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7章

耍狠

何洲卻將她扯了下來,黑暗中隻有雙眼清亮,看不清表情,聽聲音卻沒有喜悅。“怎麽三更半夜跑這裏來了,我送你回家?”

孫回一愣,猛搖頭說:“我今晚呆這裏。”

何洲一笑:“今晚?我一定會讓你呆這兒嗎?”他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絲毫沒有打開大門的意思。

孫回怔了怔,心頭莫名一慌,遲疑道:“我……你怎麽了,我們沒吵架吧?”

“沒有。”何洲挑起她的一撮頭發,貼著她的臉頰把玩,低聲道,“可我這裏不是旅館,今天入住明天退房。”

孫回似乎沒有聽懂,她蹙著眉頭,一臉茫然,最後慢慢垂下腦袋,頭頂上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一個人可以住在那間農民房,我租下這裏不是圖享受,我收拾主臥也不會用來出租,我希望最後睡在主臥裏的那個人能睡在我的身邊,她不能說走就走說來就來,她要把這裏當成家。”何洲說著,托住了她的後腦勺,輕輕撂下一句,“把我當成唯一……”

胸前的小腦袋一直悄無聲息地垂著,何洲一度以為她睡著了,樓道裏寂靜無聲,半晌才聽見一道悶悶的聲音:“嗯……”隨即兩隻小手抓住了何洲胸口上的布料,攥得有些緊,何洲感覺到了衣服的收縮。

孫回小聲道:“那我每天都呆這裏……”

何洲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低問:“還有呢?”

“……不會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還有呢?”

“……主臥讓給你睡。”

“不對。”

孫回抬了一下頭,又迅速垂下,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何洲讓她再說一遍,孫回皺著臉,醞釀半晌才幾不可聞地開口:“分你半張床……”她倒還分得清主動和被動關係,不是她睡到何洲身邊,而是她掌控主動權,分給何洲半張床。

何洲低低笑著,貼著她的耳朵道:“那以後不是我占你便宜,記住了!”

孫回懊惱了,不是他占她的便宜,難道是她占他的便宜?

半小時後主臥的大床少了一半麵積,何洲愜意地枕在上頭,騙小孩似的招招手:“過來!”

孫回扒著門板止步不前,眼珠子時不時地溜向大門,心怦怦直跳,才一個分神,便被氣勢洶洶衝來的何洲抱住了,孫回驚聲尖叫,踢著腿晃來晃去,何洲將她摔上床,在她撅著屁股爬向床沿之前把她撈進懷裏,嘴角掛笑道:“出爾反爾?你不是最講江湖義氣嗎?”

孫回哼了哼,朝他胸口一趴,“我逗你呢,你才不會對我做壞事!”佯裝輕鬆無謂,紊亂的心跳卻出賣了她。

何洲感受著胸前的柔軟,早已心滿意足,就這樣一言不發地抱著她,直到緊貼著他的心跳漸漸緩平,他才將孫回放到一邊,夠向開關熄了燈。

孫回蹭到何洲的身邊,雙目錚亮,躺了一會兒才開口:“你對我好!”

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似乎就沒了下文,何洲將她攏進懷裏,過了許久才聽見她再次開口:“我值三十萬!”

孫父向張叔叔說的彩禮不止三十萬,隻是最後敲定的價錢是三十萬,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去年鄰居姐姐嫁人,得到的彩禮聽說隻有十萬。

根據孫母所言,張叔叔一直都很喜歡孫回,女孩子遲早都要嫁人,像孫母結婚那會兒也算是父母包辦婚姻。而張叔叔為人和善,長得也不醜,家裏還有點兒小錢。

孫回啞聲道:“我媽說可以先訂婚,還說大學裏結婚也不是沒有,我結了婚也可以繼續念書,她說她不會害自己的女兒的,我畢竟是她親生的對不對?”

何洲親著她的額頭,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你說暴力有一就有二,我怎麽會不清楚,我不是傻,也不是什麽善良,他們是我的親生爸媽呀,我以前就想,誰家的小孩不是被打大的,哪個小孩沒有被爸爸媽媽打過?所以真的沒關係,打一頓我還是爸媽的小孩。”孫回這次沒有哭,隻是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他們給我吃穿,讓我念書,其實真的沒有虧待我,心髒是長在左邊的,人心偏左,想要一碗水端平其實很難,我不過就是不受寵而已,但爸媽對我真的不壞,真的,你看我長得健健康康,吃得還白白胖胖,所以我剛才在家裏的時候也想過,我要不要就聽話嫁了,但是我做不到……”

她實在做不到,所以逃出來了,逃出來的路上她開始怨恨孫父孫母。

孫回並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她向來睚眥必報,誰也欺負不了她,別人對待她,一壞抵十好,父母對待她,一好抵十壞,她隻是對父母格外寬容。

可原來她在外流浪二十八天後被重新召回家的目的,隻是為了換三十萬,孫回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身邊多了一個人,頭兩個小時她半睡半醒,隻感覺到耳邊有灼熱的呼吸,脖頸上有些癢癢,後來她被安撫似的拍著背,耳邊的聲音低低沉沉哄道:“乖乖睡,早飯吃雞蛋餅和小餛飩。”

於是孫回就在雞蛋餅和小餛飩的香味中入睡了,也不知有沒有淌口水。

孫回跑了,孫父和孫母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發現。

衣櫃裏的衣服本就不多,這會兒被收拾走了大半,床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她在上頭留了一張字條,寥寥幾句說明她已離家,孫父氣得跳腳,穿著拖鞋就要衝出去揪出她,還是孫母有些理智,攔住孫父後立刻打電話給孫迪。

孫迪聽完後愣了愣,“回回離家出走?”她不敢置信這是孫回做出的舉動。

孫母急道:“對,你趕緊想想她有哪些同學,一定是跑同學家裏了,她手機關機打不通!”

孫迪哪裏知道這些,從前孫回雖然對她說過許多,可她一個都沒記住。掛斷電話後孫迪不由哂笑,為自己攤上這樣一對父母而感到可悲,三十萬?她翻開自己的存折,上頭的數目足以讓孫父眼紅。

彼時孫回正在吃著雞蛋餅,吞著小餛飩,雙腳掛在茶幾上,視線緊盯早間新聞。

何洲彎腰咬了一口她手中的雞蛋餅,孫回急嚷:“別咬這麽大啊!”可還是消失了一大口,孫回鬱悶地盯著他。

何洲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乖乖呆家裏,網吧我讓利敏跟你調休幾天,你下個禮拜才去做家教,這兩天先看看書,別教壞小朋友!”

孫回忿忿道:“我是知識分子!”

孫回呆在家裏無所事事,她不是坐得住的性格,不過她也不想出門,用過早飯後她索性做起了家務,把角角落落擦擦洗洗,趁著太陽好,將床單枕套全拆了,也不去想孫父孫母會如何來找她。

何洲卻想得多,路上邊抽煙邊打電話給黃毛,黃毛大笑:“對,昨晚還沒跟你說完呢,這個事兒準成,你說孫家都要賣女兒了,他們還會不想方設法去買旅館?你說那蔡良也夠賊啊!”

何洲一笑。

蔡良的賊處就在於,他自己設了一個局。

幾天前他在賭博時認識了李永勝,李永勝是誰?轄區派出所副所長,雖說隻是小小的派出所官員,但李永勝的大名也算遠近聞名,正經人家也許不知道他是誰,不正經的黃賭徒還能不認識他?

因此蔡良格外激動,想著法兒的跟李永勝套近乎。

誰想李永勝極其“平易近人”,幾頓飯後就和蔡良稱兄道弟,喝得迷迷糊糊之時他不小心透露了一個消息,“出口朝英慧路!”

英慧路,完完全全的南轅北轍。

新北站的擴建範圍翻了幾倍,輻射區域一片又一片,可它的麵積增大,也就證明出站口會和站底相距甚遠,從前旅館雖然沒有正對出站口,可拐一個彎步行到達旅館,也不過就這麽點兒時間,而如今倘若變成了南轅北轍的地理位置,試問誰會繞一大圈,途徑旅館所在的街道?

李永勝心慌意亂,屁股後頭還欠了一大筆賭債,原本隻想著等旅館再多升一點兒的時候賣了,這下他開始猶豫,左思右想了兩個晚上,他決定乘現在價高時趕緊出售,免得到時公布了出站口,讓房價一落千丈,得不償失。

李永勝提醒他時間所剩不多,找買家哪裏這麽容易,不如就瞄準蔡良提到過的租戶孫家,沒有房地產商精明會壓價,又比有錢人狂妄貪心。眼看著北站即將完全關閉,蔡良索性就將賭注壓到了孫家頭上,孫家果然上當!

蔡良過來催款了,吹噓道:“不是隻有你們想買,另外一個地產商報的價錢跟你們差不多,問題是他們磨磨唧唧,手續完整了才會付錢,等手續我不要等死?咱們也算是熟人,快點兒簽字快點兒給錢,時間不多了!”

孫父焦頭爛額,難不成真要讓孫迪去抵押房子?孫迪是個有出息的,日後還能嫁得好,他不能真和她鬧僵,傳出去也要讓人笑話。最後一咬牙,他跑去借了高利貸,反正房子一轉手,翻漲的價錢足以讓他日後衣食無憂。

何洲在孫回重新回到她身邊的第三天得到了這個消息,他長笑著將孫回抱到腿上,連連啄吻不停。

孫回踢著腿威脅道:“你再搞突襲我就給你下毒,聽到沒有!”

何洲勒緊懷抱,在孫回的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動作間雙臂抵在孫回的胸部下方,力道一收緊,孫回的胸型微變,抬高了一些。

何洲輕輕摸了上去,驚得孫回大叫,抓住他的手連聲喊“色狼”,兩人你掙我壓好半天,最後孫回委屈投降,麵紅耳赤的被何洲探進了衣服裏。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要幹柴烈火,孫回提高警惕,再次當起了小霸王,不讓何洲進房門,將兩個床頭櫃再次推到了門背後。

何洲氣道:“開門!”

孫回在裏頭唱起了“小白兔乖乖,把門兒開開”,何洲實在是哭笑不得,到最後隻能灰溜溜地回到次臥。

第二天他逮住孫回,狠狠得揉捏一番後才罷手,孫回淚眼汪汪地送他出門,眼神幽怨無比。

何洲一路含笑,還有正事等著他來做,到達恒福後他在倉庫裏找到了黎秋生。

倉庫前正在卸貨,零星的工人在搬箱子。黎秋生走到裏麵一些,打開一隻箱子,將藏在裏頭的香煙拿出一條甩給何洲,笑道:“煙、酒、手機,全都在這裏,我做的算是小買賣,還要攤風險哦!”他看向何洲,“我現在聽你的,房地產是塊大肥肉,我的要求也不高,分幾塊肉給我就行,不過這裏還不能放手。”

他掃視一圈,偌大的一間倉庫,堆滿了從海州港口千裏迢迢運來的箱子,集裝箱在沿岸拆分,轉至內陸分銷,這片市場永遠都不會飽和。

何洲搖了搖香煙,漫不經心問:“黎老板,海州做這行的是不是挺多?”

黎秋生一笑,“你說全國有多少港口,又有多少港口集中在海州市?海州市的企業,大半都在做進出口生意,我這裏——”他隨手指了指,“隻是小本經營,進進出出都要通過大集團,你以為我這麽早就想退休是為什麽?不光是年紀大了,想好好做些其他生意,還有就是因為在海州束手束腳,當中的關係千絲萬縷,一個不小心,嗬嗬……”他點到即止,沒有將話說完。

現在黎秋生將希望寄予城北的房地產項目,他之前聽了何洲的法子,深覺可行,深思熟慮後決定放手一搏,這會兒何洲說已打點妥當,黎秋生安下了心,找來財務交代一番,便讓何洲放手去辦。

那頭孫母連續找了孫回三天,最後她放棄了,孫父嚷道:“找什麽找,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等著開學把她從學校裏抓出來!”

孫母一想也是,因此不再急於一時,開始安安心心做起了老板娘。

孫父正在做著發財美夢,繼續過著家裏、旅館、棋牌室三點一線的生活,偶爾買一張報紙翻找北站擴建的新聞,看著周圍又拆遷了幾處地方,他躊躇滿誌。

誰知道這份意氣勃發的狀態在幾天後告破了。

這天孫父與往常一樣,吃過早飯後出門閑逛,中午去棋牌室打牌,手氣不佳輸了好幾把,又有牌友撂牌說不玩兒了,孫父罵罵咧咧地回到旅館,進屋就聽見隔壁幾家飯店裏的人正坐在那裏聊天,孫母見他出現,一臉焦急。

飯店老板娘轉頭對孫父說:“你們還真買了這旅館了?哎喲!”她拍了拍腿,“我剛跟他們說這事兒,聽說出站口開在英慧路!”

這消息傳自另一家快餐店老板口中,那家快餐店裏的食物價廉物美,附近的工人最喜歡光顧,快餐店老板向他們打聽數次,終於在前天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別小瞧了工人,那些領導經常跑下來視察,隨便說幾句話工人哪能聽不見,聽說這事兒早就傳開了,一直都在暗地裏說,老劉家的店本來有老板說要買,價錢都開出來了,現在人家反悔不要了,為什麽?這裏價錢又掉了呀!”

孫父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