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神歸來

第五章 女神歸來

站在那裏的確實是鄔爾蒂雅本人。

自從她在波斯坦湖畔消失以來,奏一直期盼著能再度與鄔爾蒂雅相逢。

「……原來你沒事呀……鄔爾蒂雅小姐。」

奏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踉踉蹌蹌地向她靠近。

鄔爾蒂雅的身上穿著閃閃發光的帥氣銀色鎧甲、白色披風迎風招展,與其說是雪女,不如說是雪之女王更為貼切,她長長的頭發閃耀著金色光芒,白皙透亮的肌膚襯托出清新脫俗的五官,她用美麗動人的雙眸看著奏。

「你到底跑去哪啦?」

奏幾乎快要掉下眼淚來。

「我一直期待著能再度與你見麵,從那天起一直……!」

藍色的眼眸凝視著奏,那雙溫柔的眼眸奏不知在夢中看過多少次,奏的腦海中未曾忘記過鄔爾蒂雅的倩影,即便一同度過的時日僅止一晚,但是他對她無時無刻的思念痛徹心腑,他甚至覺得那雙藍色眼眸令人感到十分懷念。

奏真的很想念鄔爾蒂雅。

一直很希望能再度見到鄔爾蒂雅。

「鄔爾蒂雅小姐……請老實地告訴我吧!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救我?」

鄔爾蒂雅閉口不答,隻是靜靜地用那雙宛如女神般慈祥的眼神注視著奏。

「告訴我吧!鄔爾蒂雅小姐!」

奏不斷地央求著鄔爾蒂雅。

「有人說是你偷偷地將捐贈者的心髒掉包,這是真的嗎?他還說你為了維持心髒的跳動而將它移植到我身上,這也是真的嗎?」

奏覺得鄔爾蒂雅的表情中隱隱約約地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接著奏用力踩著雪試圖接近鄔爾蒂雅,卻一個踉蹌撲倒在地,縱然弄得滿身雪花,奏依舊不停地追問:

「快回答我吧!鄔爾蒂雅小姐,告訴我那不是真的!拜托你……!」

突然刮起一陣強風,暴風雪掩蓋了視野,奏害怕鄔爾蒂雅就此消失,拚命地張大眼睛。

「至少說說話吧!拜托你!我一直很喜……一直很喜……!」

馬匹的嘶吼聲響徹雲霄,奏一瞬間聽到風雪中傳來馬蹄聲,接著暴風雪在瞬間威力驟減,奏看到鄔爾蒂雅坐上了白馬牽引的雪橇準備離去。

「別走!等等我!鄔爾蒂雅小姐……鄔爾蒂雅小姐……!」

鄔爾蒂雅望著奏,看似憂傷地微微一笑後,甩動韁繩操控著雪橇揚長而去。「鄔爾蒂雅小姐!」

奏的叫聲和鄔爾蒂雅的身影同時消失在大雪中,取而代之地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原來是發現狀況不對而回頭尋找奏的艾劄克,他看到跌坐在雪地上的奏,用力地搖晃著奏的肩膀。

「怎麽了?奏!發生了什麽事……?」

「鄔爾蒂雅小姐……」

「鄔爾蒂雅小姐剛剛在這裏現身了。」

「你說什麽!?」艾劄克大聲問道。

「我沒有騙你,鄔爾蒂雅小姐剛剛就站在這裏,雪女原來就是鄔爾蒂雅小姐,她穿著銀色鎧甲、外麵披著白色衣裳、坐上白馬拉的雪橇離開了。是鄔爾蒂雅小姐……鄔爾蒂雅小姐她……她剛剛就站在這裏!」

艾劄克茫然地低頭看著緊緊抓著自己哀訴的奏。

「……怎麽可能……」

「這絕對不是幻覺,她確實站在我的麵前,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卻對著我露出微笑,手指上也戴著戒指,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奏是這樣解釋的。

「我知道那是她,雖然不太確定,但絕對不是妖怪或土地神,是活生生的人呀,我確實感受到她的心跳,真的!」

回家後,奏依然激動不已,最後甚至嚷著「我要出去找她」,差一點就獨自衝進暴風雪之中。

(難道最近出沒的雪女也是鄔爾蒂雅小姐嗎?)

但是沒道理呀,她為什麽要這麽做?若她是為了來見奏的話,根本沒必要裝扮成雪女。

(我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

奏真的很高興,這絕對不是借口,因為他原本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鄔爾蒂雅了,所以就算隻有見到一麵,也能令奏的心中充滿希望。

(鄔爾蒂雅小姐平安無事,她還活著,我見到她了。)

奏看到的不是模型,而是活生生的鄔爾蒂雅。

奏決定下次再見到鄔爾蒂雅時,一定要向她告白,雖然身為大人的鄔爾蒂雅未必會給予回應,但是奏還是想傳答自己的心意,想告訴鄔爾蒂雅,從那一天起他便一直思念著她。

(鄔爾蒂雅小姐還活著,活著就有機會見麵,我們一定還能再見麵的。)

奏注視著桌上的鄔爾蒂雅模型不斷地鼓勵自己。

(下次一定要向她問個清楚,然後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她。)

艾劄克和同事商討完畢後回到奏的身旁,奏站起來問道:

「怎麽樣……找到鄔爾蒂雅小姐了嗎?」

「奏,你看到的人真的是鄔爾蒂雅嗎?」

「真的!我不可能會看錯,雖然她的身上似乎穿著銀色鎧甲,不過那確確實實是鄔爾蒂雅小姐。」

「她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什麽意思?奏的臉色驟變。

「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為什麽艾劄克能說得這麽肯定呢?難道你知道鄔爾蒂雅小姐人在哪裏嗎?」

奏不禁抓住了艾劄克的衣襟用力搖晃。

「你知道鄔爾蒂雅小姐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嗎……為什麽艾劄克會知道鄔爾蒂雅小姐的形蹤呢?告訴我,為什麽?」

「冷靜一點,奏。」

「拜托你,如果你知道的話請告訴我!真的是鄔爾蒂雅小姐把捐贈者的心髒掉包的嗎?」

艾劄克大吃一驚。

「你是聽誰說的?」

「神樂崎呀!他說我身上移植的不是捐贈者的心髒,是鄔爾蒂雅小姐為了讓這顆心髒繼續跳動,而將它移植到我身上的,雖然我不相信他的話,但他卻說總有一天我會怨恨鄔爾蒂雅小姐,真的是這樣嗎……艾劄克!」

麵對緊緊抓著自己的奏,艾劄克雙手按著奏的肩膀將他推開,由下往上盯著奏的臉。

「你不必知道這顆心髒的捐贈者到底是誰。」

「我有權利知道,至少該讓我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捐贈者捐的那顆心髒!」

「奏,請你好好地聽我說。」

艾劄克更加用力地抓住奏的肩膀,口氣十分堅定。

「等所有的事情解決後,我就會向你說明一切,這點我可以保證。」

此時,奏的手機響起收到簡訊的鈴聲,這次的發訊者是內海,奏也請內海向朋友們發出雪女的相關情報。

「又出現了,聽說這次在調布橋附近。」

緊張的氣氛立即彌漫在兩人之間,奏馬上接道:

「我要去確認!」

「冒然行動太危險了。喂!奏!」

奏不聽製止、迅速地披上外套跑下樓去,艾劄克立刻緊跟在後,來不及綁好靴子的鞋帶就匆匆地追到門口,沒想到奏已經跑到屋外的轉角處準備轉彎。

強勁的風雪不斷地打在臉上,屋外正刮著暴風雪,這座城市很少出現這樣的天氣,果然這場雪似乎和雪女的出現關係匪淺。

艾劄克緊追在後,卻發現視線範圍內已經看不到奏的身影,住宅區內一片白茫茫,道路上見不到任何車子或人影,就在艾劄克急著想找到奏並把他帶回去時,胸前的盧恩符文寶石卻再度發出聲響。

(糟糕!)

艾劄克的麵前刮起一道旋風,彷彿要擋住他的去路,寶石發出聲響就表示有什麽東西即將出現。

旋風中出現了一道人形光影,當強風散去後,人形光影從影子轉為人的姿態,艾劄克趕緊擺好防守姿勢,出現在艾劄克麵前的是一個穿著白衣的長發女子……但是她卻沒有臉孔。

這次出現在眼前的確實是土地神,她的臉少了五宮,像塊豆腐一樣光滑,接著出現一條狀似裂縫而且一直延伸至耳朵的嘴巴,嘴裏不斷地吐出寒冷的氣息。

她吐出來的氣就像鑽石粉末似得閃閃發光,化作無數根細細的冰針襲向艾劄克,艾劄克不禁以手臂作為盾牌擋住冰針,接著土地神再度深呼吸,猛力吐出一口氣,一陣冷冽得可以冰凍物體的風將艾劄克衣服的袖子凍結。

艾劄克詠唱咒文,自皮帶扣飛至空中的白色帶子幾乎在同時朝左腕飛去,形成一個巨大的盾牌抵擋冰凍的風,沒想到連防護盾牌都被漸漸冰凍,長出無數條冰柱,盧恩符文寶石再度發出聲響,艾劄克的背後又出現了一名在這一帶稱之為「雪女郎」、被視為妖怪之一的土地神。

第二個雪女郎也對著艾劄克吹出寒冷的氣息,就算艾劄克用手臂防禦,頭發和臉頰的皮膚卻在轉眼問蒙上冰霧,皮膚及關節因為急速冷凍而疼痛不已,對戰中,盧恩符文寶石又發出聲響,接著出現了第三名雪女郎,再繼續纏鬥下去必定會整個被冰凍。

艾劄克用右手握住盧恩符文寶石,詠唱咒文。

「阿爾吉斯(Algiz)!」

寶石立即發出藍色的火焰,並栘到艾劄克的指尖上,彈了一下手指後,艾劄克的手中立即出現一朵覆滿薄薄蠟狀花瓣的神奇花朵。

「用『穆斯貝爾海姆』(注:穆斯貝爾海姆(Muspelheim)為北歐神話中的火之鄉)的原火粉碎冰凍之靈,失落火焰!」

艾劄克將蠟花丟向土地神,花瓣立即散開、發出鳴響並開始燃燒,冰雪屬性的土地神最怕熾熱的火焰,雪女郎們被無數的火焰灼燒,痛苦地化為蒸氣消失無蹤。

艾劄克終於放下心來開始環顧四周。

「奏!你在哪裏!」

(我要親眼確認,確認那個雪女到底是不是鄒爾蒂雅小姐……!)

街道的積雪多到連奏都不敢相信這裏是自己從小居住的地方,他拚命地想要趕往雪女出沒的地方,家家戶戶的屋頂上也都積了厚厚的白雪,奏有時會因為從電線上掉落的積雪而受到驚嚇,紅綠燈也被雪覆蓋住無法發揮功能,暴風雪越來越強,讓奏無法看清前方的路。

奏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個人蹲在地上,趕忙跑了過去。

「大嬸……!你怎麽了?振作一點!」

奏發現一名五十多歲的婦人蹲在人行道附近,意識相當模糊,奏搖晃了半天她才終於清醒過來。

「我沒事……抱歉,暴風雪太強了,我冷得動彈不得。」

「你住哪裏呢?」

「就在這個斜坡上。」

她似乎因為蹲太久導致身體幾乎凍僵,根本無法行走,奏無法見死不救,於是扶起那位婦人將她送到家。

(真糟糕!暴風雪再這樣繼續下去,一定會有人在街上遇難。)

這時,奏的盧恩符文寶石突然發出聲響,奏心想,難道是鄔爾蒂雅小姐……回頭望去,他頓時嚇得止住呼吸。

雪中突然露出了一張臉,那是動物的臉,奏還以為大口真神又出現了,不過這次並不是,動物的臉型酷似狐狸,有一雙鮮紅色的眼睛和一副猙獰的利齒,身上的毛皮閃耀著白色光芒,明明沒有陽光照射卻特別刺眼。

「唔……啊……!」

雪地中陸續出現了四、五隻白狐,那不是真的狐狸,而是類似大口真神的土地神,他們露出獠牙一麵發出低吼,一麵朝奏逼近。

(糟了!)

艾劄克已經不在身邊,就在奏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同時,白狐一齊撲了過來。

奏拔腿就跑,狐狸們則緊追在後,仔細一看狐狸們都沒有後腳,身體像一條長長的帶子似地緊追著奏,奏的腳不小心陷進雪中而摔了一跤,狐狸們齜牙裂嘴地準備啃咬奏的耳朵,奏拚命地握著盧恩符文寶石。

「救命呀……!」

心跳加速的同時,窮追不舍的狐狸們竟然翻了個筋鬥,摔個四腳朝天。

其他的狐狸們緊接著發動攻勢,奏閉上雙眼,然而狐狸們竟然配合奏的心跳接二連三地被彈了回去。

(這難道也是鄔爾蒂雅小姐的法術嗎?)

衰弱的狐狸們開始打轉並消失在風雪之中,雪之土地神們似乎發現奏使用了異國法術,打算將奏驅逐出境。奏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自從完成心髒移植手術以來,奏不曾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心跳,奏隻要一想到過去的病情便不禁害怕得雙腳發抖,但是他心想,自己絕對不能在這種地方倒下,倒下去必定會被凍死。

(絕對不能認輸!)

奏捂住胸口在大雪中邁出步伐,腦海中出現波斯坦湖那夜的情景,那時自己也是全身濕淋淋地走在幾乎快要凍結的寒冷天氣中,最後邂逅了鄔爾蒂雅。

奏緊咬著牙關。

(鄔爾蒂雅小姐……!)

奏繼續往前走,腳下如同冒出煙霧似地不斷出現雪狐糾纏著奏,雪狐用強烈的冷氣想要,凍僵奏的身體,每當狐狸們發出低吼齜牙裂嘴時,奏就會緊握著盧恩符文寶石將狐狸彈回去,奏發現這些狐狸似乎沒有大口真神那麽厲害,被如同絲帶股的白狐團團包圍的奏,從旁邊看來如同一顆巨大的白色火球。

(絕對不可以認輸!我一定要撐到見到鄔爾蒂雅小姐為止,還要向她確認真相。)

不過,雪狐們確實不斷地消磨奏的體力,奏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才氣喘籲籲地來到了調布橋。

隻見河畔一片雪白。

奏依稀記得這裏就是小泉八雲寫的『雪女』中,巳之吉和阿雪第一次相遇的渡船頭。

(剛才目擊者看到的雪女會不會也是鄔爾蒂雅小姐呢?)

奏拿出手機,打算向內海問清楚詳細情形,卻發現應該已經充飽電的手機竟然沒電了,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嗎?還是因為雪狐們的幹擾呢?

(糟糕!這下子也沒辦法呼叫救兵了。)

奏佇立在橋上,四周不見半點人影,奏曾經聽過發生在這座橋上的恐怖故事,據說曾經有幾個退役軍人從橋上跳入河中自盡。

(糟啦!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起鬼故事。)

除此之外,附近還有一座名為赤子橋的橋,據說以前有人因為家貧無法養活孩子而從橋上將嬰兒扔入河中,因此當孩童們經過那座橋時就會被嬰靈附身,為了以防萬一,孩子們在渡橋時必須屏住呼吸快速通過才行,奏在小時候通過多摩川的橋梁時也都會屏住呼吸、快步通過。(事實上,他在中途都會偷偷換氣……)

(那些鬼魂應該不會一起跑出來吧……)

奏心驚膽顫地往欄杆下一看,頓時倒抽了一口氣,他發現河畔站了一名白衣女子。

(鄔爾蒂雅小姐…………)

奏毫不猶豫地從橋上奔向河畔,雪狐也四散而去不再糾纏他;白衣女子凝視著河麵,奏拚命地踩著積雪好不容易來到她的背後,氣喘籲籲地問道:

「……你是……鄔爾蒂雅小姐吧。」

聽到奏怯懦的疑問,白衣女子慢慢地回過頭來,接著奏屏住了呼吸,她擁有白皙透亮的肌膚、美麗的容貌及電氣石般的水藍色眼眸,身上穿著銀色鎧甲的她確實是鄔爾蒂雅,她笑容滿麵地看著奏,金色的長發飄揚在摻雜著雪花的風中,她微微張開淡紅色的唇瓣。

「奏……終於見到你了。」

一股暖流立即襲卷了奏的胸膛就是這個聲音,輕柔典雅的咬字、平穩和緩的聲調,她的聲音如同水晶般清亮悅耳,奏從未忘記這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妙聲音。

奏不禁紅了眼眶。

「……鄔爾蒂雅小姐……」

「奏!奏你在哪裏……?」

艾劄克完全跟丟了,雖然他曾經試著以盧恩符文寶石做為搜尋線索,卻因為雪女郎等土地神出沒擾亂了寶石的反應,隻能憑著模糊的記憶朝著調布橋的方向前進,途中還數度遭到雪之土地神阻礙。

(沒有錯,一定有人故意刺激了土地神。)

目的是為了妨礙艾劄克他們嗎?是凱文等人下的手?

(難道真的是鄔爾蒂雅……不,她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那奏看到的究竟是誰?)

「……你總算來到這裏了。」

艾劄克被前方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而停下腳步,緊鄰農林高中的田問小徑上有一道人影坐在路旁的圍欄上,艾劄克吃了一驚。

「……凱文……」

少年跳下圍欄,像在玩禁止通行遊戲似地故意阻擋艾劄克的去路,他的手插在外套的口

袋裏注視著眼前的艾劄克,於是艾劄克擺出迎戰架勢。

「基本技術似乎已經純熟到可以逼退那點程度的上地神了嘛,劄克。不過,奉勸你還是不要使用『神骸』的咒術比較好,你不正是為此而努力修行的嗎!」

「刺激土地神、誘使它們出沒的是你們嗎?凱文!」

「你們還不是唆使大口真神來對付我。」

凱文把手伸出口袋,再度麵向艾劄克。

「雖然你大概打算讓大口真神順便攻擊他,藉此破解〈太陽神護身術〉,不過很遺憾。」

「你到底對奏說了什麽?」

艾劄克把手擺在皮帶扣上,謹慎地開口問道。

「為什麽你要對奏說那些話,逼問他是否有價值動移植手術之類的,你究竟有什麽目的?擾亂奏的思緒對你有什麽好處?」

「你想袒護他嗎?」

凱文瞇起眼睛壓低嗓門。

「裝好人也該有個限度吧,劄克,你沒有資格生氣,還不如先讓那傢夥自己發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這樣你日後也比較方便下手吧。」

「難道你是為了……」

「這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嗎?」

凱文像是看穿了艾劄克的心事似地,緊盯著他繼續說道:

「奪取一個渴望生存的人的性命會引發罪惡感,殺死一個自己都認為沒有存在價值、自認生不如死的人心情反而輕鬆,根本不需要受到良心的譴責,不是嗎?」

內心的想法被一一道破,艾劄克隻能僵直在原地。

「你對於產生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內咎,不願意承認為了減輕罪惡而掙紮的自己,你會本能地裝出偽善的一麵,你就是這種人。」

「……凱文……!」

明明知道這是挑釁,但是艾劄克依然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艾劄克低吟了一聲,在著裝鎧甲前先從皮帶扣中拔出劍,接著一陣強風卷起了大雪。

「開什麽玩笑!要是你當初沒有動手,事情根本不會演變成這樣,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和鄔爾蒂雅的。」

凱文麵不改色地看著指向心髒的劍鋒。

「奏一直嚷著雪女就是鄔爾蒂雅,但目前鄔爾蒂雅應該還被關在我國的大牢裏,我已經向負責監視的同伴確認過她還在,因此鄔爾蒂雅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那是你們搞的把戲嗎?」

詢問凱文時,吊掛在艾劄克頸項的盧恩符文寶石又發出了聲響,而凱文的胸口處也傳來了共鳴,凱文從衣領中拉出項鏈,看著閃耀著綠色光芒的盧恩符文寶石。

「……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語畢,他將戴著〈卡都凱烏斯之戒〉的右手伸向前方。

「不過,你別想通過這裏。」

在他運送力量之後,戒指上的蛇眼立即閃閃發光,祖母綠寶石也隨之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寶石中浮出酷似『H』字型的盧恩符文字母。

(是『破壞(Hagalaz)』的盧恩符文……凱文!)

戒指立即冒出兩條蛇纏住凱文的左手臂,將手臂肌肉如螺旋狀般向上推擠,凱文緊握著拳頭,手臂一使勁立即撐破了衣袖,左腕上出現了一把鐮刀狀武器。

「我會小心不要割斷你的脖子。」

接著他的右手則拔出長劍。

艾劄克緊握著手上的劍,這和上次與大口真神戰鬥時傷到手的程度不同,他的實力絕對淩駕於自己之上,艾劄克的手掌心直冒冷汗。

「我要……替那個人報仇!」

艾劄克一麵發出咆哮,一麵舉起長劍在地上用力一蹬,凱文聞風不動地擋住了攻勢,頓時雪花四濺,凱文用劍擋住了艾劄克的攻擊,像是要揮開艾劄克一般,凱文手上的鐮刀輕微劃過艾劄克的耳旁,取走艾劄克的眼鏡,艾劄克以分秒之差避開了凱文的劍擊往後退避,他的太陽穴上滲出了鮮血。

(那把鐮刀很難對付。)

相較於長劍,帶有螳螂基因的局部變體鐮刀硬度雖然低,卻有兩麵鋒利無比的刀刃,無法斬斷骨骼,不過可以輕易斬斷筋腱。

「你不〈著裝〉真的好嗎?」

凱文繼續砍向艾劄克,艾劄克好不容易才以左手臂上的盾擋住攻擊,凱文個子雖小,身體卻相當敏捷,攻擊範圍異於常人,令人產生手臂變長的錯覺;實際上,在看清攻勢前劍尖已經先攻擊過來,艾劄克完全無法掌握他的行動。

無數個紅點飛濺到雪地上。

艾劄克的小腿肚上血流不止,雖然筋腱沒有被斬斷,卻在皮膚上留下一道傷口,鐮刀的作用並非取人性命,而是斬斷手腳筋腱以封住對方的行動。

「我絕對不能輸,尤其不能輸給你……!」

「醒醒吧,艾劄克。」

凱文的瞳孔中閃耀著綠寶石的光芒。

「你沒有看清楚那個男人的真麵目,那個男人引領的方向隻會帶來破壞與憎恨、重蹈曆史的錯誤罷了。」

「但是,如果不這麽做,就解救不了阿斯嘉特(注:在北歐神話中,阿斯嘉特是阿薩神族的地界,亦可稱作阿薩神域,所有尊奉奧丁為主神的神明都住在這裏)……!」

「你為了挽救阿斯嘉特,寧願讓那麽多人犧牲嗎?」

艾劄克睜大了雙眼,凱文則誠懇地繼續說道:

「我了解你想相信親人的心情,不過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吧,『SSS』越進步,悲劇就越容易擴大到國外,對於凡城人民而言,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和那些殘暴的獨裁者有什麽差別呀……!」

長劍橫掃而來,凱文輕鬆地擋下。

「國家遭獨裁者掌控後,人民不可能有好日子過。羅馬尼亞受到齊奧塞斯庫(注:1989年羅馬尼亞推翻了長達二十四年的齊奧塞斯庫獨裁政權,內戰終告結束)掌控時就是如此。因此,絕對不能讓國家出現過於強勢的領導人,這是我親眼所見的史實,無論是盧安達大屠殺(注:發生於1994年非洲中部盧安達,胡圖族的政府軍與圖西族的盧安達愛國陣線之間發生的武裝衝突)還是波布殺戮(注:發生於1975年東埔寨,波布(Pol Pot)率領赤棉部隊攻陷金邊,以此為基地展開大屠殺)……我國絕對不容許那種事發生。」

「那個人不會這麽做……!」

「你怎麽知道!我曾經親身經曆過,你會比我更了解他嗎!」

凱文再度砍了過來,艾劄克先用劍擋住,然後順勢後退避開了凱文的攻擊,然而小腿肚上的傷口引發劇烈疼痛,令艾劄克忍不住跌跪在地,凱文彷彿想看穿艾劄克似地瞪著他,過了一會兒,如同對自己激動的情緒感到羞恥一般垂下雙眼。

「黑色心髒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東西,為了阻止那顆心髒繼續跳動,我必須親手……將那傢夥解決掉!」

「我下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艾劄克一邊喘著氣,一邊以壓抑的語氣說道:

「我一定會奪回心髒,讓哥哥複活!」

艾劄克拄著劍站了起來,小腿上滴下的鮮血染紅了周圍的雪地,他詠唱了一聲〈著裝〉,這次確實地披上鎧甲。

凱文或許是了解了艾劄克的決心,於是不說二話地進行〈著裝〉,再次拿起劍擺出攻擊架勢。

「……我要向你討回戒指。」

決鬥就此展開,即使被雪絆住雙腳,雙方的劍擊依舊激烈交鋒,同時,猛烈的暴風雪將兩個人的頭發凍結,艾劄克踏過的雪地上立即被鮮血染紅,他一邊忍著因疼痛而不聽使喚的腿一邊戰鬥,劍與劍碰撞的清脆聲響也被暴風雪吞沒。

艾劄克用盡全身的力量應戰,依然難以抵擋自由自在地揮著鐮刀的凱文,他身上的傷痕不斷增加,拚了命地躲過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攻擊,艾劄克的實力明顯略遜凱文一籌;更何況這裏是很難站穩的雪地,即使條件相同,經過長時間打鬥,受傷的人必定會漸居下風。

「……手腕倒是進步不少嘛……不知廉恥的艾劄克!」

凱文也顯露出疲態。

「不過,我已經看穿你了。」

語畢,凱文更加猛烈地發動攻勢,艾劄克隻能被動地作出防守,最後被雪絆到腳而跌在雪地上,接著凱文舉起劍瞄準艾劄克的胸膛。

這次躲不掉了……!

視野中突然閃過一道黑影,凱文因背後遭到強烈衝擊而倒在地上。

凱文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他的後肩宛如受到灼燒一般劇痛不已,仔細一看,肩胛骨附近的衣服上明顯地出現了動物的爪痕,深深地嵌入肌肉中。

凱文驚訝地抬起頭來,發現艾劄克麵前出現一隻身軀壯碩的黑鹿,像是在保護艾劄克一樣雄糾糾氣昂昂地站在那兒。

不對,雖然看起來很像鹿卻不是鹿,修長的四肢上有銳利的爪子正在閃閃發光,上半身則是人類的形體,與人馬十分相似。

艾劄克茫然地坐在地上。

「……你是……」

擁有獸腳的是一個大約三十幾歲、長相嚴肅的銀發男子,貌似人馬的他以低沉響亮的嗓音開口說道:

「你說的親身經曆是指你背上的數字嗎?凱文!」

凱文痛苦地護著肩膀,被野獸的利爪抓傷的皮膚上刻著數字『66』的燒燙傷痕。

「……原來是你,朱德。」

長著獸腳的銀發男子露出目中無人的笑容俯視凱文。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隻聽見潺潺流水聲。

暴風雪中的重逢讓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白色鬥蓬隨風飄揚,鄔爾蒂雅站在吹著大雪的河畔,好似雪之精靈,美麗的臉龐、白皙的肌膚、隨風雪招展的金色長發,宛如『怪談』中的阿雪,奏終於體會到巳之吉明明知道對方是妖魔,卻依然深受吸引的心情。

「太好了……果然是你,鄔爾蒂雅小姐。」

奏甚至忘記腳趾已經幾近凍僵,踏著雪地朝鄔爾蒂雅走去。

「我一直期待著再見到你,一直很擔心你,伯你發生什麽萬一。」

「奏,謝謝你這麽關心我,還有,對不起。」

鄔爾蒂雅用潺潺流水般輕柔美妙的聲音向奏表達歉意。

「把你卷入這個事件中,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奏拚命地搖著頭。

「不!不會!托鄔爾蒂雅小姐的福我才能活著站在這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很想向你說聲謝謝!」

「我有好多事想要問你,即使我知道了真相,也絕對不會影響到我對你的感謝之意,所以,請你告訴我吧……!」

為了避免聲音被風雪掩蓋住,奏用盡全身力量大聲詢問:

「你到底是什麽人?從哪裏來?又是為了什麽理由出現在我的麵前呢?」

鄔爾蒂雅微微地皺起漂亮的眉毛。

奏當然害怕碰觸到鄔爾蒂雅的秘密,但是他更想知道真相。

「你是想知道我真正的身分吧……」

鄔爾蒂雅愁容滿麵地繼續說道:

「可是,一旦知道了我的真麵目,你可能會後悔。」

「隻要你能告訴我真相,我就不會後悔。」

「是嗎,那麽……」

鄔爾蒂雅的眼眸深處顯露出一道寒光。

「那麽你就跟我來吧,奏,如果你夠勇敢的話。」

奏吞了吞口水挺直背脊,他覺得現在的心情就像碰上了招手引誘人類進入深淵的河妖,鄔爾蒂雅發現奏突然躊躇不前,於是開口問道:「怎麽了?」並向奏伸出白皙柔嫩的手。

「……你是男孩子吧。」

「走吧!」鄔爾蒂雅催促著奏前進。

「奏,想知道真相就必須拿出勇氣。」

奏緊握拳頭,抬頭看向鄔爾蒂雅,不管鄔爾蒂雅是魔女或雪女都沒關係,我隻想知道心髒的來曆,隻想知道捐贈者的事……

——你必須靠自己的力量來厘清真相。

(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親自找出真相。)

奏用力踏著積雪往前邁進,並伸出手來握住鄔爾蒂雅的手。

鄔爾蒂雅的微笑既冷漠又美麗,靜靜地等著奏過來。

鄔爾蒂雅和艾劄克與凱文一樣,右手中指上也有一隻閃閃發光的蛇形戒指。

奏心想,在波斯坦湖邊的小屋裏,鄔爾蒂雅的手一直握著自己的手,奏從未忘記那柔軟、溫熱的觸感,而現在,那雙手就在自己的麵前。

奏的手指觸碰到她的手指時,卻感到如冰塊般的寒意。

奏因為驚訝而下意識地想將手縮回,但是鄔爾蒂雅卻將他一把抓住,那是一雙冰冷得令人害怕的手,鄔爾蒂雅將奏拉到跟前緊緊地摟入懷中,然而,奏甚至沒有多餘的心思怦然心動,他靠在穿著銀色皚甲的胸前,冷得幾乎要凍僵。

(好冷!)

雖然被摟在懷中,但是奏非但沒有感到溫暖,反而覺得對方不斷地奪走自己的體溫,鄔爾蒂雅往奏的頭發上吐出白色寒氣,就像『怪談』中雪女吐出來凍死茂作的寒氣一樣。

「奏,我要帶你去我的城堡……」

奏的身體發出劇烈顫抖,嘴唇轉瞬間變成紫色,冰冷的感覺打從心底擴散至全身。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一股強烈的睡意突然襲來,奏的意識像是被吸入寒氣中一樣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