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遊方

睡覺之前,李勝利才有時間查看柳爺給的藥箱。

兩層二十四個藥格,做工考究,每一個藥格都有配套的小蓋子。

藥格很高端,隻是裏麵的草藥很普通,大多是北方原產的草藥。

學過一些辯藥的李勝利,自然認識這些普通草藥,隻是裏麵數量不少的白藥跟保險子,讓李勝利有些納悶。

除了格子裏的這些藥,藥箱下麵還有兩個玻璃瓶,一個裝的是大白片,一個裝的是塔糖。

除了這些藥品,還有開方用的筆墨紙硯,再就是一個白銅質地的手搖鈴了,這是遊醫的招牌。

見藥箱裏麵還有空間,李勝利順手裝了幾本醫書進去。

除了柳爺給的藥箱,李勝利的換洗衣服,還有其他零碎,都被裝進了皮背包裏。

第二天一早,老媽韓金花就把李勝利喊了起來,匆匆喝了點昨晚剩的稀飯,趙家兄弟就來了。

不用多說什麽,李勝利背上藥箱、背包,就開始了他的第一次遊醫之旅。

四合院外,肖虎正守著馬車,幾人去芝麻胡同接上柳爺,肖虎一直送到了安定門外,才依依不舍的轉身回城。

馬車上有破被褥跟舊衣服,除了柳爺,李勝利跟趙家兄弟,都是一路跟著馬車走的。

過了大院區域,走上通向京郊的土路,一直窩在馬車上的柳爺才開了口。

“小子,帶了兩根楠竹竿,你來選一根。”

說完,柳爺從車上遞給李勝利兩根楠竹,一長一短,李勝利比柳爺高了不少。

這沒什麽好選的,長的就是李勝利的,握著手裏不輕不重的楠竹竿,看著底下鑲著的銅帽,尾部的卡榫。

柳爺之前的話,還真沒怎麽扯謊,這九蒸九炸的楠竹竿,還真是精工所做。

“柳爺,這就沒必要了吧?”

帶根轎槍做遊醫,李勝利不知道這是出去治病救人,還是要奪人性命。

“小子,知道我為什麽讓你自己背著皮囊、藥箱嗎?

世事無常,說不定哪一天,你真的要做遊走四方的鈴醫,腳力是根本。

手裏這根竹竿,夏天打蛇、進村打狗,保平安用的。

想做一代大醫,上山辯藥也是必經之路,你不想嗎?

留著吧,別人想要,柳爺撅了也不給他。

喏,給你槍頭,這個要隨身帶著。”

柳爺這人,李勝利有些看不明白,無論是價值二百大洋的海龍皮帽子,還是精工製作的楠竹套裝。

這些東西,當時都是價值不菲的,難道柳爺真想留下傳承?

可傳承不是嘴上說的,沒有名師言傳身教,全麵接收一家的傳承,難如登天的。

“柳爺,藥箱裏的藥,有什麽說法嗎?”

一路邊走邊問,倒是有些跟師的味道,隻是柳爺的醫術,他自己都說不怎麽樣,跟師隻能想想了。

“今時不同往日,早前兒,鄉下有地主、大戶。

當年,我下去混錢的時候,藥箱裏都要擺上幾根老參的。

後來,遊走四方,就隻能混個肚圓了。

柳爺雖說家敗了,但不敗家,拿祖上的傳承換錢,我還做不來。

這就隻能一直混著了,城裏有名醫,我也隻能在城郊敲敲邊鼓,混些藥錢。

如今的鄉下能看得起病的可不多,你刷刷給他開個四君子湯,一味人參,就讓你的筆墨白費了。

白藥、大白片,不管是頭疼腦熱,外傷咳血,都能治得了。

關鍵是便宜啊!

遊方、遊方,你自己就是遊走的方子呢!”

聽了柳爺的話,李勝利也點頭認可,等赤腳醫生大行天下的時候。

也有那種全靠解熱止疼片包打天下的貨色,不管你是感冒發燒、頭疼腦熱,還是胃疼腹脹、風濕骨痛。

遇上患者,他就會開一個大白片,大多數時候還好使,你說氣人不氣人。

“關鍵還見效快!”

柳爺這人,會開方會抓藥,做個赤腳醫生還是夠格的。

適應著手裏的楠竹竿,李勝利也不忘懟他一句。

“甭說,你小子還真有悟性。

醫院也有下鄉的成藥,治的病多了,為什麽我隻選白藥跟大白片呢?

小子,你說說,我聽聽。”

掃了一眼半躺在舊衣服上,翹著二郎腿的柳爺,有些不適應拄棍兒的李勝利,將楠竹竿扛在肩上,不假思索的說道。

“農村的病人,雜病多、病程長,許多都是治不了的疑難雜症。

跟您說的一樣,無論是外傷出血,還是內病咯血,白藥都有作用,還能抑製一下肺癆。

遇上急症、重症,一顆保險子下去,弄不好也能挽病於危難。

至於大白片,那叫解熱止疼片,能止疼,就是好藥不是?

緩解病痛、解表發汗,大白片就是神藥。”

聽了李勝利的說法,柳爺默默點頭,嗬嗬一笑,也就不再發問了。

“小叔,咋聽你們師徒說起瞧病,跟騙子似的?”

這次撈著回家做買賣的趙有法,看了不像師徒的兩人一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孫子,咋說話呢?

什麽跟騙子似的?

藥醫不死病,你懂嗎?

給你開個三塊錢一劑的藥,你吃得起嗎?

沒錢隻能湊合活著。”

直接被柳爺懟回來的趙有法,縮了縮脖,沒敢回懟,這次小叔師徒去的是窪裏村。

萬一被爺爺跟老爹知道,他對小叔的師父不敬,挨頓臭揍,那是最少的。

“小叔,你說咱們在嶺上下的套子,會不會還在。

我走的時候,倒是給我爹說了,就怕他找不著。”

這兩天,趙家老大、老三,一直跑著窪裏跟城裏這條線。

老二趙有法,則是在醫院給肖虎跑腿,想到山上的套子,他不由的有些擔心,同時也有些希冀。

“呦……孫子,你還會下套子啊?

這手藝要的,柳爺我有炒菜的手藝,要是有兔子,給你做一道醬爆兔肉。”

一聽趙老二說起下套子,柳爺又來了精神,坐起來之後,就在琢磨著菜譜。

聽到孫子的稱呼,李勝利這邊臉色有些難看,這瓜落撿的真順。

“我小叔的手藝,不僅會下套子,還會抓魚呢!”

這兩天在城裏的夥食一般,想起兔子、河魚,趙老二也有些饞了。

“你小子行啊,醫書能讀的通透,還有打獵的手藝。

將來上山辯藥算是水到渠成了,識得藥性,開方才更為準確。

你有一代大醫之資啊!

小子,識脈、辨症、辯藥,辯藥是最難的。

多半開方的,都是籠統的照著醫書、病症來開方給藥。

會的藥理,都是書上說的,不識山草藥性,當不得一代大醫。”

對於柳爺的說法,李勝利也認可,中草藥的藥性,可以說是每年都不同。

同樣一劑藥,藥材重量一樣,但有的能治病,有的不能治病,有一部分就是差在了藥性上。

傳說之中,有的中醫大師,聞聞味道,就能區分藥性,藥方的增減信手拈來,而且藥效奇佳。

這樣的本事,李勝利隻能當做傳說來聽。

“柳爺,聽說有的大家,聞聞味道就能區分藥性,真的假的?”

將傳說的問題拋給柳爺,離著窪裏越來越近,李勝利握在手裏的楠竹竿,也終於順手了。

拄在地上的楠竹竿,走長路的輔助作用確實不小。

“當然是真的了。

你是半路出家的,才不知道學醫有多苦。

真正有傳承的,那些嫡傳子嗣,三四歲開始就要熟悉脈象。

五六歲可能就做藥工了,十年藥工做完,十五六歲再去山上熟悉一下藥性。

二十多歲開始跟著長輩在十裏八鄉遊醫,試著開方、抓藥、治病。

到了五六十歲的時候,別說聞味辯藥了,就是看看藥渣滓,都知道用藥的數量跟藥效。

我爹當年路過藥鋪,聞了聞味,就說出了爐子上熬製的七罐藥的藥方。

你說神不神?

比特麽藥罐子都神!”

柳爺說起自己的長輩,神情有些亢奮。

而李勝利則是恨恨的看了柳爺一眼,聽他這麽一說,自己算是白活了十多年。

早知道,托生到一個三四歲的醫家嫡子身上,現在差不多也成小神醫了。

路程走了大半,早起加上長途,李勝利跟趙家三兄弟的精神,都多少有些萎靡。

李勝利想了一下之後,就帶著趙家三兄弟,背起了藥性賦。

采藥是窪裏村的副業,多學一些草藥知識,對三兄弟而言不是什麽壞事兒。

“對嘍,混飯的叫遊方,混本事的叫遊醫,小子不錯。”

在馬車上嘟囔了一句,柳爺繼續斜臥,舒舒服服的繼續他的遊方之旅。

到了窪裏村的路口,李勝利向著前麵的山嶺看了看,這次出來,還得劈些金子回去。

白得的大金磚,放在野地裏,總歸不如放在自己兜裏安心。

轉到通向窪裏村的路上,路邊的溝渠裏,出義務工的村民,一個勁兒的跟趙家三兄弟打著招呼。

三兄弟也是一路叔叔大爺的叫著,窪裏村的氛圍很好,多了些團結,少了許多的勾心鬥角。

不等進村,扛著鐵鍁的趙滿奎,就堵在了村口。

“勝利來了,這位是師父吧?

我是趙滿奎,窪裏村的支書,勝利的把兄弟,您老安好。”

堵在村口的趙滿奎,算是給足了李勝利麵子,馬車上的柳爺一時也是紅光滿麵,多少年沒這待遇了。

“老朽柳仲綸,跟這小子緣分不淺,這幾天可要叨擾了。”

柳爺很會拿捏,一席話隻是報了名號,其他的說的雲山霧罩。

“趙老哥,叫柳爺好了,順口。

海爺最近怎麽樣?”

接過柳爺的話頭,李勝利就問起了海爺的狀況,這才是真正的紐帶。

“我爹不錯,勝利,你來的正是時候。

上次你帶回家的瓜幹,是村裏張寡婦做的,吃口還好吧?

他兒子快不成了,你帶你師父去給瞧瞧吧!”

聽到是急重症,李勝利跟柳爺臉色同時一變,兩人在內科上都是半吊子,應付急重症,多少有些力有未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