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冬櫻花

拾伍 冬櫻花

“我族乃狐族最純的塗山嫡係。初生均為白色,和老祖宗塗山九尾狐一樣的顏色哦。修煉久了,毛色會隨之變化,直到煉出九尾之前都沒有性別。”

掃一眼那根黑尾,泠銳和昭明明了地點點頭。

“都一千年了,怎麽才一根尾巴?別捅我。”泠銳甩開昭明,順口還補了一句,“這不是你說的嗎,‘千年之狐勢必有九尾’,昭明?”

“有嗎?我有說嗎?”昭明拍著前額,小退一步。

零倒也沒在意,反而眉宇間浮出得意之色:“通常百年煉一尾,依修煉方向不同尾巴顏色也不一樣。我可是很厲害的,不足百年即可得一尾呢!”

那現在怎麽……兩人不約而同把目光定在那條烏黑的尾巴上。

“被雷劈了。”

哈?連昭明都瞪大了眼:“你是說天上的雷?”

零的臉色愈發陰沉:“老天爺跟我作對,每次尾巴煉出沒多久就會遇到天雷,而且哪裏都不劈,專挑我的尾巴!”話至此,她已經雙拳捏緊到指甲掐入肉裏,“害我到現在都沒有性別,更不能被族人認可!”

泠銳眼前浮現出紅眸子裏一幕幕被劈慘狀,止不住頻頻點頭:“唉,這就是為什麽你會怕雷電了。”

零微含起眼裏的淚花看著他。

“好啦好啦,帶你去。”泠銳就這樣被打敗了。

零放心之餘對昭明說:“剛剛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不詳感如一團烏雲籠罩在昭明頭上。

“這些話我可是隻對小銳說的哦~”

言下之意……昭明嘴角抽搐了一下。

零繞他轉了一圈:“沒有我的允許你在旁邊聽,那就是偷聽!”

偷、偷、偷、偷--聽?這個帽子可扣大了!昭明很想找棵樹扶一下,可是零不依不饒開口道:“你必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偷我的靈!你到底為什麽要修煉,是想成仙?”

成仙?他可從沒想過,偷靈的目的麽……黑眼睛閃爍了一下:“我的目的很簡單:我想看見人的臉。”

“臉?”

昭明認真點頭:“臉,五官,表情。人類可以不用語言單靠表情傳達所思所感,難道你們不覺得很奇妙嗎?”

零和泠銳毫無感觸地搖頭。

唉,這就是所謂“道不同”呀……昭明大大歎了口氣。

“有了靈就能看見人臉?”泠銳的疑問一針見血,小狐狸也狐疑:“器物終究是器物,成精之後也隻是個仙妖……”

“難道提升修為也不能改變器物本質?”

“你現在的身體從冰冷無感到能知冷暖,是修為提升,不過似乎也看不到人臉呀。”

“或許是修為還不夠……”昭明如此思索著。

“管你夠不夠,我的靈你不許再偷占了!哼!小銳我們走。”

泠銳父母經營的是高級酒店,他們創造的品牌標識在各大城市市中心都可以看到,非常的醒目。當泠銳帶著兩隻妖步入坐落在市中心的大酒店時,立刻有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士迎上:“是小少爺啊。”

“小少爺”?昭明和零不約而同抽了一下嘴角。

泠銳也不答應,看了看四周:“我訂的東西……”

“您說的是這個?”

他們被領進大堂後麵一間辦公室,剛進門,零就興奮地大叫:“促銷價!”

“哦,沒想到小少爺也知道買物美價廉的東西了,真是老爺夫人的福氣--”

“停停停!”眼看這位大叔就要掏出手絹抹眼淚,泠銳一推小狐狸,“是這家夥愛討價還價。”

“我不愛‘討價還價’,隻愛‘促銷價’!”

還不都是便宜貨!泠銳看見昭明無奈地揉著眉心,一愣,旋即恍然:怪不得她老念叨什麽“促銷價”『敢、情、是--』昭明回他個『你以為』。

“昭明紫?”回頭,零吊起眼,“難道不是‘促銷價’?”

“是,當然是!”隻能心中歎氣。

大叔看著三人,欣慰不已:“真高興小少爺有你們照顧,平時沒人在身邊伺候還很擔心……”

“我們走。”無視感慨中的大叔,泠銳抱起已經包裝好的狗窩大步走了出去。身後響起大叔更激動的聲音:“少爺果然是長大了,能抱得動那麽重的東西!我一定要告訴老爺夫人去!”

路上,零忍不住對哈哈大笑:“我們的‘小少爺’真厲害啊,哈哈哈!”

“閉嘴!”狗窩砸向零,她輕鬆接住:“嘿嘿,我先走一步啦!”閃身,扛著比她大至少三倍的方盒子跳上樹梢消失在夜色裏。

“你?”

“我可沒有笑。”

昭明的臉在夜色下顯得格外蒼白。因為狐狸說他不可能看到人臉而耿耿於懷嗎?泠銳這麽猜測。

“妖的修煉目的都象你們這麽奇怪嗎?”他的話引來昭明不解的目光,“一個隻想做女人,一個隻想能看見人臉,喂,你們都修煉了幾百上千年了,不想做神仙嗎?”

昭明思索片刻,偏偏頭:“如果做神仙能讓我看到人類的臉,那我就做。”末了他加了一句:“相信如果成仙也能讓狐如願,她也會選擇修仙吧。”

誰說妖貪婪了?泠銳覺得身邊這兩隻就很容易知足。

“銳,你以後會如何修煉?”

“我?”他聳聳肩,“不知道。至少目前我還沒有不是人的自覺。”確實不覺自己是個妖啊,特別是在他們兩個麵前自己顯得那麽菜。正想著,昭明對他伸出一隻手:“來,把手給我。”

奇怪,剛剛的天空還是氤氳的霧夜,現在忽然有了月色,盡管不是清明如鏡,但卻給昭明籠上一層銀光,那隻等待他把手放上去的掌心仿佛……充滿了溫柔?

一種熟悉的感覺在泠銳胸口蔓延擴散。他把手放了上去,被他緊緊握住:“要飛囉~”

風在耳邊呼嘯片刻就靜止了,泠銳發現昭明帶著他躍入了半空,然後飄浮在城市上方。

“人類應該會喜歡將一切踩在腳下的感覺。”昭明拉著他,確切地說應該是牽著他,輕輕地,兩人的雙手握在一起,不像在山穀時那種依賴強勁的力和速而飛躍,現在他依賴的是昭明伸出的一隻手,一個牢靠的支點,讓他懸在半空,體驗從未感受過的失重和刺激。

昭明用另一隻手扶了下他的腰:“把重心放在這裏,不要在意腳下的空無,你要相信你的氣--”

才微微感到有氣在托浮自己,昭明突然一鬆手,嚇得泠銳反握住他,瞪眼:“想摔死我?!”

昭明笑了。

“笑什麽笑?”雖然他現在的笑一點也不促狹,但泠銳還是覺得被耍弄了,氣呼呼的他被昭明牽引著向前飄浮,隻看見他微翹的嘴角,“還笑!”

“總有一天你會要我鬆開手,放你獨自飛行。”柔和的笑在昭明嘴邊逐漸淡掉,他大力握緊他,“這天會來的很快也說不定……”

“哇,好痛,放手!”

“嗬嗬,果然來得很快哩!”昭明微鬆掌力,“不過,我若是現在放手,你真的會死無全屍哦。”他說這些時眼中短暫的失笑泠銳看到了,不過他沒空去回味那些代表了什麽,下一瞬他隻覺身體失衡,被昭明拉著墜向地麵。

“看這樣的世界多美。”下落中,昭明大聲叫著他的名字,“銳,快看!這是人類享受不到的美景!”

真的很美--地麵上的燈火猶如亂綴在黑絲絨上的碎鑽,透過妖能辨識氣的雙眼,這片景色之上仿佛撒了層絢爛的光霧。他們直撲向光霧,隨之流淌,旋轉著掉入黑絲絨之中。

暢快!泠銳大聲笑著說“過癮”,癱坐在石板上。這裏是城市最高的建築物頂。等他回過神,發現這兒是父母所在的酒店。

“唉,就是降落點太差。”他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拉住昭明,“走吧。”

“不想去看看他們?”順著昭明的目光,泠銳低頭看見正對麵稍矮的建築,頂樓是父親的辦公室,小時候他曾經問過:爸爸為什麽不在最高最好的樓上工作?父親說:最好的要留給酒店的客人。事實證明確實如此,他和母親把所有都給了酒店的客人們。

“少管老子閑事!”可是他已經被昭明拉著飛向了對麵。頂層深色的窗戶有幾扇半掩,似有人影綽綽。泠銳剛學會辨識氣的眼睛還遠不能穿透黑夜,可是昭明可以,他看見裏麵的人都穿著禮服,圍繞著一對中年男女慶賀著。其中男人的氣和未變妖前的泠銳極像,可舉手投足透出的圓滑玲瓏是泠銳沒有的。

兩人在半空畫出優美的弧線,側飛繞到建築背後,沒有靠近窗。泠銳的目光一直定在那排窗戶上,當他們再次繞到正麵,他看見他本顯失落的眼神又燃起希望。圍著這棟建築遠遠盤旋一圈後,他們飛升入空。

“以後不要多管閑事了。”

昭明對他淡淡的笑笑,算是回應。

“今天,”泠銳頓了頓,“今天是我媽的生日。不過他們也沒空慶賀啦,忙都忙死了……謝謝你,昭明。”

想揭穿他們是有的慶賀的,可“謝謝”讓他不忍心這麽做。

“嗯,他們是很忙呢。”

“你看見了?”

泠銳的眼睛又點出神采,不知怎的,讓昭明覺得胸中膨脹難受,他勉強擠出笑對他點頭:“那個穿黑衣服的大叔還被他們打發出門了,可能是嫌他煩吧。”話音到最後輕的連他自己都聽不清,可泠銳卻嗤嗤一笑:“那是他們的貼身管家,的確很煩人,嗬嗬。”

見他沉下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下意識地搜尋夜色下那棟有他的父母的建築,昭明也陪著他一起低頭看。不過他所看到的,隻是飄忽不定的星星點點。

夜明珠說過:“無論人類做什麽,骨子裏都透著弱者的氣息。他們善於用表情欺騙別人保護自己,隻有氣才是變不了的。”可昭明還是很喜歡看人類的表情,眼前的銳,已經盯著看了很久,還是沒有厭煩,這不正說明人類的表情是很有趣的麽!

“砰”泠銳的拳頭敲在課桌上,木頭裂了個口子。昭明瞄著裂口,不用說,這拳本是該落在他臉上的:“哦,已經上課了呀。”

最近他突然極度“珍惜”起看泠銳的機會,一下課就徑直跑來他們班坐在他對麵托腮凝視,以至於一股奇怪的氣氛以他倆為中心,擴散!

泠銳很佩服自己能忍耐麵前一臉花癡的家夥,而沒直接給他一拳、扔回隔壁教室。這全是看在他教他飛的技巧的份上啊!可也忍不了多久了。

昭明停在門邊,回眸:“銳,下課後等我哦,有些比較在意的東西想給你看。”

“滾!!!”

以他們為中心漫出的奇怪氣氛擴散度加倍!!!

課後昭明如約出現。短短一瞬,泠銳感到班內師生們對他發出的氣,衝擊力之強害他心髒漏跳一拍。直到走出教室之前,他都有種自己是過街老鼠的感覺。

『銳可不是小老鼠喲』昭明眉開眼笑,不,是貪婪地看著他的臉孔,隻差伸手去捏了。

『變態!』不論是因他看不見其他人的臉還是別的理由、任何理由,都是變態行徑。

『隻是視覺饑渴罷了~』

“你從哪學來的這種詞?!”更變態啦!

昭明睨著他:“這是銳賭氣的表情嗎?”

啊、受不了!!!

終於抓狂的泠銳揮出拳頭,昭明微側身反手接住,他不怒,反笑得更迷人。他們不知道,象這樣兩人拍拍打打、無視他人感受地穿過校園,身後隻會是死傷一片的壯觀景象。當然也有“幸存者”堅持追蹤,可一直跟到圖書館就再也找不到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