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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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皇後的鳳駕最先趕到了轉波閣,這次心急火燎的程度竟比上次李焱挨打時更著急十倍;再過了一會,蘇貴妃等人也來了;最後連皇帝也親自來探視,看到李燁仍躺在床上,眉頭深鎖,問太醫:“為何燁兒還不醒?”

幾個太醫忙跪下道:“這大約是十四爺一貫體弱,看脈象如今平穩了好些,並無大礙。”

眼見皇後簌簌地流下淚來,皇帝又見李焱站在一邊,便問:“你三哥呢?”

方才來的時候已經聽了原委,這時候李煒卻不見了,咄咄怪事。

李焱道:“回父皇的話,方才我已經派了人去……請他過來。”

皇帝道:“你親自帶了人去。”又寬慰皇後:“皇後也不必傷心,好在燁兒並沒什麽大事。”

李焱心頭一顫,忙跪下來道:“兒臣遵旨。”然後領了人往李煒的棲風殿那邊去。

在心中審度他父皇方才的態度,大約是不會輕饒了李煒,就算李燁沒什麽大礙,

畢竟還是謀害皇嗣的大事。

到了棲風殿處,隻見周貴妃領著人急匆匆地從門內出來,一見了李焱麵上便堆滿了愧色,畢竟還是貴妃,李焱便停下來問了安,再問:“周貴妃娘娘,請問三哥可在裏頭?父皇令我帶他過去。”

周貴妃白著一張臉:“我方才進去也沒瞧見他……”然後欲言又止。

李焱見她的樣子,畏懼得厲害,怕也不會說什麽假話,於是吩咐人進棲風殿內尋找,另外的人各自分散到宮中各處找尋。

“六爺,找到三爺了。”

一聽侍衛回報,就忙帶著其餘的人趕過去,果然看見李煒被一群侍衛包圍,眾人投鼠忌器,未敢全力進攻,倒被李煒節節逼退。

李焱恨得咬牙,道:“一幫廢物。”說著自己抽劍上去,小梁子阻擋不及,他還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他武功不及三爺多矣,眾侍衛見兩位皇子打了起來,更是不敢貿然上前。

果然李焱拚盡全力也漸漸落了下風,李煒素日喜好舞刀弄劍,李焱哪裏是他對手?小梁子急了起來:“你們還不快幫忙,還呆站在旁邊做什麽?!”

說是這麽說,可刀劍無眼,萬一兩位皇子都傷到了,誰又負得起這責任?

李煒刀下生風,麵色鐵青:“李焱,你給我滾開,不然——”

李焱被逼得退後兩步,卻仍舊是不躲閃,隻見李煒的長刀刮過他右臂,頓時血流如注,痛得劍因為握不住了。

小梁子忙上前去扶:“六爺。”

李焱白了一張臉,道:“無妨。”

侍衛們一擁而上,十四王爺被推進水中,如今仍躺在床上,眼見六爺又被劃傷了手,再不拚盡全力將三王爺拿下,別說皇上,如若以後皇後娘娘對他們算起帳來,再多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李煒雖然精於武藝,但之前與諸多侍衛纏鬥了這麽久,加上現在這麽多侍衛蜂擁而上,更是沒了優勢,不消片刻就被手上的刀就被打掉,被眾人按在地上,縛緊了雙手。

“放開,你們這幫狗奴才!!!”

李焱道:“三哥,我隻是奉父皇的令來找你去問個清楚……”

聞言,李煒又將兩隻眼睛瞪著李焱,朝地上惡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們兄弟一氣害我,你們——”

李焱上前去,讓眾人讓開,沒受傷的左手一把抓住李煒的肩,將他從地上拖起來,他湊在李煒耳邊,用隻有李煒聽得到的聲音道:“燁兒有沒有陷害你,跟我無關,”說著一笑:“如今我可正是在害你呢。”

李煒這刀傷他右臂,傷得正是恰到好處,痛得也恰到好處——簡直傷得好,傷得妙;也罷了,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算,剛剛好。

“你這個——”李煒似要昏厥過去,見到李焱的臉色,一瞬間連話都說不出。

他從未見他這個好脾氣,時刻賠笑說話的弟弟,竟會有這麽不屑與厭惡的表情,放在他肩膀上的那隻手,每個指節都似乎要掐進他的肉裏一般。

“六爺,現在如何是好?”

李焱想了想,他父皇母後都在轉波閣,便令侍衛:“帶三王爺去轉波閣,再聽皇上吩咐。”

眾人推著李煒走了,小梁子見李焱的血順著胳膊染紅了整片袖子,還順著手指尖往地上滴,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爺,這——”又扭頭叫人:“還不快叫太醫?!”

李焱咬牙:“叫他們快些。”

李焱包紮完畢,便令擺架轉波閣,小梁子忙阻止道:“六爺,您自己也受了傷,何必又去?先歇著才是。”

李焱不以為意:“這麽點傷又有什麽?”

正說著有人回報:“六爺,皇上皇後以及諸位娘娘等,如今都去往養心殿了,皇上且派小的來請六爺過去呢。”

李焱問:“小十四可醒了?”

“回爺的話,十四爺剛才醒了。”

於是李焱帶了人又往養心殿去,見到李煒跪在殿下似是在百般辯解,他一進去李煒便停住了口不再說話;李焱心中冷笑,才欲請安,皇帝便道:“你身上有傷,免了吧。”皇後坐在一旁的鸞座上,兩隻眼睛通紅,又拭了一次淚,隻看著李焱道:“焱兒,你的手……”

“回母後的話,太醫來瞧過了,並無大礙。”

李焱站在殿上,隻聽他父皇問:“方才你三皇兄說,並非有意傷你,燁兒也是一不小心掉下水了,你三皇兄並未推他,隻是要伸手去拉住他罷了。”

李焱默不作聲,他父皇歎了口氣,道:“叫剛才跟著你去的侍衛來。”

果然有人領了個侍衛過來,他一跪下,皇帝便問:“方才是什麽情景,你說說看。”

侍衛吞了吞唾沫,抖著聲道:“回皇上的話,方才臣等找到三爺,原是傳皇上的話,請他回去,無奈三爺不肯,對臣等拔刀相向,臣等無法,又不敢傷到三爺;這時候六爺來了,見臣等不敢動手便拔了劍迎上去,六爺出手極有分寸,可三爺刀刀狠逼……”

李煒大怒,道:“父皇,這是李焱安排的人,他們串通一氣要害我!!”

皇帝擺擺手,令這侍衛下去,道:“把剛才在場的侍衛,通通都叫上來。”

剛才的侍衛果然在殿下站了一溜,其中有幾個原本就是守在棲風殿的,皇帝便令這幾人說說剛才的情景,結果還未有人說話,李焱便跪了下來:“父皇,實在不關三皇兄的事,是兒臣學藝未精,三皇兄一時錯手……”

還未說完,李煒便高聲罵道:“誰要你假惺惺——”

皇帝難得露出怒容:“還不住嘴?!焱兒,起來。”

李煒不敢再說,李焱也站了起來。

幾個原本是棲風殿的侍衛站了出來,其中一個為首的把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與之前那個侍衛說得並無不同。

待他們退下,殿中一片安靜,未有人敢開口說話。

皇帝沉吟半晌,又道:“焢兒。”

原本靜靜站在蘇貴妃身旁的李焢道忙站出來,跪下道:“父皇。”

“你可看到你三哥推十四哥下去?”

李焢的目光悄悄地往他母妃那一轉,然後道:“回父皇的話,兒臣跟六哥一起到的十四哥那,剛進去便聽到一聲驚叫,我們過去隻看見十四哥掉下了水,而三哥正在水池邊,一隻手伸著……”他低下頭:“兒臣就隻看見這麽多。”

皇帝又問李焱:“是這麽回事麽?”

“回父皇的話,正是這樣,”李焱道:“不過等我們救上十四弟來,便不見了三哥。”

不知道為何,李焱真想笑。

這話說得含混不清,誰也不知道究竟李煒有沒有推李燁下去,隻怕隻有李煒跟李燁二人心中才清楚。

不過李煒不見蹤影,便隻為了這一項,也夠叫人懷疑了。

皇後看著皇帝,道:“這……”

皇帝隻擺擺手,不叫她說下去。這時候有人通傳:“十四爺到了。”

果然看見李燁被人扶著進來,他還白著一張臉,換了幹淨衣衫,皇帝忙令免禮賜座,李燁坐下後,眼睛往殿下一看,先是看李煒,李煒恨恨地瞪著他;他淡淡一笑,又看了李焱一眼。

李焱別過頭,隻裝沒瞧見。

“燁兒,你現在可好些?”

李燁忙站起身回話:“回父皇,兒臣現在覺得好多了,謝父皇關心。”

皇帝道:“你坐著。”李燁坐下後,又問:“叫你來也不為別的,隻是要問你一件事,料來你也知道,方才你掉下水,你三哥在一旁,這其中緣故是如何?”

李煒道:“父皇,兒臣沒有推他下去!!”

皇帝並未搭理他,隻把眼睛看向他的生母周貴妃,周貴妃慘白的臉,十指絞著一方娟帕,垂著頭半聲都不敢吭。

李煒見他父皇不理,便看向李燁,突然道:“李燁,皇天後土在上,你若妄言,也不怕報應麽?”

李燁的目光淡淡的,看都不看他,突然在眾人麵前跪了下來,道:“父皇,此事就此作罷吧。”

聽到這話,李煒心中似有重錘一擊,喉嚨腥甜,若不是極力咬牙忍住,差點便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不管他們是否之前互通款曲,如今卻是你唱我和,唱念俱佳,話未說得分明;二人口口聲聲,好似是為他求情,實則坐實他那莫須有的罪名。

現在這殿堂上,還有誰肯會信他?

剛才在池邊他跌下去的時候那張笑臉,不像是李燁。

剛才在侍衛之前捏著他肩膀說話的人,更不像是李焱。

真真是一對嫡親的兄弟,他怎麽比得過?

皇帝良久才道:“別的人都退下,燁兒留下,我有話問你。”又道:“來人,把三皇子帶回他寢宮,別讓他四處走動。”

這句話,便是要囚住李煒,隻不過為了皇家臉麵,不曾做得更狠絕。

眾人聽到,魚貫而出,李焱先恭送他母後,回身看見李煒正要被許多侍衛“送”回他寢宮,二人擦身而過時,隻聽李煒低聲道:“你們且先得意,賠上我這一世,你們遲早有報應。”眼裏有悔恨也有憎惡。

李焱心中有千句萬句,卻難以說出口;他麵上一笑,語氣謙和:“將來隻怕我與燁兒沒那空閑要去宗人府那看三哥,既如此,如今亦無需多勞你記掛。”

今日是七夕,可如今誰還有心慶賀?

這時候突然起了大風,卷得衣袂翩飛,灰塵揚起,迷了眼睛發疼,李焱仍在養心殿前站著,他抬頭看那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忽然笑了。

小梁子忙扶了李焱道:“六爺,這風起得奇怪,還是早些回去,晚間還有宮宴……”

李焱身形晃了晃,忙又站穩了,道:“還有什麽好宴的?叫太醫來,給我一副安神的藥,我想歇著了。”

從來沒這麽疲累過。

天下是否隻有皇家才有這樣怪事?不是要被別人害去,就是自己去害人。

那些骨肉親情,原來,都是假的。

這夜裏七夕乞巧,原本該很是熱鬧,李焱聽得遠處笙簫聲,樂舞聲,雖喝了安神藥,卻還是睡不著,隻能開了窗,坐在桌邊看月亮。

他想起今日李煒對他說的話,其實他又何曾不知道,李燁也許真的就是故意從李煒身邊掉下水去,然後故意讓他與李焢瞧見?

可是那又怎樣,牆倒眾人推,他說的都是實話,每句都是他親眼瞧見的。

還有李煒的那一刀,當初比武的時候沒落下來,這次卻是實打實地一刀割開血肉。怪得了他麽?他原本想,若真是有兄弟之情,在刀落下來那刻,李煒說不定會收住手;可李煒沒有,那刀還是落了下來,血浸了衣袖,順著指尖不停流下來的痛楚也罷了,奈何心口也在痛。

這樣痛,眼睛裏卻是幹澀地疼,平時多少眼淚都落下來了,偏生此刻一滴也沒有。

再看看月亮,想起了楊衍書,楊衍書說他是個傻瓜,他還拚命反駁。

如今看來,他確實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