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亂石
第94章 亂石
天色大亮。..
上穀公主終於回來了,楚離看見她時不由一歎,但凡自己出來,上穀公主總要奉命跟在身邊,原以為是有幾分情誼,誰知道是別有所圖呢。她眨眨眼,仍舊趴在赫連霂懷中。國師大人一夜沒歇,這會兒正意懶神倦,何況她力魂不在,這段日子以來都弱不禁風的,端地是嬌花一朵不勝涼風。
洞外是吳王和李侍郎等人,洞內隻有她們三個。
上穀公主道,“國師,咱們回去吧。”
“回去?”楚離都沒睜開眼睛,縮在赫連霂懷中,“我們什麽都沒找到,就回去?”
上穀公主心思也亂。都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她和楚離在外麵,那李侍郎又是太子的人。太子要真是動手,上穀公主隻怕也別無他法。畢竟,太子不是個廢物,相反,太子拓跋晃是個軍事天才,謀略心計都不輸給魏帝,是魏帝一手帶出來的大魏太子,南征北戰屢立奇功。相比之下,上穀公主就要弱上許多,她雖然也有謀略城府,但殺伐果斷卻比不上沙場裏人頭和鮮血曆練出來的拓跋晃。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實權,而且又是北涼沮渠氏的後人,在大魏沒有根基。即便是朝臣也鮮少有願意與公主共謀的,隻有一個貪財的高平公,權大勢大,如今還身陷囹圄,雖然已經出來了但到底風光不再。可太子卻是大魏的下一個主人,手中權柄豈是旁人可比。最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女人。天下人都覺得,女子有什麽用處。上穀公主身上的諸多限製,讓她不得不麵對現實,那就是她絕不是太子的對手。一直以來,上穀公主都與太子修好,如今雖然不至於對立,但顯然麵對利益之爭時,矛盾衝突不可避免。
太子和魏帝一樣,自己想要的,無論如何一定要達成。隻不過拓跋晃不似魏帝那樣窮兵黷武好大喜功,太子信佛好禮,也算仁厚。可這並不代表他會心慈手軟,該除的人,他不會手下留情。
因此上穀公主十分頭疼。她看看楚離,心中滋味難言。這一切都跟楚離有什麽關係呢?她還記得,楚離第一次來到平城時,那渾然天成的靈秀,比孩子還真誠。可自從楚離被選中之後,一切的陰謀陽謀都開始往楚離身上堆積,發展到現在,不僅魏帝拿她的性命做賭注,就連太子也要除了她。何止魏帝和太子,楚離在天下人心中也落下了不好的名聲,如今便是吳王隻怕也覬覦著楚離的師姐。
楚離再也不可能如同一開始那樣,擁有簡單快樂的生活了。
上穀公主心上一抖,咬牙道,“國師,你和赫連姐姐離開這裏吧!”
“什麽?”楚離睜開眼睛,赫連霂也驚訝地望向上穀公主。
上穀公主道,“你們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也許,這樣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赫連霂和楚離久久不語,三人對峙一會兒,赫連霂軟了聲音,望著上穀公主,“我們已然在局中,躲是躲不掉的。”
“我可以想辦法。”上穀公主道,“隻要你們信我,我帶你們走。”
楚離眯了眯眼睛,望向上穀公主,她現在太虛弱了,要不然就可以看看上穀公主到底在想什麽。須臾才道,“公主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能有什麽辦法呢?”
上穀公主心裏一顫,“你們不信我。”
“不是不信,”赫連霂有些不忍心,拉住她的手,“隻是躲不是辦法。迪兒,你心裏清楚,不是嗎?”
上穀公主道,“不是讓你們躲,而是讓你們徹底離開這裏。”她看向二人,“難道,你們流連權柄富貴,不肯離開?”
“你有什麽辦法?”楚離眸色深深。
上穀公主看她一眼,“假死。”
她話音剛落,忽然洞裏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了四個僧人。三人眼尖,都看到了僧袍末端那一朵蓮,麵色都變了。
“走!”上穀公主立刻拉起赫連霂,赫連霂拉著楚離,一徑奔逃。
洞外的人聽到裏麵動靜,李侍郎和那兩個侍從交換了眼色,看向吳王和喇嘛。
吳王和喇嘛相視一望,正要起身往洞裏去,李侍郎攔住了他們,“王爺,昨天公主說了,不許進。”
“滾開!”吳王道,“本王也是你能攔的?”
“王爺息怒,”李侍郎不卑不亢,“微臣奉皇上之命前來代天子祭祖,想必是有資格攔王爺的。”
就在這時,吳王身邊的喇嘛手中禪杖猛一頓地,砸在李侍郎腳趾上。李侍郎一時吃痛,來不及反應,就見吳王繞過他往洞裏方向去。那兩個侍從卻被喇嘛一根禪杖橫著攔住,根本無法阻攔吳王。
待都進去之後,喇嘛才放人,自己跟上吳王。
四個黑衣僧都是好手,楚離三人在嘎仙洞裏躲避,卻沒敢出洞去。畢竟洞外極為險峻,扶持著上山都難,何況逃命下山。
黑衣僧緊追不舍,她們三個一拐彎,卻霍然進入一處峭壁,當真是壁立千仞,奇險無比。前麵沒路了。
上穀公主開始覺得不對勁,明明拓跋晃是說做做樣子,隻要假裝被追殺就可以了,為什麽這四人殺氣這麽強。
楚離握緊赫連霂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四人。赫連霂打量四周,附耳道,“離兒,你想辦法拖延他們,我設個死陣。”
楚離眨眨眼,應下來。她們三個雖然都會些功夫,但都不精。且不說楚離現在武力值為零還弱不禁風,就是赫連霂也最多能對付幾個花拳繡腿,而且就算布陣也需要時間,臨場對敵說起來也隻有上穀公主拿得出手。可偏偏上穀公主功夫雖然能說上好,可絕不談不上強,遑論一人對四個高手。
一時劍拔弩張起來。
四個黑衣僧卻不會耽擱,他們不說話,目標隻有一個——殺楚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管你再巧舌如簧舌燦蓮花,再絕對的殺手麵前都是枉然。一刹那間,除了楚離都沒人看清黑衣僧是怎麽動的,四人已經繞過上穀公主直逼向楚離。楚離腳下一動,剛想躲,卻立刻意識到自己身後的赫連霂,當即站定不動,隻死馬當活馬醫的握緊腰間匕首。
上穀公主卻也眼疾手快,在四人身後疾逼上來,那黑衣僧似乎對楚離有萬般仇怨,出手重若千鈞,極為狠戾。上穀公主心裏一驚,立刻明白過來,拓跋晃耍了她。說時遲那時快,她身形一閃抽出長劍迎上楚離麵前的僧人,卻不料那僧人功力深厚,回頭望她的眼神布滿殺氣,上穀公主動作一滯,那僧人衣袍鼓起,猛地抬臂一甩,上穀公主竟被甩入峭壁!
“公主!”楚離下意識地連忙伸手去拉,卻被上穀公主的重量帶著墜入山崖,然而沒容她吃驚,她自己的手就被赫連霂從後麵拉住了。
三人像疊羅漢似的,赫連霂拉著楚離,楚離拉著上穀公主,直直往下墜。直到赫連霂連續磕磕絆絆幾次勉強抓住一塊峭壁,才緩了下來,終於停住不動了。
可是赫連霂左手因為連續強行抓石壁被割得鮮血直流,這會兒用力抓著石塊,更是逼得左手猶如廢了一般。手上的血沿著手腕滴下,落在楚離臉上,楚離抬頭一看,立刻心疼地說不出話來,“師姐……”
“抓緊。”赫連霂咬牙吐出兩個字,很快額上冷汗直流。
這峭壁不知道有多深,下方隱約有亂石嶙峋,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得被亂石刺死。
她們環顧四周,這峭壁險絕,周圍鮮有可落腳處。上穀公主被楚離拉著手腕,也看到了上麵赫連霂的情形,見赫連霂吃疼的冷汗不斷,便是緊緊扣在石壁上的左臂也已經開始發抖,隻怕撐不了多久。而她們周圍,根本看不到可以抓住或者踩住的地方……
這裏大概距離峭壁上方百米,她們墜落的不遠不近。
上穀公主望著楚離,“楚離,對不起。”
楚離緊緊攥著她,心裏卻滿是上麵的赫連霂。
便在此時,赫連霂手心的血布滿左手,讓她開始抓不住,頓時三人又墜落一段距離。楚離腰上有一把匕首,她忽然掙脫了赫連霂的右手,抓住匕首刺進石壁,一路下滑,大喊,“師姐,抱住我!”
赫連霂墜落時摟住她,和她一起拉住了上穀公主的手。然而那匕首削鐵如泥,這下承受了三人的重量,竟一路不斷割裂石壁,直線下滑。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下,直到楚離手上猛地一震,那匕首停在了一大塊突起的花崗石上,終於頓住了。
她們不知道這次又墜落了多遠,隻是下麵仍是霧蒙蒙的,看不出深淺,仍舊隱約可見四周亂石。
楚離竭盡全力握緊匕首,撐了半天時間,手心開始出汗。一出汗,就有些滑的幾乎握不住匕首。
就這麽僵持著,似乎沒有盡頭。
楚離臉色蒼白,咬緊牙關地竭力扣住匕首,為了防止滑落,她甚至食指扣住了匕首上的接洽處,幾乎把食指切斷了。
上穀公主看著她們,慘然一笑,“再這樣下去,我們三個都得死。”
赫連霂一驚,“你不要做傻事!”
上穀公主搖頭,“太重了,三個人太重了。楚離撐不久的。”
“她撐不住換我來。”赫連霂神情嚴厲,“不要放棄。”
上穀公主看一眼赫連霂拉著她的左手,那石壁已經將她的手掌割裂,骨骼可見。
“我們既然一同來,如果不能一同出去,那就一起死吧。”楚離咬牙道,“渠迪,你聽到了嗎?”
上穀公主怔怔的,眼眶有些濕,“你們願意和我一起死?”
“我們是朋友。”楚離道,“渠迪,我們是朋友。”
“對……我們……是朋友。”上穀公主笑了出來,“人們都說,皇族沒朋友。可是,我竟然有了你們這兩個朋友,我死而無憾。”
她閉上了眼睛,“你們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們肯為我而死,我怎麽能不顧你們。”
赫連霂聽她說完就覺得不妙,“渠迪!”她要抓緊,上穀公主卻猛地一掙,從兩人手中滑落。
“渠迪!”
楚離和赫連霂眼睜睜看著上穀公主墜落下去,沒多久聽到一聲慘叫,“啊——”接著就是什麽刺穿骨肉的聲音。
不知道上穀公主落在了哪裏,隻是,那下滑的聲音在慘叫之後停止了。
大約是被亂石刺穿了身體。
可是,她們連上穀公主的屍體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