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辨症

“老哥,我們藥帶的不足,別耽誤了病情,不成送衛生院吧?”

隨便對不知情的急重症下手,李勝利的心還沒那麽歹毒。

胡亂看急重症,耽誤了時間,跟害人性命沒兩樣的。

“送不去,能送早就送去了。

張寡婦的兒子,也不知道得的什麽怪病,人越來越瘦,肚子越來越大。

不管是用馬車,還是用人抬著,稍一顛簸就口吐白沫。

衛生院,攏共三個醫生,還有兩個半吊子小年輕,能成的那位,還不出診,我們算是沒招兒了。

走吧,別耽誤時間了,能治就治,不能治,村裏也要幫著準備後事。

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趙滿奎對於急症的處置方式,在農村大同小異,能送醫院就送,送不去還請不來醫生的,也就隻能等死了。

聽了趙滿奎的說法,李勝利心裏大概有譜,許多經典的疾病、經典的藥方,後世的中醫多半涉獵。

不為別的,就為了窺伺一下傳奇醫藥大家們的手段。

隨著環境越來越惡劣,國醫大師們,漸漸成了傳說,後輩們想要接續傳說,很多都是力有未逮。

李勝利所學的骨傷還好些,也可以說是一枝獨秀。

可中醫內科,卻因為基礎的原因,幾次振作,效果卻是一般。

不僅學醫的失去了信心,就是病患們也在慢慢失去信心。

急症不等人,不等李勝利答應,趙滿奎這邊就做出了安排。

“老大,你帶著老三回家卸車,老二,跟著我們去張寡婦家。

老張家的,出幾個年輕的,去張寡婦家,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先安排了兒子們,趙滿奎一聲招呼,溝渠裏就走出了幾個年輕人,這是張家的親戚。

看樣子,趙滿奎這邊,是真不看好張寡婦家的命運了。

因為要救命,趙滿奎也沒瞎客套,一馬當先就往村裏走去。

也就用了五六分鍾,一群人就到了一處青磚小院外麵。

“張家嫂子,我帶醫生來了……”

叫門是規矩,不是自己家,隨便推門就進,不僅沒禮數,而且容易惹麻煩,看了不該看的,挨揍還是輕的。

喊了一聲之後,趙滿奎就推門而入,張寡婦家收拾的井井有條,院子裏還晾著不少暗黃色的瓜幹。

“滿奎,你可來了,定國他……”

出門打了招呼,四十多歲的張寡婦就泣不成聲了,顯然裏麵的病人張定國,情況不容樂觀。

“柳爺,趕都趕上了,進去瞧瞧?

張家嫂子,茅樓在哪?我這兒有些內急。”

先架了柳爺一把,李勝利去了一趟茅廁,一會兒就出來了。

“爺們,重症不能沾,死了人不僅晦氣,還容易惹麻煩。”

半路,柳爺腿腳伶俐的截住了李勝利,輕聲說著自己的擔憂。

“周圍這些大小夥子,可都是人家親戚,不救,直接就會揍咱們的。

走吧,來都來了,看看咱們之間有沒有緣分?

趙老哥,看著點人,我們爺倆進去就成,別驚著、亂著病人。”

低聲說服了柳爺,李勝利又提醒了一下趙滿奎,急重症的人命懸一線,受到驚嚇也會致命的。

泣不成聲的張寡婦,被趙滿奎掐了幾下胳膊之後,抽泣著給兩人指了指西屋,算是點明了病患的位置。

拉著有些不情願的柳爺進了西屋,整潔的炕上,躺了一個臉色發青的男人。

因為瘦弱帶著病容,年紀也不好判斷。

“柳爺,您看看,這是什麽病?”

進屋之後,柳爺也在一直觀察患者,看他皺眉沉思的樣子,李勝利以為他能辨症。

“都這幅鬼樣子了,我能看出個屁。

這是病入膏肓之狀,看他精氣神,七天之內必死!

你會不會診脈,我對辨症還能勉強說個皮毛,可診脈柳爺真是一竅不通。”

人一旦臉色發青了,望字訣基本就被廢了,無非氣血兩虛,絕大多數病症,到了病入膏肓都這德行。

“這病不用診脈,我看你那塔糖大黃湯就是神藥,不行咱們試試?”

大致看了一下,李勝利基本確定了張定國的病症,蛔蟲病無疑了。

隻是這人能不能救,還得看運氣,如果已經出現了腸穿孔,以現在的醫療條件,這人多半要完。

而且張定國的情況,單用塔糖沒什麽效果,柳爺發明的塔糖大黃湯,算是不錯的選擇。

隻是這小子如果命不夠硬,也是死路一條。

“滾特麽犢子,這人都這樣了,一劑藥下去,他倒是安穩了,我特麽不成庸醫害命了?

咱們頭一趟出來,你小子可別害的柳爺回不了家。”

柳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塔糖大黃湯下去,此人必死無疑。

最重要的是,他的那劑藥是胡亂配的,吃死了人,不管病患如何,他是要負責任的。

“柳爺,你喊家屬進來,我先看看。”

讓柳爺出去叫人,李勝利則是上前看了一下張定國的情況。

臉色發青、舌質紅而無津、舌苔薄而膩黃,這是有腸梗阻的症狀。

“勝利,怎麽樣了?”

柳爺喊人,趙滿奎就帶著張寡婦進了西屋,見李勝利還在查看病情,他有些著急的問道。

“張家嫂子,情況不容樂觀。

定國這病,不好下藥。

我師父柳爺有一劑大黃甘草湯,需要輔以塔糖,藥性猛烈,隻怕他血氣虧虛,受不得藥力。

下藥九死一生,不吃藥也差不多,你們家這邊怎麽說?

而且這劑藥也不便宜,一塊多錢還是要的。”

急重症,李勝利也不會隨便用藥,用藥之前還得有個家屬意見的。

張定國的情況不容樂觀,不說明風險,一旦出事,肯定會惹麻煩的。

“別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定國是我兒子,是我的命,兩位大夫,救命啊……”

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張寡婦又泣不成聲了。

聽到李勝利改了方子,說是大黃甘草湯,柳爺這邊也不信他的手段,這藥裏隻要有大黃,就是要命的。

“張家的,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你再想想?”

柳爺這是婉拒了救人,見張寡婦沒什麽反應,柳爺趕緊示意李勝利出門跑路,這是個麻煩的窩子。

見張寡婦情緒激動,李勝利正要跟著柳爺回避一下,統哥的消息,讓他頓住了腳步。

‘治療患者張定國,為他母親重塑希望,快樂的每一天,從做個好人開始。

本次獎勵將由張定國母親發放。’

接了統哥的任務,看了看撲倒在地的張寡婦,看了看趙滿奎,李勝利說道。

“老哥,弄醒她,她不說話,我也不好下藥。”

有了李勝利的指揮,趙滿奎俯身掐住張寡婦的臂彎,不斷加力,疼痛讓張寡婦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張家嫂子,現在是救命的時候,你哭沒用。

這藥用不用,你兒子的命救不救,全在你一句話上。

你要說不救,我就讓人準備定國的後事。”

趙滿奎說完,安靜了一些的張寡婦,忙不迭的點頭,嘴裏一個勁兒的說著:“救!救!”

“柳爺,取藥吧!

一錢大黃、一錢甘草,再磨碎十粒塔糖,這次要下重藥。

老哥,讓人去找藥罐,再找幾個膽大不怕臭的來。”

李勝利安排好之後,就出了西屋,雖說張寡婦收拾的幹淨,但屋裏還是有些怪味。

想著接下來的場麵,李勝利這邊也有些反胃。

他不是肛腸科的,對於一些場麵,接受度也不是太高。

“我說爺們,你這一錢可是有些超量了,就他那樣子,折半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學醫,有的時候,就是要雷厲風行,可不是這個時候啊!

你把他給弄死了,那寡婦不得弄死咱爺倆?

小小年紀,你可別想不開。”

李勝利正念著清心決,抵擋自己腦補的惡心場麵,柳爺卻耳語著讓他放棄這次治療。

“醫者仁心,既然他老娘將他的命交到了咱們手裏,我們還是要忠人之事的。”

見李勝利擺起了高深莫測的譜,見多識廣的柳爺差點氣歪了鼻子。

“你特麽醫書一本還沒讀利索,擺什麽醫藥大家的譜?

小犢子,咱們可說好了,你人橫可別連累我,到時候死了人,你自個兒扛!”

見柳爺負氣去熬藥了,李勝利聯係了一下統哥,被無視之後,他也沒閑著。

將自己剛剛放下的背包、藥箱,都挪到了大門口的位置。

同時指揮著趕屎隊的幾個人,備好了便盆、水桶,見張寡婦家院子裏還有塊很稀罕的塑料布,也讓幾個人鋪在了西屋。

張寡婦家牆根處,還孤零零的立著幾根帶著枯葉的老蔥,李勝利也不客氣,過去就撅了一段,放在了自己兜裏。

“勝利,弄這麽大場麵,定國能不能挺過來?”

人手、家什都準備好了,藥也熬上了,見場麵跟殺豬有一比,趙滿奎心裏也有些擔憂。

村裏的事他門清,人救活了,你好我也好。

一旦人救不回來,這難聽的話,也是擋不住的。

兒子張定國,就是張寡婦的天。

張定國是個還沒討媳婦的生瓜蛋子,一旦死了,守寡加絕戶,還不定惹出什麽亂子呢?

趙滿奎比生死兄弟肖長弓會看眼色,剛剛一老一少兩個郎中,出現了分歧,他也看的出來。

老的不想幹,但說了不算,小的沒把握,但一言九鼎。

自家這個兄弟的師徒關係,也是值得深思的。

萬一他是不聽師父的話,莽撞行事,他這個村支書,也要提前做準備了。

“老哥,這是急重症,誰說的準呢!

咱們當醫生的隻能盡力而為,至於結果如何,全看天意。”

聽完兄弟李勝利神神叨叨的說法,趙滿奎不由的有些頭大,瞧病這玩意兒還得看天意,這話說的讓人心裏沒底兒。

結果,一直把趙滿奎當主心骨的張寡婦,也聽到了這句話,嚎啕之聲,又在院子裏響了起來。

這哭嚎聲一出,鄰裏鄰居的還以為張定國死了,紛紛圍到了張寡婦的家門外。

甚至有那些個感情豐富的,已經開始抹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