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阿長笑容滿滿說:“阿楠這是問的什麽傻話,還有哪個?就是將來與阿楠永結同好之人。他本是家臣。本事十分出眾為人忠義。郎主才看中了他。以為與阿楠很是相配。就打算將阿楠嫁予他。”

趙楠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趙楠”本尊,將來不是王後嗎?現在怎麽會有夫主,還姓陳?

陳姓,也不是國姓啊。

所謂‘家臣’是不是就相當於,是為自己的便宜父親辦事的人?

趙楠想著,突然心中一動。如果真的能嫁給他,那曆史就被改變了‘趙氏’之後自然不會進宮為王後,也就不會那麽死了。

不過這念頭卻瞬間即逝。

立刻她就想到,前世自己名義上的丈夫。

說起來,也算是‘家臣’。父親在世時,很重用他。結婚之前,他對自己真是體貼入微。但自己跟他結婚之後,完全是貌合心離,生出來的怨事與後來重病吃過的虧還少嗎?若不是他執意以‘免除做活死人的痛苦’這種理由拔掉呼吸管,自己說不定還有機會等到新藥到,活下來。

目光頓時冷淡了幾分。

暗忖,就算是在這個時代,如果不是中意之人,她也絕不肯嫁!否則,人生本就苦短,若是一世都要委曲求全,活得又有什麽意思?竟還不如做遊魂來得自在。

這樣思量下來,趙楠覺得自己頭又要痛了,更不是見他的好時機。對阿長說:“就說我還未醒。請他改日再來。”醒了這一會,她已經有些累了,而這件事還要仔細度量。再做打算。不如索性稍後再說。

阿長一聽她這麽說,卻並沒有出去通報,而是一本正經地向她說道:“這卻不好。陳四郎前番因為出城辦差,而有好幾天不在,今日必定是剛回來。他得了消息,就立刻來看小娘子。這可是一番情誼啊~就算小娘子睡了,也應該讓他看一看小娘子才是。否則不是辜負了他?他心中若不悅,以為小娘子不中意於他,如何是好?”

趙楠忍著頭痛,耐著性子說:“父母不在,我一個孤身女子,怎麽能請他入室?”這總可以了吧。

“家中見客,如何不能?”阿長十分疑惑的樣子不解道。“小娘子臉上又無疾。實不必羞。”趙楠這才想到此時女子,哪怕是貴族,也根本不像她想像中,那麽受約束。

一時啞口。

“小娘子如此推脫,難道竟然看不上他?”阿長不敢相信的模樣,苦口婆心道:“阿楠你卻不懂得,這是多麽好的姻緣。彼時,小娘子患疾,郎主就已有意他提及此事。夫人也是極力讚成的。隻是還未定下,就出了您走失之事。”

趙楠知道她確實是為自己好,覺得有些氣力不繼,頓了頓緩下來,才繼續說:“我方方才醒來,倉促之下,行事恐怕會有不妥,何況,我此時在病中,病的又是頭,拖著病體與他相見,勞心傷神,實在無益。”聲音實在有些弱。

“小娘子!這婚事還未定,必得要討他歡心才行啊。要不然他不肯娶小娘子如何是好?”阿長自覺有理,仍勸說:“也隻不過說兩句話,傷不到什麽神。穿衣服也自有我們這些奴仆。斷不會勞累小娘子的。”說著招手,便欲讓人來服侍趙楠更衣著妝。

趙楠頭上又暈,又有些累乏,見她不顧自己還如此堅持。心中頓時生疑。一伸手揮開那幾個走近,要與她換衣的小奴,看著麵前慈祥的婦人片刻。再看看屋中那些奴仆。

這些奴仆,似乎覺得阿長此姿態理所當然。而對趙楠這個主人揮開自己,十分不解,並且並不看向趙楠,而是看向阿長,還在等著她吩咐。

趙楠緩緩閉上眼睛說道:“我此時不欲見客!媼去請他改日再來。”這時候卻已經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阿長愣了一下,說:“可是女郎如此任性,卻是不好。女郎若是錯過了他,哪裏還有這麽好的姻緣?……”

趙楠頭上已是陣陣發暈。聽她說到此睡,睜開眼看向她。說:“我實在難受。媼不要再多言。”

“其實也不費力……”阿長隻覺得那目光灼灼,與以往大不相同。盯得她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吞下了後麵的話,低聲不甘願道:“是。那我去與他說。”

看著阿長離去的背影,趙楠皺眉不語。

卻聽得阿長走到外麵,說道:“郎君來得好快。隻是女郎的性子,郎君也是知道的。如今病得昏昏沉沉,這幾日都在塌上,動也動不得,食也清淡,身上又不爽快,心中煩悶,吃的藥也苦入心肝兒,性子自然也更較平常執拗些,終是孩子氣,說……說……不想見人……”

說完,院中安靜了一氣。

這個時期房子的隔音還真不怎麽樣,趙楠幾乎能聽到外麵的人腳踩在枯葉浮雪上的咯吱聲。

過了好一會兒,來人才說道:“無妨,她即是無事,就算了。”聲音粗渾,底氣十足。似乎打算要走了。

阿長連忙相攔,說:“還請郎君多多體恤她年幼無知,不要與她計較。看郎君風塵赴赴,不如稍候,等過一會兒女郎氣消,我再去女郎說,女郎定然肯與郎君見上一麵的。”

可能是跟著陳四郎來的隨扈,聽到她這言語,此時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聲音不響,卻也不低。尖聲尖氣說道:“我家郎君,見公候王爵,也常受迎門之禮。趙公更是尊為上客,趙氏區區小娘子,即請郎君前來,又如此相待?視郎君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低賤之人?實大辱也!”顯然是十分惱羞。

腳步聲匆匆去。

“這…………這………郎君……郎君……是奴擅做主張,並非女郎…”阿長萬沒料到會如此,也急急地跟著跑出去了,後麵說了什麽也聽不大清楚。

貼在窗邊站著的兩個小奴,等她走遠,壓低了聲音交頭結耳,怨道:“這老嫗。那陳氏四郎堂堂劍士,心高氣傲。郎主好容易才重金招攬到門下,對他素來以禮相待,偏她卻弄出這種事!”

另一個低聲說道:“她不會說話到是真的。既然是她弄出這件事,隻說阿楠一直等著郎君,是突然病發沉睡,大醫說不可受擾,才不能相見。不就好了?她卻是個實在人。有什麽話說什麽話!隻看她這舉動,到底是擔憂阿楠嫁不出去罷。明明郎主是要將阿椿嫁過去的。她偏哄著阿楠這樣,大概是想一爭?”

說著卻笑起來,譏道“也不看看,阿楠長得那副模樣!人家怎麽看得上?再加之,阿楠別說不識琴棋等風雅之物了,連字也不識幾個,哪裏像貴女?也隻有夫人,愛女心切,看什麽都是自己女兒最好罷。”

趙楠凝視了一會兒塌邊上的錦幔,到是突然腦中一道光亮閃過,記起陳四郎與趙楠本尊的婚事怎麽未成的。

趙楠本尊病好之後,在阿長的哄誘之下,到是對陳四郎十分愛慕。向趙氏阿椿學了一首求愛之曲,欲討他歡心。卻沒料到,大廳廣眾之下彈琴求愛不成,反被某家小郎君驚歎說‘好一首驅鬼魔音’。

她個性極易受怒衝動,雖然是十幾歲,卻因為那場病,並不諳世事。一時惱恨陳四郎不為自己辯解,反而跟著那些嘲笑自己的人笑了一笑,於是當眾羞辱了陳四郎一頓,辱罵其為‘走狗’。

名仕之流,何其重視名聲。怎麽受得了這種氣。更何況還是一個自己看不上的人。陳氏四郎雖然惱恨,當時卻隻做大度,說她‘惡疾纏身’‘又不識字不讀書,實是無知,才會如此無禮失態,並非她本意’。

聽上去都是為她辯解,但句句都成了口實。

‘無知惡婦’的名聲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傳播的。之後再加之,趙氏這一支府中,雖然有許多的兒女。但趙楠的母親隻有趙楠一個,憐惜女兒命運如此多舛,自然更加寵溺,不論自己女兒對不對,都百般維護。後麵又闖下許多的禍。

最後弄得與趙公不合,失了趙公的寵愛再加上無母族可依,讓府中美姬有機可趁,竟然失了夫人之位,被贈送給了某個門士,鬱鬱而終。

趙楠本尊的惡名,更加是成了王上不相信她的主要原因。間接害死了她自己。

趙楠回想到這裏,隻覺得腦袋一陣陣地痛。驚愕於,原來在這個時期,女人是這樣一種沒有半點地位的存在。除夫人之外,姬妾俱是可以隨意相贈的,看到喜歡的,也可以向別人討取。大多數貴族之家,美姬成群,兒女成堆。家中的女兒,多是用來籠絡名士為自己效勞,或者與嫁給強族,意為結盟。沒有絲毫地位。

她深深地呼吸了好幾口氣,這些雖然並不是她親曆之事,但想到趙氏夫人之死,卻讓她感同身受。愛女之心,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以前自己母親何償不是如這樣?

暗暗在心裏忖道:什麽事都來日方長。斷不會讓自己與本尊的母親再走上這條可悲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