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藏屍
這一夜,漫春一直緊閉房門,沒有離開寸步,孟得鹿沒有機會進入她的房間搜尋,便如同睡在燒紅的砂石上,輾轉難眠,一直熬到天光大亮才架不住疲憊,沉沉睡去。
再次驚醒時已經是晌午,看到漫春終於離開了房間,她生怕錯過良機,忙躡手躡腳地潛了進去。
床下藏著一隻兩尺見方的木匣,上次搜尋時孟得鹿也看到了它,隻是當時她以為漫香尚在人世,就隻尋找了房間裏足夠藏人的地方,並沒有打開這隻木匣,而這次,她多留了個心眼,把木匣小心地拖出了床底。
屏住呼吸打開木匣,一雙殘手殘足整整齊齊地擺在裏麵!
那斷掉的四肢都被油炸過,所以才沒有腐壞的味道,二十個指甲上不知為何全塗滿了香灰,還散發著濃重的酒味……
孟得鹿差點跌坐在地,她知道,漫香已經凶多吉少!
她衝下樓來,一邊讓丐六子去縣廨請蔣沉,一邊問姐妹們漫春現在何處,但店中姐妹卻隻說漫春拿了把傘便匆忙出門去了,並沒有向任何人交待去處。
見窗外豔陽高照,孟得鹿的心中更加疑惑,但又馬上靈機一動,讓姐妹們回憶漫春出門時的衣著打扮。
孟得鹿緊閉雙目,聽著姐妹們的你一言我一語,努力在腦海中描繪著漫春離開時的樣子,等蔣沉聞訊趕來,她正從圓凳上一躍而起。
“走!去東郊!”
蔣沉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漫春去了那裏?”
孟得鹿自信道:“人的妝容是一本賬,所有的虧心事都寫在裏麵——漫春出門時腳上穿著登山用的謝公屐,說明她要去野外,她梳了低矮的坐愁髻,沒有佩戴任何發飾,說明她要去的地方有很多樹枝,會掛住頭發和發飾,外麵明明是大晴天,她卻特意帶著傘,想必是想撐傘擋開荊棘,穿越灌木林,城東郊外有一個荒樹林,灌木密布,荊棘叢生,她一定是去了那裏!”
蔣沉精神一振,“自從我們搜過傾瓶洞之後,‘熾鳳樞’就換了老巢的地點,也許,那個荒樹林就是她們新的老巢了!”
孟得鹿道:“你要不要讓丐六子回縣廨叫兄弟們一起前去?咱們寡不敵眾吃虧是小事,如果再放走了‘熾鳳樞’才是大事!”
蔣沉皺眉道:“剛才新昌坊那邊失了火,兄弟們都趕去救火了,這會兒班房根本沒人!我怕再耽擱下去會斷了線索,索性咱們先去,我跟丐六子交代一聲,等阿白他們一回來就趕去接應咱們!”
二人一拍即合,不再多話,風風火火地向東郊趕去!
穿過灌木林,進入密林,眼前一片蕭瑟,瘴霧彌漫,完全不像有人集會過的樣子。
蔣沉正在失望,孟得鹿卻悄悄扯扯他的衣袖,低聲道:“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座……墳頭?”
蔣沉順著孟得鹿的指示望去,隱約看到一個土包,二人小心靠近,終於看清土包麵前擺著幾張靈符,一串銅錢,一壺濁酒,地麵一片濡濕,顯然是有人剛剛祭奠過。
土包前立著一隻簡陋的木碑,上麵寫著一個他們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黃漫春。
孟得鹿雙膝不覺一軟,撲在墳前,潸然淚下……
蔣沉也一陣心酸,眼圈微紅……
他們都知道,雖然這木碑上寫著漫春的名字,但這墳中埋葬的卻一定是漫香。
剛才,在漫春房中看到斷肢時,他們都預感到漫香已經慘遭毒害,但心中卻仍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可眼下,一個簡陋的土包,一塊破敗的木牌,便足以將他們的一切幻想碾得粉碎,隻給他們留下無限真切的遺憾和悲憤……
一片烏雲飄過,遮在木碑上,留下一道小小的陰影……
“身後有人!”
蔣沉警惕地轉過身,把一把唐刀橫在孟得鹿身前,將她牢牢護住。
果然,漫春已經悄然出現在二人身後。
“你們到底還是找來了……”
孟得鹿一雙通紅的眼睛狠狠瞪著,手悄悄摸向腰間,剛才出門前,她匆忙地帶上了一把短刃。
“你到底為什麽要害我娘?”
漫春沒有回答,隻是走到墳前拎起那串銅錢使勁晃了幾晃,失聲怪笑,“她從小最喜歡數錢,聽到這個聲音一定很開心吧……”
金錢的餘韻在耳邊久久回**,漫春席地而坐,喟然長歎,“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這命,又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呢……”
雖然隻比妹妹早出生了不到半刻鍾,但漫春注定逞強的一生卻從此翻開了篇章……
從小到大,她時時刻刻以長姐自居,在所有人眼前爭著表現自己比妹妹更懂事孝順、家務活幹得更多、針黹刺繡做得更好……甚至爺娘要把妹妹賣出家門時,她也要爭,爭著做那個更愛護妹妹,更替爺娘分憂的女兒!
那時候的她一直天真地以為,事事都努力做到“更好”的自己,一定會有“更好”的福報!
然而,蒼天並不開眼,讓她的人生從此滑向更深的苦難,在聽說妹妹落入風塵後,她更是牙根發癢——恨妹妹糟蹋了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人生!
從那以後,她就發誓與愛慕虛榮的妹妹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命運卻沒打算就此放過她,眼看自己窮困落魄,妹妹卻順風順水,衣食無憂,鄙夷和嫉妒的情緒便沒日沒夜地在她心中相互拉扯,折磨得她幾乎瘋狂!
有時候她甚至想,也許,自己從來沒有愛過妹妹,而隻是愛那個被評價為“更好”的自己吧……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她卻連一文房租也掏不出來了,隔壁那個長得像頭水牛的房東揚言她要麽去向妹妹借錢,把拖延的房租一筆還清,要麽,便把她連人帶包袱一起扔到街上。
她早就發過誓,餓死也不會到妹妹門前討飯,便咬了咬牙,打算收拾包袱走人!
“這個命運到底是哪裏錯了啊……”
什麽人聽到了自己心底的聲音?
院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名頭戴紫紗帷帽的女子,迎麵扔過一吊錢,“我幫你把它改回來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