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拜布爾和阿列赫諾下了車走到少年麵前,拜布爾倒是對他還有些記憶——一年半前在但丁灣酒吧門口那個背著大提琴幫他解圍的少年,隻是一年半沒有見,原來就瘦削的臉益發蒼白了,羸弱的身軀裹在一件破碎的絲綢白襯衫裏麵,艱難地爬過去抓著拜布爾的褲腳,仿佛是抓住可以救命的稻草,剛剛還有些神誌不清的眼神此刻卻清明起來,細細呢喃著:“救救我,救救我……”

拜布爾蹲下身,少年順勢倒在他懷裏,觸手突然覺得有些濡濕,拉開些看去,背上盡是交錯斑駁的鞭痕,尚未凝幹的血跡沾染到自己手臂上,隻是掃視一下就可以看見這個少年周身都是細碎的傷口,不深但也肯定不好受,顯而易見是在山林裏急劇的奔跑間跌跌撞撞了許久。少年倚靠在拜布爾的懷裏麵,已經有些意識不清,卻還在不停地哀求著“救救我”“別打我”,拜布爾抱起他走向車裏。阿列赫諾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公路旁的山坡亂石間站著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獵獵的海風吹來,盤旋在衣擺,身材強健勻稱,臉部線條明晰立體,頗有風采。有力的手掌手中端著斯太爾公司生產的Scout旋轉後拉式槍機步槍,一步一步走近他們。

阿列赫諾的槍不甘示弱地指向那個男人心髒的位置,他要是有所動,阿列赫諾一定不會手軟,雖然對方拿著的是精確射擊步槍。那個男人走近了一些,看了看拜布爾懷中的少年,說道:“克拉克是貝丁先生的人,兩位還是少管閑事的好。”很磁性的聲音,帶著一點異鄉口音的意大利語。

拜布爾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幾縷金發不羈地帽簷下竄了出來,也遮去了他的眉眼,隻是那寒星一樣的目光,似曾相識的眼神讓拜布爾回憶起他正是貝丁的保鏢,那一夜在但丁灣酒吧,他對這雙眼睛印象深刻,此刻麵對麵地四目交匯,才發現他的左臉上,居然從眉梢到嘴角,橫亙著一條猙獰的刀疤,縱貫了整個臉頰。剛才在山坡上的時候隻有看到他的右臉還以為是個帥哥呢,拜布爾哂笑了一下,這樣一個醜陋的人,自己卻還是對他產生了興趣,懷裏的克拉克突然不安起來,凝望著那個男人,用一種苦苦哀求的姿態破碎地細語著:“毒藥,放過我吧……求求你了……我不要回到貝丁先生身邊……求求你……”

那個名叫“毒藥”的男人嘴角細微地抽搐了一下,聽著這個蒼白脆弱的少年細如蚊蚋的哀求,又看向拜布爾,眼眸裏麵閃過一絲遲疑,最終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阿列赫諾也放下心來收起槍,看著那個已經昏死過去的孩子,皺了皺眉:“如果救了他,可能會和貝丁產生更大的摩擦。”

拜布爾的目光還停留在毒藥離去時矯健的背影上,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見,想想自己真的是瘋了,居然也有一天開始做救世主了,沒有理會阿列赫諾的擔憂,抱著克拉克坐進車裏麵,調轉車頭準備回家。

“去查一查毒藥的背景。”拜布爾突然開口說道,那種冷冽又明亮的眼神,讓拜布爾征服的欲望叫囂起來,不過他的臉……真是可惜了,如果沒有毀容,一定是一個英俊又帥氣的男子。

阿列赫諾打了個電話讓手下去辦,又打電話讓阿爾文醫生過去待命。車開到一半,拜布爾悠然地說道:“不要回聖城別墅了,去克勞迪婭花園吧。”伸手撫上克拉克的臉,瘦的隻能摸到骨頭了,貝丁生性暴虐,看來這個孩子在他手下沒有少吃苦頭,能拚死逃出來倒也看得出骨子裏麵的頑強。

阿列赫諾惱怒地看了一眼拜布爾,又是這樣,想去什麽地方不會提前說,突然想起些什麽,說道:“莫西迪斯少爺在克勞迪婭花園別墅,放這個孩子那邊不好吧?”

“莫西迪斯怎麽會住在那邊的?”拜布爾聽見這個名字也不由地皺了皺眉,莫西迪斯是他堂哥的兒子,今年才十九歲,可是頑劣異常,連他堂哥也常常大動肝火,不過他倒是對這個侄子寵愛有加,那股野勁子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阿列赫諾回答說:“和他爸爸吵架了,離家出走來投奔你,那幾天你正好不在,我就先讓他住到克勞迪婭花園去。”

“嗯,那就讓他去照顧克拉克吧。”拜布爾邪惡地笑了笑:“住我的房子,就得幫我做事。”

車子駛進克勞迪婭花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拜布爾抱著克拉克走進房間,別墅裏麵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莫西迪斯那個小鬼,管家回答說少爺出去玩了,拜布爾也沒有在意,隻是囑咐他克拉克今後住在這裏,讓他好生照看。

醫生大略地檢查了一下傷勢,決定還是先把克拉克洗幹淨再說,從山坡上滾下來渾身都髒兮兮的。拜布爾眼睛斜了一下阿列赫諾,累死累活的助手無奈地抱著克拉克走進浴室。盡管阿列赫諾已經很小心了,但是熱水沾上傷口還是讓昏迷著的克拉克痛醒過來,乍看到陌生的環境,克拉克條件反射般地掙紮了一下,跌落到巨大的按摩浴缸裏麵,嗆了好幾口水。

阿列赫諾隻好耐下心來,連話語裏麵都加了一絲溫度:“我不會傷害你。”

克拉克小鹿一般無辜的眼睛望向阿列赫諾,最終伸出了手握住阿列赫諾的手掌。撕扯掉破爛的衣衫,克拉克驚慌地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又要逃離開,阿列赫諾隻好哄著他,身上的傷口大大小小,有些年代久遠隻留著淺淺的痕跡,有些是新傷,鞭痕,刀痕……青一塊紫一塊,周身都沒有什麽完好的皮膚了,胸口和下腹尤其嚴重,背上的傷痕應該是今天才有的,阿列赫諾的臉色越來越陰暗,他常常出任務也經常會受傷,可是看見這樣一個孩子卻飽受如此虐待,心中也很是不忍。

肩部因為從山坡上滾落而脫臼,無力地垂落著。背上的新傷又不宜沾水,阿列赫諾把克拉克小心地翻轉過來,卻發現他身後更是被蹂躪地慘不忍睹,咬了咬唇隻好問道:“那個……是我幫你清理出來還是你自己……”

“我……我自己來!”克拉克強撐著把手探到身下。

阿列赫諾等克拉克弄好才回過身去,拿出一條白浴巾把他包裹起來,聽見他在耳邊輕聲說了句:“謝謝。”

把克拉克放到臥室的大床上麵,拜布爾正在樓下餐廳用餐,阿列赫諾和醫生幫克拉克處理起傷口。傷口雖然眾多,但都不是什麽嚴重的傷,阿爾文醫生的輕車熟路地給克拉克上藥。

終於把所有的傷口都處理好了,阿列赫諾問克拉克要不要吃點東西,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昏沉沉地睡去。薄而柔軟的天鵝絨被子蓋在克拉克的身上,隻有一張小小的臉露在外麵,擰緊的眉頭,不安的囈語,讓阿爾文醫生不住地搖頭:“真是造孽啊,他可能會發燒,這是退燒藥,好生將養吧。”

阿列赫諾接過外用的傷藥和退燒藥,然後送阿爾文醫生離開。拜布爾還在餐廳裏麵品嚐著卡布奇諾咖啡:“說起這咖啡,路易的手藝真的算是一絕了,不過這邊泡的味道也算正,阿列赫諾也過來嚐嚐吧。”

“克拉克睡下了。”阿列赫諾拉開凳子,從拜布爾手中接過咖啡。

“你覺得會是貝丁的陷阱嗎?”拜布爾問道。

“我正在查這個孩子的背景,不過我看他倒不像是臥底,幫他脫衣服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變得很驚恐,那種神態除非是演技高超,不然騙不了我。”阿列赫諾如實說道。

拜布爾笑了一下:“你確定不是你主觀思想作祟?那個孩子可是看上去非常可憐啊。”

“那我們等調查的結果吧,boss今天還回聖城別墅嗎?”看了看手表指針滑過十二點,阿列赫諾站起身來問道。

“今天就住這裏了,莫西迪斯這個小子還不回家,真是欠教訓啊。”拜布爾終於明白為什麽他堂哥總是暴怒的原因了。

“恕我直言,您十九歲的時候,是整夜整夜不回家或者帶著不同的男人回家。”阿列赫諾嚴肅著表情闡述拜布爾年少時候的斑斑劣跡。

“膽子大了,居然敢這麽和我說話了!”拜布爾蹙著眉,那個時候自己真的很花心嗎,他可是為了雅科夫一年半沒有碰過別的男人了,突然腦海裏麵又浮現出那個名叫毒藥的男人,尤其是星辰一樣熠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