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預支

“給信托商店的張股長。”

對於東西的去處,李勝利這邊也不做隱瞞,直接說給了幾個人。

“小叔,這些是不是少了?”

見車上隻有瓜幹、地瓜碎、地瓜,光吃這些,肯定會燒心的。

在窪裏村,沒有一家三餐全吃這些東西的,吃多了人受不了。

趙有方還想著沾一沾舊衣服的光呢,給的東西不厚實,他怕保不住這好買賣。

“這叫看人下菜碟,走吧,再去一趟信托商店附近的那塊白地。

肖虎,你回醫院吧,記著讓你老娘找你爹說說咱們的營生。

老三,跟著你肖二哥去醫院,換你二哥過來。”

對於信托商店的張股長,李勝利不怎麽熟悉,摸一摸他的脾性,也是應該做的。

至於趙老二的一些小心思,他也明白,這貨算是盯上信托商店了,裏麵的東西,在村裏可都是好玩意兒。

隻是天天過去看眼,是成不了事的。

上了馬車,坐在所剩不多的樹條柴火上,李勝利也在想著事情。

回家卸糧食的時候,老娘韓金花也沒給好臉,本想讓她幫著挑揀一下衣服的。

但李勝利想了想,還是沒敢用力過猛,萬一抻著她了,遭罪的還是自己。

韓金花是個有德行的,萬一不同意買賣舊衣服,自己這邊短期的謀劃,就沒了一大半。

輕拍腰間的軍挎,裏麵塞了一個肖虎的舊軍挎,裝了四百六十塊現金,還有各種的票證。

第一次賣金子剩的八十多塊錢,剛剛又給了肖虎三十,還剩五十多。

現金五百一十塊,作為啟動資金,應該是夠了,隻是不知道一輛馬車帶著牲口,價值幾何?

“叔,咱們頭次打交道,這禮還是厚一點好。”

李勝利在琢磨事,趙有方也一樣,他總覺得給張股長的東西少了,怕影響買賣。

“長久買賣,咱們看的是人心,這次試試張股長成不成。

他要是個貪得無厭的,咱們也得離著他遠點,別被傻子拖累了。

記著,離著邪性人遠著點,弄不好就被崩一身血。”

給了麵相忠厚的趙老大忠告,李勝利繼續想著自己的籌劃,頭兩步的跨度大一點也沒什麽。

“叔,我看你就挺邪性的,年級不大啥都會,比我爹厲害,跟我爺好有一比。”

撓了撓頭,趙老大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李勝利這邊自然不會給他好臉。

“滾特麽犢子,有些話爛肚子裏,別瞎說。

咱們不就是為了能吃口飽飯麽。”

轉身給了趙老大一腳,踹的他歪身躲避,李勝利也沒多說什麽,看著近在咫尺的信托商店,就跳下了馬車。

從信托商店正門進去,找售貨員給張股長捎了話,不大的功夫,穿著發白的中山裝,帶著套袖的張股長就出現在了麵前。

“咱們出去一趟,有話說。”

李勝利這邊不墨跡,張股長也灑脫,直接拽了套袖揣進兜裏,跟著他就出了信托商店。

“張老哥,老家人回來了,帶了點瓜幹、地瓜碎還有地瓜,咱們頭一遭先湊付一下?”

去空地的途中,李勝利這邊開門見山,直接說了東西。

張股長臉色一喜,家裏真是揭不開鍋了,有了這些東西,又能挺一段時間了。

“勝利兄弟,啥也不說了,往後北新橋的破爛兒,要麽賣給你們,要麽就爛在庫裏。

等這段時間我再尋摸尋摸,看看能不能給你聯係一下東城的其他店。

西城那邊我不熟,沒本事給你找人。”

拿錢賣貨,張股長之前也是頭一次,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沒辦法。

至於收點東西,照顧一下來買東西的,那次數就數不過來了,各家信托商店、供銷社,都是這德行。

像李勝利這麽大方的,他也是頭一遭遇到,一次就給一包衣服的錢,算是很闊氣了,大多時候,他也就混包煙。

“張老哥,咱們處處看,能成都沾光,不成也別跟著一起倒黴。

咱們看事兒,不聽漂亮話。”

張股長的話,李勝利放在了心裏,他也實實在在的說了幾句。

小小股長法力無邊,這是在基層真正說了算的幹部,往上是領導、往下是群眾。

張股長說北新橋信托商店倉庫裏的東西,能爛掉也不賣第二家,這可是真的。

他要編造不賣的理由,太容易了,管上麵的科長、處長願不願意,總不能違反規定強賣吧?

真要跨過他這個股長強賣,那就是犯罪了,規矩就怕兩頭較真,太好或是太壞,事兒都是沒法做的。

兩人到了空地,李勝利指了指熟悉的馬車,張股長也不客氣,上車就仔細查看了一下。

“勝利兄弟,北倉胡同二號,還得麻煩你們給送家去,你嫂子在家。

趕著上午的功夫,我調理調理倉庫。

你再給我一塊錢,孫會計那邊不要糧食,我給他弄點奶糖,她好這個。

下午你從後院再來一趟,咱們試吧試吧?”

看完了車上的雜糧,張股長也沒什麽滿意不滿意的,都揭不開鍋了,能吃進嘴裏的就成。

從李勝利這邊又要了一塊錢,張股長也留了承諾,下午再給弄一批舊衣物。

對此,李勝利也點頭應了,無非要做這個買賣,囤點貨無所謂。

張股長走了,趙老大憂心忡忡的靠了上來,說道。

“小叔,咱們沒錢了,再有就是這麽多衣服,銷不出去的。”

瞥了趙老大一眼,李勝利拍了拍自己的軍挎。

“我有,村裏棉花有了,被麵、裏子有了嗎?

打鐵趁熱,咱們先盡著窪裏造。”

一句話點醒趙老大,兩人等趙老二來了之後,打聽著就去了北倉胡同。

張股長的老婆夾著眼淚,看著三人卸了車,都沒敢說中午留飯的客氣話。

隻是給三人現燒了一壺熱水,就算是待客了。

三人回板橋胡同的路上,趙老二的嘴又閑不住了,開始評價起了張股長家。

“叔,這張股長好歹是個幹部,住的房子小不說,家裏怎麽窮成這吊樣?

好嘛,喝點熱水,三個碗有倆崩邊的,拿出去要飯,都不用磕碗沿兒了。”

能讓趙老二也嫌窮的張股長家,住的是大雜院,九口人住的房子也有三間,可就是房小、質量差。

雖說也是青磚瓦房,但屋頂明顯的變形了,山牆也就一磚的厚度,二十公分多點。

出門隻有三米多寬的院子,還是好幾家共用的。

屋裏更是簡陋,正經家具也就一張方桌,板凳還湊不齊。

李家跟肖家,住的雖說是四合院的前院不是正房,但房子的架構大。

山牆少說六七十公分厚,不僅結實而且冬暖夏涼,院子裏也不局促,兩家分一個前院,出了門很寬敞。

至於家具,肖家變賣的差不多了,但李家可是桌椅板凳、木床大櫃齊全的。

與李肖兩家相比,張股長顯然還要低一層。

“老二,留點口德,不說話憋不死你!”

見老二趙有法嘴上沒有把門的,趙老大訓了他一句。

張股長好歹是熟人,這麽議論人家,不妥當。

“有法,你哥說的對,說話留點口德。

你當是個幹部就能過上好日子啊?

老張家裏九口人,就他一個掙錢的,能不餓死,就很不容易了。

這人窮成這樣都不偷拿東西,是個講究人,也是個謹慎人,別禍從口出。”

接了他兩塊錢的張股長,家裏的情況確實讓李勝利吃驚。

按照張股長所處的位置,北新橋的庫管,稍微貪點占點,家裏就不至於拿不出幾個好碗。

可能自己給他錢的時候,正是家裏揭不開鍋的時候,張股長接錢也是被逼無奈。

之前倒是有些小看這位張股長了,隻是人的貪欲一旦起來了,會變成什麽樣,也是不確定的。

“叔,我知道了,咱們去肖大爺家幹什麽?”

接了教訓的趙有法,心裏還想著去信托商店轉轉,並不想回肖家幹活。

“還能幹什麽,挑衣服去,能直接上身的挑出來,不能穿的那些打包帶回去,當被麵換糧食。”

沒好氣的給了趙老二答複,這小子也是個不甘寂寞的,隻是沒什麽經驗,多少有些虛浮了。

這貨還得讓肖虎帶一帶,不然容易走歪路。

回到板橋胡同肖家,趙老大在外麵伺候大車,李勝利跟趙老二則是繼續挑揀衣服。

現在這時節,毛呢的大衣、西裝,顏色豔麗的絲綢,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該穿的,這樣的衣服也不敢穿出門。

除了做鋪蓋,或是改成別的款式,像長衫、老式的女裝衣裙,就隻能拆布料了。

按照能穿的、能改的、拆布料的分類,兩人的動作也麻利,一會兒就挑好了一包衣服。

上次的十包衣服,大都是清末民初的老舊款式,裏麵夾雜了不少西裝、大衣。

這些衣服的料子不錯,李勝利想了想,還是歸到了能改的那一類。

至於長衫、老式裙裝,沒那個地位,現在真是不能穿,隻能當做拆布料的貨色了,材質再好,也得放棄。

“叔,這有幾件呢子大衣,裏麵都有皮裏子。

看花色跟貓皮一樣,不是狸子皮就是猞猁皮,你帶家去改一改。”

對於白來的這些衣服,趙老二倒是很大方,碰上好的就丟到李勝利這邊。

除了麵前的三堆衣服,李勝利後麵還有一堆,趙老二也是一樣,那是他們給自己家挑的。

“輕點扔,我身上都刺撓了。

趕緊弄,下午把新來的也挑了,晚上帶你們去泡個澡。”

李勝利扭了下後背,在衣服上蹭了蹭,還是覺的身上有些癢,倒騰舊衣服就是這點不好,黴菌太多。

挑完了十包衣服,三人吃了趙老大帶來的餅子,糊弄完肚子,又馬不停蹄的去了信托商店,準備再次進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