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新婚
二奶奶麗娥向老爺提及了蟲草一事。蔣呈錦在這行資格老練,自然聽說過這奇珍藥材。不過從來沒有見過,不辨真假,所以不敢接貨。
他叫了蘭軒來,知道兒子不喜麗娥,就沒說這藥的來頭。兩人商量了一下。蘭軒出了一個主意,就叫此人把蟲草寄賣在小一點的“濟世堂”,收五十兩押金,再擺一個牌子在旁邊,書:“此藥珍稀,識貨者得!”每根八十兩,提三成。
說白了,就是讓買家自己負責辨清真假,把風險全轉給了買者。
蘭軒想,並不靠這藥給自己帶來什麽收益。提升提升自己藥行的檔次,打打人氣而已。如果萬一有內行的人拿出證據,說這是假貨,就拿出另一塊牌子,上書:“恭喜中彩,贈銀五十!”就把五十兩押金給拿出去。
蔣呈錦一口答應。其實他也是同樣的想法,希望借借稀缺名貴藥材的名聲,招攬招攬人氣。
那瘸子聽到這個回應後,倒也全盤應承。看來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這藥沒什麽差錯了。
藥上櫃後,買的人沒有,看的人多。大家都想看看珍稀藥材是什麽三頭六臂的模樣。弄得樂仁堂好比日日趕集的熱鬧。
九月初,二少爺與佩雲小姐成了親。兩人新婚燕爾,感情似是不錯。
沒過幾日,佩雲就風聞蘭軒的一些風流韻事,開始醋意大發。她對二少爺整日嚴防密控,搞得蘭軒手腳被縛,極不自由。蘭軒是脫韁的野馬,野慣了的,哪裏受得了這個?夫妻倆便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蘭軒煩得慌!
佩雲也好勝得很,她也不去主動和好,倒是經常跑到梅園找慧珍訴苦。
她成天看著蘭軒身邊那個發嗲撒嬌的蘭姿,如同蒼蠅哽喉,惡心得不是一點半點。為此事她跟蘭軒鬧過數次。可那個男人怎麽說的?他一臉不在乎地說道自己是舊式家庭的少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既然佩雲是新式的留過洋的人兒,早該想到這個的!為什麽還追著貼上來?佩雲吃了個啞巴虧,哭著回去找爹娘做主。可那張老板自己就是妻妾成群,如何為女兒做主?
佩雲沒法。那個蘭姿看著不可忍,攆又攆不走,隻好先忍下再說。
這一日,佩雲剛剛沐浴,臉蛋被熱氣蒸得紅紅的,要掐出汁水來。她一頭卷發高高地堆到腦後去了,隻有幾束俏皮的鬢發鑽出來,在耳旁妖嬈地扭曲著。
蘭軒半躺在暗綠色塊狀蛇紋玉石涼席上,手裏把著一尊和田玉的“龍回頭”青白玉擺件。玉質圓韻,手感細膩,線條很簡潔,卻是活靈活現,估計是上古玉器。蘭軒撫弄著,有些愛不釋手。
佩雲挨過去,繞著他旋了一周。飛舞的衣角帶起一股清新迷人的芬芳。蘭軒開口道:“洗好了?”眼睛卻還是盯著玉龍的嘴,裏麵含著一顆綠豆大小的珠子,血紅血紅的,不知是什麽材質的,他湊近了努力分辨著。
心裏隱隱有失落,佩雲伸手把玉龍搶了過來,擺到旁邊的條案上。
“咦?”蘭軒不滿地瞪大眼睛,欲起身還去捧玉回來。
“哎呀!”佩雲更為不愉,她把還未起來的蘭軒又推了回去。二少爺這才正眼瞧了佩雲。隻見她穿著件有些透明的沙質淡紫羅蘭色睡袍,窈窕的身子在裏麵若隱若現,起伏的曲線完全透了出來。
喜歡他這麽瞧著自己,可是那目光直直地投過來時,又升起了一些怯意。佩雲微微側身,嬌俏道:“美麽?”
“美得很!”他倒不吝嗇讚譽之詞,可是語氣裏總是含有敷衍的感覺。
“哪裏美了?”女人不依不饒地追問。
“哪裏都美!”手卻又往玉石那邊伸過去了。佩雲不樂意,用身子擋了那隻該死的手,然後雙手攀上蘭軒的肩膀,整個人都坐到了他麵前,堵上了。
溫熱的胴體挨近了,馨香的鼻息也“撲撲撲”地扇過來,女人的呼吸開始有點發堵了,惹得男人也有些心猿意馬。蘭軒將大手握緊佩雲的腰肢。
“喜歡不?”女人還在問,多麽想得到男人的認可!
“還行,洋人的口味就是獨特!穿跟沒穿一樣。”說著說著,大手貼著腰線往前麵摩挲過來。
一記粉拳錘在蘭軒的肩膀上:“什麽呀!人家不是說衣裳,是問——喜歡人麽?”佩雲厚著臉皮問了出來。
“喔!人啊!”話並未答清楚,模棱兩可的。開口對女人說“喜歡”二字,這事蘭軒並不生疏。可是對著自己妻子那純情期盼的眼神,他無法隨意說出違心的話。女人熱烈的視線難以麵對,他索性閉上眼睛,埋下頭,向佩雲的胸襲去。
哪曉得女人不退縮,佩雲撤回放到他肩膀上的雙手,把蘭軒的臉捧起來,推離自己的懷抱,眼光逼迫上去,再問一次:“喜歡我麽?”
被逼問的人不耐煩了,手停止了對柔嫩身軀的進攻,甩開頭道:“你們女人老是問這些廢話!”
佩雲心底開始“咕嘟咕嘟”地冒著酸酸的氣泡。她重複蘭軒的話:“你們女人——曉得你有許多女人,不用來刻意提醒我!”
男人終於發怒了,兩隻巨掌又架在了佩雲的腰上,不過卻是夾緊了,把佩雲往後麵推提過去。緊挨的兩具軀體頓時離得遠了,心也生分了,曖昧的親密氣氛立刻飛散光了。
“張佩雲。再提這些,我即刻往依紅閣去。”
連名帶姓的咆哮,威厲的語氣,讓佩雲一下子紅了眼圈。駁斥的話已衝到嘴巴,又被嚇得生生的吞咽回去了。
這一次該男人不息戰了,蘭軒被佩雲引發了火線,滿肚子的怒火噴了出來:“成親以後,我就隻和你上床了。敬你是留過洋的新派,該斷的我都斷了……”
“那還把蘭姿丫頭留在身邊!”佩雲嘟噥著打斷丈夫的話。
“好了好了!不想吵了。不管你高興不高興,我是不會如你所願弄到府外去的。多少年跟前伺候著,習慣了!自從訂婚後就再沒去那風花雪月之地,你也應該知足了。”
佩雲聞此言冷笑道:“知足?那我就等著一、三、五,送她個二、四、六。
你就盡享齊人之福!”未料到那一個更狠,笑道:“還想要一、三、五?你就等初一和十五吧。”佩雲又羞又氣,閉口不談了,淚珠子卻滑落下來。
蘭軒摔門而出,差點撞著門外一個人,不是蘭姿還有哪個?正立著抹鼻子眼淚,見二少爺出來,不由委屈地叫聲:“爺!”就要貼上身去。
腦袋頓時“嗡”地一下就大了。二少爺蘭軒惱得咬牙,麻煩則個!這些女人!他甩開蘭姿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蘭園,當晚就夜不歸宿了。
這都是夫妻小打小鬧的事。說那大事,老爺蔣呈錦隨著天氣的酷熱,病情急轉直下,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估摸著今年自己是過不去了。他把三奶奶好蓮先交代著:如果他不在人世了。這蔣府必會成一盤散沙。大、二少爺不合;二奶奶麗娥尋機就會挑釁好蓮;三少爺如同寄放在蔣府裏的別家孩子,跟誰都不親不靠。
所以趁自己還清醒,蔣呈錦立了一份遺囑:把蔣家所有財產分為十份。三奶奶兩份;二奶奶、大少爺、三少爺各一份;三少爺未出世的孩子也一份;二少爺蘭軒一人獨占四份。
三奶奶好蓮聽見老爺說要立遺囑,當場就哭得“稀裏嘩啦”。蔣呈錦把寫好的遺囑交給她過過目,被她撕破了,揉成一皺團,扔到痰盂裏,融爛了。蔣呈錦見狀,喘成一團,他沒有力氣發火,又要去拖拿紙筆。
看著他費力的樣子,好蓮到底不忍,重新又鋪好紙筆,等老爺再寫一遍。
九月二十三,蔣呈錦病入膏肓。
同時,三少爺的小妾鬆珍要臨盆了。
風水先生五指一掐,快出世的孩子與老爺大衝!羊水已破的鬆珍不得不連夜倉皇轉至府外生產。
二奶奶不聞不問,三奶奶不能離開老爺半步。府裏隻有大少奶奶慧珍和二少奶奶佩雲跟去打點。可這倆人也是沒有經曆過事的,三少爺寶鬆年紀尚輕,更是沒了主意,隻在屋外袖手亂轉。隻要屋子裏的產婦淒厲一叫,他就抱著腦袋往牆上一撞,似乎要把牆撞出個洞來,好讓他把頭藏在裏麵,不要聽這礪心的叫喚。
鬆珍扯著嗓子哀嚎了一夜,全身被汗水濕透了,像從水裏撈起來一樣。她無助地岔了雙腿躺著,嗓子吼啞了,再也用不上半分勁。
偏偏不幸的是,接生婆看到從下麵冒出來的是一隻小腳丫而非黑黑的頭頂,當場就麵如土色,連呼:“不好!不好!”這胎兒看來要“腳踏蓮花出世!”聽著好聽,其實就是“逆生兒”,他頭在上腳在下,不好出來。
經驗豐富的接生婆也怕遇見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一屍兩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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