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販羊去(下)

“老爺子,你們村有沒有沒娶媳婦的光棍漢?”

王勝庭說起出租壯勞力的事兒,也給李勝利開拓了思路,果然哪裏都有聰明人。

“爺們,挖牆角就不是意思了吧?

山上村有倆外號,兩頭驢村、活寡婦村。

他們村的寡婦出不來,這是要搶我們村的壯勞力當上門女婿啊?

可那村子太窮,我老漢也不能把村裏的孩子往火坑裏推啊!”

給村裏的光棍找媳婦,也是王勝庭的營生之一,入贅倒插門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但倒插門到山上村就算了,老了老了,王勝庭也不想讓村裏的老哥們戳他脊梁骨。

跟吃不上飯的馬店集相比,山上村一樣還是苦窯,而且比馬店集更苦。

“老爺子,您這是小看我了,有我在,保證能讓去了山上村的人享福,您老信不信?

這茬口不著急,咱們先說說販羊的事兒?”

李勝利這話,王勝庭是相信的,這茬口對如今的馬店集來說,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馬店集好在人多,如今也壞在人多,口糧不夠分,弄十幾個或是幾十個光棍漢出去,一年又省幾千斤糧食。

壯勞力在山上村是稀罕,在馬店集卻是實實在在的飯桶,推出點人去,能省一點是一點。

“販羊的路子,老漢熟悉,直接過去就成,我們村的介紹信就好使。

好的羊隻在城裏能賣到五六十,一般的也就三四十塊,去口外收羊二三十左右一隻,我還得找幾個懂行的過去,這一來一回半月左右。

正好到了年根了,兩趟也能掙個幾千塊。

因為要用你的本錢,咱們還照著賣估衣的營生分賬,四六!”

販羊的路子,王勝庭算是熟絡,畢竟馬店集這邊至少還掙了一個飼料錢。

隻是販羊麻煩,幾百隻羊從口外趕回來,沒幾個好羊倌也不成,正巧,這樣的羊倌,馬店集有不少,當年村裏許多人就是趕羊為生的,祖傳的營生,撂下也好撿。

如今這年月,活羊是從口外趕回來的,用汽車或是火車皮運送活羊不是不成,隻是貴而已。

冬天運羊肉,倒是火車汽車無所謂,畢竟死物拉的多,拉活物,汽車跟火車都不咋合適。

“老爺子,我這路子能便宜點,昌平酒廠的認識不?

弄個兩車光瓶的二鍋頭過去,商標不用貼,一兩瓶酒差不多就能換隻羊,這路子咋樣?

如果是普通的路子,還值得我坐車跑來一趟?

分成,就不按照賣估衣的營生分了,三七分賬,馬店集占七成,山上村占兩成,我占一成就好,等路子熟了,我不占也成呐!”

李勝利這話一說,王勝庭這邊就來精神了,兩瓶二鍋頭,如果走走酒廠的關係,三塊不到。

別說是三塊一隻羊,就是十塊,這買賣的賺頭也大了。

去十來個人,怎麽也得趕回兩百隻羊,一個剩二十就是四千,多趕點肥羊回來,一把就是過萬啊!

“嘿嘿,不怕讓你小子笑話,我前天剛去過酒廠,要了一萬斤酒糟餅,一來可以喂牲口,二來防著村裏口糧不濟。

酒廠的一個副廠長,就是馬店集的人,不過人家進城了。

成了,我舍下麵子,去酒廠要點白酒,大不了明年給他們多換點瓜幹。”

有了賣估衣的營生,讓馬店集緩了一口氣,作為經過大風大浪的老人,王勝庭這邊也給村裏準備了後路。

萬一賣估衣的營生沒了,酒糟既可以當大牲口的飼料,也能當村裏人的口糧。

無非已經應了酒廠,給他們收瓜幹,虱子多了不愁,王勝庭一口就把換白酒的營生給應了下來。

“老爺子,這事兒用不著您舍麵子,咱們是給酒廠麵子。

第一趟回來的羊,給我留兩隻,剩下的一遭給了酒廠就是。

眼見年關了,我不信酒廠不缺肉食,除了要白酒之外,咱們也要糧食,讓昌平酒廠的人看著辦吧。

牛欄山那邊多的是酒廠,他們不給,咱們去牛欄山。”

王勝庭的話,李勝利不讚成,正愁沒有銷路呢,老頭提起的酒廠,不正是最好的銷路嗎?

“老爺子,拉了酒之後,別忘了讓酒廠開條子蓋章,萬一路上被人盤查,就說咱們是酒廠銷售科的。

這條路要維護好,一路的關口,咱們也得打探清楚了,頭把探路。

年前多跑幾趟,山上村有人跑去了口外,這條線咱們要用跑去口外的這些人,一路向北拓展。

昌平酒廠談好了,就去牛欄山談,活羊買賣一年四季都能幹的。

往城裏送肉,不如往酒廠送羊,酒廠是有糧食指標的,咱們缺了糧食,酒廠那邊還能給補上一部分。

有了酒廠的路子,咱們也可以偶爾販點酒,隻是這營生有風險,不合用的人手,絕對不能用!”

王勝庭到底眼界不成,他隻看到了眼前,而李勝利看的則是未來十年馬店集的飯轍。

把販羊這條線做好了,養活一個村子的人問題不大。

至於說查緝,現如今的計劃外交易多了,沒幾個人能說的清楚,隻要馬店集這邊不內訌,沒人去舉報,帶上馬店集的介紹信跟酒廠的條子,問題應該不大。

李勝利的套路說完,王勝庭當即矮了一截,剛剛李勝利說到三七分賬,他沒多說話,就是因為販羊這事兒,在他看來很簡單。

現在看來,販羊是很簡單,但對麵的李勝利可不簡單,人家敢來,早就把事情想通透了。

十七歲的小娃娃,比他這個六十二的老頭子都老練,這話說出來誰信?

王勝庭算是服了李勝利,這小娃娃可真是不簡單,馬店集一千多戶的大村,綁起來也不是人家的個啊!

“嘿!

是我這老頭子瞎了眼,小看了你這孩子,勝利,還是跟賣估衣一樣。

咱們四六分賬,你六我們四,你那六成再給山上村兩成的份子好了。

分成的事兒,你就別說了,我這老漢瞎一次就夠了,有你這孩子鎮著,我們幾個村,兩輩人不愁吃穿的!

你去山上村,怕是瞧上那邊的房子了吧?

你這要拉的人可不少,錢少了不夠用。

份子多了你可以反過來接濟我們,這錢到了我們兜裏,你再想掏出來,可是不易!

咱們就這麽著吧!

指著我們販羊,幹上十年也不如跟著你幹倆月!”

有了李勝利的指點,王勝庭也想到了當年下來勞動的人,說起來的數目,那些人的數量可是不少。

如果中醫的郎中們也要下來勞動,四九城周圍,也就山上村有這麽大的地方容得下這麽多的人。

房子有了,就得有飯轍,想到這些,王勝庭索性大手一揮,準備給後輩兒孫做筆買賣。

就李勝利這眼光,賣估衣的買賣,一下救了馬店集,販羊,又給了馬店集長久的飯轍。

這樣的領頭人比什麽買賣都重要,到現在,王勝庭才聽明白,李勝利剛剛說的。

他為什麽要讓山上村的小寡婦說了算,為什麽說,馬店集的光棍漢倒插門去了山上村,能享福。

因為他的眼光好,因為他會看買賣,也會做買賣,這樣的人,就不能跟他計較一筆買賣的得失。

李勝利這樣的,就跟村裏那屠宰的大師傅馬老三一個樣。

都是宰羊,一隻羊打五十塊錢,馬老三能宰出六十塊;一般屠夫,隻能宰出四十塊;差的是什麽,差的那是本事!

“老爺子,那我就承您這個情了。

既然承了情,就得有回報不是?

羊趕回來了,是不是得殺啊?

如果問一問酒廠要羊肉還是要活羊,我猜多半是要羊肉,殺羊,就要留下羊皮跟頭蹄下水。

所以啊,您這邊得找幾個會收拾羊皮的,再找人去外貿公司問問,他們那收什麽樣的羊皮。

頭蹄下水加羊皮,我覺著怎麽也得值個十塊八塊的,這不又是一筆收入?

當然了,賣給酒廠的羊得按活羊的價格,這玩意兒有錢都買不著的。

村裏離著城裏近,在合適的位置開個飯店專賣羊雜,我保你一副羊雜又能多賣五塊錢。

既然跟酒廠扯上了關係,散酒還是要賣的。”

這下王勝庭是徹底的服氣了,這一圈下來,白得活羊不說,還白得羊皮跟頭蹄下水,村裏還白得了一個館子。

開個飯館子,這事兒都不用到公社裏去問,因為馬店集村裏就有個飯館,這也算是集體經濟的一種。

“勝利,人才啊!

要不你到我們村吧,窪裏跟山上村都是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的。

你來,我把鳳霞嫁給你好不好?

要不,馬店集的適齡女孩你隨便挑,再不成,我讓你多挑幾個?”

聽王勝庭說了不該說的糊塗話,李勝利擺了擺手,阻止了這老頭繼續說瘋話。

“老爺子,咱們村的地能不能到大院那邊?”

被李勝利強硬的擋住了話茬,王勝庭掃了一眼屋外,也就沒往下說。

想了想李勝利說的位置,他點了點頭。

“那就選出一塊地皮,建一座馬店集工農大食堂,專門賣羊雜、燒酒。

大食堂麽,就要突出一個字‘大’,怎麽也要容得下千八百人吃飯。

咱們的羊雜可是葷菜,如果不要肉票的話,這門得結實點,不然會被擠破,這事兒您可得提前籌謀著。

辦了這個大食堂,冬天儲冰也就成了眼巴兒前的急活,窪裏不是挖了防空洞麽?

馬店集就打著這個名號,挖一座儲冰洞吧!

這茬可是急茬,再有個十天半月,冰層的厚度可就差不多了。”

聽李勝利越繞越遠,王勝庭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這又是大食堂,又是擠破門,又是藏冰洞的,人老了腦子不活泛,一時間馬店集的老支書就有些懵了。

“勝利,挖藏冰洞幹嗎?”

看著有點發懵的老支書,李勝利笑了笑,先進一甲子的經驗,不就是幹這個使的嗎?

“夏天熱,宰了羊不得加冰啊?

您從冰窖買,不又是一筆花銷?

咱們馬店集人多,現在又是冬閑,人忙活起來就有錢賺,閑著,屁都沒有!”

李勝利這一大套講完,王勝庭坐著想了一會兒,‘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這老頭歲數可不小了,李勝利怕他出事,趕忙問道:

“老爺子,您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馬店集的飯轍有了,還能怎麽了?

販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