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存之道

趙滿奎在翻找藥材,趙家的孩子們在卸柴火。

海爺進屋之後,也沒再出來,李勝利坐在滿是鍋氣的正屋,默默滑著腦中多出來的狩獵經驗。

跟四合院不同,趙家是有土炕的,鍋灶就在正屋的兩側,剛剛熄火的鍋灶,依舊在向外散發著熱量。

充滿玉米甜香味的鍋氣,讓李勝利的肚子‘咕嚕嚕’亂叫。

滿屋甜香的場景,四合院裏是沒有的,蜂窩煤爐是四合院的主要火源。

小小的多層鍋灶,製造不出這麽大範圍的鍋氣,與城裏相比,這裏的生活氣息更為濃鬱一些。

“勝利兄弟,等你侄子們把驢車還給隊裏,咱們就開飯。

這是咱們自釀的地瓜燒,牛欄山的酒曲,香甜不上頭。

你看看這些草藥有沒有能用的?”

匆匆進屋的趙滿奎先是告訴了李勝利開飯時間,這才將手裏的籃子跟瓷壇放在了方桌上。

瓷壇裏應該就是地瓜燒了,至於籃子裏,則是各種各樣的草藥。

從外形上分辨,有白果、黃精、蒼耳、銀杏葉,其他的草藥,則是一小把一小把的紮了起來。

李勝利拿起一把草藥聞了一下,臉色有些變化。

“趙大哥,這是草烏、有毒的,可千萬要放好。

這是威靈仙,能解毒消腫,可以煮一下讓海爺喝一點。

蒲公英、牽牛用不上,留著好了。”

大概的聞了一下,李勝利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本來骨傷科的中醫,是不需要摸脈、辯藥的。

李勝利有這個本事,也是得益於一些骨科常見病、慢性病的治療。

比如關節炎、骨髓炎、頸椎病、滑膜炎等等,有專家提出骨病內治。

比較上進的李勝利,就下功夫學會了一些中醫的基礎技術。

中醫本就在技術上要求比較全麵,即便是骨傷科的醫生,他在中醫一道,有點造詣不敢說,但半吊子還算是的。

“勝利兄弟好本事,藥材公司的大師傅,有些時候還分辨不清呢。

單方不治病,我看鐵線蓮就不用煮了。”

對於藥材,趙滿奎也很了解,李勝利口中的威靈仙,就是山裏的大葉鐵線蓮。

這東西不是治骨病的,趙滿奎聽藥材公司的大師傅說過。

單方不治病,也是他偶爾聽說的,剛剛的藥材,也有考教李勝利的意思在裏麵。

十六七歲的西醫,趙滿奎見過,中醫卻是沒有的。

十六七歲,在中醫這一行當,也就適合踩藥碾子。

趙滿奎的讚譽,李勝利不置可否。

“趙大哥,單方不治病,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大蔥、大蒜、生薑都能治病,就別說是山裏的中藥了。

海爺的歲數在那,喝點消腫祛風的草藥,能好的快一些。

趙大哥,找個小碗過來,待會兒還要給海爺重新弄夾板,正好弄點烏頭酒,我再給他捋一下。”

趙滿奎有考教的意思,李勝利也看的出來。

有了辯藥的投名狀,他這才借用現有的藥材,開出了自己的藥方。

烏頭酒,裏麵的配料不少,外敷所用,簡略一些,也勉強有點作用,擦拭一下,起碼海爺今晚不用遭罪了。

“用什麽好酒,滿奎,去廂房拿頭酒出來,那玩意兒不能喝,正好泡藥酒。”

正屋的趙滿奎存了考教的意思,東屋的趙四海,也在豎著耳朵聽著。

酒是稀罕物,不能浪費了,想到自家廂房,還有釀酒時存的頭酒。

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斜倚在炕上的趙四海也發了話。

“海爺,頭酒可不興用來泡藥酒,那裏麵有甲醇,外用也會中毒的。

能回來就是賺了,不差這小半碗酒了。”

聽到海爺要用頭酒泡藥,李勝利這邊連忙阻止。

甲醇不僅喝到肚子裏會中毒,表皮吸收的作用也差不多。

雖說一星半點的並不致命,但海爺畢竟歲數大了,萬一擦瞎了眼,他這邊也不好交待的。

“你小子是個本事人,就聽你的,滿奎少倒點,骨傷全靠將養,不差這碗酒。”

正在炕上驅寒的趙四海,顯然是個喜飲之人,對酒的態度比較吝嗇。

對此李勝利也是一笑而過,想著剛剛要送回去的驢車,他的心裏還有疑問。

“趙大哥,這驢車不是你家的?”

兜裏有了金塊,李勝利的心裏也有了野望。

四九城的鈴醫柳爺說的不錯,正骨是個好生意。

李勝利自忖憑自己的本事,養活一家人是足夠的,隻是做十一路的遊醫,難免有些受累。

騎自行車,也不是什麽輕快營生,有個驢車、馬車之類,加上柳爺那個幌子。

兩人一起賺點生活費,應該問題不大,統哥剛剛還給了狩獵經驗。

四九城周邊多山,跑一跑山村,肉食也就有了著落。

同時也能捎帶著上山打柴,這一來一去,應該可以活的滋潤一些。

“除了城裏搞運輸的,農村誰家配有大牲口,都是村裏、隊裏的。

自家就是養個雞鴨,也要數著數養的。”

悶悶的嘟囔了一聲,趙滿奎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麽。

見自家的孩子吵吵嚷嚷的回了家,招呼了一聲,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就開始忙了起來。

飯上桌的功夫,趙滿奎也大致介紹了一下家庭情況。

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歲數大的婦女是海爺的老伴薑大媽,年歲小的那個是趙滿奎的二女兒。

趙滿奎的婆娘,借著村裏歇工的間隙,去了城郊的娘家送糧食。

窪裏村是丘陵地帶的村子,村子附近不僅有山嶺土坡,還有一個不小的水泡子。

雖說算不上山村,但也山水齊全,對比京郊的農村,窪裏這邊條件算是好的。

趙家的主食也不是窩頭,而是兩合麵的大饅頭,本來的主菜是葷油蒸鹹菜。

因為李勝利的建議,又加了一道葷菜,玉竹燉風幹兔肉,也算是一道藥膳了。

飯菜備好,兩個女人進了西屋,有客在婦女不上席,這也算是規矩。

等拄著拐棍的趙四海上了桌,趙滿奎這才拿起酒碗,倒了三碗地瓜燒。

“爺們,今晚虧了遇上你,不然我老頭子就扔在山裏了。

咱們話不多說,先喝酒再吃飯。”

酒桌上,海爺很是豪爽,領了第一碗酒,將碗裏的地瓜燒一飲而盡。

然後慢慢的咂著嘴,回味著烈酒過喉的滋味。

趙四海喝了,趙滿奎也是一飲而盡,將酒碗翻給李勝利看一下,這才等著他端碗喝酒。

“海爺,骨傷雖說不忌酒,但也不能多喝,我人小酒量淺,您跟大哥隨便喝,我就品品味道好了。

這頓飯的糧票,明天我一塊給您。”

現在這時候,留客吃飯,真的隻是客氣話。

不是實在親戚,沒有在別人家蹭飯的,畢竟誰家也不富裕。

許多人家宴客的菜品,可能就是擺設,放在桌上看看還成,吃下去是要壞肚子的。

餓了許久的李勝利不打算客氣什麽,該吃就吃,但糧票還是要給的。

現在的糧食可都是口糧,他多吃了,或許趙家人就得挨餓。

“勝利兄弟,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

一頓飯咱們家管的起,咱這邊跟京郊的村子不一樣。

村裏的自留地多,有山有水的吃食也多。

俗話說的好,蘿卜白菜保平安,苞米地瓜賽神仙。

山上的零散地,就適合種些苞米地瓜,咱們家不缺你一口吃的。

我們窪裏的地瓜吃不完的,都在京郊換了小米、白麵。

知道你家嫂子給家裏帶了多少糧食?

整整二百斤棒子麵,都是山田裏的地瓜、南瓜換的。

你隻管敞開吃就好,回去的時候,再帶些瓜幹跟南瓜,咱們山上的地瓜、南瓜格外的香甜。”

趙滿奎的話,讓李勝利有些意外,雖說來的時間短。

但對於現狀,他還是有大致了解的。

像窪裏村這麽搞,好像有些不符合常理。

“趙大哥,上麵不查嗎?”

趙滿奎的話,讓李勝利發現了一個機會,如果真如這位村支書所說,那以後就不用挨餓了。

來的這段時間,雖說多數時間悶在家裏,但他還是去過糧站買糧的。

每人每月三十斤上下的定量,對於成年人或是接近成年的半大小子而言,完全是吃不飽的。

城市的定量是固定的,即便將細糧換成粗糧,一樣吃不飽,當然也是餓不死的。

沒有急著吃飯,抿了一口綿密火熱的地瓜燒,李勝利的眼中帶著希冀的光芒。

“嗨!

怎麽說呢。

你歲數小,沒有經曆過困難時期,那時候虧得家裏的孩子還小,不然真得餓死幾口人。

咱們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唯一的手藝就是種地打糧。

要是平原上的村子,開荒種地是要上報的,截留不下多少糧食。

咱們村的情況特殊,山林不屬於村裏。

種上苞米、地瓜、南瓜之類,平時也不用澆水,完全靠天吃飯。

山上沒有大牲口,一年下來糟踐的也不多。

苞米的產量雖說不如好地,但地瓜跟南瓜可是烏泱泱的滿山都是。

拿著這些地瓜、南瓜,跟京郊的村子換糧食。

咱們吃的好,他們吃的飽。

上麵的下來查,又能怎麽樣,種地打糧的也吃不飽,還種的什麽地?

咱們靠手藝吃飯,也不犯法不是?”

作為村支書,趙滿奎或許不怎麽稱職,但作為村裏的帶頭人,他是完全夠格的。

這個時候,能帶著全村人混個肚圓,絕對是個能耐人了。

李勝利的話,也勾起了趙滿奎的談興,又喝了一碗地瓜燒,他也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餓的不行不行的,我就悟出了一個道理。

人活著,除了要靠手藝吃飯,還得學會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有了這個念頭撐著,這些年咱們窪裏,沒有一家挨餓的村民,這個,我趙滿奎可以排著胸脯說話。”

趙滿奎起了興致,全然不管圍在桌旁虎視眈眈的三個兒子。

由此可以看出,老趙家的家風也是森嚴的,大人不動筷子,孩子隻能忍著。

而李勝利這邊卻是聽話聽音,窪裏這樣的村子,應該不是特例。

隻要圍著山村轉悠,鈴醫柳爺的說法,確實是個不錯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