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借我抱一下
當霍玉蘭又一次化解了Leo Pitt的陰招,帶著九天在美國大殺四方時,中國,九天大本營,厲一鳴正陷入事業的泥潭,苦苦掙紮。
霍玉蘭二征美國沒多久,李寶奎就把獨子李永佳招進了九天,成為了他的助理。
前兩年,李寶奎生了一場大病。出院後,他對自己的健康倍感珍惜,不再對事業有所追求,逐漸將手中的權利讓渡給了李永佳,自己則做起了逍遙自在的“太上皇”。
李永佳資質平庸且剛愎自用,極喜歡搞裙帶關係。自從他代父執掌九天大權後,相繼將自家老婆、小舅子、小舅子女友、以及小姨子帶進集團。
一開始,馮高明幾個股東還會提出反對意見,可自從李永佳也默許他們將七大姑八大姨都招進集團、進行勢力瓜分後,自此再無反對的聲音。
“皇親國戚們”在九天集團享有種種特權,普通員工敢怒不敢言。這直接導致企業內部軍心渙散,各部門之間的協調日益變得不順,甚至摩擦不斷。員工之間也效仿上級,拉幫結派,形成了以老鄉來劃分的各路小團體。
當年,霍玉蘭對厲一鳴商業價值的評估異常準確。自他之後,體操界無人再敢自稱天才。
從體操王子到商界新秀,1989-1994是厲一鳴被稱作“轉身奇才”的6年。然而,自1995年開始,已經把九天集團總部禍害地差不多的李永佳將惡魔之手伸向了子公司厲一鳴體育用品,厲一鳴的噩夢就此開始了。他在公司的權利一點點地被李永佳的爪牙侵蝕,直至被完全架空。厲一鳴徹底地淪為一個隻拿薪水不做事的高層閑散人員。
他想過離開公司,但踟躕良久,卻仍舊下不了決心舍棄以他名字命名的品牌。
苦悶,焦慮,心灰意冷。厲一鳴隻能借助酒精麻痹自己,忘卻現實中的煩惱。曾經滴酒不沾的他,成為了各大音樂酒吧的常客。夜蒲廣州,是他唯一的解壓方式。
這天,像往常一樣,厲一鳴一個人窩在酒吧的一個角落,點上一打啤酒、幾份小食,一邊喝酒,一邊聽歌。
舞台上走上來一個小夥子,年齡不大,也就二十出頭。身高大約一米八。標致的毛寸,根根短發倔強地站立著。清秀的臉上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鼻梁高挺,英氣的濃眉下麵反差地長著一雙勾人的丹鳳眼。
男孩的手裏拎著一把民謠吉他,隻見他大步地走到舞台中央,坐在了追光下的那把高腳椅上,將吉他置於右腿之上。
男孩還沒開嗓,服務生就送來了三個花籃。他與男孩低聲交流了幾句,然後轉過身,伸出手,五指並攏,掌心向上,指向舞台下方的一個卡座。
男孩順著服務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的卡座上,坐著兩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一長發,一短發。一個穿紅裙,一個著白衫。長發女人妝容精致,一身大紅的連衣裙趁得她愈發的嬌媚。見到男孩在看她,“紅裙”一臉醉意地揚了揚手。
男孩輕輕頷首,對她回以致意。
收回視線後,舞台上的男孩輕撥琴弦,吉他的旋律悠揚響起。現場瞬間安靜下來,整個酒吧裏都回**著男孩那與青澀麵容並不相符的滄桑嗓音。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
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
為什麽明明相愛,到最後,還是要分開?
是否我們總在,徘徊在心門之外。
……
這些年過得不好不壞,隻是好像少了一個人存在。
而我漸漸明白,你仍然是我不變的關懷。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願意等待?
當懂得珍惜以後歸來,卻不知那份愛,會不會還在?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當世界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酒吧中響起好多女孩的尖叫和掌聲。
唱歌的男孩看向台下,微笑點頭,表示感謝。
黑暗中,往事如潮水般倒灌進厲一鳴的腦海。他想起年少時在體操隊刻苦訓練的青蔥歲月;想起1984年,他站在奧林匹克運動會冠軍領獎台上,眼含熱淚唱著國歌時的澎湃心情;想起了1988年,他在漢城遭遇滑鐵盧,被迫退役時的無奈與沮喪;想起了1989-1994年,他攀上又一座高峰後的輝煌;也想起了這一年多,被李永佳打壓後的鬱悶……
男孩的歌聲結束了,酒吧裏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以及幾個女孩尖銳的口哨。
不遠處的卡座裏,著白衫的女人不見了。紅裙女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著舞台的方向走去。
女人雖然喝了酒,隻能蛇形走位,可她腳下的步子卻一點也不慢,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就已經衝上了舞台。
追光下,“紅裙”精致的妝容已被淚水衝花。化掉的眼線在她的臉上留下兩條黑道,兩邊的眼皮上還掛著兩片飛卷起來的假睫毛,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怖。
“靚仔,你這首歌唱得姐姐心裏難受……我好難受啊……”
說著,“紅裙”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向前猛地衝一步,就要去抱唱歌的大男孩。
“唉……你幹什麽玩兒意?光天化日之下,你怎麽還耍上流氓了呢?”
男孩從高腳椅上跳了下來,吉他放在胸前當作防禦武器,一邊向後躲,一邊嚇得直飆東北話。
“你別躲!讓姐姐抱一下,就一下!”
接下來,男孩和“紅裙”,一個跑,一個追,小小的舞台令男孩生出了一種錯覺——今天,他插翅難飛了。
萬幸,千鈞一發,就快被“紅裙”逮住之際,酒吧裏看場子的兩個安保人員及時衝上了舞台,將紅裙女子擒住。可礙於男女授受不親,兩人也不方便有進一步的舉動,隻能扯著女人的胳膊把她往台下拽。
就在這時,“紅裙”的朋友“白衫”從洗手間的方向走了出來。她一邊甩著手上未幹的水珠,一邊往自己的卡座走。
忽然,舞台上傳來“紅裙”掙紮安保人員“魔爪”時發出的喊叫聲。“白衫”猛地回轉頭,然後就看到了兩個安保人員正架著雙腳離地的“紅裙”往台下走。
“白衫”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舞台,一把將好友從兩個安保的手上奪了下來,護住自己身後。
“你們要幹嘛?耍流氓嗎?”
“白衫”杏眼圓睜,對兩個安保怒目而視。
抱著吉他的彈唱男孩從兩個安保大哥身後探出腦袋,“大姐,你搞錯了!是你朋友耍流氓!她非要抱我,所以這兩個大哥才出手的!”
“白衫”一怔,回頭看向“紅裙”,“你要抱人家來著?”
已然醉透了的“紅裙”咯咯咯地傻笑著,“是啊!他長得看好,唱歌還好聽!他真是唱到了我的心裏!我就隻想抱他一下而已,可他好小氣,都不給我抱!”
“白衫”牙根緊咬,恨鐵不成鋼地低聲吼道:“我去上個廁所的時間,你都能上台來非禮人家歌手,你可真行啊!能不能給我省點心?分個手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至於嗎?”
“紅裙”不回答她,隻是咧著嘴笑。“白衫”徹底無語。
她轉過頭,一臉的歉意地看向彈唱男孩和兩個安保,“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失戀了,多喝了點酒……實在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女孩子都服了軟,大男人也不好揪著不放。彈唱男孩擺了擺手,“沒事兒!一場誤會而已!”他看向“紅裙”,“姐,你也別太難過了,我一會兒再給你唱首歡快點的歌兒,你想聽啥?”
“我想聽……《同桌的你》!”
“這首歌兒,歡快嗎?行吧,你喜歡就好!”
這邊,“白衫”拉著“紅裙”下了台。兩個安保人員也重新站回到了陰影裏,繼續當隱形人。
台上,彈唱男孩再次坐到了高腳椅上,指尖滑動,《同桌的你》的前奏從琴弦間跳躍而出。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
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
厲一鳴雙眼一錯不錯地盯著“白衫”,眼中有驚喜,膽怯,也有激動。
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看了你的日記?
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了嫁衣?
……
婉轉的歌聲中,酒吧裏的女人們聽得如癡如醉,情不自禁地跟隨著音樂,左右搖擺著身體。
這時,“白衫”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趙若雨?”
白衫女人回過頭,繼而又驚又喜,瞳孔地震,“厲一鳴!”
《同桌的你》唱完後,彈唱男孩又唱了一首《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然後便結束了今晚的演出。
“紅裙”一路追著彈唱男孩跑出酒吧,死乞白賴地非得要人家的聯係方式。
男孩實在拗不過,最終在“紅裙”的手心寫下一串電話號碼。
厲一鳴和趙若雨將“紅裙”送回了家。而後,兩人又找了一家更為安靜的酒吧,開啟了敘舊第二part。
“這一晃,咱倆得有十好幾年沒見了吧?”
“十六年!”厲一鳴斬釘截鐵。
趙若雨頓了頓,“記得這麽清楚?”
厲一鳴用力頷首,“你幾乎沒怎麽變,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
“呦嗬,十六年沒見,咱們鋸嘴葫蘆厲一鳴都學會拍馬屁了。拍得挺好,正中我的心坎。其實,這十六年裏,我見過你。”
“什麽時候?”
“1984年,我去了洛杉磯。1988年的漢城,我也去了。”
“那你為什麽不去找我?”
“1984年的你,是超級大明星,奧運英雄,哪有我近你身的機會?1988年……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好在後來一切都雨過天青了。”
“當年,要是你沒受傷,沒有離開體校,你拿的獎牌應該不比我少。”
“嗨!”趙若雨灑脫地擺了擺手,“好漢不提當年勇。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沒當世界冠軍,我現在不也是活得好好的?”
“你現在忙什麽呢?”
“在白馬那邊搞了點服裝生意。”
“好巧,我也是在搞服裝生意。”
“我的小本買賣怎麽能跟你比?那可是‘厲一鳴’,衝出亞洲,走向世界的國產運動品牌‘厲一鳴’!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服裝品牌。你活出了我夢想中的樣子,可真讓人羨慕!”
聞言,厲一鳴自嘲一笑,滿嘴都是苦澀,“我活成了你夢想中的樣子?我現在每天像行屍走肉一樣,你確定我現在的樣子是你想要的?”
趙若雨收起了漫不經心,“什麽意思?怎麽回事?”
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厲一鳴將他這些年的經曆一一分享給了趙若雨。
伴隨著厲一鳴的講述,趙若雨時而興奮,時而惆悵,時而緊張,時而又感同身受地陷入了厲一鳴如今的鬱悶情緒裏。
“你怎麽不把公司目前的問題,跟你們董事長反映一下呢?她那麽器重你,肯定能幫你重新奪回公司大權。”
“前段時間,我往美國去過電話,但沒打給霍董,而是打給了那邊的鄭總。我想旁敲側擊一下霍董在美國那邊的情況,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把國內的事情告訴她。鄭總說,凱西集團總裁正各種想辦法陰霍董。九天氣泡水的銷量慘不忍睹,其他幾款旗下產品的銷售量也大幅度下降。在這種情況下,我是真的說不出口。霍董正在跟老美‘打仗’,我怎麽能讓她為我分神。”
“前段時間是多久之前?”
“大約半年多吧。”
趙若雨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九天集團的人。如今的九天氣泡水,在美國火得一塌糊塗。你說的都是哪年的老黃曆了?”
厲一鳴被趙若雨說得一臉懵,“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最近新喜歡上的一個樂隊Maroon 6,就是九天氣泡水用幾支廣告給捧出來的。還有,你是不是把問題給想岔了?什麽叫為了你的事?厲一鳴體育用品,不是你的,那是人家霍董的,好嗎?你一個高級打工仔,不好好幫老板看攤,還幫著公司裏的其他蛀蟲隱瞞,我又看不明白了,你是真對霍董好,還是假對霍董好?”
趙若雨的話給厲一鳴弄了個大紅臉。他沉吟片刻後,繼續道出自己的另一個擔憂,“即便我說了,我怕霍董也未必信我。她是很器重我,可李永佳的父親李寶奎、九天集團其餘幾個股東,那都是跟霍董並肩作戰,一路苦過來的老夥計。我總覺得,我在霍董心中的分量,趕不上那幾位。”
趙若雨再次十分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厲一鳴,我小時候就發現了一個你的毛病。”
“什麽?”
“要論能力,你無與倫比。不論是從事競技體育還是經商,你都能做到金字塔的塔尖。可偏偏在人情世故方麵,你真是一竅不通。在權力和利益麵前,哪還有交情立足的份?整個九天集團內部高層裏,跟霍董最沒權力競爭、利益糾葛的就是你。霍董不信你,信誰?再退一步說,如果你害怕去霍董那打小報告,霍董不信你,你完全可以先搜集證據,然後再去告發這幫人。他們都給你折磨出神經衰弱,不喝酒都睡不著覺了,你還放任著他們好過呢?你可太善良了吧,厲大善人!”
聽著趙若雨的分析,厲一鳴臉上的愁雲漸漸散去,原本無神的雙目也變得異彩連連。
“我要是你,與其借酒澆愁,自暴自棄,還不如鉚足了勁,弄死他們幾個撲街!氣出了,權拿回來了,還有什麽可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