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命的協奏曲
李明和阿依古麗回到喀什已經一月有餘，空氣中已經開始彌漫著絲絲燥熱。
李明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透過窗戶看著外麵飄動的楊絮，思緒還停留在前段時間的畫展上。
阿布都一家的笑臉不時浮現在眼前，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值班室裏，消毒水的氣味和樓下花園飄來的杏花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醫院氣息。
牆上的時鍾顯示淩晨三點二十分，夜班總是這樣，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李明正翻看著病曆，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護士站傳來的電話鈴聲突然打破了夜的寧靜，聲音急促得讓人心驚。
“李醫生，急診科！”護士的聲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二十三歲產婦，疑似子宮破裂！”
“馬上到。”李明迅速站起身，抓起掛在牆上的白大褂。
走到門口時，他又折回來拿起桌上的聽診器。
這是他的習慣，不管什麽情況，基本的工具都要隨身攜帶。
醫院的走廊在夜裏顯得格外長，腳步聲在空**的過道裏回響。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明抬頭，看見阿依古麗也快步走來，白大褂的衣角在身後飄動。
“我剛接到通知。”她氣喘籲籲地說，鬢角的發絲有些淩亂，“產科主任去烏魯木齊開會了。”
“嗯，我知道。”李明放慢腳步，等她跟上，“現在隻有我們。”
急診室的燈光比走廊更加明亮，刺得人眼睛生疼。
病人躺在急診**，麵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她的丈夫站在一旁，年輕的麵龐寫滿焦慮，不停地用維語低聲安慰著妻子。
“我是瑪麗亞姆。”年輕的丈夫看到醫生來了，用不太流利的漢語介紹道。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妻子懷孕八個月了，今天突然說肚子疼，然後……然後就……”
李明點點頭，示意阿依古麗幫忙翻譯。
他快速檢查著病人的情況，同時詢問著病史。
阿依古麗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溫柔而專業，不時用維語安撫著驚慌的家屬。
“之前有剖宮產史？”李明皺眉問道。
瑪麗亞姆虛弱地點點頭，臉上的痛苦更加明顯。
抽血、B超、各項檢查緊急進行。
結果很快出來：子宮疤痕處有破裂危險，羊水已經有外滲現象，胎兒心音減弱，情況十分危急。
“必須立即手術。”李明和阿依古麗對視一眼。
在對方的眼神中，他們都看到了凝重和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堅定。
“我去準備手術室。”阿依古麗說著就要轉身。
“等等。”李明叫住她，“這台手術……”
“我知道。”她打斷他的話，嘴角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我們一起。”
緊急手術前的準備時間總是顯得特別漫長。
李明站在洗手池前，仔細地刷著手指。
泡沫在指縫間翻滾，水流衝刷著皮膚，帶來一絲涼意。
他能感覺到阿依古麗就在旁邊，兩人的動作出奇地一致。
穿手術衣時，護士幫他們係背後的帶子。
李明注意到阿依古麗的手在微微發抖，那是腎上腺素分泌增加的表現，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
“緊張？”他輕聲問。
阿依古麗搖搖頭，又點點頭：“有一點。畢竟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這麽複雜的手術。”
“會沒事的。”他說，聲音堅定而平靜，“我相信我們的默契。”
手術室的大門在身後關閉，儀器的滴答聲和監護儀的聲響交織在一起。
消毒液的氣味在密閉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濃烈。
“止血鉗。”
“給。”
手術剛開始，他們就發現情況比預想的更加糟糕。
子宮破裂處的出血量很大，縫合難度極高。
李明能感覺到汗水正從額頭滑落，但他的手很穩，沒有絲毫顫抖。
阿依古麗就像他的影子，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遞上合適的器械。
有時候他甚至不需要開口，她就已經準備好了下一步需要的東西。
這種默契來源於平日裏的點點滴滴，來源於他們共同經曆的每一個病例。
“血壓在下降。”護士的聲音傳來。
李明深吸一口氣：“需要加大輸液速度。阿依古麗，幫我吸引。”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吸引器的位置恰到好處，為他創造出更好的手術視野。
時間在緊張的氣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監護儀的報警聲突然響起，刺耳的聲音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胎心率持續下降！”
“必須盡快取出胎兒。”李明的聲音很冷靜，但阿依古麗能聽出其中的緊迫。
“我來幫你擴大切口。”她已經準備好了器械。
在這個關鍵時刻，他們的配合達到了巔峰。
李明的每個動作都精準而迅速，阿依古麗則完美地配合著，仿佛他們的心跳都在同一個頻率上。
終於，一聲嘹亮的啼哭打破了手術室的緊張氣氛。
“是個男孩。”阿依古麗鬆了口氣，但很快又專注於術野，“繼續縫合。”
修補子宮破裂處是最考驗技術的部分。
李明的額頭上已經布滿汗珠，有幾滴快要滴落到手術區。
還沒等他開口，一個帶著溫度的紗布已經輕柔地擦去了汗水。
他知道那是阿依古麗，她總是能察覺到他的需要。
手術持續了三個多小時，當最後一針縫合完成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摘下手套時，李明才發現自己的手有些發抖，這是長時間高度緊張後的正常反應。
“你進步了很多。”阿依古麗一邊脫手術衣一邊說。
李明笑了：“彼此彼此。說真的，剛才那個止血的時機把握……”
“我知道你會選擇那個方案。”她接過他的話，“就像你知道我會怎麽配合一樣。”
他們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慰和疲憊。
這時候，李明才注意到阿依古麗的眼角有一些細紋，那是連續工作後的痕跡。
走出手術室，醫院的走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晨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白色的牆壁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瑪麗亞姆的丈夫早已等在門口，看到他們出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手術很成功。”阿依古麗用維語告訴他，“母子平安。”
年輕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李明連忙去扶他，但他隻是不停地用維語說著感謝的話。
“去看看病人吧。”李明輕聲說。
病房裏，瑪麗亞姆雖然還很虛弱，但已經能夠對著他們露出微笑。
新生兒被護士抱了過來，小小的臉蛋皺巴巴的，卻是那麽生機勃勃。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阿依古麗一邊檢查輸液一邊說，“但還需要觀察幾天。”
“謝謝你們。”瑪麗亞姆用虛弱的聲音說，“你們就像一對默契的天使。”
這句話讓李明和阿依古麗都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一刻，陽光正好照進病房，為這對年輕的醫生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早餐吃什麽？”走出病房時，阿依古麗突然問道。
李明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想吃點熱乎的。要不，我請你喝羊肉湯？”
“好啊。”她笑著說，“不過這次我來買單。”
“為什麽？”
“慶祝我們的第一台大手術圓滿成功。”她眨了眨眼，“也慶祝……”
“慶祝什麽？”
阿依古麗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哼起了一首維吾爾民歌。
歌聲悠揚，在晨光中飄散。李明聽不懂歌詞，但他感覺到了其中的歡快和期待。
他們肩並肩走在醫院的走廊上，影子在地上交錯。
遠處傳來清真寺的晨禱聲，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他們都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台手術，但每一次合作都會讓他們的默契更加深厚。
這就是生命的協奏曲，需要兩顆心的共同演繹。
而在喀什這片土地上，他們找到了最好的搭檔，也找到了最美的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