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荒穀閑聊

他又轉過身,“怎麽會呢,他,他他打仗可厲害了,戰術也用得好,這樣的外甥誰不想要。”

謝晚青應著:“行行行,反正這便宜外甥被你撿了,咱們現在可以去找郎中了吧。”

“好,我帶你去找郎中。”

不同於剛才的氣若遊絲,走一步喘三下,謝晚青明顯感覺到背起來的那力度給她往上戳了一下。

“不過咱們這是往哪兒走?這路怎麽那麽崎嶇不平的。”

“荊北的路四通八達,但通往荊北的路隻有三條。咱們在茶蒙峽穀闖下那麽大的禍事,成王定會派人將我們滅口,你早說你是瑾王妃,我就帶你走官道了。”

也就是說,不是官道,也不是齊訣那條路。

那隻剩一條了。

謝晚青覺得太不可能了,這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

“不會是多寧峽道吧。”

“對啊,哎,你別亂動,我撐不動你了。”

那不就是齊明淮走的那條道嗎?

謝晚青左右觀望,按照以往的路程,他應該會比齊訣遲一兩日到荊北,現如今茶蒙峽穀沒耽擱什麽事,自己又昏迷了一兩日。

好像,就是……差不多這幾日。

看地上的痕跡,似乎還沒有車軸和馬蹄印的痕跡。

想到這一點,她扭著陸春的耳朵,“不行不行,走別的道,或者找個地方躲起來也行。”

最起碼,等齊明淮路過這裏再說。

陸春被她拽著,“這裏到處都是荒山,連個樹林都沒有,哪有地兒藏啊?”

“沒地兒藏就挖個洞。”

“什麽?”

“快走啊。”

“行行行,你別扭我,疼。”

兩人又走了一段距離,正好有一片怪石林立,雖然還是一望無際的荒涼,但好在有個地兒能擋擋風。

陸春從包袱裏找出一些饢餅和肉幹分給了她。

謝晚青還好奇,“你這兒哪來的?”

說到這裏,他還有些自豪,“山匪洞裏拿的,相比金銀財寶,在這樣的地界想逃出去,還要躲避死士的搜查,難免要在荒山裏躲藏一段時間,還是吃的最實在。”

“你之前也逃過?”

“沒有,我不敢,但是我師傅逃過。”

他說:“他是罪臣之子,他父親幫成王做了一些髒事最後被斬首了,流放到荊北後便為成王辦事,手裏有很多秘密,所以根本不用成王親自動手,自有人看著他不讓他離開此地。”

“他說,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就是山澗的野果。但是後來再去吃的時候,很酸,酸得入不了口。”

謝晚青也笑了,微微地靠在山石上閉目養神。

陸春這會兒想起來,“押送軍餉的是齊訣對不對?”

她點頭,“對。”

“那你怎麽知道他會遇到埋伏?”

這一點,謝晚青早就想到說辭了,“我娘家是定安侯府,宮中謝太後是我的姑母,此行路線我看過,又聽一個朋友說過此地的凶險,便覺得蹊蹺。”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提醒他?反而要自己走這凶險的一遭?”

說到這裏,謝晚青也是無奈,

“我並不知道這裏麵還有成王的事情,以為就是幾個山匪橫行霸道,跟官府叫囂,想著不過索財而已,給些錢讓他們安全過去便好。齊訣的性子,別說賄賂了,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會低一個頭。”

“若是被他知道我做了,估計也會覺得我跟那些人一樣同流合汙吧。”

陸春笑著:“怎麽會呢,你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王妃,你做什麽他都會理解你的,就算一開始不理解,也會試圖理解,何況你是為他好,他會明白的。”

謝晚青打了個哈欠,“但願如此吧。”

“我聽你這話,怎麽感覺好像還不知道怎麽跟他相處似的。”

“這話你是說對了,他這個人,有時候直來直往,有時候又別扭得很,搞不懂他,不明白他。”她依靠在山石上飄飄忽忽,困意上湧。

陸春撥弄了一下篝火,“他曾經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是萬眾矚目的七皇子,爬樹掏鳥窩,活得恣意而暢快,也會跟父母撒嬌,討要糖果,但德妃一事,對他衝擊太大。他怨恨的應該不僅僅是宮裏人心黑暗,應該也有父親的不信任,父親的決然和痛恨。”

謝晚青睜開了眼。

被寵愛過的孩子身上是有股意氣的,這種意氣即便被戰場風沙打磨,被血海浸染,依舊在心底某個黑暗的地方熠熠生輝。

所以陸春又說:“一開始裝著這股恨意,他在戰場廝殺紅了眼,為自己,也為自己的母親鳴不公,抱不平,可後來,一生敬重敬愛的父親死了,他也是怨恨和後悔的吧。”

謝晚青看向了他,細細揣摩著這句話,她感覺有什麽東西被自己忽略了。

從前世到現在,一直沒想起來,或者說沒注意到的事情。

回顧當年之事,蹊蹺之處甚多。

幾乎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德妃不堪受辱,上吊自盡。

可之後呢,便是幾位親王明爭暗鬥,朝堂波雲詭譎,齊訣這時已經被派遣到邊關駐守,倒是很好地避開了這次奪儲之爭。

記得端王那時在殿上對峙,被齊訣用劍指著,氣得破口大罵,“我就知道當年父皇不會無緣無故派你離京,他就是想看我們自相殘殺,把他最喜歡的兒子留給你這個懦弱無能的傀儡。”

最後一句話,他是對皇位上的淩王說的。

淩王看似很平靜,可在聽到這一言後,謝晚青發覺他麵容下那抹苦澀,甚至悲辛的笑容。

而齊訣和淩王對視一眼後,也默默低下了頭。

如果說,齊訣一開始不明白先帝的苦衷和用心,那後來呢?

若他真的怨恨自己的父親,厭惡這宮門裏的爾虞我詐,早該帶領瑾王軍,或者當時聯合其它親王一並反了這天下,可他沒有。

即便是盛國腹背受敵,最為薄弱之際,他依舊鎮守西北,一生為盛國而戰。

難道不就是在幫他父親護好這個江山嗎?

或許是因為開悟得太遲,又或許是因為先帝駕鶴西去,他一腔悲憤鬱悶不知和誰訴說。

五年的磨礪,戰場的廝殺,讓他煉就了一身的殺氣,已經變成了他的盔甲,成為了他的保護色。

即便春風融雪,也隻是片刻。

他又會恢複到以往那個冰冷堅毅的模樣。

因為他知道,這條路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