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意大利的陽光熱烈地讓人有些難以適應,喬半躺在在沙發上全神貫注地翻著弗朗西斯科房間裏麵的意大利文書籍,直到感覺身邊有人坐下才抬起頭來。弗朗西斯科把喬摟在懷裏,抽走他手上的書,看了看扉頁竟然是文藝複興晚期作家阿裏奧斯托寫的《瘋狂的羅蘭》,扔在一邊:“怎麽會喜歡看這種敘事詩?”

喬不耐煩地打掉弗朗西斯科摟在他腰上的手,“離我遠一點。”彎腰把書從地板上撿起。

弗朗西斯科卻快一步搶走了書,執著地把喬按在自己懷裏,手指穿過黑如緞帶的長發,溫柔地撫弄著:“還好戈曼已經清醒過來,不然我就要被拜布爾折騰死了。”

“那你去弄死拜布爾好了。”喬趴在弗朗西斯科的膝蓋上,從他手裏拿過書,手指摩挲著紙張,敘事詩裏麵騎士羅蘭為追尋出奔的安傑麗嘉,走遍天涯海角,曆經種種驚險的遭遇,卻得悉安傑麗嘉已經同回教徒勇士梅多羅結了婚,痛苦和絕望逼瘋了曾經英勇的騎士,細致的心理描寫把一個瘋子刻畫地入木三分,這樣的瘋子他已經見過一個,或許阿列赫諾也算得上一個。

弗朗西斯科低下頭輕輕吻過喬的耳垂,嘴角伴著溫暖的笑意:“你還在記恨他?”

喬回過頭瞥了他一眼,魅惑的紫色眼眸裏麵看不出情緒,一貫冰冷的聲音問道:“他會怎麽處理阿列赫諾?”

弗朗西斯科直起身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裏麵透著一絲惋惜:“叛族者死……從來沒有例外。”

喬冷冷一笑,轉過身拿起《瘋狂的羅蘭》,繼續細細品味著裏麵的詩句……

阿列赫諾木然地坐在地牢裏麵,日升月落,忘記了時間,可是記憶卻像拍打著聖城別墅的海浪,波濤洶湧地襲來,風卷殘雲地退去……

鐵鎖撞擊鐵門的聲響,刺耳卻成功地拉回了阿列赫諾的思緒,暗無天日的地牢,曾經冷眼看著裏麵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死去,那個時候他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而現在輪到了自己,阿列赫諾抬起頭,站起來的時候身形趔趄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複常態,對拜布爾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Boss,如果你要殺我,我沒有怨言。”平靜如常的語調仿佛隻是和拜布爾討論咖啡裏麵加多少糖多少奶。

拜布爾隔著鐵欄,看著阿列赫諾布滿血絲的眼睛,顯然在這個遺忘了時間的地方,阿列赫諾沒有睡過覺。終於還是走了進去,拜布爾站在阿列赫諾麵前,冷冷地說:“雅沙沒有死。”

阿列赫諾點了點頭:“有人照顧你,我可以放心地離開。”

毫無征兆,一拳襲上阿列赫諾的側臉,疲憊的身體沒有防備地撞上牆壁,阿列赫諾摔倒在地上。拜布爾走過去揪起阿列赫諾的衣領,把他抵在牆壁上,語氣粗重:“還手啊!你能處心積慮地除掉雅沙,能帶著一群人來向我示威,現在又裝什麽可憐!”

阿列赫諾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手指上熾熱的顏色模糊了眼睛,然後看到拜布爾憤怒的眼睛,清晰深沉的綠色,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要做那些事情!”拜布爾把阿列赫諾狠狠摜在地上,拳腳凶狠如同暴風驟雨,可是阿列赫諾隻是死死咬著牙,痛到極致的嗚咽也壓抑在喉間微不可聞。

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開,蜷縮在冰涼的地麵上,阿列赫諾抱成一團的身體抽搐著,可是他越不還手,拜布爾就一腳一腳踹得越發凶狠。強迫自己把眼淚咽回肚子,拜布爾冷眼看著遍體鱗傷的阿列赫諾,他最信任的夥伴,陪伴了他十八年的朋友,他們之間卻是落得這樣的結局。

阿列赫諾最終還是轉過了頭,動了動嘴唇,可是胸口卻疼痛地厲害,語調嗚咽,吐字不清。拜布爾俯下身掐著阿列赫諾的脖子:“說大聲一點……”

“我……隻想……死在你手裏……”阿列赫諾的手指死死摳著拜布爾的手掌,一字一句緩慢地說著。

挑起的希望落入深淵,拜布爾隻想聽阿列赫諾一句求饒,一聲道歉,那麽就算族規裏麵寫著“背叛者死”他也會保下阿列赫諾。掐住脖子的手掌驟然縮緊,一分一分用力,很快就看見那張血汙狼籍的臉漲紅地無法呼吸,拜布爾的心也如同被誰的手死死掐著,疼痛地快要爆裂。最後還是鬆手了,拜布爾的聲音冷如寒冰:“你想死,我成全你!“

拜布爾猛然扯起阿列赫諾,抓過旁邊的鐵鏈把他手腕鎖住,扯著他一路走出地牢。從地牢到天台,多少雙錯愕的眼睛看著暴怒的拜布爾和狼狽的阿列赫諾,但是高傲的性格不容許自己低下頭,阿列赫諾清冷的眼睛掃過圍觀的眾人,神色一如往常冷峻。

聖城別墅建在海邊山崖之間,天台下麵就是茫茫無盡的大海,翻滾的海潮在岩石上撞擊成無數浪花,飛騰到半空又重重落下。拜布爾把阿列赫諾一把推到護欄上,阿列赫諾看著腳下的大海如同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要將人吞噬一般,一直漠然的表情變成一絲笑容。

獵獵的海風張狂地呼嘯,拜布爾的聲音交織著憤怒和不忍:“想死你自己跳!”

阿列赫諾緩緩回過身,銀色的頭發淩亂地擋住了眼眸,可是笑容依然清晰:“為什麽不親自動手呢,杜諾佐夫可以算是我間接害死的,戈曼是我設計丟給貝丁的,我放走家族的敵人,甚至率眾反叛……”

“夠了!”拜布爾一把揪住阿列赫諾淩風吹亂的銀發,咬牙切齒地說:“不用自作聰明。我成全你。”阿列赫諾,我太了解你了,所有說辭不就是想死在我手上,想讓我一輩子記住你!

阿列赫諾仰著頭看向拜布爾,又變成往日的波瀾不驚,隻是這份平靜不是刻意地收斂情緒,阿列赫諾希望在死前可以不用帶著boss和助手的身份差別,一如他們相遇的時候,直直盯著拜布爾說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十八年前你沒有救我。”

從風中墜落到海裏是什麽感覺,阿列赫諾覺得自己在飛翔,仰麵看著拜布爾停留在空中的手臂,仰麵看著拜布爾的身影變得渺小,仰麵感受到海水撞擊在脊背上麵的疼痛,仰麵感受到海水四麵八方地包圍了自己,原來大海不是藍色的,黑暗淹沒了意識,腦海裏卻是茫茫的白雪,回憶和空氣都一點點消散……

就這樣消失了嗎?就這樣十八年的情誼就一筆勾銷嗎?翻騰的白色海浪好像變成了那一年盧森堡漫天漫地的白雪,看著海水淹沒阿列赫諾,拜布爾指節泛白摳著欄杆,就這樣迎著海風一直站到天黑日落,仿佛才能確定阿列赫諾真的已經不在了。

是他綁住了他的手腕,是他把阿列赫諾推下海,是他讓阿列赫諾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