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02

王守常答道:“侄女走時倒對內人說過。”剛說到這裏,王妻已經到來。原來她催王守常走後,忽又想起丈夫也隻知大概,恐二人相對愁急,丈夫又答不出詳情,忙即穿著停當,冒寒趕來,便接口說了前事。

呂偉一聽,盜黨被殺的竟有四人之多,餘黨因怕飛刀,並未再來。這類無惡不作的土匪雖然有餘辜,偏沒留下活口問他巢穴所在,冰雪茫茫,崎嶇險阻,何從查找下落?

想了想,覺著此事一日不完,一日不能安枕。便叫王守常送王妻回去,自在洞外忙看橇跡,忽聽虎嘯之聲。心想洞中肉食將完,正好行獵。忙趕回大洞取劍趕出,那虎已由崖角探頭緩緩走出。呂偉不知那虎後麵還有一隻大的蹲伏在崖前轉角處,又因靈姑嫌年前所殺之虎皮不完整,為博愛女歡心,想用劍刺中虎的要害,以便開剝整皮,見虎立即趕去。偏生那小虎從別處深山中躥出,初次見人迎麵跑來,覺著奇怪,呂偉氣又特壯,虎更有些疑懼,隻管四爪抓地,豎起虎尾,齜牙發威,卻不敢驟然前撲。呂偉看出是隻小虎,暗自得計,隨把腳步放慢,意欲身體靠近,再故意反逃,誘它追撲,然後用生平最得意的回身七劍去刺虎心。等走到雙方相隔不過丈許遠近時,虎仍未動。呂偉身剛立定,目注虎身,正待假裝害怕,返身誘虎。這類野獸何等猛惡,本已蓄勢待發,起初不過暫時驚疑,略為停頓,及見敵人舉劍迫近,倏地激怒,轟的一聲猛嘯,縱起便撲。呂偉知虎是個直勁,一見撲到,並不躲閃,隻把身子往溪側略偏,讓過正麵,迎上前去。

那隻大虎最是凶狡,聽小虎在前發威,由石凹裏掩將出來,悄沒聲一縱兩三丈高遠,朝著呂偉飛撲過來,來勢又猛又急,和小虎隻差了兩頭,落處恰在人立之處。呂偉劍才舉起,方欲讓過虎頭,由橫裏進步,回向正麵,由小虎腹下上刺虎心,忽覺迎麵急風,猛瞥見一隻斑斕大虎當頭撲到。還算身法靈巧,武功精純,久經大敵,長於應變,一見不妙,地方正當溪岸窄徑,一邊是崖,此時已顧不得再刺小虎,百忙中把身子一矮,徑向溪中斜縱出去;同時反手一劍,朝虎便刺。縱時大虎已經撲落,雙方幾乎擦肩而過,稍遲瞬息便會被撲中。這一劍原想去刺虎頭,不料那虎落得大快,竟被錯過。劍往右刺,人卻往左橫退,雙方方向相反,雖然勁要差些,劍隻刺中虎的左肩,沒有深中要害,可是虎也吃了太快大猛的虧,劍又鋒利,竟被劍尖由深而淺,從左肩斜著向上劃傷了尺多長一條傷口,鮮血四濺。大虎負痛著地時再往前一躥,正撞在小虎左腿股上,小虎吃不住勁,又被斜撞到危崖上麵,右額角被堅冰撞破,幾乎連眼都撞瞎。兩虎受傷俱都不輕,疼痛非常,才知人比自己厲害,不禁膽怯。

呂偉因見了兩隻虎,不知崖前還有沒有,又因匆匆趕出,忘攜毒弩,恐虎尚多,防受前後夾攻,隻得追到崖後。剛剛縱落,兩虎己然掉轉身子向來路逃去。呂偉想不到虎會知難而退,連忙追趕。偏又腳底沒踏雪滑子,過崖口時還得留神,稍一耽擱,虎已一躍數丈,連躥帶蹦,逃出老遠。等王守常持了兵刃暗器趕出相助時,早沒了影。靈姑等三人也已回轉,父女二人見麵說完前事。

眾人商量了一陣,隻想不出賊橇遺跡半途中斷是何緣故。靈姑因老父年邁,好容易千山萬水來到此地,辛辛苦苦費盡心力籌辦勞作,才積聚下這許多物事,忽然一旦**盡,雖然耕具尚存,牛還有兩隻,開凍即能耕種,大洞所剩食糧加上行獵所得,不至便有絕食之憂,但比起平時百物皆備,那麽舒適充裕,終是相去天淵,老年人的心裏豈不難過?

那賊又是鴻飛冥冥,不知道何時才能尋到他的巢穴,奪回失物,不禁焦急起來。

呂偉心中自是憂急,隻沒顯在麵上。見愛女發愁,便安慰她道:“靈兒無須憂慮。

那賊如用妖法行路,盡可直落洞前,何必隻空一截?我想他絕非由對壑照直駛來,必是另有途徑,將到達時故意變換方向,來亂我們眼睛。隻不知用什麽法兒掩去跡印。你們年輕人心粗,隻照橇跡追蹤,不曾仔細查看。明早我和你帶了牛子同往查看,許能找出一點線索,好在洞中尚有月餘之糧,菜蔬盡有,至多缺點肉食,何況還有野獸可獵。事有命定,憂急無益。”

靈姑道:“適才見那橇跡,到盡頭處連寬帶窄隻兩三條,並無錯疊之痕,好似來去都循此跡一般,可是越往這邊來跡印越多。聽爹爹一說,才覺此事奇怪。賊黨來往小洞少說也十幾次,沿途俱是廣闊無比的冰雪平野,賊來有時又在黑夜之中,既是那麽大舉來偷,如入無人之境,況已留有跡印,還有什麽顧忌?怎會對得如此準法?聽爹爹一說,才得想起,真像賊黨從側麵遠處乘橇駛來,等到離洞不遠,再改為步行,將橇抬到正麵,重又乘橇滑行,使那所留橇跡正對絕壑,叫人無從捉摸。那絕壑又寬又深,對岸危崖,人力萬難飛渡,照情理說,橇跡應由壑岸起始才對,怎又離壑裏許才有呢?”呂偉道:

“靈兒真個聰明,這話有理。照此猜想,賊黨十九是由側麵駛來,不是對岸。你問怎不由壑岸起始?不是嫌遠偷懶,便是無此細心。橇跡左邊盡頭與玉靈崖後峭壁相連,中間山石雜遝,崎嶇難行,料他不能飛越。隻右邊遠出二十裏,危峰綿亙,森林蔽日,我們從未深入,賊由此來居多。明早去時多帶千糧、弩箭,就料得對,恐也不是一時半時能尋到。如仍無蹤,就便打點野獸也好。”靈姑應了。當日無話。

次早起身,呂偉因王淵從向篤學過幾種障眼法兒,大敵難禦,尚能嚇那不知底細的人;加以近來武功氣力進境神速,尋常足能應敵;那雪橇隻能坐三人,離了牛子不可:

便把王淵留在洞裏。並教王氏夫妻父子三人各備毒弩,以備隨時取用,萬一賊黨突然來犯,與己途中相左,沒有遇上,不論來賊多少,可利用洞口形勢,藏在兩側石凹裏,隔著簾縫向上斜射,切忌出敵。自帶靈姑、牛子,循著賊橇遺跡,乘橇查看前去。

果然沿途跡印交疊,不下數十條之多。過了峰群,漸漸歸一,甚少散亂。到盡頭處隻剩了三條六行,中有兩行還是大橇所留。這裏小橇跡印甚深,好似由此起點。在上麵劃過多次,來時都循故道,走時隨意滑行。過峰以後,因為峰群中有兩峰矗立對峙,恍若門戶,是條必由之路,所以過峰才得歸一。三人細一查找,隻賊橇起點正當橇跡中心,有二尺許深、茶杯粗細一孔洞。雪裏還有少許竹屑、幾滴凍凝的蠟淚和一些被冰雪凍結,沒被風吹走的引火之物。靈姑笑問:“爹爹看出什麽沒有?”呂偉不答,隻管在當地左近盤旋往複,定睛尋視。約有刻許工夫,靈姑見老父時而點頭微笑,時而搖首皺眉,自言自語道:“不會。”一會又道:“賊黨竟非庸手,人更狡詐,我們著實不能輕視他們呢。”靈姑未及發問,牛子本在左側麵相助查看,忽然失聲驚叫道:“這不是雪滑子劃過的腳跡麽?”

呂偉因料賊來自右,不會在左,聞言趕過一看,相隔賊橇起點約有二十來丈地上,竟有好些雪滑子劃過的跡印,俱都聚在一起,前後左右都無。再前數十丈有一斜坡,過此,肢陀起伏,路更難走。呂偉想了想,便命牛子回去駕橇,自己和靈姑往坡前緩緩滑去,沿途滑跡更不再現。

牛子滑行迅速,一晃將橇拿到,說道:“前麵山路不平,這麽大雪橇怎滑得過去?”

呂偉道:“滑不過去,橇並不重,我們不會抬麽?”靈姑忽然省悟道:“賊橇中間還抬了一段,真想不到。左邊山石崎嶇,沒有住人所在,除非賊巢是在後山。但有那麽一座危崖,休說冰雪封住,便平日也難飛渡,回時還偷我們那麽多的牲畜糧肉,他們是如何過的呢?”呂偉道:“玉靈崖後那座危崖,我以前仔細看過,隻有崖夾縫一條通路,別無途徑可行,崖又高峻,無處攀援。可是左邊許多亂峰峭壁擠在一起,我們好幾次往前查看,無論左折右轉怎麽走法,走不幾步,不是遇阻,便是無法再下手腳,也就沒再往下追尋,焉知那裏沒有藏人之處呢?”

說時三人已到坡前,首先人眼的便是坡上麵散亂縱橫跡印甚多。除了賊橇滑過的劃痕和殘餘火把、人手腳印、蠟淚肉骨之外,旁邊還有一攤燒殘的餘燼,倒著幾根烤焦的樹枝,地麵的冰雪已然融化了一個大坑。頗似賊黨人數甚多,一撥入往玉靈崖偷盜,一撥人留在當地打接應,野地奇冷,支起樹枝,作火架烤肉,飲酒禦寒,等盜運人回,會同回去。照此情形,賊黨不但人多,住的地方定遠無疑。

賊蹤二次發現,有跡可尋,三人重又乘橇前進。那橇跡竟是一個大彎轉,一氣滑行了二十餘裏,接連越過兩三處雪坡高林,到一峻嶺之下,橇跡忽又不見。呂偉見那峻嶺被冰雪包沒,來勢似與玉靈崖後危壁相連,除卻上麵突出雪上的大樹而外,什麽跡印都沒有。尤其橇跡斷處,左近嶺腳更是陡峭,萬無由此上下之理。以為賊黨又施亂人眼目故技,舍了原處,沿嶺腳走不遠,為絕壑所阻。左走約五六裏,便到玉靈崖後危壁之下昔日尋路遇阻所在。到處危峰怪石,叢聚星落,加上堅冰凍雪,有的地方休說雪橇通不過去,簡直寸步難容。三人吃罷幹糧,腳上換了雪滑子,分頭在亂峰中苦苦搜尋了半天,一任細心查看,也看不出賊黨怎麽走的。時已不早,靈姑見天色昏暗,恐降濃霧,老父病後不宜過勞,便婉勸回洞,明早再來。呂偉無法,隻得上橇回轉。途中恐有遺漏,吩咐緩行查看,終無跡兆,俱都懊喪不置。

其實賊黨通路正在嶺腳之下,除了頭一回橇跡中斷是盜首聽了一人苦勸,有心做作外,這裏本未掩飾。隻因那晚逃走三賊想起飛刀厲害,恐怕萬一被人發現橇跡追尋了來,故意做了一些手腳,將通路掩去。呂偉隻見那嶺壁陡滑,無可攀升,千慮一失,竟未想到這裏也和玉靈崖後一樣,嶺腹中還可通行;賊黨利用崩雪,掩飾又極巧妙,竟被瞞過。

三人回洞,天已近暮。又商量了一陣,自不死心,次早又往搜索。連去三日,白費心力,仍無所得,天又奇寒。後來靈姑把去年後山牛子報仇之事告知乃父。並說:“那夥俱是南疆中積惡如山的匪徒,尤文叔不辭而別,竟與同流,可知不是善類。此老貪頑狡詐,決不舍棄那些東西。賊來多次,未犯正洞,隻把小洞中金砂、皮革、牲糧、食物和一些精細的用具盜個精光。照此推想,十九是他勾引外賊來此偷盜,否則不會如此知底。他久居本山,地理甚熟,不知從何繞來,所以我們竟未找著。”

呂偉驚問:“既有這事,怎不早說?”靈姑道:“彼時女兒和淵弟、牛子早看出他不是好人,爹爹憐他身世,偏極信賴,心又慈厚,如知此事,勢必尋他回來。那夥匪徒再用些花言巧語和我們親近來往,豈不引鬼人室?牛子又用毒弩射死一賊,恐爹爹見怪,再三苦求女兒答應不為泄漏,才說的實話,不便欺他。明知這是隱患,原意把爹爹勸住,三五日內帶牛子前往後山查探。牛子已然起誓,決無虛言。這類惡人死有餘辜,看他們那日鞭鹿的慘毒便可想見。到時先尋文叔究問:不辭而別,一去無歸,是何原故?一麵用飛刀將賊黨全數圈住,逼吐罪狀。問明以後,文叔如早入賊黨,或是有甚詭謀要暗算我們,便連他與眾賊一齊誅戮;如實因追鹿遇賊,被逼入夥,便帶了回來,開春遣去,以免生事。誰知當日變天,接著爹爹和眾人一病,無心及此。加以大雪封山,後山高峰阻隔,賊我俱難飛渡,萬想不到會出此事。等女兒病起發覺失盜以後,既恐爹爹憂急,又怕賊黨為患,見那雪中橇跡與後山去向相反,隻猜賊由對壑而來。雖然牛子認出那傷賊與後山之賊是同類。但沒等問出詳情便已自盡。牛子又說上次後山報仇,這四賊俱不在座,他們平日互相疑忌攘奪,雖是同黨,時常此離彼叛,情如水火。女兒當時心念微動,以為另是一夥,說也無益。近日二次發現賊橇去路的峻嶺,竟與洞後危崖相連,把前後情形細一推敲,頗似賊由後山而來。否則賊黨那麽凶暴驕橫,人數又多,有甚顧忌,既來必犯大洞,連搶帶占,何必避重就輕,來去又做下那麽多伎倆,分明是早就知道女兒手有飛刀,難於抵禦。這不是尤文叔引來,還有哪個?隻不知他用甚方法飛越嶺崖罷了。”

呂偉道:“女兒說得頗有道理。這幾次我們差不多到處尋遍,全沒影子,可見賊已受挫,未必再來。我們又沒法去;天氣大冷,靈奴也難於遠飛。為今之計,說不得隻好熬到開山,再往後山一行了。”主意打定,便不再搜尋賊蹤。

過了幾天,吃完上次打來的小虎,肉食已無。所餘牲畜俱留後用,不能宰殺。更恐曠日持久,積雪難消,無從取食,剩點餘食,哪裏還敢多用,隻得把三餐改為兩頓。眾人平日享受優裕,一旦搏節,還得慮後,俱覺不慣。牛子更嘴饞,淡得叫苦連天,終日咒罵狗賊。

背晦之中,天也似有意作難,自最後一次呂氏父女尋賊回洞,又連降了七日大霧。

盼到晴天有了一點日光,這才開始分班出外行獵。頭一天是呂氏父女和牛子做一起,離洞不遠,便發現雪地裏有了獸爪跡印。三人方在心喜,以為不難獵獲,誰知那些獸跡俱是前番遇虎時所留。虎本有些靈性,見人厲害,當地又無從覓食,早已相率移往別處,更不再在附近逗留。在發現滿山獸跡,空歡喜一陣,什麽野獸也未獵到。

牛子先還恐呂偉父女發現老虎吃剩下的棄賊屍骨頭發,嗔他說謊,沒敢領往虎洞。

後來無法,拚著受責,同往年前棄屍所在。一看,崖前林內到處都是虎爪跡印,故意狂喊引逗,虎卻不見一個。知虎多喜晝眠夜出,也許藏在崖洞裏麵,仗著靈姑壯膽,便請靈姑將飛刀放進去照亮,兼作後備,自持腰刀、毒弩人穴尋虎。如若虎多不敵,出聲一喊,說出方向,上麵靈姑便用飛刀斬虎。呂偉說:“飛刀雖是神物,這等冒失行事,萬一將人誤傷,如何是好?”力持不可。最終仍是靈姑隨了同下。縱落洞底一看,與上麵雪地雖差有數丈,側麵卻還有一條盤道,盡可緩步出入。虎穴便在盤道當中離地三丈的洞壁上麵,牛子聞出膻味甚濃,洞底還有虎鬥時抓裂的殘毛,心疑虎已睡熟。怪叫兩聲,除了空洞回音嗡嗡繞耳,別無響應。及和靈姑縱上盤道,深入虎穴,劍光照處,一個大敞洞,比外洞還要寬大數倍。石塊甚多,都有丈許大小,西壁角崩塌了一大片,碎石堆積,裂痕猶新,似是新崩不久。除虎毛外,又發現許多獸骨,四賊殘餘骨發也在其內,虎卻遍尋無蹤。牛子算計虎已外出覓食,入夜始歸,隻得一同退出。

三人又往別處搜尋一陣,歸途繞往碧城莊查看,在左近小崖洞中發現了一窩兔子。

靈姑見那兔子大小三對,雪也似白,不忍用飛刀殺害,意欲生擒回去。兔洞大小,人不能進,孔穴又多。忙到天黑,費了不少的事,僅僅捉到兩大一小。靈姑心慈,見大兔是隻母的,洞中還有一對小兔,動了惻隱,又將大的放回。有此一舉,雖然提了點神,仍然於事無補。

接連三日,換了好些地方,俱無所得。料知後山野獸必多,無奈通路為冰雪填封,無法通行。後來牛子想了一個主意,擇了一處有獸蹤的林野,掘一雪阱,下鋪厚草,上用粗竹交錯虛掩,將兩白兔放在裏麵為餌,想將野獸引來。呂偉雖知無效,情急之際,也自由他。牛子隔日往視,竟在阱旁發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獸跡,推測身形甚是龐大。

可是竹子未毀,兩兔也在其內。這日因那地方就在碧城莊側,相隔甚近,呂偉父女知是徒勞,沒有前往。隻王淵比靈姑還愛白兔,昨日經牛子再三苦說,抱去為餌,今天恐怕凍死,想抱回來,相隨牛子同往。居然發現獸跡,不禁大喜,當時便想跑回報信。牛子道:“你先莫忙,滿山都是虎爪印跡,虎卻不見一個。主人們白累了多日,再要撲空,又是心焦。看這東西把凍雪踏得這麽深,身子一定又蠢又大。我們有刀有箭,還怕它麽?

真要厲害,打它不了,跑也容易,它怎麽也沒有我們雪滑子快。莫如等它一回,來了便打;打不成,引到玉靈崖去,再喊他們,省得不來又跑個空。”

王淵一想也對,先和牛子在阱側樹杈上坐守了半個時辰,沒有動靜。枯守無聊,縱身下樹,剛將腳上雪滑子紮緊,待尋獸跡,往來查探。忽聽猛的一聲厲吼遠遠傳來,緊跟著叭喳叭喳一片獸蹄亂踏殘冰之聲由遠而近。二人忙把腰刀拔出,手握弩筒,閃在阱側樹後。隻見前麵通往山陰森林的大路上跑來兩隻怪獸,身子粗壯,和大象差不許多,也有兩牙翹出血唇之外,隻是沒有那條長鼻,比象要矮得多。通體雪白,生就扁頭凹臉。

怪眼突出,其紅如火,凶光四射。一張半月形的血盆大嘴微微張著,露出尺多寬一條鮮紅舌頭。再襯上一身極豐茸的白毛和那兩尺來長的一對刀形的獠牙,端的威猛無匹。

這東西名為雪吼,產於雲南大雪山背陰冰穀之中。蹄有吸力,不會滑倒,多麽高峻的冰山,隻要不是直立的,都能上下,其行甚速。性最耐冷惡熱,終年在冰雪中奔馳逐突,不是冰堆雪積奇冷之地,從來不去。加以嗜殺好鬥,喜怒無常,專門同類相殘,非到重傷力竭,同歸於盡不讓。因此種類不繁,極其少見。呂偉壯年送友人藏遇過一隻,苦鬥了好些時辰,終於用計,才得弄死,同行的人不是呂偉在場,幾乎無一能免。這次雪吼係由極遠荒山中踏著冰雪亂竄而至,如非本山降此大雪也不會來。群虎離洞遠避,一半也是為此。牛子生長雲貴山寨之中,從未見過。此獸還有一樣長處,身子雖大,食量極小。不發怒時,走在冰雪上麵,腳步極輕,甚少留下痕跡,等人獸都對了麵,才會發覺。一發怒,重蹄舉處,冰雪粉碎,聲震山穀。常因發怒暴跳,震裂了冰壁雪峰,倒塌下來,將它壓死。所以獸跡隻阱旁有,難找它的去路。

二人所遇乃是一公一母,本來彼此相鬥時甚少。公吼不知怎地將母吼觸怒,一逃一追,晃眼到了二人麵前平地。公吼在前,邊跑邊往回看,略一停頓,吃母吼追上,將頭一低一歪,悄沒聲地用那長牙便照公吼腿肥問撩去。公的雖然有點俱內,吃母的追急已然犯性,再被擁了一下,負痛暴怒,撥回身子,用長牙回敬,立時鬥將起來。兩獸都是以死相拚,隻見兩團大白影帶起四小團紅光,在雪裏滾來滾去。所經之處,冰雪橫飛,全成粉碎。哞哞怒吼之聲遠震山野,腳底冰裂之音更是密如貫珠,相與應和,越鬥越急。

此獸皮毛經水不濕,最能禦寒。隻是骨多肉少,味作微酸,如善厄製,也還能吃。

二人如若等它們鬥疲兩傷,力竭摔倒,照準咽喉一刺,便可了賬。王淵偏是年小好動,不知厲害,見二獸苦鬥不休,想早點弄死,拖回洞去,博眾人驚喜。以為獸舌外垂,一中毒弩,見血便可了賬。也沒和牛子商量,徑舉手中弩筒,瞄準母吼舌尖射去。誰知此獸耳目最靈,並且一遇外敵,不論自己鬥得怎麽凶,也會立即遷怒,合力來犯。此時二人藏身樹後,本是險極,不去招惹,被發覺尚且不容,何況又去傷它。王淵箭到,母吼隻把頭微偏,便用大牙撥掉,怒吼了兩聲。公吼也已覺察,一同停鬥,厲聲怒吼。

王淵見未射中,方欲連珠再射。牛子看出這東西厲害,一見它們停鬥,回身朝樹怒視,便知不妙,忙即攔阻,低喝:“萬惹不得,快往那邊躲去,莫被看見。”二吼本不知樹後有人,正望那樹犯疑,牛子出聲雖低,竟被聽去。雙雙把頭一低,狼奔豕突,直躥過來,雙方相隔才隻兩丈,眨眼即至。還算牛子話才出口,人便縱開,王淵身子又極輕靈,沒被衝著。二吼來勢既迅且猛,二人藏身的是一株大杉樹,下半截埋在雪裏,僅剩上半枝幹,粗才半抱,竟被公吼一下撞折,冰柯雪幹一齊紛飛。牛子幾乎挨了一下重的,見勢不佳,拉了王淵滑雪就跑。二吼看明敵人,益發風馳一般追來。王淵見怪獸馳逐如飛,來勢凶猛,轉折也甚靈便,仍不十分信服,邊跑邊用連弩回射,晃眼將滿筒弩箭射完,除有三四支吃二吼長牙撩開外,其餘支支射中,可是全被振落,一支也沒射進肉裏。反逗得二獸怒吼如雷,勢更猛急,緊緊追逐不舍。遇見阻路的樹木,也不似人繞轉,一齊前衝,頭牙比鐵還硬,撞上就折。沿途半抱左右的樹木,連被撞折了十來株,碎冰斷幹打在身上,隻略停頓瞻顧,仍然急追,恍如不覺,聲勢端的驚人。王淵方知厲害,不敢遲延。仗著滑行迅速,二吼又吃這些樹木作梗,略一停頓,二人便滑出老遠。

雖然未被迫上,人獸相隔也隻半箭之地。

始而王淵欺它身子長大,專打林木多處逃跑。一晃逃到碧城莊,猛想起:“此獸人力決不能製,何不把它引往玉靈崖,用飛刀殺它?還省得撇運費事,多好。”念頭才轉,忽見靈姑由前麵轉角處滑雪馳來,老遠高喊,“淵弟、牛子莫慌。我來殺它。”二人未及還言,靈姑飛刀已應聲而出,一道銀虹由二人頭上掣將過來,迎著二獸一繞,眸眸兩聲厲吼過去,同時了賬。牛子、王淵二人見銀虹飛出,知道二吼必死,寬心大放。剛停步轉身,意欲看個明白,不料二吼急怒攻心,如箭脫弦,就這晃眼工夫,已被迫近了些。

二吼並馳追人,忽聽飛刀自天直降,往下一剪。母吼身略落後,將頭斬去半個,餘勢衝出還不甚遠;公吼性最暴烈,馳得正急,恰被飛刀攔腰斬成兩段,後半身帶出丈許,即行撲倒,那前半身死時負痛拚命,奮力往前一掙,竟衝出了十來丈遠近。二人驟出不意,王淵眼快身輕,才一回身,瞥見血花迸湧,一團白影衝來,忙用力把牛子往側一推,同時往起一縱。總算見機得快,吼屍前半身徑由王淵腳底衝過。到頭處原是一株古柏,下半樹幹已沒人雪裏,上半枝梢露出地上,雪積冰凝,越聚越多,朔風一吹,全都封凍,成了一個丈許高大的雪堆,不見一點樹形。恰當吼頭對麵,來勢既猛,雪堆裏又是空的,一下撞個正準。隻聽轟隆一聲,整個雪堆立即崩裂,殘冰碎雪帶著斷折了凍枝滿空飛舞,紛墜如雨。

三人見死獸餘威尚且如此猛惡,也覺駭然。相率滑近前去一看,雪堆散裂,現出一個新崩散了的殘梢。那獸頭衝到,餘力已衰,整個被嵌夾在一個本幹的老樹權中,半截身子仍懸在外。一顆象一般的大自頭,圓瞪著一雙火也似的凶睛,突伸出兩枚三尺來長的獠牙,兩尺半寬的血盆大口。再加上鮮血亂噴了一地,雪是白的,血是紅的,互一映襯,越覺凶威怖人。那母吼隻斬半頭,如馬爬地上,從頭到尾幾及丈許,死前急怒發威,身上柔毛一豎立,格外顯得龐大肥健。

三人看完,牛子拿腰刀一試,竟砍不進。便請靈姑用飛刀斬成數段,運回洞去。靈姑一摸,獸毛豐茸柔暖,想剝下整皮給老父做褥子,商量如何開剝。剛才靈姑聞聲趕來時,呂偉聞得獸吼之聲,覺著耳熟,靈姑走後忽然想起,”也穿了雪滑子趕來。認出是兩隻雪吼,知是難逢遇的珍奇猛獸,“貯止住三人,說了此獸來曆。並說:“這東西四蹄有天生滑雪之用,運送回洞,無須人力,隻消用索係好吼頭,拉了就走。隻那兩截斷吼,前半不能倒滑,須頭朝前,後麵用人抬平,方能滑動罷了。”當下便由牛子先馳回洞,取來繩索、扁擔。如法施為,果然順溜,那麽蠢重之物,一點沒費事,分為兩次全運入洞。

牛子雖聽呂偉說吼肉無多,不大好吃,仍是饞極,一到洞內,不等開剝,便就斷處用刀割肉,那吼看去雖極肥壯,全身骨節無不粗大,肉隻薄薄一層,牛子割剔了一陣都是碎塊。靈姑見他猴急,就和老父商定開剝之法:先將斷的兩截翻轉,用飛刀由肚腹中間割裂,又將四蹄斬斷。量好了五六尺方一塊整皮,吼獸脊骨兩旁的肉有兩寸來厚,頗為細嫩。餘者連前後腳都是厚皮包著粗筋大骨,即便有肉,也極薄而且老。牛子也不管它,先取=塊脊肉放在架上烤起。餘肉一點不剩,連筋剔下。畢竟吼身長大,居然剔割了一大堆。靈姑見吼腿甚粗,皮更厚軟滑韌,剝下來足有二尺見方,兩方吼皮用做床褥再好沒有。取下一試,果然合用,便分了一方與王妻。驟得珍物,俱都心喜稱幸不置。

吼肉極嫩,一烤便熟,人口還有鬆子香,隻是味帶酸苦,不大好吃。二次再烤,呂偉想出了吃法,命牛子先用鹽水擦洗兩次,再切薄片,用醬油加糖浸過,隨烤隨吃,果好得多,但仍不似別的牲禽之肉味厚豐腴,因斷葷多日,慰情勝無,眾人都吃得很香。

呂偉因存糧不多,肉更難得,吩咐將餘下的收起。牛子意猶未足,又討些帶軟筋的吼腿碎肉去烤。腿肉本老,又帶著筋,一經火烤,又幹又韌,休說不能下咽,簡直無法嚼動。

呂、王諸人看他生吞了兩塊,饞得好笑,又從肉椎裏挑了好些給他。腿肉煮也不熟,而且和肚腸一樣,還有難聞的怪味,不能人口,隻好一齊棄掉。

這一來,隻剩下兩塊脊肉和一小堆能吃的碎肉,算計不過吃四五頓便完,再加上那隻母吼,至多能吃七天,還不能任意大吃。王妻說起野味難得,來日大難,又在發愁。

牛子道:“我看這東西太厲害,老虎忽然跑沒了影,定是見它害怕,逃到別處去。老巢還在,遲早虎要回來。過幾天就有野東西打了,焦急什麽?”正說之間,忽聞遠遠傳來一聲虎嘯。王淵笑道:“真有這樣巧事,才一說虎,虎就來了。我們快打去吧。”呂偉道:“這些從未見過生人的虎,人氣旺時,有的見人還怕。此處已聞虎聲,想必虎穴距此不遠,先不要打它,免得見人就逃,無處尋它們。最好晚打兩日,等它歸了巢,要打就多打兩隻。這裏死吼還有一隻不曾開剝,有好些事做呢。”王淵忽想起兩隻白兔尚在阱中,無人在彼,難免不落虎口,忙喊:“姊姊、牛子快走!兔兒忘了抱回,莫被虎吃了去。”靈姑一邊穿著,一邊說道:“虎聲甚近,今日想不至落空,爹爹也同去散散心吧。”王妻巴不得多打些野味存儲,以免到時發急,從旁慫恿道:“那死吼隻要靈姑娘用飛刀把肚皮和腿切開,我們自會開剝,大哥去吧。”

呂偉當日本不打算再出行獵,經眾一勸說,雖然應允,隨同穿著,心裏兀自發煩,明知需用甚切,隻不願去,也說不出是何原故。容到老少四人匆匆穿好快要起身,那隨身多年的寶劍原懸壁上,忽然當啷一聲,掉了下來。眾人都忙穿著,靈姑又在用飛刀相助王氏夫妻分裂吼皮,全未留意。隻牛子一人仿佛看見那劍無故出匣,自行振落,並非木撅鬆脫墜地,急於想起身,便過去拾起,看壁間掛劍木撅業已受震傾斜,隨手交給呂偉佩好,就此忽略過去。

那鸚鵡靈奴平日最愛饒舌,自呂偉一病,忽改沉默,也極少飛出。除人有心調弄,還肯對答外,終日隻伏在牛子房中鳥架上麵,瞑目如定,一聲不叫。等四人事完行抵洞口,靈姑在前正待伸手去掀皮簾,靈奴忽然飛出,落在石角上,叫了一聲:“姑娘。”

靈姑停手,回頭佯嗔道:“蠢東西,喊我啥子?自從天氣一冷,你就不願出門,連話都不多說了,我不信會冷得這個樣子。”靈奴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偏頭注視靈姑,又看了看王氏夫妻,好像在尋思說什麽話,被靈姑一說,仿佛害羞,心又好勝,隻叫了聲:

“我不怕冷。”將頭一點,便即飛回房去。

靈姑回頭,見老父正轉身取鏢囊,笑道:“爹爹,看這東西多麽好強,明明想隨我們同去,心又怕冷,還要強嘴,真比人還好勝哩。”隨說隨伸手去揭皮簾。不料外麵風大,皮簾有搭絆扣緊還不覺得;這一揭開,風便猛撲進來。靈姑偏臉和老父說話,毫不留神,風狂力猛,呼的一聲,大半邊皮簾立即朝內卷來。洞門高大,簾用許多獸皮聯綴而成,並用長竹對開,釘有十來根橫閂,以備扣搭之用,分量不輕。天蜈珠雖有定風禦寒之功,偏巧靈姑恐行獵時萬一四人走散,不在一處,就將珠交與老父帶好,以防受寒,沒在身上。呂偉行時又想起有毒的弩箭隻可防身,用以行獵,要割棄許多獸肉,虎豹之類的猛獸常弩又難致命,意欲將鏢囊帶去,回身往取,沒有在側。靈姑帽兜未戴,驟出不意,竟被皮簾橫條將臉鼻割破了一條口子,流出血來。眾人俱都慌了手腳,紛紛將靈姑喚住,坐向一旁。呂偉自更心疼,忙著看傷勢。還不算重,隻刮破了些肉皮。當下取來清水和自配創藥,將傷口洗淨敷上,用布紮好。呂偉方說:“靈兒受傷,明天再去獵吧。”話才出口,又聽虎嘯之聲,靈姑因眾人俱已穿著齊備,仍欲前去。呂偉疼惜愛女,見她興致甚好,不願強留,便命靈姑稍為歇息,套上帽兜再走,以防傷口受風。靈姑應諾。

老少四人一同出洞,縱到洞前積雪上,側耳靜聽,虎聲已息。再滑向前崖,登高四望,到處白茫茫空****的,哪有一點虎的影子。適聽虎嘯似在碧城莊左近傳來,便往莊前趕去。到時一看,已然來晚一步,阱前滿地虎跡,阱被虎爪爬碎了兩麵,兩兔不知是被虎吃去,還是跑掉,已不在阱內。氣得王淵頓足大罵。牛子看出有跡可尋,笑道:

“淵少爺,你不要氣,這回我們打得到它,你跟我走好了。”於是四人便循虎跡滑去。

先還以為虎歸舊穴。及至滑了一陣,越滑越遠,細查地勢,竟是去往山陰一麵。四外冰封雪蓋,地形已變,這條路從未走過,不知怎會到此。

呂氏父女恐走得大遠,途徑與賊常來路相背,恐萬一來犯,不甚放心。牛子卻因沿途虎跡尚新,接連不斷,又隻有去路,並無來路,力主前往。說:“狗賊害怕飛刀,夜裏都不敢來,何況白天?山陰本是野獸聚居之地,往日嫌遠沒有去過。洞中糧少,既然誤打誤撞走到這裏,莫如乘機看上一回,野獸如多,、日後也好再來打獵。何苦半途回去,白費力氣?”幾句話把三人說活了心。靈姑又看出那地勢仿佛昔日親送向篤閉關修道時曾經走過;記得再行十來裏,越過兩處高山野林,便是所居崖洞。久已想去看望,因路甚遠阻,沒有前往,此時冰雪封凍,滑行迅速,一會即至,即便虎獵不到,也可乘此相見,向他道謝,就便請他占算賊黨蹤跡和異日休咎,豈非絕妙?便向眾人說了。於是一同腳底加勁,趕緊滑行,向前駛去,片刻工夫,滑出二三十裏。

呂偉見大小雪堆亂墳頭也似,為數何止千百,一眼望不到底,堆旁不時發現又深又黑的洞穴。方疑途徑走錯,想喚靈姑詢問,忽聽來路高崖側麵人虎呼嘯之聲。剛聽那人一聲暴喝,仿佛耳熟,猛覺腳底一沉,轟隆一聲,存身雪地忽然崩陷了一整塊。四人因為防冷,俱都挨近呂偉而駛,前後相隔不出兩丈,所陷之處恰與四人立處大小相等。四人俱都身輕矯捷,長於縱躍,雪地陷落雖然驟出不意,也可縱開,不知怎地都覺身似被地粘住,一個也未縱出圈去。

那地底當初原是盆地森林,千年古木,虯枝交互,結成一片,綿延數十裏方圓不見天日。雪落上麵,越積越多,逐漸冰凍凝固,看是雪地,下麵卻是空地,先見空穴便是原來樹問空隙。冰雪厚達兩丈,被成千累萬的林木枝幹托住。這還不說,最奇的是崩雪之下,本有兩邊大樹的枝幹相互托住,落時竟就四人立處往下沉墜。先沉之勢極速,過了上麵雪層,忽然改為緩緩下沉,不偏不斜,穩沉至地。不特人未受傷,冰雪也一點沒碎。倒是上麵四外冰雪齊往陷處崩聚,卻不再墜,晃眼便將陷孔填滿。森林地本陰黑,吃上麵層冰積雪之光一回映,反倒清明起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