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如舊
溫柔如舊
安燃被杜衡看管,完全當癱瘓病人照顧,每天躺著蓋被捂汗,很快病就好了。
距離考試時間也越來越近。
她每天學到很晚,杜衡替她把網管的工作辭了,宿舍裏的書也都帶了回來。
有時候杜衡自己也會帶回一些文件處理。
是守在安燃身邊,還是獨自待在冷冰冰的辦公室,簡直是不用挑選的問題。
因為要準備考試,安燃這段時間很少練劍,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高三學生。可杜衡就是覺得她在身邊,心安得很。
她和以前抄書的模樣別無二致,安靜又沉穩。
杜衡有時會恍惚,現在其實她們還在深山的武館裏,安燃在抄書,而她則睡不著,偷偷望那人書寫的身影。
可周圍熟悉的現代簡約裝修風格,還有安燃碰到難題時蹙起的眉尖,都會讓她清醒。
這是她的別墅。
身邊是她渴望擁入懷中的女孩子。
而且女孩子比去年初遇時,稍微又成熟了些。青春的年紀,的確是一年一個樣。
更何況她是被喚醒靈魂的安燃。像逢春的古老樹木,安寧內斂之下煥發出的陽光和活力,更加迷人而誘惑。
杜衡不會逼迫,但也從不掩飾追尋的目光。
誰又能說夙願沒有達成呢——
畢竟鈞瓷近在咫尺。而且開花的刹那,她始終都在。
安燃當然無暇去琢磨杜衡的深沉心思,她忙著準備考試。
但每天同吃同住,過段時間終於察覺到其中微妙,從題海裏抬起頭,開始翻書包,摸出錢夾。
杜衡發現她不對勁:“你在幹什麽。”
“我寄住在你這裏,你還幫我請家教,我都沒給錢……”
杜衡目光忽而複雜。
看著攤在桌子上的錢,突然沉聲:“不夠。”
安燃有些尷尬,想了想:“我知道,先……給這些。”等考完試她還會回去打工,慢慢就會把欠的還上的。
杜衡挑了下眉:“既然被我發現了,在你滿十八歲之前,都不要想打童工的事。”
安燃:“……”
要不先問堂姐借一些,還給她吧?
看安燃陷入沉思,杜衡料她不會向什麽好主意,放下手中文件走到她身後,看了眼攤在桌上的書,原來是在整理錯題。
“也不問個準數?你就不怕我趁機放高利貸,以後還都還不上?”
安燃望向她,可能是在思考,片刻後搖頭:
“你不會。”
杜衡心裏一動,似笑非笑:“這麽信任我?”
“你要是想做那種事,”安燃聲音輕輕的,“我們就不可能遇見了。”
這次換杜衡驚住。
安燃的話喚醒了稍微有點久遠的記憶——
她第一次見安燃時,安燃還隻有十一歲。原因是自己勉強算是對安家武館“雪中送炭”,沒有坑了安少凱,對方出於感激請吃飯,然後陰差陽錯地安萌就換成了安燃……
如果當時她奸猾一點,徹底搞垮安少凱,她們的確不會遇見。
緣分啊……
就是如此奇妙又脆弱的存在。
杜衡忽地閉上眼,唇角揚起微笑:“你說得對。這是我自己修來的福分。”
“嗯?”安燃反而聽不懂了。
“安燃,把錢收回去。我要多積點德。”杜衡聲音裏已經隱隱帶了笑意,望向安燃,目光平靜而溫柔,卻意味深遠,“……好能求個上佳的福緣,福澤一輩子。”
安燃不知她在想什麽,總之杜衡就是一句話,不收。
她也無可奈何。
但總覺得這樣實在是太教她操心,而且杜衡每天工作都很忙,感覺同她這個“高三生”相比也不相上下,大概操心自己的事情也會分神。
安燃想了又想。既然不收錢,那就換一種報答方法吧。
她就是再忙,每天也能抽出一個小時研究下菜譜。反正一直高強度的學習,效率到後期會大打折扣,看看菜譜還能緩解一下。
別墅阿姨每天都會來打掃,帶新鮮蔬菜和肉之類的放冰箱裏,原來可能是留杜衡什麽時候興致來了,好有食材下廚,現在則完全是給安燃吃。
安燃本來隻能做家常菜,菜譜上還是有挺多考驗技術的菜色,她隻能摸索著學。
特地挑時間做好,等阿姨來品嚐。忐忑不安時如果能得阿姨的肯定,喜悅和滿足感就會洶湧而至。
後來一發不可收拾,有時候學得累了,跑到廚房裏做麵點,或者甜點什麽的。
手藝越來越熟,終於覺得應該能拿得出手了——
趁著周五,安燃從下午五點就開始在廚房忙活。周五的晚上,按照慣例杜衡會回來的早一點。
她之前沒透露一點口風,就是想給她個驚喜。
安燃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甚至還蒸了個麵兔子,當做主食。
可從六點等到七點,八點,九點,杜衡始終沒出現。
安燃心裏突然有點悶,她默默把菜盤用保鮮膜包起來,放進冰箱裏。等她把最後一盤菜收進冰箱裏,門口傳來動靜。
安燃已經不激動了,默默站在客廳裏,看那人換鞋進來。
“還沒吃飯麽?”
“吃了。”
“今天老師講的知識點,有沒有聽不懂的?”
安燃搖頭。
杜衡覺得她有點怪,具體又說不出怪在哪裏。
“不錯……都會的話,就早點休息吧。”杜衡笑笑,“難得不要熬夜。”
這話安燃聽著,心裏更不是滋味——
一開始老師來的時候,因為底子太差,時常會問太過基礎的問題,教老師措手不及。安燃骨子裏挺要強的,有時候有了問題會默默記下,不問老師,而是晚上等杜衡回來再問。
杜衡的視線會移開電腦,微笑看向自己,輕聲說出答案。
一來二去難免生出依賴心思,有時複習題不會做,也會直接問杜衡。杜衡大晚上給她講數學題也不是沒有過。
這句無心之歎,暴露了她其實是不想熬夜、也不想講題的。
我真的……成了她的包袱了吧。
安燃無聲應了,轉身慢慢上樓。別墅裏黑漆漆的,餐廳的壁燈居然亮著,但除此以外都暗得很。
杜衡總覺得……她好像心情不好。
到底怎麽了?是快要考試壓力太大了麽?
“怎麽不開燈,看不見梯子又要摔了——”她打開客廳的燈,卻瞥見餐桌上放了個東西,好像籠屜。
有點疑惑上前,出乎意料看到了捏好的小兔子,一籠蒸了七個。麵團做的,已經冷了。
杜衡怔了怔,而後笑意如春水般浮上眼底:“你做的?我還不知道你手這樣巧……”
外麵靜靜的,一點回應都沒有。
杜衡心裏陡生不太妙的預感,放下麵兔子出了餐廳,樓梯上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人。
樓上臥室門也是緊閉。
她右眼皮一跳。
匆匆上樓梯,去擰開臥室門,卻發現從裏麵反鎖了。
她叩了叩門:“……安燃?”
安燃肯定哪裏不對勁,難道和那一籠屜的麵食有關?
過了一會兒,隔著門傳出悶悶的聲音:“那個都冷了,變硬就不好吃了。你帶去喂金魚吧。”
杜衡差不多猜了個大概。目光溫柔又無奈:“安燃,要睡了嗎?”
片刻後,哢噠一聲,反鎖打開了。
杜衡推開門,安燃穿著睡衣,抱膝坐在床邊,頭搭在膝蓋上,望向床單上交疊的菱形紋案。
她走到安燃身邊,輕聲問:“我回來得晚,為什麽不打電話催,或者罵一頓也好。悶在這裏委屈自己多難受。”
安燃縮了縮。
“……你很忙。”
杜衡對她的心疼,都變成了內疚。垂了眼眸,好讓自己不要失態,沒有搶著解釋。
“你以前……周五會比其他時間早回來一個小時。”
她自認為已經摸出了規律,而且滿心以為這發現很靠譜。
“我想等你回來,嚐嚐我做的飯。”
這話聽著實在太溫馨了,像做夢一樣。
可哪怕在夢裏,“她”也多是練劍抄書,縹緲如山中古玉,人間白瓷。什麽時候會說這麽溫順的話?
也許安燃不覺得,可聽在有心人耳裏,“等你回來”“嚐我做的飯”,幾乎就成了另一種形式的……我想與你在一起。
等杜衡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將安燃攬到了床上,自己側躺在她旁邊。
呼吸間熱氣裏混了一點酒香。
杜衡還有理智,隱隱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被攬住的她隻動了動,居然沒有掙開。
杜衡聽到她輕輕說:“你喝酒了。”
聲音淡得像霧。
杜衡撐身坐起,雖然手底溫熱柔軟的觸感美妙到不可思議,但還是克製地收了回來:“對不起,今天本來應該六點回來,但……杜無約我過生日,這才晚了。”
安燃睜大眼睛:“今天是你生日?”
“嗯。我和杜無是龍鳳胎,比他早出生二十分鍾的樣子。他喜歡過,我倒無所謂。”
安燃不說話了。
杜衡反而在微笑:“不祝福一下我生日快樂麽?”
安燃似乎還在猶豫,最後隻是搖頭。
“那太隨便了。”
“生日要認真過……一年隻有一次,這天你不許說忌諱的詞,大家都要聽你的,你的要求隻要說出來,就得盡量滿足,你要吃壽麵,還要許個願望,留明年一年實現。”
杜衡閉上了眼睛:“唔……條條框框真多。安家的規矩?”
“嗯。”
她無聲笑了:“太麻煩了,我記不住。”
“我會記得。”安燃認真地說。
杜衡揉了揉她頭發,隻說很晚了,催她入睡。
等安燃睡熟,她聽見自己心裏說,安燃,你要一直、一直記得。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