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祛病(下)

見李勝利這小犢子要一意孤行,柳爺無奈一歎,隻能自己背下所有了。

“說說怎麽用藥,我來吧……

待會兒張定國要是死了,張家打壞了我,你可得給我養老!”

聽了柳爺的說法,李勝利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雖說他是中醫,但後世的中醫骨傷,已經被整合的差不多了。

即便是世家傳承,也摻雜許多外來的手段,西醫的器械就是很重要的一環。

對於中醫的各家傳承,大多數人都是信手拈來。

手法、藥方傳自哪家,不是特殊命名的藥劑,很少有人在乎的。

重整的傳承,也一樣要麵對各種衝擊,像柳爺這樣看重傳承的人,後世真是不多見。

“小爺出手,藥到病除,打不到你身上的。

這藥打的是蛔蟲,咱們就跟釣魚一樣,先打窩。

以糖水灌口,開其體內蛔蟲食口,再下清水化的部分塔糖,塔糖拿人,不要一次下太多。

下完塔糖之後,觀其氣色,若無大礙,下大黃甘草湯,之後再輔以部分塔糖。

便下,則將塔糖水一氣灌下,中途輔以鹽糖水,不要讓患者過度脫水。

下藥的過程之中,要注意其心脈,一旦紊亂,那就麻煩了……”

李勝利說完療法,柳爺豎起了大拇指,雖說不會診脈,但對於治病之法,柳爺還是門清的。

李勝利的法子,思路清晰,即合藥理也通病理,如果這樣的療法還會失敗,隻能算張定國命數如此了。

“成,您是小爺,這療法說的通。

既然要觀心脈,那你就在一旁取了銀針掠陣。

真要亂了心脈,紮他虎口、人中,或許還有起複之機。”

倆半吊子中醫,圍著藥罐子,你一言我一語,就定好了療法。

看柳爺興致勃勃的樣子,顯然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可兩人的盤算雖好,端著藥碗開口要白糖水的時候,卻遇上了難題。

張寡婦家沒有白糖,來幫忙的各家,也一樣沒有白糖,門口的人也被趙滿奎驅散了。

一時間,好好的治療方案,卻被一撮白糖給難住了。

看著藥碗上散失的熱氣,李勝利知道,那就是張定國的命,弄不好藥涼了,張定國也就涼了。

“弄點甜口的東西泡一碗水也成,不成就用鹽水。”

不等眾人出現慌亂之色,李勝利就拿出了主意,糖水沒有,就用鹽水刺激,差不多的玩意兒。

“小爺,成不成?”

見眾人去找甜口的東西了,柳爺帶著擔憂輕聲問道。

“什麽成不成的,糖水開口,鹽水應該也成,吃鹹了不得多喝水啊?

治病之前,自己首先要有信心。”

鹽水對於蛔蟲有沒有作用,李勝利不是做病理的,還真不怎麽清楚,隻能胡亂解釋了。

“你特麽就害我吧!

這都被你說的理直氣壯,你小子將來必然能治大病!”

箭在弦上,柳爺無奈的白了李勝利一眼,別的不說,就衝這小子敢在這個時候變通。

不成害命的庸醫就是將來的醫道大家,這樣的傳承人,要的!

忙活了一陣之後,擅於炮製瓜幹的張寡婦,終於想起了自己存的地瓜油。

這是煮地瓜的時候,從篦子上流下來的,因為粘稠甘甜,就被她收集在了一個小壇子裏。

看著一碗咖啡色的地瓜糖水,被幫忙的小夥子灌進張定國的嘴裏。

李勝利用腳尖推了一下柳爺的腳跟,示意他上去下藥。

一碗地瓜糖水,一碗塔糖水下肚,張定國也有了反應,喉結滾動間,就要吐出來了。

這水要是吐個半截,嗆著了,隻怕張定國直接就要玩完。

怕柳爺行動遲緩,李勝利這邊直接開口指揮。

“柳爺,下大黃甘草湯。

幫忙的那個,待會兒堵住張定國的嘴,別讓他吐出來。

注意些,別遮了鼻孔把他憋死。

褲子也給他扒了,端盆的注意點,側著接別濺嘴裏,會感染蛔蟲病的。”

見李勝利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柳爺隻能穩定心神,慢慢的把手裏湯藥,給張定國灌了下去。

跟李勝利說的一樣,大黃甘草湯下去之後,張定國的反應更大了。

如果不是被捂住了嘴,隻怕剛剛灌下去的湯藥,會一滴不剩的被吐出來。

“扶正後背,抻住了脖子,別嗆著他。”

見張定國翻了白眼,李勝利隻能再次提醒。

幫忙的按照李勝利的說法做了,可效果甚微,翻著白眼的張定國,又開始抽搐了。

“爺們,壞了,這小子抽風了,隻怕要完!”

柳爺見張定國開始抽搐,心裏一陣冰涼,這狀態下抽風,就算人已經進棺材躺好,隻等著咽氣、吹嗩呐了。

柳爺一聲要完,剛剛恢複沒多久的張寡婦一下軟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聲,差點掀了房蓋。

“這話說的真不看時候,讓讓!”

懟了不會說話的柳爺一句,李勝利拿出了銀針,一撩張定國的衣服,先是一針紮在了神闕穴上。

“小子,別特麽亂下針,先人中。”

見李勝利沒有如自己吩咐,在人中、虎口下針,而是一針紮在了張定國肚臍眼上,柳爺忍不住開了口。

“我這是救命的針法,幫他定住跨進鬼門關的那隻腳。

看著點,下次遇到這種翻著白眼抽搐的,直接往這兒紮就對了。”

李勝利一邊說著,一邊在氣海、關元、天樞各穴位運針。

李勝利還沒開口的時候,剛進院子就被張寡婦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驚著的趙四海、趙滿奎爺倆。

也一腳跨進了西屋,爺倆看著手拿銀針的李勝利麵色複雜,這要是救不回張定國,張寡婦這邊也不好壓服的。

“哎呦我艸,這是屁股開花了?”

柳爺、趙四海父子,心裏忐忑不安的時候,端盆幫忙的小夥子,一聲驚呼,嚇了李勝利一大跳,差點紮錯針。

“你特麽嚇著我了……

嘔……”

剛要訓斥一下差點讓他紮錯針的小夥子,可入眼的一朵白色大海葵,差點讓李勝利吐到炕上。

“嘔……

柳爺,您看著點,再抽風就撚一下針,不成就火燒針尾。

我見不得這個,嘔……”

捂著嘴的李勝利,將任務交給了柳爺,忙不迭的出了屋子,想著那朵活蹦亂跳的大海葵,胃裏又是一陣翻騰。

趕緊將剛剛撅的蔥白,放嘴裏一點,塞鼻孔一點,又不斷掐著虎口,才慢慢壓住了惡心。

“我說勝利,你這也不成啊!

幾條蟲子你都受不了,當年我臉上掛著腸子,一樣跟老肖在陣地玩命。”

跟著李勝利前後腳出來的趙滿奎,也是個沒眼色的,說起當年的慘烈,又讓李勝利的胃裏一陣翻湧。

“嘔……

別特麽火上澆油。

等張定國不翻白眼了,還給他喝地瓜糖水,找找村裏的白糖、紅糖,多灌點糖水,他就挺過來了。

看看蛔蟲身上有沒有血,如果都是紅的,要趕緊送醫院,那是腸穿孔了。”

嘴裏嚼著大蔥,李勝利懟了趙滿奎一句,這才開始交待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張定國這病,主要就在腸梗阻上,隻要泄了蛔蟲,當時不厥回去,沒有便血的情況,基本就救回來了。

“啥糖也沒有!

就讓他喝地瓜糖稀吧,那東西就是紅糖。

我再去看看,你別出門啊……”

窪裏雖說都吃的飽,但白糖、紅糖那種稀罕玩意兒是沒有的。

糧食如今不值錢,每家每戶山上開的野地,一年種出來的東西,留下自己吃的,剩下的也不值工人一兩個月的工資。

與養豬相比,地裏隻能刨食兒,想要有錢花,還得是養豬。

白糖金貴,誰家有閑錢買那種不頂饑的稀罕。

進屋之前,趙滿奎又叮囑了李勝利一句,現在張定國生死不明,出了院門會惹麻煩的。

趙滿奎進屋之後,就沒再出來,等了一會兒之後,倒是柳爺撚著幾根銀針走了出來。

“小爺,您這針法絕妙啊!

定住踏進鬼門關的那隻腳,真特麽厲害,早前沒聽過這路針法啊!”

屋裏的張定國泄了蛔蟲,臉上的青氣去了大半,知道他性命已經無礙的柳爺,就摘了銀針出了屋子。

他也是嬌生慣養的,歲數大了見的多了,才對那汙穢場麵有些許的抵抗力,再待下去,隻怕也得吐一地。

“前天不是到您那借書,沒借成嗎?

我在北新橋信托商店,尋摸了兩包舊書,在一本宋版殘冊中學的這路針法,名叫鬼門十三針,牛吧?”

又被李勝利借機懟了一記,柳爺翻了個白眼,這小子哪哪都好,就是心胸不闊,懟人厲害。

“救了炕上那坑人玩意兒,您就是爺!

小爺,這次好險,下次可千萬別玩這個了,泄出來的大蛔蟲都趕筷子粗了。

就這凶物,橫豎來上一下,不得腸穿肚爛啊!

咱們這次運氣好,下次弄一盆子血下來,咱爺倆一塊玩完!”

雖說張定國沒事兒了,但柳爺依舊後怕,一袋煙的功夫,小半盆的蛔蟲被打了下來。

稍有不慎,張定國就得玩完,柳家的傳承也就涼涼了。

柳爺後怕,李勝利有統哥做靠山,沒這麽焦慮,隻怕鬼門十三針,也在統哥的考教範圍之內。

隻是張定國的治療還沒完,補氣養元也是必要手段,命救回來了,再弄的元氣大傷就不美了。

“柳爺,人救了還得補氣養元,你那有沒有驗方?”

中藥方劑,李勝利知道的不算多,該怎麽給張定國開後續的藥方,他也沒什麽頭緒。

“這簡單,藥箱裏的草藥,就能組幾個現成的小方子。

裏麵那坑貨,耗損日久,補益不宜過急,弄些簡單的草藥,先喝著慢慢恢複元氣,等有氣力了,再來補中益氣的湯藥,最是穩重不過了。

這事兒我來。

小爺,這把露了臉,就夠吃幾年了,您可千萬別再啥玩意兒都收治了。

疑難雜症,最是壞醫者名聲,您注意啊……”

憂心忡忡的囑咐了一下李勝利,柳爺帶著擔憂,從他的藥箱裏抓了幾味藥。

大瀉之後需要收斂,張定國本就命懸一線,這次雖說去了頑疾,但也傷了元氣。

按照經方抓了最穩妥的藥,柳爺也不跟李勝利解釋,自己就把接下來的恢複,往最穩妥的路子上引。

張定國算是兩人的頭一塊招牌,不能再行險了,砸了招牌,飯轍、傳承就都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