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聖道
第六章 聖道
情勢產生了大逆轉。
保護艾劄克免於成為凱文劍下亡魂的,是一個名叫朱德的半人半獸男子,他披著一頭及肩微卷的銀色長發,擁有一對虹膜較寬、眼神銳利的藍灰色眼眸,濃濃的眉毛、大大的鷹鉤鼻,五宮看起來很像拉丁人。
然而,男子的腰部以下為羚羊,四隻腳上沒有羊蹄,宛如象龜似地長著銳利的爪子,沒有獸毛的上半身披著毛皮鬥篷,人身和獸身銜接處佩帶著他們稱為〈鎧鞘〉的著裝腰帶,脖子上掛著紅黑色的盧恩符文寶石,人身的右手中指上則戴著銀色戒指,那毫無疑問是〈卡都凱烏斯之戒〉。
「……很抱歉,朱德……」
「這好趕上了,腳還能動嗎?劄克。」
和艾劄克保持聯絡的人就是朱德。
凱文痛苦地護著受傷的後肩,朱德從皮帶扣中拔出長劍。
「投降吧,凱文,隻要我們聯手你絕無勝算,乖乖地回國接受製裁吧。」
「辦不到!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曾經當過我導師的你所下的命令也沒用。」
朱德的眉心浮現出痛苦的神情,開口說道:
「那種傷勢即使使用羽翼也無法順利飛行吧,我也不想對自己的可愛學生下手,再奉勸你一次,投降吧,凱文。」
凱文的綠色瞳孔中充滿了反抗心,繼續拿著長劍和朱德及艾劄克對峙,他認為與其投降,不如在這裏做個了斷,凱文散發出淩人的堅決氣勢。
「那就沒辦法了,劄克,逮捕他。」
「逮捕?為什麽?」
「你打算在這裏複仇嗎?不準私下解決,必須聽候判決。」
「反正到最後他必定要接受嚴刑拷打,不如讓我親自動手!」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朱德嚴厲地小聲命令艾劄克。
「你負責攻擊他腳上的筋腱,隻要封住雙翼,他便插翅難飛。」
凱文將戒指舉向前準備變身,鑲在蛇眼的寶石突然發出光芒,盧恩符文寶石上再度浮現【Hagalaz】字樣的盧恩符文。
「哈格爾……!」
凱文的戒指瞬間竄出兩條蛇,朱德迅速地瞄準雙蛇,自手上射出某樣東西反擊。
頓時凱文的戒指竄出強烈的火花刺激了雙蛇,導致難以控製其行動,接著凱文按住手腕,拚命地想要控製住雙蛇,卻不見成效,朱德發出的是閃耀著金色光芒的鷲鳥飛行羽,艾劄克因此倒抽了一口氣。
(是『朱彼德之翼(注:希臘神話中的宙斯(Zeus)又稱做朱彼德(jupiter))』?它足以讓那兩條蛇發狂……!)
「我已經說過,你無法再變身了,凱文,在我這個希臘修術者麵前,連你也別想自由自在地使用那枚戒指。」
「唔……!哈格爾!」
凱文戒指上的蛇彈了出去,力道非常強勁,藏在朱德胸前毛皮下的寶石閃爍著紅黑色光芒,血石製成的盧恩符文寶石上浮現出類似倒『U』字型的楔型文字。
那是代表『力量』的盧恩符文【Uruz】。
凱文一邊喘氣、一邊痛苦地瞪著自己的師傅。
「……導師朱德……!」
「凱文!看招!」
朱德揮動長劍、雙腳往地麵一蹬,凱文也握著劍站起身來,一場師徒對決就此展開,艾劄克茫然地觀望著兩人在暴風雪之中的激鬥。
(……擁有破壞之【Hagalaz】盧恩符文寶石的凱文……以及擁有力量之【Uruz】盧恩符文寶石的朱德。)
「你在發什麽呆!劄克!快斬斷凱文的腳筋!」
朱德的叫聲喚醒了艾劄克,他立刻斬斷了凱文足部的筋腱封住凱文的行動,接著艾劄克握著長劍,往凱文背後發動攻擊。
暴風雪中突然發出一道刺耳的衝擊聲。
擋下艾劄克長劍攻勢的是凱文身上的那把石刀,那是一把可以呼換豹之劍、被稱為「黑曜石刀」的阿茲特克遺物。
「哦哦哦~~!」
凱文露出如同野獸般的凶狠目光,將銳利的「黑曜石刀」掃向艾劄克的咽喉,不過在千鈞一發之際被避開,朱德也在此時加入攻擊,以野獸般的前腳將凱文踢飛,凱文因為朱德的強大攻擊不支倒在雪堆中。
「快抓住他!劄克!」
跑向凱文的艾劄克麵前突然出現一道閃光,像要阻擋艾劄克的去路似地爆炸開來,發出轟隆巨響,艾劄克宛如遭到雷擊似地受到強烈的衝擊,護住差一點就要觸電的身體,此刻頭頂上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呼叫著凱文,於是艾劄克抬頭望去……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朱德!」
空中飄浮著一輛馬車,外觀酷似古代希臘神話中的戰車,站著操控馬車的是亞藍,馬車由兩匹透明得像水晶、腳上長著翅膀的馬所牽引,亞藍自奔馳於大雪中的馬車上走下來,扶起凱文。
「凱文!振作點!」
「別想逃……!」
朱德對亞藍發動攻擊,而亞藍的兩根裝飾爪立即發射出電流,朱德被強光刺得張不開眼睛而無法動彈,電流正好命中朱德的眉心使他向後仰,亞藍趁此空檔迅速抱起凱文跳上馬車,往空中飛奔而去。
艾劄克掏出手槍,瞄準亞藍等人射擊,可惜子彈並末射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馬車揚長而去。
「艾劄克!坐上來!」
朱德按著額頭,憤怒不已。
「走!去找那個移植心髒的少年!」
艾劄克一跨上朱德的背,朱德馬上拾起腰部以下的羚羊腿,踩著積雪向前狂奔;遭到電流攻擊的眉心似乎隻留下了輕微的灼傷痕跡。
「放心!我已派獅鷲進行追蹤,我們也使用戰車吧!趁現在先用戒指止住傷口!」
朱德的動作輕盈得宛如馳騁於山穀中的羚羊,輕輕鬆鬆地在積雪上奔跑,艾劄克緊緊地抓著朱德的腰帶,以免被摔到雪地上。
(奏……!)
風聲呼呼作響。
在迷濛之中,奏覺得現在十分酷似台風天的早晨,自己彷彿靠在某人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不時傳來的搖晃就像坐在電車中打盹似的,奏慢慢地睜開眼睛,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睡意全消。
奏突然發出驚叫聲,原本以為自己睡在電車的椅子上,一醒來才發現腳下沒地板,好不容意將腳收回踏板上,低頭就隱約可見腳底的河川及道路。
「這、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呀!」
奏會驚叫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奏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非常高、高到足以讓他頭暈目眩的地方,房舍屋頂及山嶺都在遙遠的下方,眼前隻看得見兩匹馬的臀部,強風呼嘯而過,感覺上就像是坐在飛機上,但是世界上不可能會有缺少底座的飛機,一雙白晰且戴著戒指的手扶著奏的右肩,而扶著自己的人就是鄔爾蒂雅。
「這、這是!這是怎麽一回事!」
環顧四周,奏又大叫起來,他乘坐在一架大型雪橇上,而且沒有翅膀的雪橇竟然可以在空中飛翔。
在空中飛翔……!?
「嗚、哇~~!」
這像極了敞棚馬車,由馬匹牽引的馬車車廂前方就是駕駛座,奏和鄔爾蒂雅一起並排坐在那裏,椅子的表麵鋪有天鵝絨布,坐起來十分柔軟,看起來相當高級,然而奏的心中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鄔爾蒂雅小姐!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們都稱它為戰車。」
「是的,地麵上有好幾條肉眼看不見卻連接著各個聖地的軌道,這種雪橇可在軌道上行駛。」
「可是雪橇飄在半空中啊!」
「聖道是連接兩個聖地的最短距離,聖地之間如果高度不同時,聖道也會出現在空中,不用擔心,隻要在軌道上行駛就不會掉下去。」
「就算不會掉下去……可是……」
幸好奏不是懼高症患者,不會因此而暈頭轉向,如果換成害怕坐飛機的仁美阿姨肯定會嚇得昏死過去,鄔爾蒂雅駕駛著戰車,快馬加鞭地在高空中奔馳。
(這、這也是所謂的超技術嗎……?)
即使是想法前衛的奏,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狀況。
回頭一看,奏不禁嚇了一跳,好像有什麽緊跟在戰車後麵,是一隻體型龐大的動物。
「好像有東西追過來了……!難道是大口真神……」
……但是長相看起來很奇怪,身體像獅子,卻有類似鷲鳥一般的猛禽類頭部。
「那是獅鷲,是追兵放出來的靈獸。」
「追兵?神樂……是凱文他們嗎?」
鄔爾蒂雅表情嚴肅地駕駛著白馬,這顯然不是普通的馬,奏有時可以透過半透明的馬身看到前方的景致,麵孔猙獰的獅鷲也緊緊地跟隨在後,奏心想,一旦受到靈獸攻擊,後果將不堪設想。
「該、該怎麽辦?」
「放心,我會甩掉它的。」
鄔爾蒂雅說完後,舉起馬鞭催趕馬匹,奏原本以為它們是馬,不過那是兩匹額頭上長著角的白色獨角獸,這也是靈獸嗎?
戰車立即加速,並在聖道的交會處改變軌道,斜斜地朝西駛去,戰車來到了奧多摩群山的上方,巧妙地擺脫了獅鷲的糾纏。
「鄔爾蒂雅小姐,你到底要要帶我去哪裏……?」
或許是因為鄔爾蒂雅專心一意地駕駛著戰車,所以一直沉默不語,奏像是被吸引似地看著鄔爾蒂雅的側臉,白色鬥蓬遮住了她的嘴,纖長的睫毛凍結出一層冰晶,美得令人忘記呼吸,就在奏感歎著那美麗的側臉時……
背後傳來了非常熟悉的聲音,奏再次回頭望去,另一架由馬牽引的雪橇超越獅鷲追了上來,奏覺得那個操控著馬車的人非常麵熟。
緊握著韁繩駕駛另一輛戰車的人正是艾劄克。
(好厲害……沒想到心髒移植協調員竟然連這個都會!)
但是現在不是佩服艾劄克的時候。
「鄔爾蒂雅小姐!他不是追兵,是同伴!他是艾劄克!」
但是鄔爾蒂雅不但沒有停下戰車,反而臉色更加凝重地鞭打著獨角獸。
「鄔爾蒂雅小姐!」
「停車!快停下戰車!」
艾劄克拚命地提高音量大叫。
「奏!你沒事吧……!」
「艾劄克……哇!」
車身彎過一個發夾形彎道,奏差一點就要被甩出戰車外,鄔爾蒂雅似乎拚命地想要擺脫艾劄克。
「怎麽了?鄔爾蒂雅小姐!那個人是同伴呀,艾劄克是歐洲器官移植網的心髒移植協調員,他不是追兵!」
艾劄克的戰車迅速地追到奏他們的右後方,和開車的時候一樣,艾劄克運用精湛的轉彎技巧拉近了兩輛戰車的距離,艾劄克的車上還坐著另一個人,那是一個披著毛皮鬥篷的長發西洋人,艾劄克的戰車幾乎快要擦撞到鄔爾蒂雅駕駛的戰車。
「奏!我要跳過去你那邊!」
「跳過來…………艾劄克,這樣太危險了啦!」
鄔爾蒂雅以幾近翻車的速度急速掉轉車頭,一瞬間擺脫了艾劄克,但是艾劄克不服輸地判斷著複雜的聖道軌跡,自後方追了上來。
(啊!……那是!)
奏回頭望向後方,風雪中又出現了另一輛戰車,並非雪橇型戰車,而是一架安裝著兩個大車輪、以水晶為主體構成的馬車型戰車,這輛適合小弧度回轉的小型戰車上坐著兩個人,一名紅發青年與一名黑發少年。
「神樂崎……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凱文的戰車迅速地追上艾劄克,和艾劄克他們的戰車並排行駛,凱文站在手握韁繩的紅發青年身旁,手上拉滿了弓瞄準艾劄克。
聽到了朱德的叫聲,艾劄克敏捷地將手上的韁繩往左拉,千鈞一發之際,艾劄克的戰車移動到左下方的軌道上,巧妙地避開凱文射過來的箭。
「危險!艾劄克!快逃!」
不知道艾劄克是否有聽到奏的叫聲,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對緊追不舍的凱文發動攻擊,凱文他們的戰車也迅速傾斜以改變軌道,雙方就在三度空間中複雜交錯的聖道上不斷地改變軌道,展開熱烈的攻防戰。
「回頭!鄔爾蒂雅小姐!必須去幫助艾劄克……!」
鄔爾蒂雅依然緊閉著雙唇。
「……鄔爾蒂雅小姐!」
「奏!」側前方傳來了艾劄克的叫聲,艾劄克先繞到前方,在奏等人的不遠處和鄔爾蒂雅並排行駛。
「那家夥不是鄔爾蒂雅!別上他的當……!」
奏驚訝地張大眼睛,就算艾劄克這麽說,但是身旁的人無論怎麽看都是鄔爾蒂雅本人,手上不僅戴著戒指,世界上也不可能再有這麽漂亮的人。
「她是利用戒指變裝的,根本不是鄔爾蒂雅!」
鄔爾蒂雅突然從雪橇後方拿出藏在毛毯裏的一個黑色鐵塊,那是一把槍,而且不是一般的手槍,是一支小型自動槍,鄔爾蒂雅把槍夾在腋下,槍口瞄準艾劄克,連續發動射擊。
「不……不能開槍啦!」
死命抓著鄔爾蒂雅手臂的奏被她用力甩開,摔到後麵的行李座上。
「朱德!握住韁繩!」
艾劄克把韁繩交給同車的朱德,將整個身體探出戰車外,朱德無視於連續發射的子彈,強行將車身靠向鄔爾蒂雅。
艾劄克蹬了一下行李座邊緣,縱身跳到鄔爾蒂雅駕駛的戰車上,嚇得奏驚呼連連。
雖然吃了幾顆子彈,但是好在艾劄克身上穿著鎧甲,護住了要害,艾劄克奮力跳入行李座時,因跳躍產生的後座力而差點跌落軌道,幸好奏及時伸出援手,讓他穩住了身體。
「奏!你沒有受傷吧!」
「艾劄克!你、你這樣太亂來了啦!」
奏感受到殺氣而抬起頭來,他發現鄔爾蒂雅正一手操控著韁繩,一手持槍瞄準自己,就在此時,三個人被另一架戰車撞得東倒西歪,原來是朱德將戰車駛入軌道,從側麵衝擊鄔爾蒂雅駕駛的戰車。
「艾劄克!過來吧!」
就在朱德伸出手、艾劄克抱起奏正準備跳到朱德駕駛的戰車上的時候,傳出一聲爆炸巨響,朱德駕駛的戰車頓時陷入一片火海。
強風助長了火勢,艾劄克發現凱文他們的戰車就在大火的另一頭,駕駛者已經換人,凱文手握韁繩,在他的背後則站著一名紅發青年,手上拾著火箭發射器,炮口正朝著自己的方向,奏嚇得直冒冷汗。
(看來他們是來真的……!)
朱德的戰車因失速而逐漸消失在後方,艾劄克判斷不能坐以待斃,並對鄔爾蒂雅發動攻擊,準備搶下戰車的掌控權,在狹窄的戰車上,兩人展開一場韁繩爭奪戰;而另一架戰車上的紅發青年換了武器,改以弓箭鎖定兩人,奏緊張地站了起來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奏等人乘坐的馬車突然衝進錯誤軌道,行李座受到嚴重的衝擊,戰車傾斜,使得奏的雙腳懸在半空中。
奏伸手卻抓不到任何東西,身體被拋到戰車外。
「啊!……奏!」
奏伴隨著慘叫聲往下墜落,從令人頭暈目眩的高度掉下去,艾劄克則將身體探出戰車外呼喊道:
奏心想,這下死定了。然而回憶卻沒有餘力像走馬燈似地閃過腦海,就在奏無法承受不斷加快的重力加速度、幾乎要昏死過去的時候……
奏的身體被吊床似的東西接住,本來還以為自己掉在非常柔軟有彈性的泥濘之中,但是張開眼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獅鷲接住了自己。身體像獅子、頭部像鷲鷹的靈獸飛到奏的下方巧妙地接住了他,救了他一命。
「你……你是剛才那隻……」
發現奏得救後,凱文隨即展開行動,他將韁繩遞給亞藍,毫不猶豫地縱身跳出戰車外,手上握著「黑曜石刀」。
「遵從——,呼喚豹之劍!」
倒栽蔥似地往下墜落的凱文手上拿著閃耀著綠寶石光芒的黑曜石刀,劈頭砍向獅鷲,奏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豹之劍穿過了獅鷲的頭部,獅鷲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慘叫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度往下墜落的奏拚命地抓住凱文的手臂,兩個人的身體互相糾纏著急墜而下。
「我絕對不放!死也不放!」
奏不顧死活地緊抓著凱文的手臂,凱文嘖了一聲,舉起豹之劍準備一劍刺穿奏的心髒,但是他的視線卻正好對上了奏殷殷哀求的眼神,下意識地停下動作。
凱文皺起眉頭。
戒指裏竄出兩條蛇捆住凱文的身體,兩根長竿狀的骨頭穿出背部,伸展出一對翅膀,墜
落速度因為瞬間縮減而產生極大的反彈,奏的身體差一點就要被甩開,沒想到凱文不知在何時伸出另一隻手臂抓住奏,使他免於再次墜落。
「神、神樂崎……!」
「別會錯意,我不想因為你的重量而傷害到我的肩膀。」
凱文摟著奏在空中滑翔,此時,上空突然傳來射擊聲,與鄔爾蒂雅纏鬥許久的艾劄克終於忍不住開槍射擊。
「鄔爾蒂雅小姐!」
鄔爾蒂雅的身體受到子彈的衝擊而拋向空中,在空中翻了一圈,即時接住從戰車上跌落的鄔爾蒂雅的,竟然是亞藍駕駛的戰車。
(他救了她?為什麽!)
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既然亞藍是敵人,應該沒必要出手救她呀。救了鄔爾蒂雅後,亞藍駕駛的戰車朝著奏他們的方向直駛而來,奪下獨角獸戰車的艾劄克也用力甩著韁繩調轉車頭。
亞藍駕駛著戰車往群山方向疾駛準備逃跑,展開黑色翅膀的凱文也迅速地和亞藍的戰車並肩飛行。
「帶著這家夥先過去,亞藍,讓我來解決艾劄克。」
聽到他們的對話,奏嚇了好大一跳,凱文準備將奏交給亞藍他們。
「你、你想做什麽?不要!放開我!」
「別亂動,不然就把你從這裏丟下去。」
「過來吧,奏。」
鄔爾蒂雅張開雙臂,凱文將奏交給鄔爾蒂雅後,再度朝著灰濛濛的天空飛去,鄔爾蒂雅胸前的鎧甲上嵌著許多子彈,似乎是剛才艾劄克射擊時留下的。
「這是怎麽一回事?鄔爾蒂雅小姐,你為什麽和這些家夥在一起?」
鄔爾蒂雅隻是露出淺笑低頭看著奏,她的笑容僵硬得如同戴著能劇麵具(注:能劇為日本傳統戲劇之一,需戴著各式各樣的麵具演出)一樣,奏的背脊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這個人……)
一股強烈的衝擊力向上衝撞亞藍駕駛的戰車,拉著戰車的水晶馬同時冒出熊熊的火焰。
「糟糕!拉戰車的馬被……!」
朱德在亞藍駕駛的戰車正下方變身為人類,跨坐在另一隻獅鷲的身上,手上的弓箭已經蓄勢待發。
亞藍駕駛的水晶戰車迅速地往地麵落下,最後脫離了聖道,飛快地衝向陸地。
亞藍謹慎地操控著戰車,所幸沒有直接撞向地麵,但是落地時的強烈衝擊讓奏等人皆被拋出戰車外。
「啊、嗚……好痛!」
還好地麵上有厚厚的積雪作緩衝,一行人因此保住了小命,然而,他們整個人卻埋進厚厚的雪堆,必須費盡千辛萬苦才能爬出來。他們降落的地點在某山區的小學校區,現在學校剛好停課,所以看不到半個人影,亞藍也倒在不遠處,或許是撞擊到身體導致遲遲無法站起來,滿身是雪的奏恍惚地看著天空,他心想,剛才是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的嗎?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鄔爾蒂雅撥開積雪跑向奏,她一邊詢問奏有沒有受傷,一邊將手伸向他的肩膀,但是奏立刻甩開她的手,對著驚訝的鄔爾蒂雅開口:
「別碰我!你到底是誰?」
「怎麽啦?奏。」
「你根本就不是鄔爾蒂雅小姐!」
「我是鄔爾蒂雅!」
鄔爾蒂雅墾切地表示。
「我真的是鄔爾蒂雅,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沒有利用戒指變裝,別被他們騙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和凱文他們一起行動?他們是敵人啊!」
「因為他們救了我。」
奏驚訝地瞪大著雙眼。
「我之前被關進大牢裏,但是他們救了我,幫助我脫困,為了騙過看守人員而找來替身代替我關進大牢。」
「你被關人大牢裏?為什麽?」
「因為有人認為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在大牢裏,我一直思考著要怎麽做才能保護你,正好凱文他們前來談合,雙方決定暫時一起對付那個強大的共通敵人,條件是絕對不能傷害到你,相信我,奏,我真的是鄔爾蒂雅。」
(真的是本人……?不是利用戒指變身而成的冒牌貨?)
鄔爾蒂雅看著奏,眼淚在水藍色的眼睛中不斷打轉,撼動奏的心。到底該相信誰的話呢?剛剛感受到的距離感隻是心理作用嗎?或者,這個人其實是真正的鄔爾蒂雅,下意識對她產生戒心隻是因為自己變得越來越多疑嗎……?
奏的胸口因為鄔爾蒂雅的一席話而隱隱作痛。
「無端把奏卷進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相信我,但是有一點請你一定要相信。」
「鄔爾蒂雅小姐……」
「聽我說,奏,艾劄克他們才是你必須對付的敵人,他們用謊話來掩蓋事實,藉此接近你,我想要幫助你,奏,隻有我才救得了你呀。」
眼眶中滿是淚水的鄔爾蒂雅如同哀求般地向奏伸出手,奏心痛不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他的手指接觸到鄔爾蒂雅的手指時……
好冷!
奏趕忙縮回自己的手。
「怎麽了?奏。」
「不是!果然不是!」
奏和鄔爾蒂雅保持距離,猛力地搖著頭。
「無論剛才或現在,你都是伸出沒有戴戒指的手,而且,剛剛你讓我坐在戰車的右邊,這代表你是左撇子吧?」
鄔爾蒂雅驚訝地看著奏。
「左撇子的人會避免別人坐在自己的左邊,左撇子的宏武哥在吃飯的時候,很容易撞到用右手拿筷子的人,所以他總是坐在最左邊的位置,因為右撇子的人比較多,所以不太會在意這些事,但左撇子的人不管做任何事時都會去留意這些小地方,希望能更方便地運用自己的慣用手,鄔爾蒂雅小姐不是左撇於,無論是拿湯匙喝湯或握槍時都是使用右手,這就是我覺得你和鄔爾蒂雅小姐有所不同的主因。」
「才不是。而且,鄔爾蒂雅小姐是一個充滿神秘感的人,不可能露出那種惹人同情的樣子大聲辯解。」
「……看樣子,你的謊言到此結束了。」
背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男人的聲音,出現在暴風雪中的是一個身上披著過膝鬥蓬的銀發男子。
(那是剛剛和艾劄克坐在同一輛戰車上的人……)
「據說和別人相處五分鍾,對那個人就可以了解九成以上:心髒感受性越強的人,對於人類或動物的『感覺』更加靈敏,即使改變得了容貌,要裝出同樣的氣質卻難如登天。」
朱德慢慢地從雪地上走了過來,他已經變回人類的模樣,鄔爾蒂雅怒氣衝衝地突然繞到奏的背後,用手臂架著奏的脖子緊緊勒住他。
(這、這個人果然不是……唔!)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冒牌鄔爾蒂雅以細瘦的臂膀勒緊奏的脖子,朱德卻異常冷靜地說
「〈太陽神護身術〉的作用還沒消失。」
「別過來……!」
「想帶走這個少年的話,先去磨練演技再來吧。」
把我帶走?
奏將視線往上移,看著冒牌鄔爾蒂雅的臉龐。
被逼到走投無路、如同在做困獸之鬥的她,和真正的鄔爾蒂雅一點都不像。
「鄔爾蒂雅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輕易動搖。」
朱德接著說道:
「你們大概打算把這名少年監禁,等〈太陽神〉失去效力時再下手吧,不過我絕對不容許你們這麽做,現出你的原形吧!」
突然,冒牌鄔爾蒂雅的紅唇彎出一道弧線。
『她』一邊壓製著奏,一邊豎起兩根手指在雪地上畫出某種圖形,刹那間,卷起一股冰冷的旋風,雪地上同時出現了三團巨大的青白色火焰,並將奏團團圍住。
(這是……)
三公尺高的青白色火焰擁有人形,奏不僅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熱度,反而覺得四周的空氣突然急速失溫,接著旋風狀的綠色火柱卷起積雪,噴出徹骨寒風,奏的耳朵凍得像被扯下來般疼痛。
「看著吧,每豎起一柱〈冰炎人〉,氣溫就會下降五度。」
奏嚇得目瞪口呆:心想,若出現三柱就等於氣溫下降了十五度嗎?雪下得這麽大,氣溫早就降到零度以下,連身體都快要冰凍了,居然還要再降低十五度……!
另一個青白色人形火焰又出現了,強風伴隨著碎冰迎麵撲來,手腳凍得完全不聽使喚,強風繼續吹著,體感溫度持續下降。
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在冷風的吹襲下,他的臉頰刺痛無比,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牙齒也冷到喀喀作響,指尖失去知覺,血管緊縮,奏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
「救……救我……」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朱德無視下巴上的胡子已經結冰,依然耐著暴風雪的寒冷說道:
〈太陽神護身術〉隻會因為對手的惡意而反擊,對環境變化不具功效,也就是說,要是奏快被凍死,太陽神也不會出手相救,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可以操縱寒氣及氣候變化,西伯利亞的修術者——馬裏耶斯!原來是你!」
「現在才發現未免太遲了吧,朱德。」
被稱為馬裏耶斯的人依然保持著鄔爾蒂雅的聲音和臉龐大聲地回答:
「我可以操控氣壓,隻要將氣壓降到最低,這裏就會像喜馬拉雅山的山頂一樣,氧氣將越來越稀薄,一旦引發腦部缺氧,不到兩分鍾就會失去意識,你的思考能力也應該開始急速下降了吧。」
意識逐漸模糊的朱德下意識地跪下一邊的膝蓋。
(糟糕!我的意識……!)
「移植心髒的少年將會凍死,隻要他的心髒停止跳動,立刻就可以做一個了結。」
「別想稱心如意……!」
頭頂上傳來另一道聲音,馬裏耶斯趕忙抬頭一看,天空中出現了另一個人影,艾劄克手上拿著劍,從戰車上跳了下來。
甩開凱文後,艾劄克隨即趕來,雖然馬裏耶斯以戴著甲胄的手臂擋下艾劄克奮力揮來的劍擊,但是他無法抵擋艾劄克的氣勢,不禁往後倒下,艾劄克迅速地從他手上奪回奏,滾落到雪地上。
「奏!奏……振作一點!」
艾劄克拍打著奏冰冷的臉頰,不斷地呼喚著奏的名宇,卻沒有任何回應。
「蓋亞(注:蓋亞(Gaia)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地女神)的熾熱血液呀!沸騰吧!」
朱德將兩手的手掌貼平地麵,身上出現了刺青般的幾何圖形,手背上的皮膚啪地裂開,露出類似水晶體的物質。
酷似朱德身上幾何圖形的煙霧不斷在雪地上移動,噴出強勁的蒸氣融化積雪。
「別想稱心如意!」
馬裏耶斯也不肯認輸地反覆施展法術,如同青白色火焰的怪物再次現身,冷風與熱氣正麵衝撞,雙方纏鬥不休,上升的地熱與強勁的冷風互相較勁、互不相讓,最後隻能靠操縱法術的實力來一決勝負。
戰況越演越烈之際,躺在艾劄克手臂中的奏終於慢慢地醒了過來。
(好溫暖。)
胸前好溫暖,奏因此張開了眼睛,艾劄克將手放置於奏的胸前,手中拿著一朵似乎是蠟製的神奇花朵散發出燭光般的熱氣,艾劄克剛才也使用過相同的花朵。
「終於醒來啦!奏!」
「嗯……鄔爾蒂雅小姐呢?」
前方傳來慘叫聲,是馬裏耶斯的聲音,朱德顯然技高一籌,壓製住了馬裏耶斯。地熱不斷上升,附近的雪已經完全融化,蒸氣的另一頭浮現出馬裏耶斯扭曲的痛苦表情,他操控寒氣、早已適應寒帶地區的肉體暴露在強烈的熱氣下,立刻引發了劇烈的細胞膨脹。
「啊啊啊啊~~!」
吹出一陣強烈的熱風,使得馬裏耶斯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勝負已分。
朱德一邊喘著氣,一邊將雙手離開地麵,而地麵上及身體上的幾何圖形也立即消失,地麵上隻留下冒著蒸氣的積水。
奏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難道是當時的……?)
「艾劄克,你沒事吧?」
「是的,那個人叫馬裏耶斯嗎?」
「沒錯,總算解決了,把他和亞藍一起抓起來吧。」
奏弄不清狀況,隻能露出驚恐的表情,艾劄克察覺後輕輕拍了拍奏的肩膀。
「……剛好可以同時逮捕兩個……恐怖分子。」
「已經結束了嗎?」
窺探馬裏耶斯的奏「哇」地叫了一聲往後倒退,膨脹得不成人形的軀體與高雅的鄔爾蒂雅簡直判若兩人。
(早、早知道就不要看了……)
「我去把他們抓起來。」
就在艾劄克準備站起身來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強光,像太陽掉落似的,奏一行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擋住光線。
炸開的是閃光彈,目的是為了讓他們睜不開眼,光線強烈到幾乎令人喘不過氣,等光線稍微減弱後,奏微微地張開眼睛,霎時映入眼簾的是駕駛著戰車的凱文,亞藍坐在行李座上,懷裏抱著昏倒的馬裏耶斯。
「神樂崎……!」
「小心一點,嘉手納奏。」
凱文伸手取下防禦強光的護目鏡嚴肅地說道:
「小心不要被那兩個人奪走心髒。」
雖然艾劄克取出手槍準備射擊,但是扣下扳機卻隻聽見喀嚓一聲,原來子彈已經用盡,凱文揮動長鞭駕駛獨角獸戰車揚長而去。
載著三個人的銀色雪橇消失在暴風雪的空中。
雪花不斷地飄落在深山中的國中分校木造校舍上,戰鬥終告結束,下雪的日子特有的寧靜感籠罩在四麵八方,看來他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山區,連老舊翹翹板及輪胎也都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
打算站起來的奏按著腳踝蹲了下來,降落時的衝力太大,腳踝好像扭傷了,艾劄克立刻幫奏檢查傷勢。
「腫起來了,希望沒有傷到骨頭。」
「神樂崎逃跑了……」
「……嗯,不過隻要奏沒事就夠了。」
後方傳來踩踏積雪的聲音,兩個人回過頭去,看見剛才那名銀發男子走了過來。
「艾劄克,這個人是……」
「嗯,他叫朱德,是我的同事……正確來說是我的前輩。」
他的身上披著長長的毛皮,奏還以為他是隱居在山中的人。「沒事吧?」朱德一邊發出疑問,一邊跪在地上幫奏檢查腳踝的傷勢,在近距離下一看,奏才發現他有著令人心跳加速的俊美外表。
「謝謝你救了我。」
「真是辛苦你了。」
對方的年齡大約比艾劄克大上一輪,眼角有點下垂,眼皮略為鬆弛,但是眼神卻炯炯有神,看起來很值得信賴。
「你也是歐洲器官移植網的人嗎?」
朱德和艾劄克先是對望一眼,然後說「是」,他果然也用「流利的日語」來回答。
「那些家夥大概是知道無法直接對你下手,所以打算將你帶定,然後先把你監禁起來,等鄔爾蒂雅的法術失去效力後再下手。」
聽到『監禁』一詞,奏嚇得頭皮發麻。
「那雪女又是怎麽一回事?」
「為了破解〈太陽神護身術〉,那些家夥喚醒了冬之土地神,這塊土地上似乎本來就寄宿著不少土地神,那個男人變身成鄔爾蒂雅便是想引誘你上當。」
「男人?原來他是個男人!」
「沒錯,馬裏耶斯是男人,他本來的容貌也和鄔爾蒂雅一樣漂亮。」
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奏當然知道變身後並沒有性別之分,但是……
「扭到腳應該不方便走路吧,我來背你好了。」
艾劄克轉過身去、彎下腰來,都已經念國中了還讓別人背實在很難為情,不過,由於奏已經沒有力氣繼續在雪地上行走,所以開口說了聲:「麻煩你了。」然後趴在艾劄克的背上,艾劄克的背十分寬敞、溫暖,令人感到安心。
「那個,朱德先生,請問上次河邊出現大口真神時,你也在……」
當時,地麵也出現足以造成燒燙傷的熱度,像箱根大湧穀似地,地麵上不斷噴出高熱的蒸氣……
朱德笑而不答。
「嗯,這下該怎麽回家呢……」
大雪紛飛,而且又在深山裏,雖然學校周邊就是村落,但是在這種降雪量創新高的天候裏,根本不曉得大眾交通工具是不是有在正常營運。
三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奏等人墜落的地點在東京都與山梨縣的交界。
因為朱德的穿著打扮和奏他們走在一起太引入側目,所以就地告別了艾劄克和奏,據說是他變身時不太適合穿「人類的衣服」,為了方便才裹上那塊毛皮。當奏聽到朱德平常也是作一般的穿著打扮時,不知道為什麽鬆了一口氣。奏心想,反正有個名叫獅鷲的靈獸陪著朱德,所以回程時應該沒問題。
想回家卻回不了家的奏和艾劄克必須馬上找個地方取暖,於是決定投宿附近的民宿,等雪停了再回家。
民宿的老板娘誤以為他們是遇難者,打算向警察局報案,所幸即時被他們阻止。他們打了通電話回家報平安,仁美阿姨不斷質問他們為什麽跑去那裏,吵得天翻地覆(這也是當然的),為了安撫阿姨,艾劄克費了好一番功夫想借口。
脫掉被雪水弄濕的衣服泡入熱水中,冷得發抖的身體終於漸漸地湧現一股生氣。
「對不起,奏,沒想到會碰到這種狀況。」
艾劄克換上浴衣後,邊說邊為奏治療扭傷的腳踝,奏突然變得不太說話,艾劄克還以為奏生氣了。
「……居然害你再次碰上危機,我真沒用。」
「為什麽?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竟然被那個冒牌貨騙了。」
看到垂頭喪氣的艾劄克,奏慌忙地辯解:
「艾劄克不是挺身保護我了嗎,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超乎尋常了,所以我才會沒辦法馬上理解,古代的超技術實在太厲害了!哈哈。」
奏幹笑著繼續說道:
「比起這個,艾劄克弄得全身是傷,還好嗎?」
「嗯。」他的臉上漸漸恢複笑容,艾劄克不辭辛勞地先幫奏處理好腳傷後,才進入浴缸中暖暖身子。不過,奏在艾劄克換衣服的時候仔細一看,發現艾劄克的背部、胸部、腹部以及手臂上的肌肉看起來仿佛經過鍛練,身材好到令奏不禁看傻了眼,從艾劄克溫柔的外表來看,很難想像他會有這麽好的身材。
(他果然不是單純的心髒移植協調員,應該是一個必須冒著生命危險工作的人。)
難怪他會自稱為奏的騎士。
不過,艾劄克似乎並不是很滿意自己的實力。
「必須習得相當高深的技術才能像朱德他們一樣操控地熱或氣壓及改變環境,大概要花上個一百年吧。」
「一百年!?你是說,那些人已經……」
「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凡人需要修練多年啦。」
「我還是個菜鳥,那樣已經是極限了。」艾劄克歎了一口氣。
奏心想,菜鳥就能和那些人相抗衡,這樣已經非常了不起啦。
「艾劄克,你們似乎和那些恐怖分子相當熟,這就叫作關係匪淺嗎?」
「嗯,沒錯,關係不淺,一點也不淺。」
艾劄克望向遠方。
「——……沒想到,狀況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艾劄克的這句話異常真切,奏的心中突然湧現出疑問。
艾劄克似乎一開始就認識凱文和鄔爾蒂雅,原本奏總是認為,由於凱文他們是殺人犯或恐怖攻擊的現行犯,所以艾劄克應該是透過歐洲器官移植網的調查成果得以了解他們,但是,卻不知道他們是在哪個階段掌握到鄔爾蒂雅的身分。(奏記得,最初鄔爾蒂雅被視為直升機墜毀的生還者,是既非心髒移植協調員,也非醫生的謎樣人物,但是經過這些事後,奏發現艾劄克似乎很想知道她到底說了什麽……)
假設事件發生前,艾劄克就已經認識那些人的話……
(為什麽?)
譬如艾劄克的同事朱德,奏總覺得早在事件發生以前,他們就已習慣使用戒指或法術。
(負責捐贈者的管理和協調的醫療關係人員確實需要麵對不少紛爭,不過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艾劄克、鄔爾蒂雅與凱文都戴著相同的戒指,使用相似的法術。
說不定,他們三個人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某個共通目的而聚集在一起的「同黨」?
說不定,凱文過去也曾經是歐洲器官移植網的相關人員?
(才十幾歲就從事移植相關工作?那年齡和身分未免太不相稱了吧?)
而且醫療關係人怎麽會那麽了解超自然遺物呢?
可是,這下又該怎麽解釋才對?
(事實會不會正好相反?或許艾劄克他們根本就不是醫療相關人員?)
奏越想腦袋就越混亂,直到聽見民宿老板娘溫柔的招呼聲才中斷了思緒。
「晚餐已經準備好囉,可以來餐廳用餐了。」
結果,奏和艾劄克的外出變成兩天一夜的行程。
雪終於在晚上停了。
厚厚的雲層不知道跑到哪裏去,晴朗的夜空中高掛著一輪明月,景致十分漂亮,銀白色的世界在皎潔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鮮明立體、更加神秘。
艾劄克似乎相當疲倦,睡得不醒人事,奏卻怎麽也睡不著,於是他從民宿二樓的窗口俯視覆蓋著靄靄白雪的山間村落,道路上出現除雪推土機,看樣子巴士明天應該會正常行駛。
奏靠在窗邊陷入沉思。
(鄔爾蒂雅小姐……)
原本為了自己能再度見到鄔爾蒂雅的事覺得很高興……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假冒的。
奏覺得心裏一陣空虛。
(害我空歡喜一場。)
奏沮喪到了極點,懊惱自己竟然在假的鄔爾蒂雅麵前眼淚汪汪,這些遭遇反而讓奏更加思念鄔爾蒂雅。
奏知道,鄔爾蒂雅是高不可攀的對象,不管再怎麽喜歡對方,這場單戀都不可能開花結果,盡管如此,奏對鄔爾蒂雅還是無法忘懷。
(就算是假冒的,能見上一麵還是很開心……看來我陷得很深呀。)
不過,關於那個冒牌貨馬裏耶斯,既然他能化身為鄔爾蒂雅,也就代表他曾在某處取得鄔爾蒂雅的DNA,他究竟是在什麽地方接觸過她呢?是在那個事件之前?還是在那個事件之後?
——我之前被關進大牢裏,因為有人認為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奏很在意冒牌鄔爾蒂雅說的話,雖然最後得知假扮鄔爾蒂雅的人是凱文的同夥,不過,被關到牢裏或許是事實。
——鄔爾蒂雅偷偷地把心髒掉包。
(假設神樂崎所說的是事實,那麽,掉包的目的是什麽?)
神樂崎曾經說過,必須借用奏的身體讓心髒繼續跳動下去,難道是醫療方麵的理由?但是這種說法似乎又過於牽強,除了以細胞記憶為目的以外,奏實在猜不出他們想盡辦法要讓一個死者的心髒繼續跳動的理由。
(細胞記憶轉移到我的體內……這是因為需要一個活生生的記憶裝置嗎?)
——活去下!你要活下去!
鄔爾蒂雅離開前的那句話,始終在奏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你必須靠自己的力量來厘清真相。
凱文曾經說過的話。
——小心不要被那兩個人奪走心髒。
奏將拇指擺在下唇,低頭看著熟睡的艾劄克。
(……神樂崎為什麽這麽說?)
奏決定從事件的開端重新回憶至今發生的事情。失去記憶爬上岸後的事情;和鄔爾蒂雅相遇的事情;凱文第一次出現時說的話。
——你知道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有多麽可怕嗎?
也就是說,凱文從那時候起就一直認為鄔爾蒂雅想做的事情是「可怕的事情」,並不是認為解救身為受贈者的奏是「可怕的事情」,果然事情和移植在自己身上的心髒有關。
(他的話可以采信嗎?)
假設,對方並不是在隨便撒謊。
——艾劄克·法恩·瓦爾德米拉這個人真的存在嗎?
奏凝視著熟睡的艾劄克,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不可能是真的吧。)
奏拚命地否定自己的想法,腦海中卻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別再說了。
艾劄克露出判若兩人的凶惡神情警告奏。對了,如果那是在威脅自己的話……
(這麽一說,我有時候的確有點怕艾劄克,艾劄克偶爾會突然變得很冷淡、判若兩人地露出殺氣,一點也不像艾劄克……簡直就像別人……)
奏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
不過,艾劄克身上都帶著身分證,德國醫院的相關人員應該也確認過身分證的真偽,現在的醫院都是透過網路傳送資料,隻要提出要求馬上就能知道是否有這個人,而且印象中相當專業的醫療現場不可能不防範可疑人物混入。
(不,等等,心髒捐贈移植協調員都是透過網路派任,所以醫院相關人員未必都見過這些人,更重要的是,醫療現場隻能以照片來確認是不是本人。)
不對,根本不需要偽造,他們手上都戴著那枚戒指。
他真的是艾劄克·法恩·瓦爾德米拉這個人嗎?
(難不成和神樂崎卓的情況一樣,其實真正的艾劄克·法恩·瓦爾德米拉已經死了,這個人其實是化身為「艾劄克」的別人?)
奏的臉色越發蒼白。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到底是什麽人?)
艾劄克突然翻了個身,奏嚇得往後退、抓住窗戶邊緣。
屋外積雪的青白色光芒透過玻璃窗,照映在艾劄克寬闊的背上。
他現在的模樣真的是他的真麵貌嗎?
艾劄克背對著奏,微微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