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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窗戶看出去,方傑手裏攥著經紀交給他的車鑰匙,站在車子旁邊,楞楞地站半天了。屋子裏的周小吉有些心虛,他不知道方傑怎麽想的,拉開一點窗,不顧蜂擁而進的冷空氣:

“進來吧!外麵好冷。”

方傑站在冰雪之間,回頭看著小吉,他的眼睛藏在大衣的帽子裏,那一次注視,卻是長久。接著緩慢轉過身體,走上台階,小吉連忙跑去給他開門。方傑進門就帶來一股清涼的冰雪之氣,在周小吉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已經給這種清冷氣息包圍。方傑緊緊抱著他,很用力,以至讓他的呼吸有些困難,可小吉什麽也沒說,反手不顧冷地回抱著他,這一刻,很多很多話,其實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隻有讓身體靠在一起,心窩也貼在一處,對方能了解,能領會這砰砰跳動背後的,真誠的聲音。

方傑把周小吉再送回床上,遞給他一杯熱水暖手,也為了增加水份的攝入,這兩天發燒折騰下來,小吉都有些脫水了。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小吉聊天解悶。

“怎麽決定提前送給我了?”

“這樣聖誕早上,你就沒禮物拆,讓你看著我拆,幹著急!”

“臭美!誰說給你買禮物?”

“你敢不買?”周小吉眯著眼睛威脅。

方傑笑了,他知道小吉最長不大的地方,就是對聖誕節幾乎狂熱的追求和喜愛,就象孩子一樣,相信聖誕老人坐著雪橇,在平安夜把禮物派發給表現乖巧的。

“做模特的錢,都用在這上了吧?”

“還給家裏人買了聖誕禮物。”

“你自己呢?”

“我?我什麽也不需要。”

“你就是這樣,對別人大方得很,對自己就格外小器。”

“有你說的這麽偉大麽?”周小吉感到有點累,趴在棉被之間,看著方傑忙碌的身影,覺得幸福,“不知道大醫生開這種便宜車,會不會覺得丟臉?”

方傑作出誇張的生氣表情,停下手裏的活,猛地跳上床,壓在周小吉身上,假裝威脅的口氣:

“你要是再說這種氣人的話,就家法懲處你!”

周小吉“咯咯”地笑起來,“我們家有什麽家法?我怎麽不知道?”

“試過就知道!”

方傑騎在周小吉的背上,忽然開始撓癢癢,他對小吉的身體了如指掌,每一下都撓在敏感得要命的地方,周小吉連求饒都說不出,臉埋在枕頭裏,笑得快要斷氣。方傑低下頭,趁小吉魂飛魄散的空隙,翻過他的身,一口親在他跳動的喉結上,那裏依舊因為大笑而顫抖著,聲帶發出“嗡嗡”的摩擦……方傑用了力氣,卻忽然給小吉推開。

“別親那裏,穿製服的時候會露出來。”

“那要親哪裏?”方傑皺眉撅嘴。

“不知道,我要穿上製服看看,把可以親的地方用筆勾出來好不好?”

小吉看似認真的模樣,簡直可愛得天地不容。他似乎笑得累了,此刻蜷著身子,眼睛半睜,睡意朦朧。

“那這次饒了你,下次一起補!”方傑的手繞著小吉的頭發,露著潔白的額頭,心中默默念著,“你睡吧!醒了就到我們的新家了。”

車裏是嶄新的皮革的味道,周小吉還沒累到昏迷的程度,可他坐進車裏,被暖氣一熏,確實有些迷糊。方傑搖醒他的時候,是在地下停車場,他從車裏走出來,聽見轟隆隆的,好象是地鐵開過的聲音。

“這裏靠地鐵站哦?”小吉問。

“對,出門就是地鐵,你上班很方便的。”

“這麽好的位置,你朋友為什麽沒租出去?”

“別問這麽多。”

方傑領著他進了電梯,直達二十五樓。出了電梯左轉第二家,方傑停了下來,從兜裏掏出一把鑰匙,遞給小吉。走廊裏昏黃的燈常年亮著,照在方傑頗有些動容的臉上。

“你把聖誕禮物提前送給我,害得我聖誕那天早上沒禮物拆,所以,我也提前給,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周小吉象是給雷打到,心裏七上八下,忽然多了很多猜測,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期待著,又莫名其妙地害怕。

“你,你什麽意思呀?”

“我最心愛的甜心糖果大寶貝蘸了蜜糖的小毛驢,這是我們第一個家,”方傑直直瞅進小吉黑黑的眼,溫柔地說,“親愛的,聖誕快樂!”

鑰匙插進鎖孔,小吉的手抖了起來,他抑製著澎湃的心思,在方傑的幫助下,推開門。屋子裏四壁空空,在窗戶的上方,掛了隻紅色的蝴蝶結,讓整間屋子看起來象一個大大的禮物盒。

“作為禮物,這個禮太大,包不起來,不過作為家來說,又太小,還希望你別嫌棄!”方傑在周小吉耳邊說。

“再敢這麽說,我,我就用家法懲罰你。”周小吉斜著眼瞪了方傑一眼,卻全不帶絲毫怒氣。

新房子確實不大,隻有一個臥室,一個客廳,廚房是開放式的,衛生間也很簡單,是整個大廈裏麵積最小的單元。方傑當時隻是覺得地點很便利,離小吉上班的地方也不遠,他在醫院的工作越來越忙,小吉最近下班也很晚,他實在不想打劫的事情再發生。他知道周小吉對裝修應該比自己在行,除了買了新的床,其他的都留給他,說不定給他些事情做,也不覺得獨自在家的日子孤單。

周小吉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掛進壁櫥裏,一邊問方傑:

“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實習醫生有薪水,我拿了工作合同去銀行申請貸款,首付是前段時間的兩個論文獲獎,我偷著攢了獎金,沒跟你說。”

“難怪前段時間你總是失蹤,找也找不到你!”

“開始還挺麻煩的,因為我已經有了助學貸款,銀行不太願意借……反正也費了好多事,我要是你,是不想聽的。”

周小吉果然沒再追問,盡管方傑經常怪自己什麽苦都自己吃,不跟他分擔,其實方傑本身不也是一樣?兩人忙著在屋裏整理搬來的東西,都不太留時間空感慨,一旦感動得痛哭流涕什麽的,那豈不是跟演電影一樣,很肉麻?想歸想,當周小吉祥發現在壁櫥牆壁的角落裏,方傑用紅色筆畫的很小的兩顆心,分享著一對翅膀的時候,不禁笑了……想起他端詳車子的背影,想起他回頭的那個瞬間,自己失去心跳……淚,毫無征兆地,從側著的臉頰滾下來,隻那麽兩顆,圓滾滾。

“為了給你驚喜,現在房產是在我個人名下的,改天去律師那裏,加上你的名字。”方傑忙著鋪床,天漸漸晚了,小吉體力還是沒徹底恢複,“那些東西不用你搬,你過來躺下。”

“也沒什麽了。”

“缺的就再買吧!”方傑拉著小吉坐下,“東西慢慢搬,不著急。我這幾天會回去把剩下的慢慢搬來,你別再回去了。”

“你工作忙,我回去就好。”

“不行!”方傑帶著命令,還有點炫耀,“我有車麽,比你坐公車方便。”

那一晚,外麵的北風象是怪獸呼嘯。沒有**,方傑從背後抱著小吉,下巴擱在他肩窩裏,他們的身體在被子下麵,慢慢積攢著溫度……如同盒子裏一對兒幸福的小泥人。

第二天,周小吉回去上班,買了巧克力請同事吃,對曠工的兩天表示歉意。下午卻收到老板轉交的請帖,說“毛毛頭”在家裏開聖誕派對,邀請他參加。當周小吉得知店中員工,“毛毛頭”隻請了自己,頓時感到一陣為難,他跟“毛毛頭”實在太不熟,參加派對的都是公司的高層,自己跟那些人太不搭調。經理似乎看出了他的難處,開解他說,這是純粹的私人派對,如果不想去,也不用勉強。這讓小吉長吐了一口氣,不勉強就好,他肯定不會去了。

“不過,”經理忽然又加一句,“你不去,他會覺得沒麵子,未必高興。”

那你剛才說的所謂“不用勉強”的,不是廢話麽?周小吉從經理室出來,難免垂頭喪氣,卻不料“金”比他更加沮喪。

“你怎麽了?”周小吉忙完了收銀那裏的事,低聲地問。

“跟女朋友分手了。”

“金”魂不守舍,周小吉連忙把他手裏的活接過來,讓他坐在一邊,順便遞給他一杯水。

“跟她好好談一談,為了什麽?可以挽救麽?”

“她變心了,”“金”苦喪著臉,“找了個開奔馳的。”

“原因不會是奔馳車那麽簡單吧?”周小吉耐心地,“人跟人是看緣分的,可能下一個才是能跟你過一生的,中國人有個說法,說人跟人之間的姻緣是有根紅線牽著的,可能你跟他她之間沒有紅線吧!”

“嗯,你呢?你跟你男朋友之間有紅線麽?”

周小吉楞了一刻,搖了搖頭,

“不知道,我希望是有的。”

周小吉手上忙碌起來,腦袋也沒閑著。人有時侯安慰別人,也是為了安慰自己,也有時候,拋給別人的問題,自己卻沒有答案。要不是“金”這麽反問回來,他真沒考慮過,如果真有紅娘一說,如果有緣人真的能用根紅線牽係在一起,那麽,紅娘會把紅線係在男人跟男人之間麽?

來不及為這個多煩惱,很快到了“毛毛頭”派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