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番外1

八月底,初秋剛剛開始的時候,和風微醺,晴空萬裏。

楚軒推開窗戶,眺望著前方遼闊的青草地,嘴角微微漫出一絲笑意。

能到這所世界最富盛名的學校求學,是眾多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事情,楚軒亦不例外。這個八月對他而言是完美的開端,拋開了曾經那些身不由己的黑暗與束縛,他相信即便是在這異國他鄉,也能追尋到自己的夢想。

正入神間,突然有一記低沉的男聲落入他的耳裏。

“你就是楚軒吧?”

楚軒驀然回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刹那間,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了一般,楚軒的一切動作皆止。窗外是落英繽紛、陽光明媚,窗內卻仿佛被定格成了無聲黑白舊片。

他的身材高大挺拔,鬢若刀裁,眉如墨畫。

他正邁著沉穩的步子,穿越重重迷霧而來。

兩人明明離得極近,他看他,卻如隔岸觀花,朦朧飄渺。

反複盤旋在他腦海裏的竟然是林黛玉初次見到賈寶玉時的那番話——“好生奇怪,倒像在那裏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隻此一眼,萬劫不複。

……

……

那是陸淩風見到楚軒的第一天,可是他卻像是已經認識了他千千萬萬年。

他站在窗前,就穿著一件普通得簡直不能再普通的白襯衫,身材瘦削,甚至那臉也平凡得毫無出奇之處,絕對是算不上英俊的一張臉。可在那張淡然的臉上卻又生了這樣一雙眼睛,仿佛一汪清澈的泉,又好像天上的星星,令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隻看了他一眼。

隻此一眼,心魔頓生。

命運將他們從天南地北送到了這異國他鄉的小小一隅,若說其中沒有玄之又玄的緣分,他都不信。

他從來都是個清醒而自製的人。他心裏很明白,那個人已經在他的心裏投下了一粒瘋魔的種子,隻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它便會發芽生長,完全不會顧及他的感受。

然而他不能,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在警告他不能!在當時的中國,這種可怕的想法不僅僅是違背道德,更是犯罪。

他會被批判!被遊街!被所有人恥笑!

從很早之前開始,爺爺就教育他要做一個優雅體麵從容不迫的人,要做令人尊敬的人上人,猶如他的父輩一樣,而不是……

所以他極力壓抑,壓抑內心深處一切不符合社會標準的東西。

可是……這裏是美國,這裏是沒有人盯著他的異國他鄉。

他的心微微地一動。

……

……

楚軒背靠著楓樹,坐在草地上,手裏捧著本黑格爾的《小邏輯》,全神貫注地看著。頭頂白鴿撲棱飛過的聲音不住傳來,卻入不了他的耳裏。

“在看書?”突然,頭頂一把低沉的男聲傳來,是陸淩風。

楚軒抬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身子側了一下,讓出一點位置:“要不要一起坐著?”

陸淩風猶豫了一下,才說:“好。”

陸淩風坐了下來,卻不看楚軒,隻把頭轉向了別處。

楚軒微微握緊了手裏的書,感覺到靠著樹幹的背脊都有些發僵。他的身上有一股幹淨的充滿男性氣息的青草香。他離他那麽近,瞬間就令他心跳加快。

陸淩風也取出了夾在胳膊下的書,開始看了起來。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安寧得仿佛這午後陽光,隻有楚軒的心在“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著。書上的字已經看不進去,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近在咫尺的他。

他想開口說點什麽,隨便什麽都可以,都要能和他聊天就行。可是讓他懊喪的是,他現在卻什麽話都想不起來,喉嚨緊得仿佛被鎖住了一樣。

唉,他在心裏重重地哀歎了一聲,他鄙視自己的膽怯和渺小。

時間悄無聲息地滑了過去,陸淩風一直在默無聲息地看著書,連翻書的動作都很輕柔,仿佛是怕驚擾了身旁的人。

楚軒也終於重新被書裏的內容吸引了進去。他的呼吸輕鬆了起來,很快就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他。

白鴿在他們的頭頂飛過,落葉飄飄蕩蕩地掉在了他們的肩膀上。

……

……

假日的午後,學校裏到處都充滿了各路遊人。

胡弘文拿著書往頂樓走,忽聽得不遠處的小禮堂裏傳來悠揚的音樂,似乎有人在彈鋼琴。

胡弘文微微一怔,忍不住駐足聆聽。琴聲不斷傳來,節奏甚是明晰,過得片刻,幾下悠揚的小提琴聲夾入鋼琴的低沉之中。琴聲清幽,似是在對話般,時而猶如流水,時而又如高山,連綿不絕,轉而不斷。

胡弘文不自覺地循著琴聲走到了虛掩著門的小禮堂門口。他突然好奇起來,到底是哪兩個人在如此默契地練著琴呢?

透過門縫,他看清了在小禮堂舞台上的兩個東方男子。

一個身材略微瘦削,背對著他手指如飛地彈著琴鍵,另一個身材高大,側站在鋼琴的不遠處,全神貫注地拉著小提琴。

他們演奏得那麽專注,那麽認真,那麽陶醉,令門外靜靜聆聽著的他都被感動了。

彈鋼琴的那人不時抬眼與拉小提琴的那位男子交換一個眼神,然後微笑,繼續彈奏,默契地仿佛一體。

胡弘文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讚歎聲。

琴聲曳然而止,兩人同時扭頭朝門口看來。

胡弘文硬著頭皮推開了門,對著兩人歉意地笑笑,用英文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到兩位了,你們演奏得太好聽了,我忍不住就……真是對不起。”

彈鋼琴的男子看他片刻,輕輕一笑,道:“沒關係。”而拉小提琴的男子則沒有說話,隻是戒備地看著他。

彈鋼琴的那人給胡弘文的感覺很親近,一點也不像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便不由脫口用中文問道:“你們是中國人嗎?”

彈鋼琴的男子點了點頭,“是的。”

“哈,那真是巧了!我們是同胞啊!我的國籍也是中國,我叫胡弘文,在這裏學醫,你們呢?”

“我們在讀MBA。”

“嗬!在這裏讀MBA!”胡弘文的眼神瞬間亮了,快走兩步向著他伸出了手,“兩位真乃強人也,失敬失敬。”

“你過譽了。”彈鋼琴的男子已經站了起來,握了握他遞來的手,“我叫楚軒,他是陸淩風。”

“你好!”胡弘文又笑著把手遞給了一旁拿著小提琴的男子。

男子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然後才輕輕碰了下他遞來的手,一言不發,很顯然,他對於被人打擾而感到不滿了。

胡弘文很識趣地沒有待太久,留下了聯係方式之後,就退出了禮堂。

隻是不知為什麽,明明帥得令人目眩神迷的是那個拉小提琴的陸淩風,可偏偏在他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的身影,卻是那笑起來雲淡風輕的楚軒。

……

……

楚軒和陸淩風的關係越來越好,他們是那麽懂得彼此,隻需要一個眼神的交流,便勝過千言萬語。

他們談人生、談哲學、談音樂、談經濟、談時事、談案例……

他們一起上課,一起準備課業,一起查資料,一起出去,一起回來。

小小的寢室因為他們的存在而仿佛有了家的溫馨。在誰都不認識的異國他鄉,他們彼此依靠,彼此信任,彼此慰藉。

第一次有親密接觸是在寒冷的季節。

那是他們在這個國度度過的第一個春節,那天楚軒提議自己包餃子吃。

因為大家都信奉“君子遠廚庖”,所以包餃子的過程並不順利,麵粉灑得滿屋子都是。

陸淩風一向都是沉穩而寡言的,但今天的他,看起來卻有了幾分孩子氣,楚軒不時偷偷看他,心裏暗自竊喜,又忍不住好笑。

突然,陸淩風猛地轉頭看他:“幹嘛偷看我?”

楚軒頓時結結巴巴起來:“沒……沒、沒有啊。”

陸淩風卻突然伸出手指在他的臉上揩了一下,把麵粉都沾到了他的臉上,接著又托著他的下巴評價道:“花貓。”

楚軒的臉“轟”地一下炸紅,幾乎要跳起來,他狼狽地揮開了他的手,“幹什麽啊!”

陸淩風的眼神卻突然黯了下來,他一身不吭地重又伸手托起了他的下巴,這張線條柔和的臉上有著幹淨平和的五官,眼睛沒有一絲渾濁,烏溜溜地像兩顆葡萄,竟然莫名地透出幾分無辜來……

他的眼睛又移到了偏薄又透了些粉紅的唇上,腦子突然一熱,氣息就變得粗重了起來。

他用沾滿了麵粉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著楚軒的唇,空氣瞬間就曖昧了起來,有了一絲令人焦躁難安的情.欲之味。

楚軒的心跳得厲害,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了起來,似乎想要推開他,可是心底卻又仿佛渴望他靠得更近、更近些。

他望著陸淩風那張刀刻般輪廓分明的臉,那緊緊抿著的薄唇,挺直完美的高鼻……以及晦暗難明的深邃的雙眸,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心底炸開,令他呼吸困難。

他的臉紅得幾乎要滴血,連耳尖都快灼燒了起來。

整個寢室裏安靜得隻剩下心跳聲。

“噗通”、“噗通”……

楚軒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氣氛,他隻覺得他的心就要從胸口跳出去了,他不敢再看他,索性閉上了眼睛。

陸淩風短暫地怔了一下,在他嘴唇上摩挲的手指一頓,下腹一熱,便俯低了頭將嘴唇直接貼在了楚軒的唇上。

陸淩風瘋狂地吻著他,一手固定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手霸道地環著他的腰,狠狠地吻他,壓抑地太久,一旦爆發便不可收拾,仿佛決堤的洪流。

楚軒隻覺得天旋地轉,簡直不能分清這是真是幻,他所有的感官裏充斥地都是陸淩風身上的淡淡煙草味道,一股強烈到無法抗拒的欲.望直衝腦門。

陸淩風乘他失神的瞬間撬開了他的唇,狠狠地吸吮著,在一個幾乎令人窒息的長度之後,陸淩風突然推開了他,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數步。

“不……不是這樣的……”陸淩風眼神混亂地看著他,這樣失措的他,簡直不像他。

楚軒被推得險些撞翻了身後的桌子,他茫然地看著陸淩風,兩人狼狽地對視了一秒之後,陸淩風忽然推開了門,跑了出去,屋裏瞬間被灌入一股冷風。

楚軒臉上血色盡失,跌坐在地上,空虛感排山倒海襲來,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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