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浮雲中掙紮
在浮雲中掙紮
【十七】
小白一覺睡到下午,出來伸懶腰,看見小青站在大日頭底下,滿頭滿臉的汗珠子滾下來,他奇怪了,問:“小青,你幹嘛呢?”
見他出來,小青往他身上一靠:“你叫我站這的……”
百感交集,小白道:“你什麽時候變這麽聽話了?”叫你站著你就站著倒是很怪,可叫你不要貪吃東西,不要動不動就蹭上來,你又從來不聽,這又算怎麽回事呢?才不信沒人叫你去歇著,自己不去的……
但是又狠不下心來罵他。
小青“唔唔”兩聲,道:“天真熱。”
小白伸出袖子給他抹了抹臉頰上的汗珠:“嗯,進去坐著。”瞧這臉,給曬成什麽樣了?摸上去滾燙。
小青忙道:“我要先吃東西,從早到現在我還沒吃上東西呢。”
從早上起來就餓到下午,自從到了這怡紅別苑,可是少有的事情。小白聞言,便摸了摸他腰上掛的一個小繡囊,從裏抓出一把嗑過的瓜子殼來。
小青道:“瓜子能算吃的麽?”
“……”敢問瓜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憑什麽在你眼裏它就不算吃食了?
拉著他進去坐下,讓良辰吩咐廚房裏做了東西來,正好他也沒吃東西,兩個人一起吃完了飯,大部分時間小白就坐一邊看他狼吞虎咽;小青吃了個十分飽,小白無奈地逼他喝了茶漱完口之後,他還不忘記抓著兩塊梨酥,小白問:“幹嘛呢?”
“放在床邊,睡覺的時候吃。”
小白把他丟到床上,還不忘記埋怨:“睡吧睡吧,吃了就睡。”
小青躺在床上,翻了兩次身,看見小白要走,忙道:“小白,等我睡了你再走。”
小白原本已經走到了門口,聽他這麽說,隻好立住腳站著,回頭一看,小青把盯住他,一雙眼睛好似浸過水的黑葡萄,滴溜滴溜地亂轉,小白隻得抽身回來,在他眼皮子上一抹:“睡了。”
眼皮子闔上又睜開:“小白,睡不著。”
究竟誰睡不著啊?小白隨口道:“你閉著閉著就睡著了。”
小青從被子裏伸出手,把小白拉住:“小白,還好你撿我回來。”
漫長年月太寂寞了,即使是挨餓受窮,渾渾噩噩,兩個人也總是比一個人好的。
小白嘴角抽筋:“我撿你?是你撿我吧?”
小青微微一笑。他的記憶其實非常模糊,隻依稀記得,那時候正好有一輪明月當空,照得床前地下亮堂堂的,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小白就站在他床頭嘴角咧開笑,笑得陰冷又戲謔一隻手嵌在他柔軟的脖頸間,道:你可總算醒了。
他也記得那時候喉嚨幹痛,半晌才說出了一句話:我……我肚子餓了……
小白的笑就僵在臉上,一雙手鬆開又抓起他衣襟,歇斯底裏地大叫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當時小青多想再重複一遍給他聽啊,可是不行。
他才醒來體力太差,小白勁兒卻很足,把他搖得又暈過去了。
“怎麽會是我撿了你呢?”小青又琢磨了會,想出個天大的理由來:“你比我大啊……”
“咳,沒什麽,你給我快睡。”小白忙道。
於是小青把眼睛一閉,隔了半柱香的功夫聽不見聲響,小白以為他睡著了,正要走,隻聽小青呻吟道:“小白……”
“我靠你到底睡不睡?老子要被你煩死了!!”小白的耐心告罄。
小青在床上滾了兩下,道:“我想吐……”
小白暴怒,服了你了!!!忙出去叫:“許仙許仙許仙許仙!!!!”
許仙在自己房間裏正在磨藥,聽見小白叫喊,便走到小青的屋裏,探了個頭問:“又怎麽了?”這次是什麽?積食了吃不下就拿開胃藥,吃撐到不行了就喂瀉藥。
小青道:“不舒服,我想吐。”
許仙過來給他看脈,半晌道:“他是今天站外頭太久,中暑了,吐出來怕要好些,然後再吃藥,餓幾頓。”
小白眼珠子一轉:“法海,法海!!”
法海也在門口探一個頭:“什麽?”
“扶他去吐。”別在房裏吐,味道難聞。
“咦?為何要我?”
“你吃閑飯的麽,”小白柳眉倒豎:“趕緊去。”廢話,難道要他親自去?他才不要,剛吃了飯呢,再說這家夥要是不小心吐在他身上了怎麽辦?
法海憤憤不平地扶著小青下了床,小青腿一酸:“我腳疼。”
小白將眼一瞥:“哦,那就抱著吧。”
法海無可奈何,小心翼翼地將小青抱去吐,把人一放下就跑了,小青對著一個水盆吐了哇哇吐了半天,覺得剛才吃的東西都白吃了,委屈得不行。
這時候有人遞了茶給他漱口,在他背後輕輕地撫摩了幾下,小青覺得舒服了些,轉回頭去:“小白……”
但卻不是小白,是法海。
小青的目光一下就黯淡下來:“是你啊。”
法海似笑非笑,左袖一展,眼前的狼藉瞬間就不見了,小青眨了眨眼睛。
法海得意洋洋狀,問:“如何?”
小青道:“也沒什麽了不起。”
“哦?”
“你能讓它消失,我也能讓它出現。”說完背過身去,繼續蹲著吐。
法海:“……”
楊衍書起床比小白晚,暮色已至;他見大家一片忙亂,奇怪地問是怎麽回事,良辰回答:“小青中暑了。”
楊衍書嘀咕了一句“靠到底誰是主角啊”,伸出手去接了良辰擰好的帕子擦完臉,良辰問:“公子今天吃什麽呢?”
沉吟了半晌,楊衍書想到李焱在宮裏還不知道吃什麽呢,便琢磨著,幹脆把他從宮裏偷運出來再吃好了。
見他笑得得意,就知道他有餿主意,良辰撇嘴。
“我出去會再回來,今晚上的菜色清淡點就好。”
“知道了。”
梳好頭發,穿戴好衣衫,楊衍書這回也不羅嗦也不叫人準備要出門了,心念一動直接站到了李焱寢宮的門口,隱藏住氣息身形,穿牆而入。
進去隻見服侍李焱的人端了一碗粥,李焱也不下床,隻喝了幾口便搖搖手道:“不要了。”
然後拿絲絹抹了嘴,又倒下去休息了會,又是喝藥。
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把一碗藥喝去大半,楊衍書隻覺得好笑,李焱喝完了藥,突然覺得奇怪:“什麽香味?”
“什麽香味?”眾人都麵麵相覷,哪裏來的香味?偏是他們六爺鼻子靈麽?怎麽他們沒人聞得到。
李焱剛要再問,突然想起來,便吩咐:“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不解地退了下去。
待門外沒了動靜之後,李焱才壓低了聲音,輕聲喚道:“楊衍書?”
他這麽一叫,立刻看見楊衍書坐在桌上,翹著兩條腿:“你怎麽知道我在?”
“聞到味道了啊。”
那香味奇怪得很,一直縈繞在楊衍書身上不散去。
楊衍書跳下來,坐到他床邊,又喂他吃了一顆之前的藥,李焱坐起來問:“這麽早就來做什麽?”
“你粥也沒喝幾口,我還沒吃呢,打算讓你陪我吃飯。”
李焱抱著他的肩:“我可出不去呢……”別說現在沒好,就算好了,也要在宮裏靜靜呆一段時間不敢拋頭露麵的。
楊衍書道:“你這是幹嘛?”幹嘛跟小豬一樣鼻子拱在他身上,有趣。
“你身上真好聞,是什麽香?”李焱好奇。
楊衍書道:“誰熏香啊?煙熏火燎的,倒沒意思。”
李焱緊緊地抱著他,止不住地笑,楊衍書奇怪,反過身來問他:“笑什麽?”
李焱:“我覺得我好像撿了個寶貝。”
真的是個寶貝,美麗極矣,渾身異香。
天底下哪裏還有比楊衍書更好的人呢?美人雖多,誰能美的過他?再者,也不能像他一般有趣又有愛。
楊衍書捏他鼻子:“我是你能撿到的麽?你是我買來的。”又問:“說起來,那一文錢哪去了?我要給你找條草繩穿起來,係在脖子上。”從此這人便是他一個人所有了,誰碰誰倒黴。
敢用左手搶楊衍書東西的,楊衍書砍他右手;敢用右手搶楊衍書東西的,兩隻手一起砍了;要是兩隻手一起來搶,那就把手手腳腳齊齊砍掉。
李焱皺眉:“那樣不好看吧?”豈止是不好看呢?簡直跟草狗差不多。
楊衍書捧著他臉親了一下:“好看啊,好看得不得了,你若還留著,就趕緊找出來。”嘻嘻一笑:“那可算是定情信物了。”
李焱紅了臉。
人的感情就是這麽奇怪的一回事,以楊衍書的姿色,對著鏡子都看倦了;竟還會覺得李焱好看,眉梢眼角,鼻梁嘴唇都是好的,更不用說四肢修長,身形高瘦,在他眼中都是好的。
雖不是最好,也足夠了。
楊衍書身邊有太多美人,不消說他的諸位兄弟姐妹,哪一位走出來不是極品的美色?再者他身邊的妖怪們,譬如小白,小青,或者雪凰派來跟著他的良辰,都是美麗的。
而怡紅別苑,更是個圈著美人的地方。
楊衍書想,莫非是我吃慣了山珍海味,如今看到鹹菜饅頭便驚為天人了?罪過啊罪過。
這鹹菜饅頭仍無自覺,問他:“你想什麽呢?”
“想你唄。”
李焱的臉更紅,呐喏半天沒出話來:人在跟前,還有什麽可想的呢?
他卻不知道,楊衍書是真的在想,到底為何會喜歡他。
大約是愛他不貪。
愛人這件事,跟世間別的事都是一樣,需得苦心經營:人總是心心念念,得隴望蜀;愛得深了,便要求別人也這樣愛自己,其實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呢?哪怕你愛得再深再痛,也隻好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情罷了,怎麽怪得別人不愛你?
倒是像李焱這樣的好,楊衍書想,一文錢買來這麽好的玩意,真是太值了。
此刻情意綿綿,但是卻有肚子裏嘰裏咕嚕的聲音煞風景。
“你……”楊衍書望著李焱,示意你肚子為什麽也在叫?
“你……”李焱望著楊衍書,示意是你肚子先叫的我隻是頂樓上罷了!
楊衍書一展袖,拉著李焱起來:“走吧走吧,吃飯去。”
李焱把手抽回來:“我哪走得了?哎喲——”
楊衍書扯斷他兩根頭發,自袖中掏出一個紙片,綁在一起,然後咬破手指滴在上頭,再吹了一口氣,那紙片翩然落在床上,便化成了李焱的模樣,閉著眼靜靜臥在床上。
楊衍書推他一把道:“你就好好扮李焱吧。”
那紙片人睜開了眼,笑道:“是,公子。”
李焱目瞪口呆。楊衍書攜了他的手:“這樣好了吧?”
這樣李焱還能說什麽呢?反正眼前一黑就到了目的地,他有什麽可抱怨的?再說了他其實也肚子餓,最近連著幾頓都是什麽清粥小菜,總覺得不對味,吃了兩口就嫌膩煩。
想起這個李焱又高興起來:“那我們吃什麽?城東有家酒樓,叫花雞做得好。”
楊衍書眼一斜:“你隻能陪著我喝粥。”
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