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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婚已經年

沈西菱今天加班到很晚,她被安排負責翻譯一份合同文件,在語法方麵她都沒有問題,但合同的要求有著其特殊性,許多關鍵點必須一一核實,很多用語都需要專業術語,因此她反複的修改,並且將文件傳送到她某個同學那裏,核對無誤之後,才下班。沒有人要求她這樣做,可她希望每一件事都做好,帶著強烈的必須感,如果不做好她會食不知味寢不能入眠。

但做完之後,心裏有一股兒強烈的成就感,至少她現在可以養活自己,可以靠自己的雙手來讓自己生活。

從電梯裏走出來,樓下的保安見到她後笑嘻嘻的和她打著招呼。她對對方並不熟悉,不過還是送上一個笑,待人和善點沒有什麽不好。

走出大樓後,要走過一條馬路才到她要坐車的車站。

從她身邊走過一對母女,女人將孩子的手緊緊的牽起,孩子則嘟著嘴,似乎有什麽不滿正在念叨著,女人則半真半假的警告著孩子不要鬧事,否則會挨揍。

沈西菱一直看著那對母女的身影,直到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她還是盯著那個方向。剛才的那個瞬間,她好像被誰施了咒語,不能自己的去關注。回過神來,她不由得伸出右手。她看著自己的右手,竟然想象不出來自己牽著一個孩子的畫麵。

她想象不到,想象不出,可心中那難以言明的難受卻讓她有窒息感。

放下手,微微抓住自己的胸口,好像這麽做,就可以讓自己不必那麽難受了。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有些東西,就算她一直自欺欺人,也一直存在著,就像她有一個女兒,哪怕她刻意的忘記掉這件事。

等著紅綠燈,她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因為剛才似乎已經跳到了綠燈前,站著的人都已經走到了對麵,她才恍然大悟似的的準備抬起腳步,可綠燈在這一個瞬間已經變成了紅燈。

她看著那燈許久,心中竟然有一絲慌亂。

一輛車停在她身邊不遠處,見到她後,帶著命令的口氣,“上車。”

沈西菱幾乎沒有怎麽猶豫,便直接拉開車門上去。有些東西無論過了多久都不曾有著改變,比如說她從小到大對自己這個姐姐都帶著一點恐懼,也並非怕她,可在她麵前就是不敢放肆。

沈東菱今天是特意趕過來找她這個妹妹的,本來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沒有想到過來得恰到好處。自從在某個飯局中無意的看到沈西菱開始,沈東菱便調查到她這個妹妹的工作場所,想等自己哪天有空來處理這件事。今天本來想早點過來,但公司臨時出了點事,她必須去解決,於是錯過了點。

沈西菱坐在副駕駛位上,此刻像一個小學生,很乖巧,也不鬧,就等著大人發話似的。

沈東菱一邊開車,一邊打量著這個好幾年都沒有見過的妹妹,樣子沒有多大改變,但氣質似乎改變了不少,整個人安靜了許多,少了過去的盛氣淩人。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瘦,可她過去瘦,也會讓人感覺是健康的瘦,現在卻多了幾分柔弱。

沈西菱的這個樣子,讓沈東菱有了那麽一點難受,似乎能夠體會到母親常常念叨的著的“西菱一個人在外麵,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瘦了,她一個人又怎麽照顧自己。”那種擔憂的心境,她自己能體會了,因為現在她自己也對這個妹妹有著這樣的感觸。

“什麽時候回來的?”沈東菱主動開口談話,眼睛並沒有看向沈西菱,而是盯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

“兩個多月,接近三個月。”她不怎麽愛說謊,哪怕一旦打算說謊便絕對死不更改,但她真的很少很少說謊。

聽到這個數據,沈東菱不著痕跡的滑過一絲不滿,“回來這麽久也不回家看看?”見她咬著嘴唇不開口,又繼續,“就算你工作忙,也該打一個電話回家吧?哪怕你對我這個姐姐有意見,也該向爸爸媽媽報平安吧?一聲不響的離開,誰也不告訴,回來了也一聲不響,你真當你就一個人?”

沈西菱輕輕吐出一口氣,低垂著頭,也不打算辯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多麽自私,她都清楚。她的婚姻是迫於無奈,如果當時爸爸媽媽有選擇,也不會來要求自己。想當初姐姐結婚的時候,媽媽哭了一晚上,覺得自己愧對自己的女兒,用婚姻來維持整個家,保護著父親建立的事業,哪怕姐姐堅強的一言不發。當時公司經營得還算不錯,可他們沈家隻有兩個女兒,媽媽為自己沒有給父親生個兒子而自責。爸爸的那些朋友竟然還勸導著他讓外麵的女人去生,都被爸爸給拒絕了。姐姐是在這種環境下,堅強起來,並且挑起公司的重擔,但公司裏別有用心的人太多,而父親的那邊親戚則唯恐天下不亂的要來幫助父親一起管理公司,內憂外患都聚在一起。姐姐沒有辦法,隻好嫁給了餘家大少爺餘承立,以此穩住公司內部,也讓那些親戚知難而退。

因為姐姐的婚姻沒有能美滿,所以母親對此耿耿於懷,當時便抱著沈西菱痛哭,絕對不讓自己的小女兒也受到這種委屈。

但她還是受到了這種委屈,因為公司已經不止內憂外患這麽簡單了。父親是一個責任心很重的人,講人情講仁義,公司如同一個漸漸年老的老人,失去了活力,失去了競爭力,公司的困境越來越大了,銀行也不肯繼續貸款。

其實沈西菱都知道,姐姐不惜賠上自己的一生幸福也要保住這個公司,這個公司也是父親一生最大的心血,他們都舍不得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守候著的東西就這樣流走,在逼著她就範的時候,何嚐自己不痛。

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無法忍受他們失望的臉龐,無法讓自己成為家族的罪人。每個人活著都如此艱難,她隻能夠妥協,做出她人生中最大的妥協。

進入了婚姻的牢籠,她隻想要逃,她就是一個懦夫,不敢麵對(色色小說?自己的現狀,除了逃避,什麽都不願意做,她就是一隻縮頭烏龜。

沈東菱見她這副“任君宰割”的摸樣,眉蹙得更深,語氣也越發的不好起來,“怎麽?又在想自己多麽的委屈,別人又是多麽的對不起你,你又為這個家做出了多麽巨大的犧牲?”

說不出的諷刺意味,但對於沈東菱隻是性格使然。

沈西菱這才抬起頭來,搖搖頭,“沒有。”像在堅定自己一般,“我沒有。”

沈東菱打量她幾眼,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了,不由得軟了語氣,“你當初要出國,隻是一個決定就走了,媽媽為此傷心了許久,還住進了醫院。”她原本並非是一個會煽情的人,總是一直堅強著,也努力著,這一刻卻有些不設防,大概也被沈西菱對自己那微微的排斥刺激到,有些心酸了,她也就隻有這麽一個妹妹。念書的時候,她就是充當著保護著的姿態,和妹妹一起上學,放學也等她一起,習慣了保護,也和別人一樣將這個妹妹當成溫室裏的花朵,可突然有一天發現早已經不了解這朵花開放成了什麽樣子,她也不需要自己的灌溉了。

“對不起。”也不知道應該對誰說。

她一個人離開了,把那個爛攤子全都丟下,現在想起是多麽不負責任的事。她總是想要一切都完美,卻發現自己最沒做到完美的竟然是自己的家庭,她對不起自己的父母,也對不起這個姐姐。

但理智這樣想,卻又偏偏無法接受現狀,所以她自作自受。

“別說這些,媽知道你回來,一定會很開心。”沈東菱顯得有點不忍心。

這次沈西菱沒有再開口。

有時候她也會想到自己的父母,他們對自己從來都沒有太大的要求,不會約束自己,也不會強迫自己什麽,於是造成了自己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的偏執性格。生活真是最為生動的課堂,隻用一件強迫的事,便能讓人去否定別的,從而改變人生軌跡。

如同沈東菱所料,夏言看到自己的小女兒回來,十分的激動,上前就將沈西菱抱住,上上下下打量著沈西菱,摸著她的臉,揉著她的頭發,嘴裏反複的說著出去這麽多年瘦了這麽多,一定受了很多的苦。說著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沈初文的情況雖然比妻子要好,但也難掩激動,眼眶也微微發紅。

沈西菱看到他們這樣,心中的愧疚越發濃厚。她不是沒有想過回家,可她不知道以什麽麵貌對他們。她沒有變成一個徹底堅強的人,也沒有變成一個女強人,甚至也沒有像他們希望的那樣相夫教子,她是如此的失敗,甚至還在心底對他們有著一定的埋怨。

但看到父母頭上多起來的白發,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滑落下來。

這一頓飯全是圍繞在沈西菱身上,她也講述著自己在國外的見聞,比如並沒有像別人以為的那樣外國人都是很有禮貌,較真起來的人讓人難以忍受,當然也有無比紳士的人,可他們大都性子比較適合當一般朋友。她省去了一係列初到時的不適應,甚至一個人躲在角落裏痛哭。不知道從什麽開始,開始將自己懦弱難堪的一麵掩藏起來,不讓人任何人知曉,留在夜深人靜時自己獨自品味。

夏言則不停的為沈西菱夾菜,囑咐她要多吃點,碗裏裝滿了各種菜,堆積成一座小山,惹得沈初文忍不住笑自己的妻子。

吃過飯,夏言則拉著沈西菱,想問很多很多,可看著自己的女兒,又說不出什麽來,說出來的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沈西菱心中滑過感動,她的確不是一個人,她還有自己的父母。

直到一輛車開到屋前,車燈直直的鑽進來,接著是沈初文親自去開門。沈西菱停止了和母親的對話,站起身,看向門口。

展易銘跟在沈初文身後走起來,他的姿態隨意,臉上的笑意也恰到好處,和沈初文不停的說著什麽。

夏言看到展易銘,也走上前去和他說話。

這些年來,雖然沈西菱一直沒有待在本市,但夏言和沈初文的生日或者別的節日,展易銘也會出現。公司有什麽重大的酒會,展易銘也一定會出席,在公眾場合很給沈家麵子,對此他們也對展易銘有著感激。哪怕展易銘在私底下的生活並不太好,可如同一般人所想,男人嘛總會這樣,隻要不出格,也就算了。

沈西菱瞧著那說話的人,眼神慢慢轉冷。

沈東菱站在她麵前,“和爸媽無關,是我給他打的電話,讓他來接你回去。”

沈西菱不開口,隻是表情清晰的透露出她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仿若剛才那番親情都是演戲一般,現在是真相揭露的時刻。

沈東菱見她這樣,繼續開口,“既然嫁給了展易銘,你就是他的妻子,我不管你會怎麽想,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段婚姻,就好好去經營。”

她瞪著自己的姐姐,“你了解他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嗎?”

“無論他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他都是你的丈夫。”沈東菱的眼神變得銳利,“如果你嫌他在外麵花天酒地,那就拿出你的本事來,讓他為了你放棄外麵的花花草草。怎麽,覺得不屑嗎?去看看那些網站上正妻抖小三的帖子,你會發現,人爭的可不隻是廉價的感情。”

沈西菱抿緊唇,如果一個男人連守住身心都做不到,為何還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