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苦自知

甘苦自知

事實上安燃就在青城山待了三天,然後就返回了S市。

除了行李,已經身無分文。

她不打算回武館了,無論哪一個。安常拗不過她,也有自己的堅持:說不會給她任何補貼,就真的什麽都沒有。

這個時候安燃才發現很多困難,最大的一個就是她很難找到工作,主要因為未成年。本來有些已經答應用她,結果一看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就傻了眼,搖頭改口。

已經到了晚上,她整整一天都沒吃東西,肚子空空,一身的汗。看到前麵網吧招網管,包吃住,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進去,居然過了。主要是網吧看起來就不太正規,也沒查身份證。

夜班工資高點,她要求上夜班。老板覺得小姑娘練過的,外麵形象好,內裏也剽悍,勉強合格吧。

晚上通宵上網難免有流裏流氣的男青年紮堆,抽煙,情緒化,而且髒話不斷。好在安燃不是真的不食煙火,能忍則忍,不去招惹,還算有驚無險。

宿舍在筒子樓的頂層,狹小幽窄,還有兩個網吧裏同樣打工的女生,不過有個似乎男朋友就住在附近,並不經常住這裏。

另一個小姑娘則有點網癮,有時候下班了還繼續玩遊戲,直到困得不行才回宿舍倒頭就睡。

雖然這裏環境可以算得上糟糕,但好歹很安靜,而且因為是上下鋪,又空出一個床位。安燃盤算著,給大伯打了個電話,約出來見了麵。

“小燃啊,你是真不打算回武館了?”咖啡館裏,安少凱把裝滿書的行李箱給她,有點擔憂,“老爺子臉黑得很。”

“嗯……暫時不回去。”

“你現在住哪兒?老爺子把我看得死死的,都拿不出錢。我來的時候想在箱子裏塞點兒,結果他居然一本一本翻著查。”安少凱苦臉,“實在沒錢你找下小萌——”

“不用,我找到工作了,有收入。”安燃溫和地拒絕了好意,“堂姐也忙,這些小事不用麻煩她。”

“工作?什麽工作?”

“有點複雜,具體不太好說。不過之前大學城那邊認識的朋友介紹的,輕鬆,來錢快。大伯別擔心。”

安少凱見安燃衣服都換了新的,臉上還化了淡妝,看起來跟自己那整天在大公司上班的閨女差不多,估計確實過得挺滋潤。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像她這樣……能找什麽工作,問又問不出來,也就隻好隨她去了。

臨走還叮囑她如果有什麽事一定要打電話通知家裏。

安燃點點頭。

等安少凱開車離開,消失在視線裏,她才慢慢吐氣。

衣服是以前杜衡買的,妝也是之前拜托室友畫的,不然頂著黑眼圈還有蒼白的臉見大伯,一定二話不說被拖回去。

她這才出來一周,什麽都還沒開始,一定不能出師未捷。好在終於拿到了書——接下來的事就可以著手做了。

上完夜班,她就在宿舍裏看書。

這次不是法律相關的書,也不是商務類的,而是標準的高中教材,語文數學英語之類。

室友小姑娘咋舌:“你要幹嘛,都這樣了還考大學啊?”

安燃笑笑:“想考一次試試。”

低頭繼續看。

“哎?真想考大學去上高中啊,或者複習班。不然很難的。”

安燃沒接話,她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在書本上了。

室友沒說錯,的確……很難。

而且她一直對大學沒什麽概念,現在才知道大學也分好壞,越是好的大學,競爭越激烈。每年幾十萬考生比拚,落榜的實在太多了。而她報的是今年的高考,也就還有不到三個月。

除了語文和曆史勉強能看,剩下的簡直零基礎。之前自學的那些英語,和高考要求的標準實在相距甚遠。

數學更是……經常書裏寫得字都認識,但是闔上書對著題目,一臉茫然。

時間一天天流逝,距離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

安燃咬牙,隻能繼續壓縮睡眠時間。反正本來白天就睡得不好,幹脆迷迷糊糊也捧著書。

熬時間這種事,一天兩天沒事,對安燃來說,一兩個星期也能撐。但整整一個多月都是白天隻睡三小時,晚上上通宵,她也覺得腳底飄忽。

上班根本不敢坐,全程站著,門神一樣,還得時不時去洗把臉。順便背著老板偷偷抄了公式的小紙條,上班也背一背。

睡眠不好之後,胃口也開始變小。但她也明白如果再吃得少恐怕會撐不住,可是聞到油腥味又惡心,隻能硬塞米飯。

沒胃口硬塞夥食容易沒準頭,有時候塞多了更難受,而且消化不良。

安燃臉色越來越差了,人也會消瘦。

她本來就是精瘦型,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來瘦,隻是她自己清楚,原本結實的筋肉都開始虛軟。

宿舍裏沒有熱水,隻能自己打水拎上去。她力氣比一般女孩子要大,幫兩個室友提熱水瓶已經成了慣例。

筒子樓的樓梯又窄又陡,天蒙蒙亮她下班,她拎熱水上去,腦子裏還昏昏沉沉得回憶背過的單詞,突然老板養的黑貓躥出來,她本能得側身要避一下,結果一腳踏空。

熱水瓶要脫手,越急越穩不住,直接搖晃地摔了下去。

當時嘭得一聲巨響,把做夢的室友都嚇醒了,騰騰騰跑下樓,看到瓶膽碎了一地,熱水灑滿了整個樓梯間,到處都在冒熱霧。

“……安燃?”

“唔。”

安燃扶著扶手,筆直得站著,夏天本來就穿得少,小腿全部露在外麵,已經能看到燙紅了大片,鼓起了泡。

大麵積燙傷,要去醫院吧?

室友要拉她去醫院,她搖搖頭:“沒事兒,塗點藥能長好,麻煩你先……扶我上去吧。”

老板給安燃放了幾天假。

她自己知道這燙傷就是外麵看著嚴重,自己多年習武的底子在那兒,不礙事的,就是有些影響行動。

放了假正好可以安心看書,室友見她看書入魔了一樣,也就懶得勸了,暗暗想如果自己能有她這麽努力,爸媽早該歡天喜地天天陪著報各種班兒了。

“安燃,你這麽看不行,高考得刷題。據說考得好的要刷一屋子題。”她想起模糊的記憶,但具體刷哪些題庫,她也說不清——誰讓當時是學渣。

安燃想起了如如。

試著發了個短信,如如竟然一通電話打回來:

“小安,你決定要上大學啦?我跟你說有個複讀中學……啊?哦,那你買這些輔導材料吧,還有網校……”

安燃把這些教輔記下來。她第一個月的工資剛發下來,足夠買這些,室友也迫不及待要逛街。

除了讓安燃走路慢了點,那看得挺可怕的水泡也沒大問題。室友逛街她去挑書,約好在中央廣場西邊的第二個路燈下麵碰頭。

她挑完書,書包裏裝得鼓鼓囊囊的,出了書店,慢騰騰往路燈那邊挪。午後兩點多太陽毒辣,睜不開眼,視線都有點模糊。

空氣悶熱酷暑難耐,知了都歇了勁兒,隻剩商場的音樂放得震天響。

杜氏企業的總部就在附近寫字樓的高層,俯視整個中央廣場。

杜衡剛開完會,杜無就挑著眉頭來找她:“我剛開車過來,看見有個小姑娘長得和安燃有點像。”

“哦。”

“安燃真的在青城山?”

杜衡飛快得翻閱文件,被攪得不耐煩,手指一頓:“杜無。”

“你不想她?”杜無還處在興奮狀態。

“你屋子裏多餘的東西,今天早上我叫阿姨扔了。”

“……!!!”

見杜無有些幽怨地飄走了,杜衡垂了眼,終於還是撥通了手機:

“青城山好玩麽?”

那端似乎愣了一下。很快語氣裏帶了點笑:“嗯。熊貓很可愛。”

事實上……這段時間過得昏天黑地,早就忘了青城山了。

她這一個多月,甚至沒有碰劍。

這在從前幾乎是不敢想的。

安燃咬咬唇,剛想挪到個稍微有陰涼的地方,風開始呼呼地刮,天色轉瞬就變,陡然陰沉。

“是麽,什麽時候……”

“杜衡,我這邊趕時間,先掛了。”她匆匆打斷杜衡的聊天,有點擔心:可能要下暴雨,她們沒帶傘……先找到室友再說。

雨說下就下,劈裏啪啦,安燃走得又慢,身上給淋了個半濕。

視線模糊中,就看到室友從商場裏一臉蒼白得跑過來,六神無主快要嚎啕大哭:“安燃,我媽媽心髒病犯了剛被鄰居送醫院,好像很嚴重,我得去看她,你陪我去好不好……”

“等……”

安燃被她拖著在雨裏跑,腿有點痛,很快兩人都淋濕了。她拉住有些驚惶的室友:“等等,打車去。”

等到了醫院,小姑娘守著她媽媽,安燃則一身濕噠噠的不停滴水,狼狽得很。

她先檢查書,幸好有書包擋著,除了個別幾本的邊角濕了,沒有大問題。

然後找到洗手間脫下衣服擰了又擰。

可惜沒有幹爽衣物換,內衣也是濕的,隻能將就著又套回去。她感覺臉有點燙,照鏡子看是顯出淡淡的緋紅,於是悶頭洗了把臉降溫。

出來時,室友也從病房裏出來了,抱著安燃小聲地哭。安燃拍了怕她肩頭:“別怕,已經下過支架了,沒事的。我陪著你。”

她從三點待到五點,室友要守著她媽媽,安燃起身說去買些吃的。等安燃把食物帶回來,小姑娘心情平複了一些,能吃下東西,反而是安燃給自己買的飯,都沒怎麽動。

“安燃你怎麽不吃。”

“嗯……”

室友這才感覺安燃臉有點紅。

“你是不是發燒了?”她隱隱擔憂,想起安燃腿上還有大片水泡。

“應該……沒有。”安燃垂眸,她現在想事情還清楚,隻是臉燙了點,“我可能早上吃積食了。”

“……可你早上隻吃了個雞蛋。中午也沒吃。”

安燃也困惑地蹙眉。

她試著扒了口飯,食之無味,而且很想吐。

“我去洗把臉。順路開點燙傷藥,你先吃吧。”她收好盒飯,往洗手間走。室友覺得她腳步不太穩,想到可能是水泡的事,才沒叫住她。

應該不會發燒吧。

安燃的身體素質很好,老板一個成年男人都比不過她。

她走遠了,手機卻在震動。

室友沒接,可那人似乎一直在打,嗡嗡個不停。安燃可能真去買藥了,一直沒回來。

她終於咬牙接了起來,就聽那端直接問:

“你到底在哪兒?”口吻冰冷嚇人,叫室友有些忐忑。

“你……是誰啊?”她看了看屏幕,“杜衡”。

這名字挺大眾的,難怪眼熟。

那端似乎頓了頓,緊接著發問:“安燃在你身邊嗎?我是她的朋友,找她有點事。”

“嗯現在不在,她去拿藥了……”

“什麽藥?”那人似乎有些驚訝,然後語氣更冷,“她怎麽回事?!”

“燙傷藥。她腿上有個大泡。”室友呆呆的,被凶到了。

那端停頓了可能三秒。

“你是不是和她在一起?麻煩你報一下你們的具體位置,可以嗎?”

“XX醫院,嗯,”她看了眼門牌,“心腦血管科這邊的看護病房。”

杜衡最後問了一個問題,仿佛確認:“S市的?”

“……是啊。”室友覺得怪怪的,可那端已經掛了。

居然要初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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