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連曉霧

連曉霧

今兒似乎是個好日子。

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照耀著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銀色的芒,耀得人眼睛發花。襯著這麽個好天氣,平日裏死氣沉沉的相府也似乎在一夜之間活了過來。

車轔轔,噠噠的馬蹄聲從街巷那頭傳過來,數輛馬車由遠及近,在一座獸頭大門前停下,門匾上書三個金漆大字,在日光下光耀生輝——丞相府。

街巷上的行人紛紛側目去觀望,隻見那駕塬的小廝喊了聲“籲”,領頭的馬車上下來個青年人,三十上下,臉皮子生得很是白淨。行人裏有人眼睛尖,壓著嗓子同一旁的人驚詫詫道,“喲,這不是大戲班的班主陳詞麽?”

這可真是樁新鮮事,戲班子的生意做到了相府裏頭,可見是要發大財了。

陳班主仰了仰脖子,逆著光去瞧眼前這座巍峨肅穆的府邸,心頭居然有些打鼓。認真說,他的戲班子在大涼頗負盛名,逢年過節的時候,甚至還會到紫禁城裏給皇帝唱戲。然而此時在相府跟前兒,陳詞卻覺得比出入禁宮還忐忑。

謝相是何許人,那可是大涼境內出了名兒的活閻羅,誰人不知,同他打交道,那就是把腦袋往褲腰裏頭別,輕易的哪兒有這膽子!

他戰戰兢兢,看一眼外頭那釘子似分列兩排的錦衣衛,喉頭一陣滾動咽了口唾沫,心一橫,上前揖手賠笑:“官爺,草民奉大皇子之命……”

那錦衣衛不待他說完便硬生生打斷,冷聲道:“是戲班子的?”

陳詞舒一口氣,看來已經打點好了,也省得他多費唇舌。因忙不迭地頷首,“是是,京都大戲班的。”

“等著。”

那錦衣衛語氣不善,略揚了揚手,後頭的幾人立時上前,撩開了車簾子挨個兒地搜查起來。陳詞見狀有些急了,暗自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個銀錠子遞過去,口裏道:“官爺,草民是正經的生意人,不敢欺瞞官爺,您看這……”

那人掂了掂手裏的銀子,麵上綻出個笑來,說話的語氣也客氣了幾分,“陳班主別誤會,咱們哥兒幾個也沒別的意思。您不知道府上的規矩,這是大人交代的,多給咱們十顆腦袋也不敢違逆。”

聽了這話,陳詞有些無可奈何,撐了腰立在太陽下頭等那些人搜查。不多時,幾個人裏頭有個人揚聲道:“並無可疑之處。”

“好。”那錦衣衛點點頭,擺手吩咐身邊兒的人,說,“帶陳班主的人從後門兒進吧。”

陳詞心頭的石頭落下去,揖手連連言謝,這才領著幾輛馬車繞到丞相府後頭的小門兒裏進了去。

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生麵孔,府上的下人們都覺得新鮮,一個二個圍在後院兒裏瞧。丫鬟們不比家丁膽子大,隻扶著菱花門探出雙眼睛,眸子裏掩不住的興奮之色。

戲班子……不知為什麽,阿九忽地就想起了那夜菩提樹下的男子。自那之後,她時常都會到那株菩提樹下去,卻再也沒見過那個怪誕的,不知是怪是妖的人。

如是思索著,她又側目瞥了眼金玉,那丫頭正盯著那戲班的人看得津津有味,兩隻眼睛恨不得長到人身上去。她順著金玉的目光看過去,那些人著戲服,塗了麵,一個個跟花貓似的,壓根兒分不清誰是誰。

她瞧了半天也沒覺得哪兒有趣,扯了扯金玉道:“回去吧,圍在這兒成什麽話,沒的讓姚總管看見,又得挨罵。”

話音剛落,便聽一陣中氣十足的男人聲音從身後傳來,音量極大,震耳欲聾一般,罵罵咧咧道:“都沒見過唱戲的?過會子大皇子要到府裏來,趕緊回去幹活,一個個的在這兒偷懶,耽誤了正事兒可得仔細你們的皮!”

在下人裏頭,總管的話最具有威懾力,一眾丫鬟家丁登時作鳥獸散去。金玉扯了阿九走在前頭,皺著眉頭咕噥:“你是烏鴉嘴麽?說什麽來什麽!”

她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一麵往回走一麵打趣金玉,說:“瞧你精神這麽好,腰和脖子都不疼了?”

不提還不覺得,經她這麽一說,那股子酸疼勁兒又襲了上來。金玉一手揉脖子,一手摁腰杆兒,叫苦連天道:“你說昨兒晚上是怎麽了,我怎麽好端端地睡外頭去了?大半夜地撒癔症兒?”

“誰知道。”阿九也覺得奇怪。入睡前還好端端地在床上躺著,一覺醒來,這丫頭人卻在屋子外頭。萬幸這些天夜裏不是太涼,金玉的身子骨結實,否則非得凍出病不可。不過……昨晚上倒確實有些不尋常,尤其是她蠱毒發作的時候。

阿九目光中平添幾分狐疑。她想起那若有若無的撫觸,那樣的真實。可隔天起來問金玉,她卻說自己睡得沉,夜裏沒有醒過。

這可就怪誕了。就兩個人住的屋子,若不是金玉,難道還會是其它人?還有,金玉若睡得沉,又怎麽會莫名其妙跑到屋子外麵去了?

正琢磨著,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阿九抬首去望,卻見一個清秀婀娜的女子正朝她疾步走來,那麵目不算陌生,卻也並不熟悉,她邊走邊道:“阿九,可算找著你了。”

這女人她認識,叫望蘭,和聽蘭一樣,都是相府裏的二等丫鬟。但也僅僅限於知道名字而已,阿九很詫異,問道:“你有什麽事麽?”

望蘭喘了幾口氣,麵上浮起一個笑容來,上前拉她的胳膊,笑盈盈道:“也不是大事。皇子是大人的貴客,今日到府中,自然得有人奉茶倒水地伺候。大人不愛旁人近身,我思來想去,也就你最合適了。”

阿九哦了一聲,麵上沒什麽表情:“你讓我過去伺候,可我並不是府上專司伺候主子的丫鬟。”

望蘭頷首,笑容愈發地可親,握著她的手拍了拍:“這話不能這麽說。你雖不是二等丫頭,卻心靈手巧,連大人都服侍得好,旁的人更不必說了。”

這話說出來,似乎沒什麽錯處可挑,有理有據,字字在理。阿九卻覺得不對勁,不過是端茶倒水這樣簡單的活,何須什麽心靈手巧?相府裏任何一個丫鬟都能做的事,怎麽會偏偏找到自己?

她思忖起來,目光在望蘭麵上細打量。

望蘭臉上的笑容一絲不減,心頭卻被她盯得發毛。大人的性子古怪,喜怒無常,朝野內外人人皆知其殘忍陰狠,平日裏那尊佛不讓人近身,算是給府裏的人留了條活路。然而偌大的丞相府,既然養著她們這群丫鬟,自然就有用到的時候。

她曾親眼見過,一個丫鬟斟茶時不慎碰了大人的衣角,當即便被人拖下去賜了杖斃。過去是迫不得已,如今有了個活生生的替死鬼,自然得把這個女人推出去。

阿九從望蘭的眼中覷見了一絲慌張,一閃而逝,卻已足令她洞悉其中玄機。她麵上不送聲色,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望蘭心中一喜,點點頭說:“那就交給你了,大人同皇子過不久便回來了,你先去將茶水點心備好,大人極挑剔,茶水隻喝大紅袍,別忘了。”說完便轉身走了,頗有幾分將燙手山芋扔了出去的意味。

金玉到底天真,渾然不知其中厲害,傻乎乎道:“阿九,望蘭姐姐都誇你心靈手巧呢,還讓你伺候皇子!”

她哦了一聲,“或許吧。”

仰頭看了眼天色,阿九心中估摸著時辰,同金玉交代了幾句便匆匆往前院去。穿過垂花門,從望月亭下去,疾行少頃,眼前便是一座千層石假山,高聳巨大,石質堅硬致密,紋理清晰,淙淙的水流從頂端,順著紋路流淌下來,曲折詩意。

阿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正要從假山後頭走出,卻有一陣交談聲從青石道那方傳將過來,字字清晰地鑽進她的雙耳。

說話的是一個男人,或者說,是一個少年。那聲線還有幾分稚氣未脫,說話的口吻卻很是獰怒,咬牙切齒道:“宋氏蛇蠍心腸,當年母妃剛誕下小公主,她便買通了接生的嬤嬤,要置小公主於死地。萬幸的是那嬤嬤良知未泯,將繈褓中的公主放入木盆,沿護城河順流而下……”說著長長地歎息,“十五年了,也不知我這位姐姐可還安好,身在何方,母妃心中甚是掛念。”

未幾,又有人回道:“殿下放心,臣必定傾盡全力,便是將大涼翻個底朝天,也會將公主找回來,平平安安送入紫禁城,與娘娘團聚。”

阿九渾身一僵,麵上的神色霎時滑過一絲青白。

這個聲音極其熟悉,外頭的兩人是誰則不必說了。她略皺了眉,自己並非有心去偷聽他們說話,卻無意間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著實不妙。

她心中有些懊惱,這樣的皇室的秘辛,自然不能為外人所知。目下自己的處境很糟糕,若是被外頭的兩個人發現,便凶多吉少了。

心頭如是一想,阿九也不再耽擱,連忙動身想要離去。然而剛一轉身,差點驚訝地叫出聲來,連忙伸手捂住口,眸子瞪得極大。

背後那人一身的小廝打扮,個子卻同她差不多,嬌小玲瓏。很麵生,花容月貌的一張臉,顧盼生姿,正緊張兮兮地豎起根食指在唇邊,示意她別做聲。

阿九抬手掩口,將險些溢出來的驚呼給吞下去——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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