎片,淒慘的情景讓縮著脖子的奏嚇出一身冷汗。
鋼筋就卡在身體上方的座椅上一直貫穿到後座,它的後方還有另一根鋼筋,那根又粗又大的鋼筋直接命中駕駛座。
奏不禁大叫:
視野被鋼筋擋住了,奏看不到艾劄克的身影,他驚慌失措地解開安全帶,拚命掙紮後才勉強鑽了出來,但是依舊找不到艾劄克,難道他被砸中了嗎?已經遭遇不測了嗎?
「艾劄克!艾劄克~~!」
奏一邊哭喊一邊下車並繞到駕駛座旁,發現車門是敞開的,艾劄克似乎被拋出車外,正倒在地麵上,滑落的鋼筋直接刺中駕駛座,隻見鮮血摻雜著玻璃碎片灑得到處都是,奏不禁倒抽一口氣。
艾劄克倒在地麵上,他左半邊的身體被鮮血染紅了。
「艾劄克……!」
看樣子,艾劄克似乎是即時打開車門製造了可以閃避的空間,但是卻無法完全避開,他從椅背滾落下來倒在地上,已經昏死過去、失去了知覺,奏著急得大聲呼救,發狂似地不斷哭喊。
「喂,沒事吧!」
事故發生之後,從四周的車子裏陸續走出大人們並且聚集過來,奏一直靠在艾劄克身旁哭叫,事故現場陷入一片**,可以看見兩根鋼筋正好從正麵貫穿進奏乘坐的車內。「喂,快叫救護車!」、「你沒事吧!」現場一片混亂,怒罵聲和哀號聲四起,不過奏無暇顧及四周的狀況,隻是緊緊地扶著艾劄克。
「艾劄克,振作一點……!不要死呀!艾劄克~~!」
艾劄克的臉頰上也沾滿鮮血,依然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你不能死呀,艾劄克!艾劄克!」
這是一場慘不忍睹的意外事故。
兩根鋼筋貫穿擋風玻璃,其中一根正好命中駕駛座,要不是應變得快,艾劄克的頭或許早就被鋼筋貫穿,他雖然避開了迎麵而來的撞擊,但是左肩卻閃避不及而受了重傷。
救護車迅速趕到現場載走艾劄克,奏當然也陪在他的身邊,幸好艾劄克非常強韌,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就已經恢複意識,奏趴在躺在擔架上的艾劄克枕頭旁邊泣不成聲。
「……奏……你沒事吧……?」
自己受了重傷,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關心奏有沒有事,讓他更加難過。
「你不能死……艾劄克!我不準你死!」
「太好了……奏沒事……」
不愧是特殊幹員,盡管意識不清還能保持冷靜。
「……我沒事啦……隻要頭和心髒沒事……很快就會康複了……」
「怎麽會沒事,你流了這麽多血耶!」
急救人員趕忙安撫一直纏著艾劄克的奏,艾劄克的傷口已經做好止血處理,他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握著奏的手。
「我沒事,我還有戒指呀……別、別擔心……」
到了醫院後,艾劄克馬上被醫療人員送進急診室,不久之後,仁美阿姨也急忙趕到醫院,不知為何連朱德也出現了;奏坐在急診室前的長椅上,一看到仁美阿姨就站起身來緊緊地抱住她。
「你沒有受傷吧,太好了,艾劄克先生呢?」
「他現在正在裏麵進行包紮。」
簡直是太幸運了,雖然奏的全身布滿玻璃碎片卻完全沒有受傷,車子則被撞得歪七扭八、慘不忍睹,朱德也緊張地詢問:
「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前方的大卡車載的貨物鬆脫,鋼筋滑向後方貫穿了我們的車。」
「貨物鬆脫?怎麽可能!」
聽到朱德這麽說,奏也嚇了一大跳,這……這難道不是單純的車禍嗎?該不會是誰故意肇事的吧!
(是神樂崎他們……!)
急診室的燈熄滅了,艾劄克躺在移動病床上被醫護人員推了出來,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清醒了,當奏一夥人靠過去時,他還露出從容的微笑。
「對不起,我已經沒事了。」
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的臉龐已經慢慢恢複紅潤,躺在移動病床上的艾劄克接著被推入病房內,據醫師表示,他的外傷非常嚴重,縫了十餘針。
「這種情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醫生非常驚訝。
「在療傷的過程中,我覺得傷口好像會自己密合起來,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不是心理作用,這正是〈卡都凱烏斯之戒〉的神奇力量。
「沒事了,並不會危及生命。」
在醫師的保證下,奏終於放下心來。
這枚戒指不但能改變肉體的型態,就連再生能力也相當驚人,隻要沒有傷及要害,在短時間內就可以複原,雖然無法接合斷掉的部位,不過有些患者在治療得當的情況下連四肢都可以再生;聽到朱德這麽說,讓奏更加驚訝。
「我被強製住院了。」
住進個人病房的艾劄克露出苦笑。
「我都說我沒事了。」
「別、別開玩笑了!你受了那麽重的傷,怎麽可以隨便回家呀!」
「為了安全起見,今晚你就先住院,我會照顧奏的。」
說話的是朱德,他還笑嘻嘻地對仁美阿姨說道:「今天就打擾你們囉。」然後用力地拍了拍奏的肩膀,就像在說:「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不久,警察前來調查事故發生的原委,最後得到的結論是:前方的大卡車沒有將貨物捆牢所致。
(不,這絕對不是偶發事故。)
奏確信自己的想法,這一定是凱文他們搞的鬼,因為奏有〈太陽神護身術〉的保護,所以凱文無法直接下手,隻好精心策劃如何讓前麵那輛載滿鋼筋的大卡車出事。
不過,奏這次生氣的程度遠大於受驚嚇的程度。
(不可原諒!竟然讓艾劄克受了這麽重的傷……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神樂崎!)
對麵病房的屋頂上隱約可見一個居高臨下的人影。
那是凱文。
當他看到奏和艾劄克安然無事的模樣後,眼神變得相當冰冷,然後張開黑色的翅膀消失在空中。
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
雖然奏對赫曼醫生的死耿耿於懷,但是也不能不顧自身安危,當晚,暫時代替艾劄克扛起保護奏之重任的朱德來到了奏的房間。
「聽說白天時,亞藍來過你的房間,為了慎重起見,我來檢查一下有沒有被設下什麽機關吧。」
朱德手上拿著一個形狀很像音叉的儀器朝著房間四周敲擊,聽說是要利用音波的波長變化找出對方設下的機關,所幸並未發現任何異物。
「雖然對你有點抱歉,但為了慎重起見,能不能讓我檢查一下電腦呢?」
奏有些起疑,於是向朱德提出必須當麵檢查的條件,而朱德在檢查之後表示對方似乎沒有在電腦上動手腳,隻有在艾劄克的房間裏裝了幾個內容和諧。
「我想接下來他們會更頻繁地對你下手,你有自信能和他們抗戰下去嗎?」
被朱德這麽一問,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朱德先生,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才能辨別出神樂……呃、凱文他們呢?我不想永遠靠別人保護,我也想靠自己的力量來保護自己!這樣的話,就不會害艾劄克受重傷了……」
奏懊惱地說道,朱德則滿臉同情地看著奏。
「對抗敵人的能力並非一朝一夕就能鍛煉出來,不過,你卻可以增加朋友喔!」
「增加朋友……?」
「就是土地神。」
朱德靠著桌子、雙手交叉擺在胸前,長長的銀發梳往腦後,他開口說道:
「你上次不是說過曾經遭到強大的土地神攻擊嗎?相對的,你也可以讓那些土地神成為你的夥伴。」
「土地神?你是說犬獸——大口真神嗎?」
「是的。」朱德點了點頭。
「而且你又是本地人,假使能拉攏土地神當你的朋友一定很可靠。〈太陽神護身術〉隻能感應到想陷害你的人,但如果是土地神的話,像今天這樣的間接攻擊也能避開。」
「但要怎麽做呢?我被土地神討厭了呀。」
「對,這就是關鍵,我這邊有兩種方法可以讓討厭你的土地神來保護你。」
朱德豎起兩隻手指頭,接著說道:
「第一個方法是獻上活祭品,另一個方法則是和土地神戰鬥,親手收服它們。」
奏聽得全身顫抖……活祭品?戰鬥?兩種我都不要!
「大口真神類似把狼神格化的神獸,所以人類隻能像訓獸師用肉喂食猛獸將之馴服一樣,不然就要靠力量收服弛,你隻能選擇其中一種方法。」
奏聽得十分認真。
「活祭品……是指活人嗎?」
「是的,但這個方法奏辦不到吧,所以隻能親自和土地神戰鬥了。」
戰鬥。
和大口真神戰鬥。
奏陷入思考之中。
到了深夜時分,家家戶戶隻留下稀疏燈火,沉靜的夜色逐漸籠罩整個住宅區,此時朱德從緒方家的大門悄悄地溜了出來。
今晚的空氣不知為何格外寒冷,夜空顯得特別明亮,皎潔的月光美麗動人。
來到不見人影的馬路上,朱德緩緩開口說道:
「……裝這種小玩意兒根本是白費工夫。」
他用手捏碎內容和諧,然後對著屋頂提高音量喊著:
「我不想再說難聽的話,乖乖出來投降吧,凱文,現在還來得及,快回國贖罪吧!」
四周根本看不見任何人影。
然而朱德卻相當確信,毫不遲疑地再度開口:
「怎麽啦?凱文,為什麽做這種事前不先和我這個導師商量商量呢?阿斯也好,凡城也罷,這些都無法抹滅我們的師徒關係。」
月光照著屋子拉出長長的影子,四周依然沒有出現任何動靜。
朱德注視著電線上空發出耀眼光芒的月亮繼續質問:
「如果你會痛苦的話,為什麽不先和我商量呢!你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明明什麽都會,就是不懂得說出自己的心事,盡管我一直很希望你能將心裏的痛苦發泄出來,但你就是無法敞開心胸,凡城中還有可以讓你商量的對象嗎?我最懊悔的就是沒有及時發現把你推向苦惱深淵的人就是我。」
四周依然寂靜無聲。
朱德悲傷地垂下眉尾,注視著明月四周的朦朧七彩光暈。
他就像在極力壓抑內心的痛苦似地閉上雙眼,然後恢複成為人師表的神情。
「若你再繼續犯罪下去,我將會親手製裁你,但即使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是你的老師,我是你唯一的導師,是一直關心著你的人啊。」
突然……有某個東西從朱德的頭頂上輕輕地飄零而下。
是黑色羽毛。
是又黑又大的鳥類羽毛。
朱德伸手接住羽毛,仰望星空。
(凱文……)
這裏也有一個無法入眠的人。
艾劄克獨自一人站在病房的窗前眺望明月,隻要他堅持的話,或許能立刻回到工作崗位上,不過他還是決定聽從朱德的建議留在醫院休養。
——無法避開那種程度的攻擊代表你的集中力已經下降,在下次作戰之前,請你好好休息以養精蓄銳。
艾劄克這次傷得很重,到現在肩膀都還無法活動,看來還需要再休養個兩三天才能完全複原,雖然傷勢沒有嚴重到必須住院,但是朱德或許是想讓艾劄克和奏保持點距離,好讓他調整心態吧。
的確,來到日本以後,艾劄克和奏分隔兩地過夜的情況今天還是頭一遭,他們一直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次在夢中出現了年紀和我差不多的金發少年,他說他叫做『亞道夫』。
坐在病床上的艾劄克抬頭望著如同金幣般的滿月。
金發藍眼的少年……
年齡和奏差不多。
——隻要跨越這堵牆,我們一定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艾劄克悄聲呼喚著某個名字。
夜晚變得更加寂靜、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