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兄弟(已 )

【十八】

在楊衍書的關心與陪伴之下(

),李焱康複得很快,現在不吃楊衍書獨門的止痛藥也能下床走路了,這天坐在樹梢上賞月,楊衍書好不得意,挽著李焱的手道:“都是我的功勞。”

李焱道:“跟你有什麽關係?是我自個身體好。”

楊衍書臉一沉:“是我的功勞。”

李焱忙道:“對對對,都是你的功勞。”

反正止痛藥還是很有效的,楊衍書就愛堅持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麽些天李焱也差不多摸清楚了,這人究竟是什麽個性。

楊衍書喜歡晚上早睡,白天卻不起來,也不單單是為了自己貪睡的緣故,而是因為如果起早了還要麻煩,他早晨起來穿一件衣服,到了中午時分要換,到了傍晚,又要換別的,他坦言並非是為了什麽規矩,隻是為了好看。

譬如之前早上分明見他穿了一件朱紅色的紗衣,人如墜在紅霞裏,發上別的是纏絲瑪瑙簪;到了午間天氣覺得熱了,又換翠綠煙紗,頭發上換了碧綠的翡翠簪子;及至月亮初升的時候,見月色好,難免喝酒,再改換上月白的衫子。

每次李焱都感慨他好閑心,哪裏像他在宮裏,請安的時候穿的什麽,回來又換什麽常服,也隻有小梁子他們記得,但凡是這樣的麻煩事,他都不願放在心上。

李焱說給楊衍書聽。

楊衍書笑道:“這差太多了,我要換什麽,那是我喜歡做,沒人敢逼迫我,所以我也不愛呆在家裏,不過我家是個好地方,青山綠水共為鄰。”

“你家在哪裏?”

“梧桐城。”

李焱嗤笑:“從來沒聽過。”

世人皆知李焱愛出遊,巴不得把天底下美好的山水景致都看過一遍,再把天下的美人們看盡,這樣最好。可是如今遇到楊衍書,美人是不用看了,亂花各入人眼,楊衍書就是李焱心中最漂亮的美人,別的人又算得什麽呢?

楊衍書白他一眼:“你才幾歲?你沒去過的地方多了。”

楊衍書出生在梧桐城,他一出生便見天際霞光漫溢美不勝收,父母愛之如珍寶,而他也的確不負眾望,論美貌性情,諸多兄弟姐妹無人能出其右。

見李焱眼巴巴地望著他,楊衍書道:“下次帶你去我家鄉。”

“下次是什麽時候?”

是一年,是十年,還是五十年?楊衍書的日子還長著呢,可是他跟楊衍書一比起來,一生顯得那麽短暫。

楊衍書道:“我既然說了,就一定會帶你去。”又笑道:“先說好,我妹妹雪凰你是見過的,她說什麽你都當沒聽見好了;不過我也有個弟弟……”

說完他憂心忡忡地看李焱一眼,摸了摸李焱的小身板:“你這樣不經打,要是被打死了怎麽辦?”

他弟弟楊衍鈞的真身是大鵬,外相雖美,但脾氣最火爆,要說起打架這件事他最有熱情,平素愛用刀多過用劍,最喜歡拿三尺長的上古鳴鴻刀來削蘋果,實在是腦子有病……

李焱:“你弟弟有這麽可怕?”

楊衍書長籲短歎,道:“遠比雪凰可怕,雪凰隻是戀兄,衍鈞是戀兄又戀妹。”

李焱:“我聽不出來這有多可怕。”

楊衍書笑,是了,光這麽說李焱是難以察覺楊衍鈞的可怕——當年為了救他出靈山,單槍匹馬就敢衝上來的楊衍鈞,那陰兀凶猛,血流成河的景象,他這輩子都難忘記。

隻聽李焱又道:“那個……為什麽你們這麽篤定我會被打死?”

“不會打死的,頂多半死,”楊衍書情意綿綿:“我會救你的。”李焱怎麽可能知道他弟弟那人,高興的時候一隻螞蟻的命也是金貴的,怒起來長刀一揮管你是誰?先打了再說。

楊衍書想,放心吧,我有很多很多的止痛藥,痛不死人的,頂多恢複慢點,看你滿身是傷做起來,估計也挺有風情。

李焱見他笑得不懷好意,便忍不住長歎一口氣:“自從認識了你……”

楊衍書挑眉:“如何?”

實話是就一直在倒黴,但李焱賠笑道:“我就覺得特別開心。”

楊衍書“哼”了一聲,不屑道:“笑這麽色情做什麽?離我遠點。”

真是不講道理,分明是你自己貼過來的,李焱這麽想著,隻是不敢說。

原來楊衍書也有弟弟啊,他們兄弟沒這些爭來爭去的想頭,感情一定很好,光這樣想著,就讓李焱很羨慕,。

轉眼快要近七夕,宮中一如往年,以錦緞結成高樓,高有百尺,一派喜慶祥和的景象。李焱因這段日子養傷,宮中各處也未去問安,到這節令內宮外宮俱有徹夜歡宴一想到又要見到他父皇,未免膽戰心驚。好在他最近沒做出什麽事來,就算是出宮也有楊衍書替他掩人耳目,再說這麽大好的場合,也不至於又把他揪出來打罵,真要如此,皇家的臉麵也不用要了。

於是到了七夕這天,宮人們按照常例裝扮起來,男子都還罷了,李焱覺得每個侍奉他的宮女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看別人開心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問一個替他梳頭的宮女:“你叫什麽來著?”

那宮女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聽這話,臉色微紅地笑著答道:“回六爺的話,奴婢叫鬆風。”

聽她口音不像北方人,李焱問:“你是哪裏人?”

“奴才是蘇州人。”

李焱眼一瞥,看到屋內那扇蘇繡牡丹的屏風,便笑著道:“那是個好地方。”山明水秀,地靈人傑的,太湖的蓴菜鮮香,白沙的琵琶甘甜,還有在那吃過的鬆鼠桂魚,螃蟹也都是好的。

鬆風應了一聲“是”,專心致誌地幫李焱別好了白玉的發冠,這宮裏的主子雖多,若論性格溫厚,對屬下寬宏,大約沒人能比得上六王爺。

穿戴齊備,隻聽門外有人進來通報,原來是弟弟李燁打發太監來問他今日是否還好些,還送了一個汝窯的筆洗來,說是前幾日得的,李焱喝了口茶,笑道:“多謝他記掛著。”便令人賞了錢。

那太監又道:“十四爺還說,這些日子池裏養了幾條顏色稀罕的錦鯉,若六爺現在好些,還請過去看看。”

李燁愛魚,宮中人盡皆知。

李焱笑著應了,道:“反正如今還早,去看看也罷。”說著就令人擺駕去李燁的轉波閣。

到了轉波閣那,聽門口侍衛說原來李煒也在裏頭看魚,李焱便道:“我們就這麽進去吧。”哪裏那麽多規矩,倒麻煩,正說這話,李焢也來了,他年歲雖小卻懂事,見了麵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問李焱:“六哥這幾天可好些?我說要去看你,隻怕擾了你清靜。”

李焱忙笑道:“這是哪裏的話呢?我最近也好了,隻是身上偶爾還覺得疼些,倒是你們功課要緊,老記著我做什麽。”

他抬起腳剛進到轉波閣中,就聽到叫嚷聲:“救命啊——”眾人都嚇了一條,李焱忙帶著人趕過去,隻見李燁在水中撲騰掙紮,眼看就要沉下去了,池邊的李煒站著,一隻手還保持著推人下去的姿勢。

“還呆站著做什麽?”李焱心中火起:“還不趕緊救人,叫太醫!!!”若不是他不會鳧水,剛才就忙著要跳下去了。

兩三個侍衛跳下去,李燁嗆了水直往下沉,隻胡亂掙紮,眾人好不容易才把他救上來,李燁不諳水性,如今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氣息都弱了,李焱忙按著他胸膛讓他吐出兩口水來,這時候再探鼻息,方覺得好些。

這時候太醫也來了,李焱忙忙地令人將李燁抬到宮裏醫治。

再看的時候,李煒已經不見了。

小梁子不敢開口,從來沒見他主子這麽生氣過,眼睛都紅了。李焱令人將此事向皇帝皇後通報,又派人去找尋李煒究竟去了何處。

其實李焱心中已經心亂如麻,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就算李煒再有多麽想當太子,又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宗族血脈乃是天字一號的大事,他如何能下這樣的手?太過奇怪,他實在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再者李煒既存了這樣的心,也該做得機密;而且眾人忙著施救,他卻不見了……

但無論為何,李煒竟然推李燁下水,這讓李焱怒火中燒。

即使隻是玩笑又如何?李燁身體一貫比其他兄弟弱,又不諳水性,宮中有誰不知道?

李燁是他親弟,他五六歲的時候,李燁還那麽小,硬要從奶母的懷裏掙脫出來,依依呀呀地說著含混不清的話牽著他的衣擺跟他往前走。

宮中人都笑說,六爺與十四爺,從小兒就和睦,皇後娘娘好生福氣。

李燁方才白著臉的樣子,嚇得李焱心跳都要停住,他母後素來寵愛李燁,李燁雖然偶爾對他說話刻薄些,心地卻不壞,素日也恭敬有禮,深得眾人喜愛。

若是李燁有什麽事,還不知道要掀出多大的風浪來。

小梁子見人散去,道:“六爺,這事要如何是好?”

李焱冷著臉:“什麽如何是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便讓他去死。

他不似李煒,為了皇位可以連血脈情誼都不顧;算他是個異類也好,諷他可笑也罷,李焱就是這樣的人。

他隻盼此生,不要有任何他所關愛之人,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走在他前頭。

拜托不要發蠢了讀者不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