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白雪

紅梅白雪

深山裏雪下得更密一些,而且沒有化,鬱鬱蔥蔥的林木上都蓋了一層雪。

武館還沒開始掃雪,走在石板路上,腳底一路咯吱咯吱的。

她往安燃住的院子裏走。

頭回來安家武館,種種巧合促使她最後就在這裏住了一夜。後來時不時來找她,早已對武館東側的布局了如指掌。

前麵就是月門,她腳步一停,深吸一口山裏冷氣,愈發清醒。

站在回廊這側,隔著月亮門,目光看向小院裏。

月光亮得不可思議,映出雪地素白如玉。小院裏林林總總,看得再清晰不過。

安燃在掃雪。

她肩頭都積了一層薄雪,恍然不知。

雖然穿著羽絨服,套著長靴,帶了手套,但杜衡就是覺得,她同仕女圖裏那些穿素襖、披紅氅的官家小姐沒個兩樣。

古典、古板、古雅……

總逃不出這幾個詞兒。

杜衡聽見心裏輕輕歎息。

安燃舉手投足間的韻味,是她再獨特不過的人生經曆養出來的,誰也模仿不來。

溫潤裏隱約有劍的影子,沉凝處又藏著水的波光。

她看到安燃放下了掃帚,走到梅樹旁,抬手似要折花枝。

“這麽大雪還在外麵,不冷麽?”

安燃從疏密花枝間探身,看到是她,微笑:“你怎麽來了,快點進來。”

她已經折下了梅花,杜衡跟她回屋。

在回廊裏,兩人拍打下身上積雪,杜衡又拂落她頭發上的雪粒,這才進屋。

杜衡習慣性地脫外套,被安燃製止:“這裏沒太暖和,脫了會凍著。”

“你大伯沒提裝空調的事?”

“嗯?……沒說。”安燃一怔,轉而笑笑,“我身體結實,小時候大冬天還要泡冰水裏練基本功,不怕冷。裝了也是擺設。”

這倒是大實話,不過杜衡之前增加對武館投資的時候,是委婉地給安少凱建議過,可以改善一下環境。

她不知道安燃同她堂姐之前忙活開分館,多餘的資金都用到那上麵了。

而且一進門就看到有些地方不一樣了:書櫃裏的塞得滿滿,全是法律、商務各種亂七八糟的,還有……英語?

從前那些古籍被挪到了下層。

杜衡愣了愣:“你都在忙什麽。”

“練功,帶徒弟,看看書。”安燃似乎心情挺好,“剛才在掃雪,收了掃帚你就來了。”

“我聽你大伯說,你和安老先生鬧僵了?”

安燃正把梅枝插入青瓷瓶中,動作一頓。後來隻是笑著微微搖了搖頭:“沒大伯說的那麽誇張。”

杜衡和她各坐在書桌的一側。杜衡深吸口氣,微微傾身逼近她,嗅到一股梅花冷香:

“你不想當武館師傅了?”

安燃沒吭聲。

她這反應倒叫杜衡摸不準,而且有點氣悶:她什麽時候學會藏著心思了?

完全忘了,含蓄和細膩很多時候是女孩子的本能。

安燃從前純粹,那是因為沒有心事。有了心事,自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沉吟和欲言又止。

她總覺安燃不食煙火,但安燃其實也隻是個普通人。

“從前你問我,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知道了一點,想……爭取一下。不過有時候,”她眼神有些茫然,看著梅枝的花苞,“又覺得那些‘想要的’,可能隻是一時興起,是我小題大做了。如果嚐到苦頭之後,發現不喜歡、不想要了,現在很多努力可能就成笑話了。”

她說得很慢,杜衡細細聽。

安燃確實和從前有點不一樣了——

從前她不可能想這些。

“怎麽會是笑話。”杜衡這才想起,她還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三觀……太簡單。

“如果怕成為笑話不去嚐試,七歲和七十歲沒差別,那一輩子才是個冷笑話。”

她話一出口,也有點後悔,語氣再溫和些就好了。

畢竟是和少女談心、而且是悟性極高的安燃……不是在教訓公司員工思想守成、鼠目寸光。

安燃抿了抿唇。

“……我明白。”

“你說找到了想要的,是什麽?”杜衡目光漸漸暗沉。

安燃笑了笑。

“等到我真的肯定我想要‘它’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杜衡。”

在那之前,我需要更多的嚐試、努力。

杜衡知道她現在不肯說,或許是因為還有點猶豫,不太確定。逼問是沒有意義的……這種拷問內心的問題,答案從來都來之不易。

安燃很謹慎,謹慎本身就說明她很重視。

杜衡五指在暗處捏緊了又鬆開,很快再度握緊,她的脊背已經完全僵硬了,思考時的安燃好像隨時都會說出驚人之語,但她還是沒有再多談。

杜衡決定再忍忍,不再糾纏。

安燃則越過了這個相對沉重的話題,又細細擺弄美人瓶裏的梅枝,低聲說:“前段時間我又去了你帶我去過的舊書店,看到有一本講插花的。裏麵的畫很漂亮,就買了回來,有空翻看。”

她去了趟城區?

“雖然沒學會插花,但還是想練練手。這瓶子裏有水,含苞的梅花,明後天應該就能開了。梅花香氣很清淨,放在家裏正合適。”

杜衡剛要頷首,想說你確實和梅花挺配。

安燃抬眼望向她:“送給你。”

蒼白燈光下,清麗的少女微微笑著,將插好梅花的瓷瓶遞到她麵前。

她眼底流轉溫柔的光澤,似乎還有一些祝福的話,暗藏其中。

杜衡接過,手底小心翼翼。

安燃眉眼彎彎:“新年快樂。”

她一怔。

確實……新年要到了。

杜衡離開前,安燃告訴她新年之後要去青城山參加交流會,時間長短不定,短時間內都不要再往武館跑了,自己很可能不在。

杜衡眉頭動了動,難得想逗弄她。

“為什麽不來?我還是武館的學生,”她慢條斯理,目光意味深長,“得來上課。”

安燃一噎。

杜衡佯歎,仰頭望天:“不過你說不要來了,也是對的。反正我連武館的看家師傅都打得過,來了也是獨孤求敗,沒意思。”

安燃:“……”

……你能不能不要總提那件事。

“好漢不提當年勇。”

“我是好漢麽?”杜衡似笑非笑,“我可是好姑娘。”

安燃再次無語。

杜衡回去查了下那交流會,竟然開得時間挺長,從3月初一直到4月底。

但既然都答應她不去擾她,那還是遵守約定好了。年後杜家幾個公司也忙著研發新技術,市場推廣營銷,兩兄妹更是聯手成立了個新的網絡公司,忙得像陀螺。

杜無還在他屋子裏擺著那“一米六|四”的女性人體模型,隻是上麵的衣服換成了不知哪個遊戲的女主角。見被杜衡發現了,他不以為恥,反而嘿嘿直笑:“姐,我給你定做個一米六七的人體模型怎麽樣?上次那套衣服我還留著呢,就是按照那誰尺碼重新改做的那套……”

杜衡沉了臉:“你還敢留著?給我扔了,聽見沒?”

留著那是幾個意思?

“都壓箱底呢,我摸都沒摸過,對燈發誓!”杜無忙解釋,“本來想等你生日時候給你的。”

“立刻扔。”杜衡很冷淡,還是那句話,瞥他一眼,“把你屋裏人體模型也扔了。怪癖要改,還想不想要老婆了?”

杜無:“……”

杜衡不理他,轉身走了。

杜無覺得姐姐越發像禁欲係教導主任了。可見他完全沒找到杜衡的思路——

安燃才十五。過了年也不過十六。

身高和所謂的三圍尺寸,能做的了準麽?

扔了就扔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特別喜歡那種……身份相差很大的故事。

也許是沒走出中二期。不管啦開心就好。希望看文的你們也會開心~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