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終於回到了家裏,久別的親人一下子把我包圍了,春節的喜慶氛圍縈繞了過來,已是揮之不去。離過年還有七天,我隨著家人采買著年貨布置著庭院,想盡量放輕鬆地度過假期,可是,我想。

我無時無刻不在強烈地想著他,人都有些恍惚了。

隻要一閉上眼睛,我就仿佛會看到他。起床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看電視的時候,與家人談笑的時候我都會不經意地走神兒,的影子總飄過來。每一次電話鈴聲響起了,我都會神經質地跳起來跑過去接,心驚肉跳地以為是他打來的。

過年的前兩天,終於打電話過來了,他的聲音遠遠的仿佛來自穿越時空的恒古。我握著電話筒,好象失去了語言能力一般。原來他已經到家了,家鄉仍沒有電話,所以打電話很不方便。他說:

“漢哥,我恐怕……出不來了。我媽說我再出來她會去死。”

我強打鎮定地說:“沒事兒,不會的。你好好過年,過完年再說。”

我感覺自己已是搖搖晃晃的,掛斷電話淚眼婆娑。我在瞬間賭咒發誓地想,如果不能出來了,我一定要到他家裏去找他,就是搶也要把他搶出來。

我躺在炕上靜了很久,媽媽進來了,看四下沒人,很平靜地問我:

“聽你弟弟說你是同性戀?是不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呢?”

媽媽說:“同性戀不好,還不如婚外戀呢。”

我苦笑了一下,說:“根本是兩回事兒,怎麽能相提並論呢?”

媽媽一下子加重了語氣,說:“隻對男孩子感興趣怎麽行呢?人總是要成家啊。”

我沒有再說話,談話便暫時不了了之了。

這是我第一次與媽媽交鋒,雖然一切很平靜,但我知道一切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這一次回來之前雖然弟弟惡言惡語的,但回來以後他仿佛一切都過去了,我也當是小孩子一時意氣不想計較,之間並沒有產生什麽隔膜。

但是媽媽不行,這始終是我們共同的一塊心病啊。

我隻是越發地想。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夢到他了,夢見我緊緊地抱著他哭,說著說著話就醒了。

外婆同我們住在一個院子裏,我從小被她嗬愛著,心裏太悶了就過去找她聊天。外婆一直想抱重孫子,這一次我回來她扯了一陣話又想問我結婚的事了,我隻好狠狠心,說了一句:

“我好不容易兩年才回來一次,有些不開心的事就別提了吧。”

外婆笑了一下便把話咽下去了。

我仍是想。

大年三十團圓飯,家人終於可以圍聚在一起吃頓豐盛的節日餐了。由於各懷心事,酒也就多喝了幾杯。席間龍兒打電話過來拜年,同媽媽說了幾句話。媽媽一直把她當作心目中理想兒媳婦的人選呢,說完話以後明顯地有了情緒的波動了。

終於她還是追問到我到底要不要結婚的問題上來了,我望著她,望著生我養我寄托希望給我的母親,再也無法遮擋著棉紗虛偽麵對了。我鼓足了勇氣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話:

“媽,其實我是同性戀啊。”

說完,我的淚水奪眶而出了。那一刻其實是一種迸發,我壓抑得已經太久了,它折磨我,摧殘我,叫我不能塌塌實實地活著,無法坦坦蕩蕩地做人。我是多麽痛苦啊,背著個那麽大的心理包袱,苟且地活著,我快要瘋了!

媽媽顯然已有所預料了,同我爭辯了起來。

她說你那是有病,我要帶你去看病。我給媽媽跪了下來說我不去,要是逼我你就殺了我,或者我自己去死算了。媽媽說我不殺你,殺人是犯法的,我隻是為了你好,人總是要結婚的。我說為了我好就給我自由,婚姻法是講自由的,結婚自由,不結婚也自由。我和媽媽都哭了,最後,媽媽還是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你擁有你的心理和生理,但我不希望你是你自己心理和生理的犧牲品。”

這也許是沒有多少文化的媽媽生平說的最有哲理的一句話吧,我終於明白了,這世間的愛確是母愛最偉大。

之後的幾天日子居然平靜了,原本心裏懸著的東西終於落了地,不管是怎麽樣的結果也是落得個塌實了。

我知道我掙紮出來了,在同誌的刑期裏熬出了個頭兒,是愛給了我勇氣。愛讓一個軟弱的人有力量,讓一切普普通通的東西閃閃發光,為了愛我衝出了最後的關口,而我的愛人呢?

我前所未有地更加迫切地思念起來了,的確是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的。

在家裏又小住了兩天,我迫不及待地起程了,所有的不舍都在為愛追尋的迫切中變得微不足道。在家門口媽媽隻是告訴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等於是默認了我的選擇,再無其它語言。

可是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決心去奔赴了,為了我什麽也不會在乎。

離開了家,按照約定的日期我趕到了哈爾濱,正是春節假期的午夜,我站在站台的風裏,緊緊地握著手機,生怕錯過了他打來的電話。

可是並沒有打電話過來,他真的爽約了。

黎明前我百無聊賴,心裏千頭萬緒的,隻好到車站旁邊的網吧裏去取暖,順便上了一會兒網。在qq上我同一個不記得名字了的網友講我決定去找了,就是搶也要把搶回來,同時我也計劃著買好農藥,如果搶不回來的話我就死。

網友勸慰了我好一會兒,使我打消了死的念頭,最主要的是我還沒有見到,還有話沒對說。

七點鍾天剛蒙蒙亮,我便趕到汽車站買了一張去家鄉城市的大客車票。行程大概要五個多小時,據說到了市裏以後還要到鄉裏,再找到村子裏,再找到屯子裏,然後才能找到的家。我從來沒有去過吉林,在鬆嫩平原寬廣遼闊的大地上想找到一個陌生又偏僻的小屯子並不容易。但是我可以打聽,即便再怎麽周折,我決心已定了。

我要見到他,哪怕是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