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聞天語

聞天語

麵生的人,不曾在相府裏見過……她蹙眉打量這丫頭,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後頭聽謝景臣的牆角,嗬,可真是膽大包天!

是時腳步聲靠得更近,阿九也來不及繼續驚訝,她略思忖,一把扯過那姑娘的胳膊,拉著她一道躲到了假山後頭。危急關頭,不是追究這丫頭身份的時候,姓謝的閻羅近在眼前,若是被他發現,那她脖子上的腦袋就長不穩了,她可不願陪著個不明不白的人一起共赴黃泉。

心中思忖著,阿九屏息凝神,身子緊貼著假山一動不敢動,可身後的小姑娘卻頗不安分,晶亮的眸子裏盡是好奇,伸長了脖子想要探出去瞧,被阿九給硬生生拽了回來。她皺起眉,不敢吱聲提醒,隻拿食指略擺了擺,那姑娘見狀才微微點頭,不再妄動。

見這人消停,她才小心翼翼地側目一覷,但見青石道上行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右邊兒的少年十五上下,生得眉目清朗,阿九並不認識,應當就是望蘭口中的大皇子。謝景臣著行蟒曳撒款款而來,是時樹影婆娑,日光被層層疊疊的青葉濾下來,漏到他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光暈,輕輕搖曳,如踏畫中。

似乎並未察覺到假山後頭的兩個人,謝景臣麵上淡漠如水,提步而過,眸光中甚至連細微的閃動也不曾有,徑自與身旁的少年一道,往觀戲的高台去了。

兩道人影漸行漸遠,最終從視野中消失。閻王殿裏走一回,這滋味兒著實教人難消受。阿九懸在嗓子眼兒裏的心終於落了回去,她雙肩微垮,伸手抹了把劉海下的額頭,早已冷汗涔涔。

然而鬆懈也不過半刻,她很快想起背後的陌生人,登時警惕地同那女扮男裝的人拉開幾步,回眸看她,也不同她兜彎子,直言道:“你是什麽人?來相府做什麽?”

這丫頭語氣不好,盡管看上去還算客氣,但是望著自己的眼神沉寂得像死水,仿佛興不起一絲波瀾。欣榮環抱起雙手,目光在她身上審度起來。年紀不大,生了張頗妖嬈的臉蛋兒,身上的衣裳雖幹淨整潔,料子卻普通到極致,看來是相府裏的丫鬟。

一個地位不怎麽高的丫鬟。

這倒是新奇了,欣榮挑了挑眉。自幼嬌生慣養的帝姬,錦衣玉食榮華錦繡,哪裏被人這麽質問過。她倒也沒動怒,反而以一種興味盎然的眼神盯著阿九,定定道:“謝丞相府上居然有這麽漂亮的丫鬟?你叫什麽名字?”

阿九眸子裏掠過一絲詫異,心頭細細咂弄起這句話。從這姑娘的腳步身形來看,她並不會武功,自然不會來相府尋仇滋事的。加之今日大皇子造訪,她十有八|九是宮裏的人。若是尋常的宮女,又何至於大費周章,將自己喬裝打扮成個小廝?

宮裏的人,說話時的口吻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驕矜,可見她的身份不尋常。

思及此,阿九略定定神,斂眸答道:“奴婢的確是相爺府上的丫鬟,名阿九。”

這人的語氣同方才相較,有明顯的緩和,似乎客氣了不少。欣榮笑眯眯地歪了歪頭,繞著她轉了個圈兒,邊走邊說:“看你年紀不大,還不到十七吧。”

她因老老實實道:“奴婢虛歲十五。”

十五?帝姬很是驚訝,瞪大了眼睛端詳眼前的人。她麵目淡然,氣質沉靜,絲毫不像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欣榮納罕起來,撫了下巴語調不明道:“到底是謝相的人,連個小丫鬟都如此識大體。”

阿九聞言沒什麽反應,隻垂著頭恭謹道:“姑娘謬讚了。”

欣榮覺得無趣,平日裏,在她身邊伺候的人總是想法設法地逗她開心,眼下卻遇到了個榆木疙瘩。難怪長了這麽張臉也隻能當個小丫鬟,這樣不善言談,若是放在人前伺候,成天兒還不把主子給憋悶死麽?

她搖著頭感歎,居然有些可惜阿九這副國色天香,忽然心思一轉,似乎想起了什麽正事來,又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哎了聲道:“阿九,我問你,你家大人平日同哪家小姐走得近?”

“……”

阿九被這個問題弄得一愣,半晌回過神來,登時覺得莫名其妙。相爺最厭惡同女人接近,哪裏能和哪家的小姐走近呢?她皺眉,對這姑娘的身份愈發懷疑起來,便道:“您問這個做什麽?”

“讓你說你就說啊。”欣榮有些著急,這回為了讓元成將自己偷偷帶出宮,她可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來也令人唏噓,自己一個堂堂的公主,喜歡一個臣子,竟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心中著實氣不過,這才出此下策——到相府來探探究竟,看看他是否真如傳聞所言。

她神色焦躁,阿九卻並未如實相告。不明身份的人,無論如何都得留個心眼兒,無論那人的表麵看上去是如何的善良純真。因隻道:“奴婢隻是府上的粗使丫頭,大人的事,自然一概不知的。”

“啊……”帝姬聽了大失所望,小臉一垮,訥訥自語道:“也是呢,你隻是個小丫鬟,怎麽會知道他的事……”

阿九還待開口,卻忽聞一陣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她眸色一凜,帶了欣榮一道避在假山後頭,探出眸子一看,卻見從五合亭裏疾步行來一個人,同樣的小廝打扮,正焦急不已地四處張望。

欣榮眸子一亮,連忙伸手招呼:“奈兒,這邊!”

那小廝循聲看過來,登時長舒口氣,一陣兒小跑,氣喘籲籲地道:“可算找著您了公主,都快把奴婢給急死了……”說著便抬起袖口擦眼睛,哽咽道:“要是你有個什麽事兒,奴婢也不活了……”

帝姬伸手過去替她順了順氣兒,見那丫頭急得掉淚花兒,隻好耐著性子安撫,連連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麽。一路跟著元成來,誰知會同你走散呢……快別哭了,咱們還有正事兒得幹呢。”

聽了兩人一番話,眼前這少女的身份已昭然若揭。阿九不及多思便屈膝跪了下去,額頭貼地,誠惶誠恐諾諾道:“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欣榮回過神來,這才記起這裏還有個人。見阿九下跪,先是一愣,複又連忙彎腰將她扶起來,笑容滿麵道:“我這模樣誰認得出是公主啊,你不知情,我自然赦你無罪。”

阿九抬起頭來望向欣榮,扯出個寡淡疏離的笑容,半晌才道:“公主宅心仁厚,多謝殿下。”說完一頓,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複試探道:“殿下,方才皇子同大人說的事……”

欣榮麵上卻露出狐疑的神色,略想了想,哦了一聲,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態,道:“方才我來得不是時候,什麽都沒聽見——對了,我瞅你在那兒站半天了,聽見他們說什麽了麽?”

聽她這麽一說,阿九微微鬆一口氣。從小被萬千人嗬護寵愛的帝姬,天真無邪,心思單純,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心頭對欣榮生出了一絲好感,略思忖,還是決定將方才的聽來的話咽進肚子裏。複抬眼望向帝姬,正兒八經地胡謅:“方才風太大,奴婢也沒聽清。”

帝姬道了個哦,也不追問。是時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兒吹鑼打鼓的聲響,間或夾雜幾聲兒旦角的吊嗓兒,她側目看了眼戲台的方向,麵上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自言自語道:“元成如今是愈發混賬了!”

大戲拉了幕,鑼鼓喧天,阿九聽了卻仿佛是一記悶棍打在腦仁兒裏。她心頭連連道了幾聲糟,眉頭大皺——方才一耽擱,竟然將望蘭的囑咐忘在了九霄雲外!

她心頭有些懊惱,匆匆朝欣榮見了個禮,道,“殿下,奴婢還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說完便轉過身,提了裙擺火急火燎地往觀戲台去了。

壞了,皇子那頭還等著她伺候,眼下戲都開唱了,姓謝的若動了怒,誰擔待得起呢!阿九想起那雙森冷的眼,渾身不自覺地打個冷戰,腳下的步子也愈發地急促起來。

疾行了一陣兒,京戲的唱腔也愈發清晰起來,她抬頭去看,卻見一座宏然高樓已座入眼中,在層層疊翠間顯出碧瓦飛甍。

相府占地甚廣,亭台樓閣間多用遊廊相連,阿九此時腳下生風,渾然顧不得自幼習來的禮數,疾步行過遊廊,卻在轉角處被一道大力硬生生扣住了手腕拉扯過去。

她大驚,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臉,廣袖一舞,數枚沾了劇毒的銀針便如散花一般飛擲而出。

廊柱後的男人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微微側頭,不費吹灰之力地避開,一手死死扼住那纖細的脖頸,將人狠狠壓在了柱子上。

阿九隻覺得眼前一花,呼吸便變得困難起來。鼻息間縈繞著一股熟悉的香味,獨特而淩冽,將她囫圇籠罩。她雙頰微微漲紅,雙手握住那隻鐵樣的手臂,終於看清眼前的那張臉。

“……”

脖子被人狠狠扼住,她想說話,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眼底卻浮起濃烈的驚駭。

這人目光清定得近乎陰冷,漠然地俯視她,薄唇微揚,“方才聽見了什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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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評論和留言的日子我完全木有存稿和碼字的動力呢

大人: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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