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色緋

花色緋

幾簇雲飄將過來,遮住了燦燦的金烏,萬裏的晴空在霎時間變作一片陰靄。幾隻斑鳩棲在一旁的草垛子裏,見穹窿壓下,登時變得焦躁不安,喙裏發出幾聲刺耳的啼鳴,複又撲扇著翅膀往天際一衝而起,化作幾粒墨色的點,再看不見了。

謝景臣眸中冰牆高築,下手的力道狠辣,毫不留情,阿九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修長如玉的五指在漸漸收攏,仿佛下一刻便能硬生生將她的脖子擰斷。

原來方才他早知道她在假山後頭,沒有拆穿,恐怕也隻是顧忌著帝姬。

呼吸愈發地困難,直令阿九的神思都開始模糊。她瞪大了眸子,目光望向他,從那對墨玉似的瞳孔裏看見自己,漲紅的雙頰,神色驚惶。

她狼狽不堪,他卻仍舊清漠孤高得像九重天上的神明,即使是這樣殘忍的舉動也顯得從容優雅。心底莫名地湧上幾絲悲涼,阿九的唇畔勾起一絲自嘲似的笑,同樣是人,為什麽他就能永遠高高在上俯視眾生,而她……活得像隻螻蟻,人為刀俎,她為魚肉。

會死麽?就這樣死了麽?不,她不甘心,絕不能就這樣死去!

神智在一寸寸抽離,她狠狠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清醒,死死望著他,從齒縫裏擠出了幾個字來:“大人……不能殺我。”

他微挑了眉,幽冷的眼中浮起一絲興味:“哦?為什麽?”

對死亡的恐懼席卷了全身,阿九心頭雖萬分的惶遽,麵上卻不敢表露,隻咬緊了牙關強作鎮定,腦子裏細細盤算著。

謝相的名頭響亮,大權在握,獨攬朝綱。一個人能走到那樣的位置,心狠手辣殘忍無情樣樣不可缺。天底下沒有人會向閻羅求情,要想在他手底下保命,那就必須讓他知道自己有活下去的價值。

而如今,金蠍蠱,是她唯一的賭注。

下唇幾乎能被咬出血來,阿九望著他,不甚清晰道:“金蠍蠱乃蠱中之聖,上百年也難練出一隻來,大人費了這麽多心血,恐怕不想在最後關頭付諸東流吧……”

聽了她的話,謝景臣那頭卻陷入了一陣沉默。阿九見他半點不言聲,心中更是忐忑,良久,他再度開口,喉嚨裏溢出一陣低低的笑聲,隻聽得人不寒而栗。她極不安,渾身汗毛根根乍立,他的右手卻緩緩鬆開了她的脖子,轉而狠狠鉗住那尖俏的下頷,目光漠然:“誰給你這樣大的膽子?”

極輕的字眼,阿九卻從中嗅出了凜冽的殺意。脖頸處的疼痛不減分毫,她被迫抬頭與他對視,張了張口,聲音沙啞至極,類似秋冬的枯枝被風拂得沙沙響。她忍著疼痛道:“大人放心,奴婢的記性一貫不好,無論您同皇子說了些什麽,奴婢都一概記不得了。”

他神色莫名,複微微一哂,“見著了欣榮帝姬,不如說來聽聽——帝姬問了什麽,你又答了什麽?”

下頷被他箍得生疼,她皺了皺眉,如實道:“帝姬所問,沒有大人的命令,奴婢萬萬不敢透露半分。”

聽了這話,謝景臣半眯了眸子在阿九麵上細細審度起來。這女人神色坦蕩,由於方才那陣幹咳,她晶亮的眸中縈繞了幾絲水汽,迷蒙旖旎的一層,像小鹿的眼,呈現有幾分楚楚動人的意態。

這樣近的距離,他能嗅見她的味道,甜膩的一層蠱香,從這具嬌美的身體各處發散而出,竄入鼻息。天底下隻有他能聞見的香味,曖昧得像一個迷離的夢,吸入肺腑,足令人心神一蕩。

血肉裏那股莫名的衝動又開始恣意橫行,摧動著長久以來的自製,彌漫四溢,無聲無息。

高大挺拔的身軀,擋在身前,幾乎遮去所有的光。阿九被他困在自己與廊柱之間,動彈不得。背後的觸感冰涼得沁人,她不敢觸碰他,隻好拿雙手撐在背後,纖細的指尖無意識地滑過柱上的高山流水紋,目光看著他,警惕萬分。

直覺告訴她,謝景臣似乎不對勁。

阿九定定望著他,眼中的神色逐漸從防備變作了驚訝——他的瞳色在一寸寸加深,以銳不可當之勢變得如若墨漆。這模樣簡直觸目驚心,分明跟著了魔障似的!

前一刻還好好的,怎麽會忽然這樣?她心頭一驚,女性的本能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慌亂間伸手推他,卻被一把扣住了胳膊。那力道大而重,她吃痛了一聲,蹙著眉頭試探地喊道:“大人?您怎麽了?”

他仿若未聞,麵上仍舊沒有一絲表情,隻是凝望她,眸中有不加掩飾的欲望。她被唬住了,用盡了渾身氣力去掙,可他的指掌將她扣得死死的,不給她半點逃離的機會。

阿九無可奈何,想要喊人幫忙,然而抬眼看四周,偏偏連個鬼影兒都沒有!她急了,慌張之中劈手作刀狠狠砍向那人的後勁,謝景臣卻一把便截住了她的手,由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原本以為他失了理智,如見看來卻並不非如此。阿九心頭惱怒,隻覺得被他戲耍了一回,不禁大為困頓。

這人究竟想做什麽?好端端的,裝神弄鬼來戲弄她麽?轉念卻又覺得這個猜測沒道理。謝景臣向來自視甚高,怎麽做得出這樣的事呢!

正思忖,他卻驀地收了手臂,阿九始料未及,身子被他一把扯進了懷裏。鼻尖撞上他的胸膛,清冽而獨特的香味兜頭蓋臉籠下來,熏得她腦子發懵,她怔怔的,甚至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那人微微俯了身子低下了頭。

毫無征兆的,居然是一個吻。

腦子裏霎時化作了一片空白,微涼的薄唇印在她的唇上,帶著濃烈的侵略意味,舌撬開了她的唇齒,探入她的口中,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

她眸子無措地瞪大,被動地迎接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他雙臂收攏將她箍得更緊,狠狠緘封她的唇。他吻得繾綣而深入,舌尖沾著一絲淡淡的茶葉味,清淡的氣息,如幽蘭,細膩地滑過她的舌,毫不意外地激起她陣陣顫栗。

未幾,阿九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登時感到羞憤難當。她皺起眉,兩手抵著他的胸膛用力地推搡,發狠地掙紮起來。

看上去身嬌體弱的小姑娘,由於習過武,力量也變得不容小覷。他被她鬧得失了耐性,索性一把將她重新壓在了柱子上,捉了她的兩手反剪到身後,俯身狠狠咬住她嬌豔柔軟的唇瓣。

下唇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她疼得呻|吟了一聲,血珠子順著傷口冒出來,殷紅的一點,如朱砂一般烙在唇瓣上,勾摹出幾分魅惑人心的妖豔。

他觀望那滴鮮豔的血,唇角挑起一絲曖昧的淺笑,如玉的指尖托起她的下頷,舌尖從她的唇瓣上輕輕掠過去,嚐到了一絲帶著馨香的血腥味,甜膩得教人欲罷不能。

阿九渾身僵硬得如石頭,背脊緊繃得筆直,雙手死死握拳——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前一刻差點掐死她,轉眼卻又能對她做出這樣的事!

阿九大為惱火,正思忖著如何脫身,眼前的謝景臣卻忽然鬆開了鉗製她的雙手。她登時如獲大赦,忙不迭地從推開他朝後倒退數步,同他拉開老長一段距離來。卻見他合上了眸子,眉微皺,額角泌出了幾絲細密的汗珠,仿佛正極力地抗拒著什麽。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觸了觸唇上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仿佛是在提醒著自己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夢,真切得不能再真切。

莫名其妙的行徑,他為什麽這樣做?阿九很吃驚,另一方麵又感到莫大的古怪。她心頭疑竇叢生,直覺告訴她,方才種種或許不是出自謝景臣的本意。盡管她對這個男人並不了解,可那樣一個清傲冷漠的人,平日裏冷若冰霜,有什麽理由做出這樣放浪的事來?

她思索著,忽地眸光微閃,眼底急速地掠過一絲異樣。

難道是……難道是因為她身體裏的金蠍蠱?

阿九被這個猜測生生一驚,細細想來卻又覺得不無道理。自從她體內有了金蠍蠱,他便不再排斥同她接觸,甚至還會紆尊降貴讓她伺候他,以及……方才的那個曖昧不清的吻。

她反應遲鈍,起先隻顧著震驚同憤怒,這時回憶起來,竟覺得比親身經曆的感受還來得直觀。照理說,一個自幼習媚術的姑娘,對於男女之事應當熟悉精通,然而阿九不同,她修習媚術,偏偏有一副薄臉皮,那樣一個男人,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吻,足以令任何女人羞臊。

未幾,她的雙頰便以排山倒海之勢紅了個底朝天,紅潮彌漫,直直從脖子一路攀上了耳根。

是時,那頭的謝景臣卻忽地說了一句話,他問:“看夠了麽?”

波瀾不驚的語調,是他一貫的口吻。阿九回過神來卻微微一愣,這人的話問得莫名其妙……看夠了麽?看夠什麽,沒頭沒腦的,是在說她麽?

她略沉吟,不解地歪了歪頭,正要答話時卻有另一個聲音先她一步響起。那是一副極盡風流的嗓音,言談間自含三分笑意,悠哉閑適的語氣,慢悠悠道:“大人別惱啊,我隻是出恭,純粹路過。”

聞言,阿九心頭卻一沉。這個地方竟然還有第三個人,能讓她毫無所覺,足見其身手之了得。循聲去看,卻見不遠處的廊柱上斜倚著一個男人,紅袍似流火,落拓不羈的姿態,眼波流轉,滿目皆是冶豔。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菌:笑笑出場了,\(^o^)/~

針對“寵”的問題,蠢作者解釋一下~

其實看到這裏姑娘們應該也發現了

男豬和女豬目前還在處對象階段

凡事循序漸進嘛,

寵是中後期,不會騙大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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