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坐在車中,相對狹小的空間是一片沉靜。UC 小說網：車中放著音樂,不算傷感，外麵到處是趁著新年出來閑逛的人，除了年輕的孤單地在這個城市掙紮的人們,更多的是拖家帶口幸福洋溢的家庭。在新年什麽爭執都可以被淡化，日常的瑣碎也是一種幸福。
路過某商場的門口，似乎商場正在舉行什麽活動，小小的廣場上擠滿了人群。看見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是被爸爸抗在肩膀上的，興高采烈地往人群中間看去。
林凡看著窗外,略有感悟,沉默不語。
“我覺得既然是一家人，還是不能這麽冷淡的，好歹是你的父親。”秦廂緩緩地開口說道,“難道真的老死不相往來？”
林凡別過頭看著廣場上的那一家三口，爸爸扛著兒子，母親在一邊伸手向人群中張望著什麽東西，說說笑笑的場麵竟然是那麽的普通，但是似乎離自己又很遙遠。車子駛遠，漸漸全部消失在視線中。
“我的家庭和你的不同。你說一句原諒容易，但是我們不一樣……”林凡回過頭，淡淡地說道，然後就陷入了沉默，不願多說什麽，做人三觀要正，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地放下的。原諒，哼，隻不過是事不關己的人輕易說出口的大道理。
“知道麽？”在沉默蔓延開來之前，秦廂卻緩緩地說道，“我原先一直以為我的父親也是很偉大的。因公殉職，雖然不在了，但是所有人都必須對他報以崇高的敬意。”手中依舊穩穩地握住方向盤，秦廂淡淡地開口。
“哦？難道不是麽？”林凡好奇，轉頭看著秦廂，她臉上沒有過分乖張的表情，很祥和……但是也不是沒有絲毫的感情的樣子，林凡對秦廂的事情，很敏感。
“我的爸爸在那次出海之前其實準備和我母親離婚。”秦廂終於開口說道，“你知道在那個年代，離婚是很羞恥的事情，我母親死活不同意，家裏雞飛狗跳，我在事先已經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去，對這段往事並不清楚。”
林凡不說話，其實也不知道能夠說什麽。
於是秦廂繼續說道，“這件事情我還是很久以後才知道的……恩，大概已經是高中的時候了，我的叛逆期大概比較晚，那個時候我一定要考海事的學校，我媽死活不同意。當然並不是所有人出來都會做海員，但是我當時的夢想就是和我爸爸一樣做海員。”秦廂淡淡地解釋道，“那個時候，我爸是我心中的大神，人一定要有一個精神支柱，你看得出，我家的條件其實一般，比不上別人。我的精神支柱就是我有一個偉大的父親。而在我看來我的母親，顯得那麽的世俗和渺小，甚至私心，我甚至覺得他們是不相配的。”
似乎已經是過了很久，似乎是過了很久之後才能這般不痛不癢地說出現在這樣一番的話，竟然拿自己的傷心過去來開導別人？這樣的事情在之前的秦廂看來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個不是別人，是林凡。
而其實在治愈別人的傷口的同時，也是在給自己一個解脫。
“據說是因為和別的女人想結婚，據說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做航海生意的，不知道怎麽就對上眼了。我父親是三十幾歲的而立之年，母親大概已經徐娘半老，所以，根本就留不住父親的心。”秦廂還是淡淡地解釋道，一個轉彎，車速有點急，但是也不至於莽撞，心緒雖然有點起伏，好歹不算激動。
“後來我媽死活不同意，她已經說了，不論我父親在外麵怎樣，她總是希望能看在我的麵子上維持這個家的表麵祥和，不管怎麽說，對於小孩子，表麵是很重要的。
“於是這件事情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我父親出海，再也沒有回來……那邊傳來消息是因公殉職了，整個船的人都不見了，三個月後在附近的海域找到些許遺物，但是屍骨始終沒有見到。”秦廂依舊用淡淡的語氣說道。
林凡心中一陣抽緊，第一次知道這樣事情的時候眼前這個淡然的女子是怎樣的心情？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頹然倒塌。
“秦廂……”林凡伸手去握上方向盤上秦廂的手。
秦廂轉頭對著林凡一笑，“其實想通了——並不是什麽大事情，畢竟事情從來就存在著。隻是以前我不知道，那一天突然知道了。”又說道，依舊是用一種陷入回憶但是沉溺不深的語氣，平靜而淡然。
“我當時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天崩地裂從此怨天尤人，一個是當作小事一樁然後重新考慮我未來的方向。那個時候我高三，我沒有多餘的時間。”
車子終於開到了林凡之前住的那個棚戶區，幾乎就不能前行，狹小的弄堂對於林凡的奧迪A6來說還是有點危險。
“下車吧。”秦廂淡淡地說道，下車鎖門。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問林凡，林凡訥訥無語。
“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是不明智的。我不能因為我有一個……一個對我的母親和我們家庭不負責任的父親，就自甘葬送自己的前程。而父親形象已經倒塌，我需要另一個精神支柱，於是這個時候我想到了我的母親——雖然在這之前她一直隻是一個中年婦女、碌碌無為的形象。但是在這樣一件事情之後，我卻突然覺得她很高大。”秦廂歎氣，林凡依舊默不作聲。
“能夠在分開之後沒有對我抹黑我那個父親，難道不是偉大麽？不然的話，可能我沒有長大，已經變壞，永遠是年少的時候最容易對人生和人性失望。”秦廂說道，“於是，我確定了我未來的目標：我要賺很多的錢，讓我媽過上好日子。”微微一笑，“律師就是一個肥差不是麽？”淡淡地笑，仿佛風輕雲淡，仿佛什麽都不在意。
過了很久，路過了一個水果攤一個奶茶鋪和一個小賣部，在弄堂口的時候，林凡止住腳步，突然開口說道：“說這麽多，就是給我樹立一個已經存在的良好的精神榜樣？”看著腳下的陰溝井蓋，用腳踢踢一邊鬆動下來的石塊。
“不是。”秦廂繼續往裏麵走，“我隻是想告訴你，人生有很多種選擇，我母親選擇的是忘記掉那些不愉快的，你父親選擇的是對酒消愁，本質上去我們卻沒有立場來指責他們，因為選擇在他們手中。雖然他已經放棄了自己，但是因為你是他的孩子，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樣的血緣和給予生命的恩情不能說斷就斷，於是你注定不能放棄你的父親——這是為人子女的道理。”
秦廂淡淡的說著以上的話，已經走進了弄堂，回頭看林凡，“還愣著做什麽？”
林凡一愣，不知為何，還是跟了上去。
——————————小9的窩——
弄堂狹小，不算幹淨，這個名叫做“弄坊”的地方是整個W市最市儈也是最下裏巴人的地方。狹小的弄堂橫七豎八地占據了不少的地方，家家戶戶甚至擠得像一個個的鳥籠，一個門堂裏麵甚至有住一家子三代人的情況，即使是現在城市的人均住宅麵積不斷在擴大，這個地方依舊沒有絲毫的好轉。
叩響了大門，開門的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警惕地看著林凡她們，“你們找誰？”林祥東（林凡父親）將房子抵押給別人這回事情秦廂已然知道，上次在處理偷竊的事情的時候保安主任隨口提到過，玫瑰也提及過，說是怎麽都聯係不上林凡的爸爸。
“這房子原先的主人呢？”秦廂問道。探頭向裏麵張望，房子很小，雖然是兩層的樓房，但是一層隻有十幾個平方。屋內黑暗，似乎隻有房間裏麵有幽暗的燈光，還散發著煤塵的氣味。
女子打量著兩人，“不知道。”最終冷冷地說道，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秦廂摸摸鼻子很是挫敗，林凡倚在門口搭建的違章建築上，冷眼看著，“秦大律師，還是吃癟了吧？我們偉大的階.級信仰是：即使貧窮，我們依舊有足夠的資本來炫耀我們偉大的階.級感情……但是在我看來，貧窮是魔鬼，越是貧窮越是一無所有，就越是沒有最基本的人倫溫情。”淡淡地看向遠處，即使是新年，這個地方依舊是沒有一點新鮮的血液。
這幾年隻要有一點本事的人都搬離開了這個名叫做“弄坊”的破爛小弄堂，住下的不是貧窮低保就是是在無以為生，生活瑣碎而勢利，沒有溫情可言。
林凡掏掏口袋找到半包煙，拿起來抽出一根熟練地夾在指間，方才想起來沒有火。挫敗地笑笑，自嘲地笑容，諷刺地看著地上的一塊碎石頭。
“這個地方，就是我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秦廂走上前，把她的煙拿掉，隨手將那半包都揉成一團，“吸煙有害健康，我早就對你說了。”
已經是下午的四點，冬天的白天顯得異常的短暫，遠處已經是夕陽如火，不論什麽地方倒是都可以看見太陽，太陽光均勻地灑向大地，並沒有等級之分，寧靜祥和，同樣的夕陽的絢爛顏色也照耀著這個雜亂的聚居區。
秦廂轉身，再一次地叩響了林凡家的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