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販羊去(中)
村部的人員跟駐村的幹部,都參與了馬店集公糧提格的事。
要不是怕公社幹預,王勝庭這邊就得免了所有的村部幹部,再趕走駐村的幹部。
現在的馬店集,村部的這些人,不說出去會挨揍,社員們見了也是指著鼻子就罵八輩祖宗。
這也是王勝庭默許的,害民的惡事不能白做,要是早個十幾年,他敢把這些人圈在村裏全餓死。
這些人也就幹這一茬了,馬店集別的不多,也就人多,以後村部的位置,這些作惡的人,包括他們的子嗣,就沒機會沾手了。
王勝庭早就跟社員們達成了一致,包括他的兒子王慶平在內,以後村裏最苦、最累的活,都是這些家的。
至於說村部的人反對他,他們不服可以試試,在王勝庭看來,這已經是很大度的處理方式了,再炸刺兒,就不是罵兩句這麽簡單了。
“老爺子,這批人怕是不能要了,馬店集人多,再選一批吧。”
喝上了熱茶,李勝利也沒客氣,跟王勝庭差不多,指了指院裏的村部人員,如是說道。
馬店集跟窪裏不一樣,窪裏三大姓內部已經平衡過了,沒什麽問題,張家、王家也不會跟趙家對著幹。
但馬店集不同,王勝庭雖說在村裏有威權,但終究不是正選的村支書,前村支書,在村裏也就社員一個。
村部的人員,雖說有個村幹部的名聲,但除了支書跟婦女主任,其他人在公社,能不能有張名單都得兩說著。
“已經定好了,年前就不動他們了,讓他們安心過個年,年後,所有人員都會被下麵的隊長、副隊長替換。
馬鳳霞做我們村的婦女主任,還不到選支書的年份,等到了年份,支書讓馬鳳霞他爹來做。
勝利,你就放心好了,以後跟你尿不到一個壺裏的,也不會成為馬店集的村支書。
經過這次醃臢事,社員們也知道厲害了。
你坐車過來,有什麽急事嗎?”
李勝利一說話,閱曆豐富的王勝庭,就知道他也是個狠辣人。
想想也是,郎中麽,見慣了生死,這跟當兵的一樣,都是幹狠活的。
對於提格的公糧,王勝庭這個土霸王也是一點招兒也沒有,他跟鄉長談過了,對於馬店集大隊的事,鄉公社不管,隻要馬店集能保證明年的公糧。
馬店集的大事小情都是王勝庭說了算,保證不了公糧,斷了腿的王慶平也不是不會說話了,可以接茬幹村支書的。
對於公社而言,公糧就是頭等大事,馬店集的公糧,更是頭等大事裏的第一位,因為馬店集是公社第一大村。
馬店集的公糧出了問題,整個公社的公糧都會出問題。
公社遷就王勝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馬店集大隊上的所有隊長、副隊長,包括九成九的社員,都聽這老漢的,不服不成。
跟這老漢放對,就是跟整個馬店集放對,沒人傻到激化這種矛盾。
“今天我去山上村了,那邊不錯,村裏也有不少空房子,我也有用。
那邊村裏我讓小寡婦楊玉蓮說了算了,在他們村得了個販羊的路子,我說說您老聽聽?”
吸溜了一口熱茶,掃了一眼直接幹涉村裏事的李勝利,王勝庭抽出了自己的煙袋,慢慢的填上點火,深吸一口之後,問道:
“勝利,你這是折騰的哪門子事兒?”
李勝利都開門見山了,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王勝庭,也不會不聞不問,做事之前總不能稀裏糊塗不是?
“我學的是中醫,有傳承的中醫,我家的傳承需要藥山,所以我待在了窪裏,看上了山上村。
至於馬店集,順手的事兒,你們村大、人多,正好擠點人手去山上采藥。
這些事也就是順手辦的,我就是看風色不好,將來怕有些好的醫家被折騰,所以提前準備準備。
用不上最好,可萬一用上了,老爺子,您這邊就得出死力了。
我如果要搶人,你們村的能行能動的可都得跟著我上!
死了人,我管他們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
李勝利說這話,王勝庭就門清了,馬店集是京郊的村子,以前接待過下鄉勞動的文化人。
那些人到村裏勞動是有人看著的,對此,王勝庭認為也就那樣了。
對於領導幹部,對於文化人,王勝庭跟李家父母一樣,都是懷有敬意的,如今的絕大多數人也都是這個樣子。
原因也簡單,因為他們帶來了好日子,早前,那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王勝庭對此也是最有發言權的,當年,王地主家的狗都是吃肉的,人?能餓不死就是好日子,三天餓兩頓那都是常態。
尤其是剛分地的那幾年,日子過的那叫一個紅火,雖說前兩年一般,但種地就是這樣,哪有常年的風調雨順?
帶著一村人平穩渡過了困難時期,王勝庭就把接力棒交給了自己一向看好的兒子。
結果天災剛過就來了人禍,馬店集這樣千餘戶的村子,雖說不是最大的那種,但也是中堅。
維持好了公糧的數量,村裏會一步一個腳印的慢慢發展,村集體提留的糧食攢上幾年,就能上麵粉廠、掛麵廠這類集體企業了。
路,王勝庭已經給兒子鋪好了,馬店集的未來,他們這些老家夥看的很明白。
結果好大喜功的兒子,受了公社幹部的蠱惑,一下就把村裏的公糧數量給提格了。
剛剛從天災裏走出來的馬店集,還沒等著恢複元氣,當年在公糧雖說沒欠賬,可社員們拿回家的糧食,比困難時期也多不了多少。
村集體的糧食提留,也一下連本上倉,兩年,僅僅兩年的時間,就讓一個千餘戶的大村入不敷出。
社員們吃不飽肚子,你別想著他給你在地裏下死力,這就是個惡性循環的圈子,再有兩年,隻怕地裏打的糧食,連公糧的數量都不一定能湊夠。
公社的幹部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們明白,隻是不說,無非有了馬店集提格的公糧,等馬店集不成的時候,他們早就爬了上去。
那時候馬店集的好賴,早就跟他們沒了關係,這事兒不僅是王勝庭看的清楚,公社幹部也一樣看的清楚。
有心對付一下公社裏的幹部,王勝庭還怕鬧成了抗糧,但這事兒也壓在了他的心裏。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讓他王勝庭遇上了李勝利這個本事人,賣估衣的買賣,可以讓社員們喘上大半年的氣了。
跟李勝利想的一樣,王勝庭也在想著馬店集以後的路,賣估衣,畢竟不是長久的營生。
這事,李勝利也說過,庫存不多,按照現在趕集銷出去的數量,幾千包,能不能維持到明年下半年都是個問題。
販羊,不用去試,王勝庭也知道可行,因為馬店集就是口外羊隻的集散地之一,也算是羊隻進城的第一關。
販羊的路數,王勝庭也算是清楚,加上村裏有屠宰的大師傅,這買賣就是為馬店集準備的。
作為合作者,李勝利這小年輕算是霸道的,張口就說換了山上村支書的事兒。
探根尋底的營生,王勝庭也不得不做,現在聽完了李勝利的想法,他點了點頭,說道:
“依你!
你小子算是救了我們一村人,這話是實話,我兒子的做法,三年,最多五年就能折騰黃了馬店集。
以前的王地主家也是行醫的,行醫的人家人性好,要不我也不會收留王家的姑娘。
王家姑娘進馬店集,就是我當年一手操辦的,王家成分雖說不好,但也沒做過什麽惡事。
往昔疫病的時候,他家還舍過藥材,這事兒我們這些泥腿子也記在了心裏。
他家人跑的跑、散的散,我們能幫的也就收留他家的孤女了。
人享福不能太過,這可能也是他們家報應的由來。
既然你說要保郎中、保中醫傳承,那我就替社員們應了,這事兒怎麽看都不是壞事兒。
如果將來保的人不對,害了社員,咱們爺倆也得醜話說在頭裏,我們村的社員饒不了你!
至於保人的時候出了死傷,馬店集的人還沒那麽不仁義,用不著你養他們一家老小。”
王勝庭就是李勝利口中,倒地上也能砸出坑的頂門棍。
聽了李勝利的目的,分的清善惡的王勝庭,也給了他承諾,保中醫馬店集沒問題。
這也是中醫的先輩們,給留下的好名聲,九成九的中醫師都會在乎名聲的,或許有為惡一方的藥材商。
但為惡一方的中醫可是不多見的,不能說沒有,但數量真是很少。
“那咱爺倆就算是說定了,您老放心,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心裏有數。
即便讓你們保的不是中醫,人到了村裏,說說經曆,隻怕為保那些人,您老也不怕死上村裏幾十口子人的。
說販羊的事兒之前,咱爺倆還得說說山上村的事兒,那邊是個什麽樣,您老清楚吧?”
單純出去茬架,漲自己的威風,李勝利用不著,跟謝公子、杜驕陽扯上關係之後,將來難免要踏進泥塘。
與其將來手忙腳亂,不如先跟王勝庭、馬店集綁在一起,與窪裏隻有幾條破三八大蓋不同。
馬店集這樣的村子是有武器庫的,平時雖說不會有迫擊炮這類重武器,但歪把子肯定是常備的。
馬店集這類大村也是有常備民兵連的,與窪裏跟山上村的民兵連長不同,馬店集的民兵連長,可真是有人又有槍的,而且訓練強度也大。
“那邊無非就是換糧食,正好我們村缺糧,明年也不用他們過來拉了。
山上村的地瓜、南瓜、土豆,我們自個兒去拉,交公糧的時候,糧食一遭給他們送到糧所。
要是到了采藥季,我們村還可以給他們出勞力,但是,醜話說在前麵,采藥不是好活兒,工錢要加倍,人傷了也得他們村出錢治傷。”
山上村的情況,王勝庭也熟悉,附近幾個公社,就沒有他不熟悉的村子。
聞弦歌而知雅意,李勝利想說的,王勝庭說了,他沒想到的,王勝庭這個對農時活計門清的老支書,也給他想到了。
采藥,山上村缺的就是壯勞力,馬店集不需要去采藥,路途太遠不說,社員們也大都不熟悉山林。
出租壯勞力,雖說不符合規矩,但村子間的互助,公社也不會說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