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又聊了一會兒,打著嗬欠走了,我的心裏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個單純的小朋友斷然不會是同誌的,他隻是很柔順,很熱情,很善良,在與我相識以後的短短一個月內,他了解並信任著我,也有種“崇拜”的因素吧。他崇拜我能夠一個人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能夠每天不停寫,能夠不窘迫地花錢,能夠找人來暖被子……這些小小的表象上的崇拜啊,象一個兄弟對兄長的敬愛一樣,有時候隻是因為歲月的隔閡而造成的。

我還給他講了些自己過去的經曆的事情,一些受苦受累的故事,我想鼓勵他努力下去,後來我才明白有些鼓勵很容易變成自我炫耀或崇拜,而且,我已經喜歡上他了,即便再冷靜客觀也控製不了親近他,讓他喜歡我的欲望。所以我的所謂平靜也隻是讓自己更不平靜的緩衝與蟄伏罷了。

國慶節放七天長假,我沒有出行的計劃。小文要加班,我可以睡著懶覺好好休閑一下,抽空到公司轉一轉了。

放假前跑過來看電視,我告訴他:“我放假了,可以好好陪你出去玩玩了。”

問:“漢哥,我們去哪裏玩兒呢?”

我說:“你都去過哪裏呢?”

他說:“我去過好而多超市、平和堂、五一廣場……沒啦!”

我說:“哈哈,不會吧?烈士公園都沒去過?不收門票的。還有嶽麓山、洲、天心閣、南郊公園……太多了,很多好吃的很好玩,我帶你去好了。”

畢竟是小孩子,愛玩兒是天性使然,立即來了興致。

國慶節前一天的晚上他便正式搬過來住了。他隨身的行李簡單得可憐,竟然隻有一個提包,另外一個紙箱子裏麵裝的是一些沒有賣出去的藥品。我看那藥品裏麵竟有幾瓶名叫“潔陰寧”的女性洗液,不禁笑了起來。怪不得問他賣什麽藥的時候他總是臉紅不說話的,一個大小夥子賣這樣的東西也的確尷尬。我倒是佩服起他的某種無謂精神來了,不知道他這樣一個黃花少年是怎麽來推銷這個“潔陰寧”洗液的。

他隻有兩條褲子,包括他身上的一條,也隻有一件襯衣,竟然沒有任何外衣。

他自然也沒有被子,想必那床破棉絮已經是提不起來了。

他如此貧寒,卻又如此樂觀,生機勃勃地走進了我的世界裏麵,走進了一個異愛的邊緣。

他象一個流浪的孩子一樣信任和依靠著他的漢哥了,這裏麵是否也有愛的成分?

當夜,他象哥貓似的小心翼翼地洗了澡,然後濕淋淋地竄了出來,我看到了他清瘦卻又結實勻稱的隻穿著藍花格子短褲的身體,在月光下如同羅丹雕塑般泛著我眼中的某種完美和聖潔的光澤。

我把毛毛熊當枕頭送給他,他舍不得枕,隻是抱著它,乖得象隻小羊羔。

我和它之間保持著一尺的距離,蓋著同一條被子,避免著身體的碰觸,那種感覺微妙又心動。

它突然說:“漢哥,你有落腮胡子啊?”

我說:“是啊,兩天不刮就象土匪一樣難看。”

他摸了一下,說:“恩,挺紮手的。”又說:“哈,我也有胡子了,不過隻有一根,你看!”

果然,在他光溜溜的下巴上隻有一根虛毛突兀地長著,又細又長,那應該不算是胡子吧,隻是一根長錯了地方的雜毛。不過他好象很珍惜的樣子,輕輕地捋著,說:“快快長,快快長,長過漢哥的。”

夜很漫長,也很無眠。

他一翻身,說:“咦?漢哥,你胳膊上有顆痣啊?”

我說:“是啊,不過是兩顆。”我亮給他看,說:“左胳膊一顆,有胳膊上也有一顆,對稱著長的,這是特征。恩,如果有一天你在湘江邊上發現了一具無頭男屍,辨認不出來是誰,要是看到胳膊上有對稱的痣,就是我啦!”

他笑,說:“亂講!……我也有一顆。”

我說:“看到啦!不就在你眉毛中間麽?”

他把頭發掀起來,亮出光潔的額頭來,湊過來給我看。他的額頭漂亮極了,我敢說我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少年的額頭。被劉海兒遮住了的皮膚白嫩如鏡,飽滿又平整,襯得兩道劍眉漆黑油亮的。那顆小小圓圓的黑痣就長在眉心穴上,很是奇特。

我笑,說:“你這是美人痣啊。古代的美人沒有的都要自己畫一顆。”

他信以為真地說:“真的嗎?真的啊!”

我寫字寫到了淩晨兩點多鍾,《玻璃時代》也就快要完成了。睡醒了一覺又翻身過來,喃喃地問:

“漢哥,你女朋友呢?”

我說:“在北京。不過已經分手了。”

他說:“哦。那你什麽時候結婚啊?”

我說:“我不結婚的。”

他問:“為什麽啊?”

我說:“我不喜歡女人啊。”

他說:“哦。”

我奇怪他並不驚奇,他也許是沒有聽清楚吧。或者他躺在我身邊也就徹底退化成了孩子,沒有思考也懶得思考了。

他又問:“漢哥,那你跟女人做過嗎?”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便回答:“做過。”

他說:“那是啥滋味兒?”

我說:“你以後試一試就知道了。”

他笑,說:“我沒你厲害,沒機會試。嗬嗬。我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你說,女人的那裏到底是啥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