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拚生命奮身入火口 擇中道聯步向地心

這斯捺勿黎火山,高五千仞,戴雪負雲,每逢噴火時,照耀四方,雖深夜亦如白晝。亞蘺士及列曼兩人,跟著梗斯,彳亍前進,路細如綆,不能容足。亞蘺士至此,始將物理及測地學之原則,參照所見,獲益甚多。又察地質,知衣蘭岬島往古必潛海底,火力鬱盤,一激而上,遂為陸地。更不知經幾何的人治天行,乃成此境。點首太息,徘徊不前。此時路道大難,危險無匹。凝結的火石,光滑如玻璃一般,不能托足。二人口裏呼著“滑!滑!”連爬帶走,緊隨梗斯,不肯稍退。無奈越高越滑,列曼一不留心,忽向下滾。幸而所持鐵杖,鉤住了火石階級,始免墜至山腳之禍。到三點鍾時,已抵三千二百仞的高處。冷氣如冰,拂麵欲裂。亞蘺士血色已失,寸步難移。連列曼的老好漢,也氣喘不止,身如負重,大呼道:“梗斯!梗斯!暫且歇息罷!”梗斯向前指道:“將到絕頂了,略耐一刻,快走罷!”列曼無法,隻得縋著梗斯拄著杖,佝僂再走。忽見塵埃石塊,乘著旋風,如大鐵柱一般,當麵撲到。梗斯大驚,忙麾兩人躲在山窈裏麵,才能避出;旋風已蓬蓬然向前飛去。梗斯道:“這是常有的,倘若躲避不迭,我等都不免化成齏粉。”亞蘺士聞言,心甚驚懼,豫計行程,約須五個時間,始達絕頂,騎虎難下,暗自擔憂。加之空氣漸稀,呼吸亦迫,宛如失水的魚,張著口喘息不已。幸而夜間十二點鍾,竟至火口左近,向下一望,僅見浮雲。足底的太陽,青光熒熒,不能普照。睹其陰森慘憺的情形,幾疑非複人間世界。梗斯取出麵包,各飽餐了一頓,臥地歇息。岩石之冷,冰人欲僵。片刻後,又向南方進發。偶瞰下界,邃穀如盂,大河如絲,而廣廈重樓,則已不可複辨。列曼遙指西方道:“此格林蘭角島也。”亞蘺士抬頭看時,果見西方仿佛有若雲點者,閃閃天際。驚問道:“這就是格林蘭角島麽?”列曼道:“正是。然與此處僅距三十五萬尺而已。”亞蘺士再取望遠鏡細視,大喜道:“果然!果然!我連在水邊遊泳的白熊,都看見了。”列曼指一高峰,從前曾由此經過者,問梗斯道:“此峰何名?”梗斯端詳了一會,答道:“名曰斯愷忒烈者,即此是也。”

是時,斯捺勿黎火山,已在目前。光澤瑩然,形如覆釜。周圍直徑凡五千尺,深約二萬方尺。探首俯視,杳如黃泉。梗斯從囊中取出繩索,係在兩人腰間,叫道:“小心!小心!!”竟引入杳杳冥冥的黑獄之內。到十二點鍾,已達中央,偶一舉首,惟見青天一規,蔚藍澄寂,寒星炯炯,微生芒角而已。洞中複分三岔,直徑約各百“趺得”,深淺不知,晝夜莫辨。列曼站在中央的岩石上,放聲大呼,四壁震應。亞蘺士驟聞之,疑其墜入深坑之內,高呼救命,戰栗不知所為。列曼冷笑道:“我好好的在此,你喊救做甚?”亞蘺士才覺放心,急走近列曼身傍,兩手在列曼頭上**。列曼笑道:“我說在此,你還不相信麽?然梗斯如何了?”梗斯忽冷然答道:“我倦欲眠,略紓辛苦,君等盍亦少安乎?”亞蘺士、列曼兩人,便也摸索至梗斯身邊,曲肱而臥。然洞穴之中,風聲如嘯。輾轉終夜,難入睡鄉。迨第二日,忽遇霖雨,淅淅不止,直至廿八日晌午,始見赫赫日光,射入洞穴之內。列曼忻然指著中央一穴,大聲道:“此即達地球中央之道也。亞蘺士乎,梗斯乎,其從我來!”於是兩人亦摸索而行,到了洞口,測其直徑,約百“趺得”,周圍三百“趺得”,僂身一窺,深杳不知所屆,毛發為之悚然。亞蘺士戰戰兢兢,捉著梗斯的手腕,暗自悔恨道:“餘當初偶登譙樓,便生厭惡,早知如此,倒不如多登幾次的好了。”列曼忽說道:“你們各把行李分開,負在背上,然後下降。”亞蘺士道:“若糧食諸物,則我能背負的。然衣服、繩索、梯子,將如何處置呢?”列曼道:“把他摔下去,就是了。”亞蘺士大驚道:“摔下去麽?”列曼見他又發呆問,便大聲道:“這何足為奇?你何必如此大驚小怪呢!你看,你看!”遂命梗斯,將粗重物件,都摔下洞去,刹時而盡。惟留下輕便的家夥、糧食,分作三包,各負於背。梗斯在前,列曼及亞蘺士後繼,徐徐走入深奧。雖有電光鐙,然發光如豆,僅足照見方寸,仍是黑魆魆的,不辨路徑高低。漸走至百“趺得”的所在,則陰氣蕭森,豎人毛發,土石崩墜,窸窣有聲,嶮巇不可言狀。約半點鍾,忽聽得梗斯大呼道:“不要進來!諸君不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