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飛鳥傳書 荒崖求靈藥 開門揖盜 古洞失珍藏02

偏生那藥剩得不多,要留給老主人醫病,她定不肯吃。你娘說她是這些天服侍病人累的,打算給她用薑湯洗腳擦身,吃點神曲發汗。我就走出來了。你娘隻當你在我屋裏逗靈奴呢,叫我對你說不要進去,洗完會來喊你。你進來那麽慌張,莫非我們的牛馬豬羊都死了麽?”

王淵知他藏不住話,自己又未往牲禽洞中查看,方欲設詞答他,靈奴已在旁低聲叫道:“淵少爺,莫對這蠢牛說。”牛子聞言追問。王淵本不善說謊,便答道:“頭洞我沒看,我先到二洞,想把尤老頭的補藥找點出來與伯父病後吃,不想翻了好久也沒找到。

靈奴催我,就回來了。”牛子驚道:“你怎知他藏有補藥?老主人總說尤老頭要回來,不要翻他東西。下雪前我往洞裏拿臘肉,見小屋裏亂槽槽的,我順便給他收拾,重又堆好。那日隻你沒跟我們到後山去,我早猜到是你幹的,隻是後來忘了問。你怎把他翻得那麽亂?老主人知道,不說你才怪呢。”王淵聞言,便知下雪前賊已來過,剛想答說不是他幹的,靈奴又叫:“莫對蠢牛說呀。”王淵懸念靈姑,本沒心思,便不再說話。

牛子料定王淵、靈奴還有瞞人的事,暗忖:“白鸚哥最是刁猾,適才它說那話,我還沒怎向小主人說,便連抓帶啄,不肯再理我,這時間它必不肯說。那些牛馬豬羊本該去看,莫如到兩小洞細看一回,便知他們鬧的什麽鬼了。”也沒有往下盤問。

洞外雖有出口,但積雪高及洞門,不近前不會看出。來賊俱當眾人都被冰雪封閉洞內,不能出外,這兩日正在一日多次,盡情搬運,為所欲為。靈姑一病,牛子憂急萬分,關於小洞的事,想過便拉倒,並未前往查看。王淵又看出來賊厲害,靈姑病倒無人抵禦,說出固是徒令大家焦急,如和牛子埋伏小洞與賊一拚,一個抵敵不住,將賊引入正洞,禍事更大,諸多顧慮,也未前往。滿擬兩小洞中食肉牲禽所積甚多,冰雪險阻,賊盜不一定去盜,如盜存物,憑那三賊,就這麽趁夜盜取,三兩個月也運不完。那時病人已愈,再行告知,同往伏伺,捉到一個活口,問出巢穴,依舊可以全數取回,說不定還可多得。

隻恐來賊侵入正洞,事出倉猝,措手不及,暗囑靈奴留意,自己白日抽空睡眠,一到晚問便借詞伺候,暗中防備。心想靈姑雖病,神誌尚清,飛刀神物仍可扶床運用,遇有警兆,立即報知也來得及,失盜一層並未十分在意。哪知來賊既貪且狠,等呂氏父女逐漸痊愈,兩小洞中糧肉、牲禽幾乎全部盜去,所餘無幾了。後話暫且不提。

當晚王淵又等了一會,王妻來喚,忙和牛子奔進室中。這時靈姑積勞成疾,甚是沉重,雖吃了些自備的藥,急切間也未見功效。王守常病卻已全好,隻體力稍差。呂偉服完餘藥,病去八九,已能起坐,隻是病久體虛,元氣受傷,看去不是三數日內能複元。

呂偉先見王妻在側端藥端水,問起靈姑,王妻說她多日未眠,已強勸去睡了,尚還相信。

等到半夜,他見王守常父子和牛子俱都在側,獨無靈姑,再三追問,才知因勞致疾,自是憂急,硬掙著起床去看。見靈姑麵龐消瘦,愁眉淚眼,正在昏睡,一摸前額滾熱。暗想:“自己病重之時,終日昏睡沉沉,有時雖料愛女必定憂急,無奈清醒時少,眼又昏花,不曾留意,想不到她竟困頓憔悴至於如此。”疼愛過甚,心裏一酸,兩行老淚不禁奪眶而出。

靈姑先時滿腔虛火將精神振起,不眠不休,飲食兩缺,勉強支持了多日。及見老父轉危為安,餘人也逐漸痊愈,心寬火降,困極難支之餘,頭一著枕,連日所受憂急勞累、風寒饑渴一齊發作,周身骨節像散了一樣,痛楚非常。不過病勢看去雖凶,隻是陰虧神散太甚,將養些日,自會複原。偏生呂偉不放心,定要前往看望,這兩行熱淚正滴在病人臉上。靈姑天生至性,盡管頭抬不起,心憂父疾,魂夢未忘,本來做著怪夢,突被滴淚驚醒。呂偉沉菏初起,又當愁苦悲淚之際,相貌神情自是不堪。靈姑昏惘中猛一睜眼,看見老父站在麵前,與夢中所見老父被仇人所傷死前情景一般無二,不禁肝腸崩裂,猛伸雙手,悲號一聲,奮身躍起,朝乃父一抱。呂偉還當她不放心自己起床走動,忙說:

“乖兒安心,爹爹好了。”同時俯身伸手想去抱她。不料靈姑心神受此重創,起得大猛,身才欠起,猛覺頭昏眼黑,口裏發甜,僅喊得一聲:“爹!”便已昏厥過去,手伸足挺,不省人事了。

呂偉和王氏夫妻見狀大驚,俱各強忍悲痛,搶前施救,撫按穴道,輕聲呼喚。過了一會,靈姑才悠悠醒轉,雙目未睜,先就悲聲哭喊:“我不成仙,我要爹爹呀!”呂偉知是噩夢心疾,忙接口道:“乖兒,爹爹病都好了,在你麵前,你快睜開眼睛看呀!”

靈姑聞聲睜眼,見老父仍是先前情景,歪坐床邊,又要撲起。呂偉已有防備,忙先俯身去將她抱緊道:“乖兒,你累病了,神誌昏迷,在做夢麽?爹爹吃了向大哥送的靈藥,病好了。”靈姑先還未信,無奈神悸心跳,頭重千斤,話說不出,聽到未句才想起求藥醫父之事。又瞥見王氏夫妻也在床前,室中器物仍與往日一樣,不是大雪危崖情景,自己也睡在**,才知適才是場噩夢,並且老父已能下床。心中一喜,更累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半晌才說出話來。三人寬慰了她幾句。王妻因呂偉新愈,恐又反複,連勸安歇。靈姑更是含淚力請。呂偉恐愛女傷心,隻得忍痛去睡。王氏夫妻照料病人服藥安睡,才把王淵、牛子喚進。

靈姑的病就此加重了幾分,每一人睡,便吃語大作,時常哭醒。還算呂偉通曉醫理。”加以奔走江湖多年的經曆,平時配有不少成藥。初發病時父女關心,雖然難免驚慌憂急,第二日便查明病源,連給服了幾劑安神滋陰的藥,甚是對症,到第三日上便有起色。靈姑神誌清醒以後,見老父逐漸痊可,心中一喜,病好得更快。呂偉見她身容消瘦,隻是疲勞太過,強令靜養些日,不到十分痊愈,不許下地。靈姑仰體親心,不便違抗,足足睡了八九天才起床。呂、王、牛子三人也均大愈。全洞愁雲盡掃,又恢複了原來安樂景象。

靈姑病好前兩天,想起小洞牲畜多日不曾查看。但眾人剛剛病好,多未複原,倘去查探,恐又冒寒,病有反複,更恐老父前往,便悄囑王淵轉告牛子,不許向老主人提說,並禁前往。其實靈姑一病,眾人都發了急,加上外邊天又奇冷,呂、王二人根本就沒有想到牲畜的事。牛子倒早想去,卻因王妻曾累過多日,呂偉恐她步了靈姑後塵,除卻陪伴靈姑偶助更衣行動外,不令似前操作,一切事情交給牛子代做。牛子雖是勤而耐勞,卻遠不如王妻心細能午,盡管王守常父子隨同相助,仍忙了個手腳不停,更無餘暇再顧別的。

王淵雖知小洞生變,有了外賊,說都不敢,如何還去,直到靈姑下床的第二天,見老少諸人都將康複,料無差錯,才偷偷告知乃母。王妻聞言大驚,一時見短,心疼愛子,又想來賊得了甜頭,見無人理會,必仍要來偷,早晚總等得上,還有靈奴可以遠遠查探。

反正不知賊巢所在,眾人見丟東西,必往守伺,前事說否俱是一樣,何苦徒勞受埋怨?

堅囑王淵不可實說。自己裝不經意,乘便對眾人說道:“這回接二連三,除我一個,都病倒在**。這多天來,也沒有想起往兩小洞去取臘肉。後來大哥和眾人一病,都吃鹹菜忌口,也沒人取,近五六天才吃點葷。適才我見剩的七八塊臘肉、十幾條臘腸俱快吃完,一算日子,不多幾天就要過年,該取年貨了,這才想起年菜年貨一點還沒備辦。還有那些牲禽沒人管過它們,莫不餓壞了吧?”

呂偉聞言警覺,剛要開口,靈姑恐老父焦慮,忙答話道:“取肉那天我去看過,各柵圈中,牛子早把食水堆積,隻少了一條小牛、兩隻肥母雞,不知藏在何處,沒有找到。

爹爹病後雖未再去,它們挨餓是不會的。適才我也想到要去看看,既這樣,飯後我和牛子、淵弟同去,看看要什麽東西,索性做幾回多運些來,過個頭一回的豐盛年吧。”王妻笑道:“要的東西卻多呢。因上次說可不封洞度冬,許多東西都沒往裏運。除了沒來得及往小洞裏存的一點食糧和鹽、糖、醬、醋、茶外,隻有兩罐兜兜菜,葷的隻有兩大塊熟臘腿、十多團血豆腐。照連日大家吃得這麽香,差不多還夠吃兩天的,再吃就沒得煮了。那鹽、茶兩樣一向放在洞中,剩得倒多,糖連年糖都不夠做。說也說不完,你們到那裏,隻要看該用的都拿些來,天大冷,省得常跑又受寒。”靈姑應了,又調弄回鸚鵡。

吃罷午飯,三人同往小洞去取東西。行時靈姑見王淵佩有刀弩,笑道:“這又不是到遠處去行獵打仗,帶這兵器作甚?我們還要搬東西,豈不累贅?”王淵答道:“雪地裏穿上這一身皮衣服,再帶兵刃顯得威武些。小洞多日沒去,冰雪封山,萬一野獸沒處找吃,跑到小洞裏偷東西呢。姊姊玉匣不也帶去了麽?”靈姑笑道:“玉匣飛刀,因有仙師之命,在我不曾拜師練到與身合一之前,片刻不能離開,所以不便摘下。玉靈崖從無蛇獸,何況這樣冰雪寒天。分明你又想出甚別的花樣,偏有那些說頭。”牛子插嘴道:

“真是的,一些厚毛的野東西,多喜歡在大雪後出來找吃。小洞裏隻有半截柵門,稍微靈巧一點都進得去,莫不真有野東西去偷吃的?這一說,我也把刀弩帶去吧。”王守常道:“多厲害的野獸,也禁不住這口飛刀。你們都帶家夥,東西怎麽運呢?”王淵道:

“姊姊不願用飛刀去殺那無知識的生物,還是帶去的好。”說完當先掀簾而出。牛子也把刀弩佩著,拿了一根扁擔隨出。王妻忙道:“靈姑娘快走吧,你兄弟不懂事。”靈姑笑道:“他才聰明呢。”說罷掀簾走出。

洞外冰雪已凍得和鐵一般硬,映著慘淡無光的臼日,到處白茫茫,靜****的,更無一點生氣。三人相繼援到小徑上麵,剛各穿上雪具,靈姑猛一眼瞥見小洞冰雪地裏橫斜著幾枝殘餘火把,猛想道:“那日靈奴去取藥,我在洞口凝望,曾見雪中殘炬,匆匆未暇查看,隨即忘卻。今日怎又多了兩枝?”不禁心動,忙問王淵、牛子,“這些天小洞裏你兩人去過麽?你們看洞外火把哪裏來的?”王淵搶答道:“姊姊生病那天,我想往小洞裏去看牲畜,才出洞便覺冷不可當,天氣又黑,更吹得人要倒,在下麵避了一陣風,想等風小一點再去,連上來幾次都被風刮回,沒有走成,就回來了。那火把莫不是上次我們留的吧?”靈姑聞言驚道:“不對。如是我們所留,早被雪埋上了,哪能等到得了今天?這分明是雪後留的,快看看去吧。”牛子本想張口,吃王淵扯了一把,又想起連日靈奴告誡之言,便沒言語。

靈姑當先馳去,王、牛二人緊隨其後。三人滑抵洞前,見那殘餘的火把竟不下二三十枝,由兩小洞口直向隔溪對岸,深一條淺一條有好些劃印,牛子認出是冰橇劃過的痕跡。靈姑看出賊人人數頗多,並且來過多次,想來洞中必已出事,當下又驚又急,飛步便往裏跑。王淵忙喊:“賊並沒走,還藏在裏麵,姊姊留神。”牛子道:“賊坐大雪滑子來的,早已走了。”隨說,忙將帶去的火把點起,分了一技與王淵,相隨趕進。

靈姑因洞中黑暗,早將飛刀放出,銀光四射,纖微畢現。才進頭層存放雜物之所,便看出失卻不少東西,殘餘之物亂攤地上,凡是細巧好拿的俱都不在。方在失聲憤恨,王、牛二人也相繼趕到。三人不及仔細查點,跟著趕往存糧之所一看,不特米麥細糧全部不見,連那一百多擔苞穀、生稻、青裸甚至鹹菜也都被人盜去,瓷壇、水缽俱沒了影,至於鹽、醬,糖、醋和一切自製的食物更不必說。再往藏放醃臘和風幹野味之處,也是片塊無存。最後趕到文叔藏物之處,見隻有一些殘破竹筒、瓦罐和一堆年久糟糕的藥材、獸皮。這一來全洞**然,積儲一空。事隔多日,賊蹤已音,三人在自焦急憤恨,無計可施。

靈姑先還以為牛、馬、豬、羊俱是活物,至多把雞和小鹿、小羊偷去,大的決弄不走。及至趕去一看,賊人真個狠毒,將那好運的取走,身體蠢重不便活運的便就洞口殺死,隻剩下大小兩牛一馬未殺。各柵欄外汙血殘毛,滿地狼藉,除頭角大骨外,皮都沒有留下一張。三人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氣得牛子亂跳亂蹦,破口毒咒,罵不絕聲。靈姑強忍氣憤,細查雪橇跡印雖多,深淺不一,長短寬窄相同,似隻一副雪橇往複搬運,依牛子觀察,人數不過三四個,照所失之物計算,少說好幾十次。地上血跡猶新,可見最末一次為期不遠。

三人重又仔細搜查,隻在頭洞一個小石窟內尋到兩隻小鹿和三隻母雞,俱已餓得奄奄待斃,牛子給喂了些食水才得起立。原柵已毀,看神氣似因食水吃完,出來尋食,恰遇賊來宰殺牛豬,受驚遁走,藏到僻處,沒被偷去,那大小兩匹水牛和一匹小馬,想是賊人要取活的,橇小無法運走,準備再來,因而幸免。那藏物,洞內還留有百十條臘腸和一隻臘腿,內有一半還是人山時帶來之物,想是地甚隱僻,未被賊人搜去。再還有藏放種籽和菜蔬的一間,賊也沒動,可是紮有兩大捆青菜放在一旁,似已捆好要走,臨時變計,遺留在彼。

靈姑因這些東西眾人曾費不少心力,還有許多山外帶來之物,一旦全部失去,鹽、茶、食糧大洞還有存餘,肉食眼前就沒得吃,老父病剛痊可不久,如知此事,豈不焦急?

倘若不說,一則隱瞞不住;二則來賊如此猖狂,偷完存物,早晚侵及內洞,不但應該防備,還要設法找尋他的下落,以便追回失物,這又非與老父商量不可。

正在愁急無計,忽見王妻走來。靈姑便問:“大嬸來此何事?不怕冷麽?”王妻答道:“你爹爹久等你們不回,到洞口外探了探頭,說天太冷,小洞多日沒人前來打掃和上食水,一定費事。恐耽擱久了你們受凍,走時忘把寶珠交你,他和你大叔都想來。我怕他們病後體弱,再三攔勸,才討了這個差使。爬雪堆時差點沒有滑倒,還是你大叔搭了梯子扶我上去的。你們事都做完了麽?怎還不取東西回去?這裏怎麽亂糟糟的?”王淵搶口道:“打掃費事倒好,隻怕以後沒得打掃呢。”王妻本聽愛子說過洞中失盜之事,見三人麵帶愁憤之色,驚問,“洞中出亂子了麽?”靈姑歎了口氣,說了洞中情形。然後和王妻商量,究竟告知呂、王二人不告。

王妻聞言,呆了半晌,自是憂急。答道:“按說這事應該告知,同想主意應付才對。

無奈他兩人都是才好不幾天,萬一急病,豈不更糟?照現時情形,那賊以為我們被雪封在洞裏,一定還要變方設計偷那兩牛一馬。反正多厲害的賊,有你一人足夠打發,依我想還是瞞上幾天。你們先慢一步回去,我假說這裏被牲畜糞穢糟得不成樣子,你們定要把它打掃幹淨過年,東西等收拾完了再取,殘餘臘腸、豬腿盡先運回。青菜。母雞說是怕凍,由我和牛子分兩次運了回去,你三人再把牛、馬、小鹿牽回。它們都已餓瘦,就說不知怎地生了病,牽回洞中醫治,以免一個防不到,又落賊手,連根骨頭都沒有。我一回去便叫靈奴尋你們,等它飛來趁天未黑以前,命它速往查探賊巢所在。如其不能找到,那賊今晚說不定還來,可命靈奴暗藏小洞守候。等你回去,大家早點吃完晚飯,勸你爹爹早點安歇,你卻假裝在外間和我做針線,隨時候靈奴報警;或者便和牛子、淵兒來此埋伏守候。你爹醒來如問,我再想話答他。今夜如不見賊來,明早查看雪中足跡,再打主意。隻要擒到一名活口或是尋到賊巢,那麽多東西至不濟也找它一多半回來。有兩三天瞞過去,事都辦完,豈不比現說要免去許多著急麽?”

靈姑本也打的是這個主意,隻因事出倉猝,念切慈親,沒有想得這麽周全,聞言不住說好。又想當時就去找尋雪中跡印。牛子說:“隔溪平曠,雖有不少山石,無事時均曾去過,並無藏身之所。盡頭處是一條數十百丈寬深的絕壑,萬難飛渡,何況又是冰封雪積之時。賊橇必自遠處繞來,路決不近。”王妻也勸說:“此時己近黃昏,等把殘餘菜蔬、種籽運完,差不多也該回去了,何如事完之後,以逸待勞的好?”靈姑隻得罷了。

當下由王妻抱了母雞,牛子將菜蔬、種籽和餘物分別包捆運抵洞口。王守常聞聲走出,相助運入。王妻又將寶珠交給牛子與靈姑帶去。然後見了呂偉,照前話一說。呂偉閑坐無聊,正和靈奴調弄問答,聞言信以為真,並未深問。王妻恐他生疑,不便明教靈奴飛出,王守常又催做晚飯,心想等靈姑回來,再令靈奴往探賊蹤也是一樣,徑去淘米煮飯不提。

靈姑等三人本意在小洞中待到天黑,再牽那幾匹殘餘牲畜回去。牛子還想就便打掃一下。靈姑說:“少時還要來此埋伏,全掃易啟賊疑。天已不早,索性等擒賊以後打掃不遲。”三人沒事可做,便聚在頭洞堆放草豆穀糠的石室中閑話。已將牛、馬、小鹿喂好牽放一處,準備再停片刻回洞。靈姑說:“靈奴怎還不見飛來?那日令它尋向篤求救取藥,便說冷不可當,莫非怕冷不願來麽?這鸚鵡比人還靈,我真疼它,若非今天冷得好些,事情又關重大,我還不舍得叫它去受凍呢。”王淵道:“好在賊已留下去路痕跡,便今晚賊不來,明日也易查找。靈奴雖靈,一個鳥兒能有多大氣候?萬一那賊厲害,將它傷了,或是捉去,更劃不來,姊姊不要它去吧。”靈姑笑道:“我也是這麽想,真正無法才叫它去呢。”

牛子插口道:“肚皮餓了,我到洞外看看天色去,也不知黑了沒有。”王淵道:

“是時候了,要去都去,在外麵看會晚景也好,這裏悶人,又有怪味。”靈姑攔道:

“你哪裏知道,我看那牛血有一攤好像頗新鮮。賊膽甚大,他來過多次,見無人理,就許以為我們一時還不會出洞,連白天都來也說不定。我們在此挨時候,就便也可等賊。

若要出去,那就幹脆回去打發靈奴來守;否則還是牛子稍看天色即回,再等一會同走的好。”

沒等說完,牛子便已走出,因靈姑一說,暗中留了點神。跑到洞外,見天未黑透,暗雲低垂,寒風不起,境甚靜寂。方覺無甚朕兆,忽聽遠處雪崩之聲轟隆轟隆,四野皆起回音。牛子耳目敏銳,聽出聲音起自對岸,循聲注視,果有一座雪峰崩墜。正凝望間,猛見雪塵飛舞中似有一物在雪地裏移動。忙縮回身定睛一看,競是一條小船般的雪橇,由崩雪叢中一起一落從對麵駛來,業已現出全身,看神氣冰雪不平,似頗顛頓。牛子知是賊橇無疑,不禁驚喜交集,飛步便往回跑。進到二層,恰值王淵催歸,同了靈姑牽起牲畜要往外走。牛子忙喊:“狗賊來了,快把寶珠收好,藏起等他。”

靈姑聞報大喜,忙把牲畜藏向隱處,一同覓地埋伏,悄問賊人蹤跡如何發現。牛子低聲一說。王淵道:“我們共有兩洞,知他去哪一洞?莫等空了。雪橇很快,這還沒來,再偷偷看一回吧。”牛子道:“二洞已被偷空,賊不會去。那橇遠看足有船大,一定是臨時做了來運這些活牛馬的。我們藏在這出入路口,他們進來,一個也休想跑脫。”靈姑惟恐賊橇不止一個,後麵還有餘黨未到,想要一網打盡,也打算叫牛子乘賊未到以前,先往洞外隱伏窺探,以防走漏。牛子怕冷,貪和靈姑在一起,方說:“無須,小主人飛刀跟閃電一樣神速,多遠都能追上,決跑不脫。這時賊已快到,出去撞上,吃他看破,反倒打草驚蛇。還是埋伏在洞裏等他的好。”靈姑一想:“來賊既如此膽大,必當洞主無甚本領,又是大舉而來,便遇上也未必肯退,可以勿庸出視。”因牛子這一畏寒躲懶,也忘了天色業已向暮,就此忽略過去。

三人隱身石後,待不一會,洞口有了聲息,緊跟著便有火光在前麵閃動和來賊腳步、說話之聲。忙即住口,定睛向外觀察。見來賊共是四人,裝束也是緊身皮衣、帽兜,隻是有毛的一麵朝外反穿,長毛披拂,顏色不一,乍看頗似野獸人立而行。刀弩兵器俱插在背上,每人手上持著一個火把,內有兩人還提著一副粗麻製的大網,一路說笑走來,神氣甚是大意。靈姑先見賊黨行為殘忍貪暴,還當是山中土人所為,及聽語聲,竟似閩廣一帶口音。心想:“深山之中,哪有如此凶橫野蠻的漢人?”方在駭異問,四賊已然走近。

內中一個說道:“今天先把這幾匹牛馬拉走。過幾天等老公病好,搶了大洞,再把那兩處山民一收服,到漢城裏弄他幾個花姑娘,就在這裏安家立業,自立為王,不比以前到處受氣好得多嗎?”另一人答道:“聽說大洞裏住的那幾個男女著實有兩手哩,這是他們被冰雪封住不曉得,真要明來,也夠辦哩。老三,你這如意算盤莫打早了。”先說話人答道:“那怕什麽?休說他們人少,大師哥還會法術,又有迷魂香,多大本領,也禁不住我們半夜裏把香點燃,給他塞進洞去。”

靈姑還要往下聽時,四賊已然走過進了二層。方欲追躡人內,忽聽牛子把牙一錯,悄聲說道:“小主人快些下手,這便是後山那夥野豬狗,不知怎麽過來的?”靈姑聞言大怒,忙和牛子、王淵一同潛蹤掩去,以為賊已入網,意欲再聽幾句。剛尾隨到後洞牛柵外麵,一賊忽失驚道:“這裏有人來過了,莫出岔吧?”下餘三賊也看出有異,不禁頭朝後看。

那粒天蜈珠越在暗處越發奇光。先時靈姑緊握手內,收入懷中,藏處又在洞側大石後麵,還不易發覺。這時一心擒賊,尾隨在後,手已取出,光華隱隱透露。四賊回頭,正好瞥見身後不遠,紅紫光霧影裏站得有人,也頗驚異。再定睛一看,乃是一個老人和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女的連兵器都未拿,男孩手裏雖持著一柄鋒利腰刀,年紀更小,看去不過十三四歲。四賊都是習性凶悍,中有兩賊又仗恃會一點障眼邪法,哪把三人放在心上。剛一定神,想要喝問,忽聽對方男孩對女孩道:“姊姊先莫動手,等我先拿這狗賊試試手看。”言還未畢,人早飛起,一晃便縱到四賊麵前,將刀一指,喝道:“大膽狗賊!竟敢偷我們的東西。急速跪下說出實話,待我們押你等去往賊巢,將盜去的牲畜、食糧乖乖送回,看在都是漢人分上,還可饒你們一死;不然,休想活命。”

為首之賊名叫五閻王閻新。餘下三名賊黨:一名鐵腦殼牛武,一名豬八戒朱洪,一名神仙蔡順。俱是一班專跑南疆的**凶惡賊。見這兩個小孩生得和金童玉女一樣,哪知死星照臨,欲心一動,反把平日橫悍之習收起,聞言並未發怒。閻新首先笑道:“小乖兒,你這點點年紀,還敢和我們動手,快跟你姊姊說去,……”底下話未出口,王淵聽他出言無狀,不禁怒起,大喝:“狗賊死在臨頭,還敢胡說!”飛身縱起,迎麵一刀砍去;同時左手一揚,照準賊人麵門又是一弩箭。

四賊雖各背插兵刃,但因已來過多次,沒想到會走入絕地,事起倉猝。閻、蔡二賊又自恃本領,驕敵更甚,雖見王淵縱躍矯捷,以為一個小孩,會有多大本領,憑自己本領,就是一雙空手,也能將這兩娃娃生抱回去;老頭子更是廢物,沒打在數裏。因此隻顧口頭輕薄,並未將兵刃取下。牛、朱二賊本領較差,膽也較小,雖在回身時將刀拔下,也因敵人太不起眼,沒怎在意。又各持著一根火把,占去一手。王淵自服靈藥,端的身輕如燕,動作神速。四賊俱都疏忽,怎知厲害。

閻新一見刀到,忙把火把扔下,身子一偏,方欲讓過刀鋒,奪刀擒人,不料小孩受了高明傳授,不特刀、弩同發,萬躲不過,便這迎麵一打也藏有若幹變化。閻新剛反掌想抓刀背,眼前一絲白影微閃,右顴骨上早中了一技弩箭,深透入骨,直沒至柄。剛哎得半聲驚叫,王淵腳還沒有站地,乘賊一偏頭,就勢變招,把手中刀往左一緊,正砍在閻新右臂上麵,連時帶膀斜削斷了大半截。緊跟著照準前胸淩空一腳踹去。閻新連受三處重傷,任多強悍也支持不住,一聲慘號,倒跌出去丈許來遠,暈死過去。

下餘三賊俱以為閻新決無閃失,不想才一照麵,便已身死,見狀又驚又怒。牛、朱二賊扔了火把,齊舉兵刃,怒罵殺上。蔡順和閻新最好,雖然憤極,心中仍想活擒這一雙男女,見朱、牛二賊上前,一麵怒喝:“四哥、六哥,要捉活的,好回去大家享受。”

一麵舉著火把,拔刀行法,念念有詞。

說時遲,那時快,這隻是瞬息間事。當王淵縱前動手時,靈姑不知敵人深淺,恐怕王淵年輕閃失,也要追上,忽聽牛子喊道:“老主人心善,不肯殺傷漢客,這些狗賊都是萬惡**夫,隻留一個活口好了。”靈姑已聽牛子說過群賊惡跡,又聽四賊說話可惡,心更有氣,三賊這裏一動手,靈姑飛刀也已發出。

王淵殺死一賊,更不怠慢,高喊:“姊姊慢放飛刀,等我打完再說。”身早搶上前去,正遇牛武當先,迎麵一刀砍到。王淵心想試試自己力量,並未躲閃,兩腳往上一縱,單臂橫刀往上一磕。牛武當小孩隻是身輕手快,見他用刀來擋,以為這一下不死必傷,至少也得將刀震脫,誰知兩刀相磕,鏘鋃一聲,小孩的刀倒未脫手,自己卻被震得半臂酸麻,虎口生疼,幾乎把握不住,連刀帶臂往右上方斜**出去。王淵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大力,仗著心靈手快,一刀磕過,瞥見敵人露出前胸,門戶大開,一順刀尖,照心就刺。牛武見勢不佳,不及回刀去擋,情急心亂,忙不迭用左手去擋,身隨往側縱起。

王淵所用厚背腰刀乃長臂族百煉精鋼打鑄,何等鋒利,勢又迅疾非常,牛武手才挨上,立被削斷。王淵順勢往前一送,正刺在牛武左腹之下,“哎呀”一聲,立即血流倒地。

王淵連殺二賊,隻顧得意,誰知另二賊同時並進。牛武將倒地時,朱洪手持一枝短矛,也從斜刺裏刺來。王淵本是身輕善躍,瞥見旁影,不及回刀抵禦,雙腳一點,縱起兩丈來高,竟由死人頭上飛過。朱洪見敵人縱逃,忙回手拔出背後毒藥梭鏢往外一甩,照準王淵後背打去。同時蔡順邪法也已發出一團兩丈方圓的烈火。眼看情勢危急,恰值靈姑飛刀出匣,一道銀光電掣般飛將過來。她本心是想逼著二賊降伏,百忙中瞥見王淵縱起,二賊烈火、暗器一同發動,一時忙顧王淵,手指銀光趕向王淵身側,正迎梭鏢,一挨便即碎落。銀光掃過,蔡順先被掃中,妖火滅處,化為烏有,人也變成了好幾段。

靈姑恐都殺完,沒了活口,正指刀光上飛,不令傷人,哪知牛子望見賊發梭鏢,知道有毒,恐王淵受傷,也發了急,暗中弩筒照賊手臂便射。朱洪本不至死,偏生發鏢時瞥見銀虹耀目,猛想起洞中主人會飛劍,心裏失驚害怕,往側一閃,恰被一箭射中肩下,直透腸胃,立即斃命倒地。

靈姑見四賊全數就戮,才想起未留活口,方在後悔,忽聽呻吟之聲。三人忙奔過去,撿起地上火把一照,正是為首之賊。原來此賊適被王淵斷去半條臂膀,又挨了一窩心腳,當時痛暈過去,剛剛醒轉。四賊俱是為害各地山寨的慣匪,牛子細一辨認,竟認出了三個,見是閻新,便和靈姑說了。隨蹲下身去問道:“你們這一夥喪盡天良的狗賊,我們山民不知受了你們多少大害,想不到今天在此遭了報應。我認得你們,快說你們賊窩子和偷的東西都在哪裏,是不是和林炳這群豬狗在一起,免我收拾你,多受活罪。”說時,靈姑見閻新口裏不住呻吟,雙目半閉,斜視牛子,隱泛凶光,滿臉俱是獰厲之容,那隻沒受傷的手臂又在微微顫動,好似鼓勁神氣。知道這類凶人最是凶悍,恐牛子得意忘形,中了算計,方想令他留意,閻新霍地濃眉直豎,凶睛大張,猛一翻身,照定牛子左太陽穴就是一拳。牛子大驚,忙一偏頭,嘭的一聲,正打在左頰上麵,當時鮮血直噴,左槽牙竟被打折了兩個。幸是閃躲還快,閻新重傷之下又減了許多氣力;如被打中要害,非死不可。閻新臂斷,本就血出過多,這一拚命用力,也便痛暈過去。

靈姑、王淵見狀憤極,正要上前拷打,牛子一手捂著一張痛嘴,哎呀連聲,一手亂搖,示意二人不要動手。略緩了緩氣,負痛說道:“這些豬狗,隻有他已半死,知活不成,想激我們殺他,莫上他當,我自有法子教他說出實話。”說罷,先將閻新鞋襪剝去,用麻索捆紮結實,將那雙好手也用索纏緊,綁在腿上。再尋一把稻草,裹些幹牛馬糞在內,用火把點燃,放出臭煙,交王淵拿著,去熏閻新鼻孔。自取一把刷洗牛馬的毛刷,蹲在旁邊等候。

過不一會,閻新打了兩個噴嚏,便已回醒。見身被綁,惡臭熏鼻,自知無幸,不由破口大罵。牛子咧著一張痛嘴,罵道:“任你怎罵也無用處,你們當初收拾人的方法我都記得,快說實話的好。”閻新依然大罵不止。牛子也不去睬他,一手用毛刷去刷他的腳心,一手伸向腰脅之間亂抓**。閻新立覺腳底麻癢,腰肢酸疼,再加上臂傷痛楚,難受到了萬分。先還咬牙切齒,強自忍受,不時毒咒穢罵幾句。忽而又把嘴緊閉,牙關咬緊,不再出聲。後來實在禁受不住,看情景不說決辦不到,為兔零碎受罪,隻得將此次前來情況略說了個大概。

靈姑聞知尚有餘賊在外,恐其知道同黨失利逃回,好在閻新已然傷重待斃,決難逃去,擬欲用飛刀將餘賊圈住,生擒回去詳細拷問。於是連忙率了牛子、王淵二人出洞一看,哪有餘賊蹤跡。心想跑必不遠,便順橇印往前直追。不一會,三人便追到適才崩雪之處,見崩雪共有三處,橇跡至此便吃蓋住。越過崩雪,橇跡重現,大小來去之跡均有,大橇尚是初來。既有去跡,賊由此逃無疑。可是再滑裏許,橇跡突然不見。那裏平日都有平地兀立的怪石,這時成了千百座雪峰,最高的不過十丈,又都細長,無法站人。空處窄而難行,到處冰棱,阻礙橫生。過去七八裏絕壑前橫,更難飛渡。現橇跡處又都是直印,沒有轉折,即便藏起,那大雪橇極易顯露,怎會不見?如是賊供是虛,洞外橇跡分明是四條,好生奇怪。靈姑又把飛刀放出,在亂峰崖中飛駛一陣,終無動靜。她一想四賊俱已傷亡殆盡,還未問出真情下落,恐呂、王諸人久候不歸,又來呼喚,隻得趕回。

三人入洞後,不聽閻新叫罵之聲,近前一看,已然頭破腦裂,仰麵伸足,死在地上。

看神氣,好似三人走後,掙到壁前,用頭猛撞,自殺而死。橇跡無蹤,傷賊又死,若逃賊歸報,餘黨複仇來犯還好;如其知道厲害,不敢再來,豈不費事經日?三人焦急無計,不能再作久留,便任賊屍暫棄洞內,準備明日再打主意,牽了牛、馬、小鹿回轉大洞。

這一時大意,幾乎把全洞人等鬧了個五零四散,難再安居。

其實賊黨也聞洞中主人厲害,雖不甚信,終有戒心。原因牛馬身軀沉重龐大,想用兩架雪橇做一次載走,等回去過了這個豐盛年,明春雪化後再著人來探看,如見所聞是虛,立即倚多為勝,合力下手擒擄活口;如見苗頭不對,便不明鬥,另施詭計害人。這次共來了七人:閻等四賊一到便當先人內,準備網捆牛馬:另一賊奔走二洞尋物;下餘兩賊本欲與閻新等一路同入,因要掉轉雪橇,適才在隔溪被堅冰撞壞之處也須收拾,因此落後一步。

後二賊在賊黨中最為奸滑歹毒,名姓時常變換,上半年還在為害南疆,前月才與賊黨合流。真名一名胡濟,一名林二狗。當呂氏父女在羅銀山斬蛟遇雨,初得天蜈珠時,所遇兩個無賴漢客想要乘機染指,吃範洪厲聲喝退的,便是這二賊。當時二賊因範洪知他惡跡,又見呂氏父女飛刀厲害,沒敢妄動。雖被溜走,可是那粒天蜈珠和呂氏父女相貌卻被暗中偷認了去,隻不知是在玉靈崖居住罷了。

這幾次盜運牲、糧各物俱是二賊主謀,雪橇也是他們手製,甚是靈巧耐用。來時大橇剛剛製成,群賊心急,不等明早,當日就要下手。二賊說:“到時將晚,看天色又有下雪之意,反正主人閉洞不出,何苦黑夜犯險行事?”賊頭白斌力說:“來去已慣,何況還有珠於照路,有甚險犯?眼看過年,大家還要想法快活,辦完是了。”二賊雖受群賊看重,但新來不久,未便違拗,隻得依了。不料橇身太長大,二賊行至隔溪亂峰叢中,轉折間略一疏忽,撞在一個大雪峰上麵,崩雪猛烈,幾乎被打成粉碎。總算閃躲飛快,身穿又厚,雖被碎冰殘雪打重了一些,均未受傷。雪橇隻撞壞兩處,也不甚重,容易收拾。

待到洞前,剛點火把往洞裏走,猛見洞中紅光照耀,光影裏現出老少三人正往前行。

最前閻新等四人被人尾隨,並未覺察。如換旁人,勢必老遠出聲報警,與同黨前後夾攻,也就被靈姑全數擒殺,沒有事了。二賊卻是機警異常,一見便看出是個勁敵,並未聲張,反將手中火把熄滅棄去,暗伏洞口往裏偷看。心想:“四人雖有兩個會法術,可是敵人決非尋常。少時動手,能勝固妙,敗卻一人也休想活。自己雖多智謀,如論真實本領,還不如這四人,加上也是白送。莫如相機進退,四人一敗,立即逃走,免得送死。”正窺伺間,四賊忽然警覺四顧,王淵縱上前去,隻一照麵,便將閻新砍斷左臂,再加一腳,便暈死過去。二賊方覺男孩麵熟,跟著又見靈姑飛刀,猛想起這兩個小男女正是山寨斬蛟除怪之人,同時天蜈珠也被認出,不禁心驚膽落,亡魂皆冒。知道四賊決非對手,再不見機,被這小男女追出,定難活命。哪裏還敢再看下文,雙雙用手一拉,悄沒聲跑出洞口,駕上雪橇,飛馳逃去。

另一賊尚在第二洞逗留,本不知四賊傷亡殆盡,胡、林二賊已然逃走。找了一陣,見所尋之物僅剩空筒棄置在地,後來尋到一點殘餘,業已幹枯無用。料是被人毀掉,深悔以前不該膽小,頭幾次沒有同來,以致白費心機,得而複失。洞中**然,無可留連、氣得咒罵不絕,退到洞外。這賊見天降濃霧,因是初來,知道主人厲害,不敢出聲呼喚同黨。霧又特重,不能辨物。先還以為群賊俱在頭洞搬運東西,便手持火把,沿著外壁走到頭洞口外,朝停雪橇周圍用火四照,不見橇影。忽聽洞內厲聲惡毒咒罵隱隱傳出,忙閃到洞口靜聽,正是閻新口音。探頭試往裏一看,隻有兩點火光,卻不見同黨影子,心甚驚疑,便把火把熄滅,黑暗中摸將進去。後來聽出隻閻新一人在那裏穢罵,並無回音,知道這夥賊黨嗜利無情,時常自相殘殺,此時又見洞外雪橇不知去向。暗想:“也許閻新被同黨所害,綁棄洞中,那些同黨已經駕雪橇離開,連自己和閻新一齊丟了。當下奎著膽子近前一看,見壁間插著兩枝火把,也快燒完,火光影裏,閻新捆臥血泊之中,正在嘶聲厲號,咒罵不停。離身不遠,還臥著三具同黨血屍,卻不見有敵人在側。

小畜生甚是厲害,不論追上與否,少時回來,還是要想法子收拾拷問真情。最好將我弄死,裝成自盡神氣,以免他們看出破綻,被他們搜到了你,再饒上一個。”這賊暗想:“濃霧堅冰,人單勢孤,自己尚未知要受多少艱險才能逃回,如何還帶傷人同行?”

便依言行事,提起閻新的雙腳,將頭朝石壁一撞,當時了賬。這賊隨手扔下死屍,就往外跑。到了洞外,遙望隔溪濃霧中似有銀光閃動,漸漸由遠而近。知道靈姑將抵洞前,不敢再點火把,仗著久居山野,皮骨堅強,地理也較熟悉,摸黑尋了個隱僻之處,剛剛藏好,靈姑等三人便已到達。

原來此賊由二洞退出時,靈姑等三人正由頭洞趕出,越溪搜索餘黨,剛走了一會。

回時又是如此湊巧,錯過時機。靈姑那麽細心聰明的人,竟會一再疏忽,以為餘賊逃盡,不特沒看出閻新自殺破綻,連附近和二洞都未再加查看,就此回轉洞內。

靈姑當晚沒敢告知呂、王二人。又因霧重天寒,靈奴不能遠出查探,徒令受寒,無甚效用,於是連靈奴也未放出洞去。滿擬賊必大舉來犯,少時等老父安歇,即往小洞守候。誰知呂偉當晚精神甚旺,晚飯吃多了些,又飲了不少的釅普洱茶,與眾談笑,甚是高興。靈姑再三勸說大病新愈,須多養息,不可勞神,隻是不聽。好容易強勸睡下,仍和諸人臥談,全無睡意。靈姑心裏發急,又不便明說,後來和眾人暗使眼色。眾人俱都會意,於是王妻先把丈夫勸去睡了,牛子避向自己房內,王淵也裝出困倦神氣,呂偉笑道:“今天並不很晚,怎都困了?那麽都睡去吧。”靈姑道:“淵弟,你先睡吧。我還要幫大嬸在外屋備辦年貨,有許多事,要做完了才能去睡呢。”呂偉忙道:“你們有事怎不早說?”靈姑道:“我想等爹爹睡熟之後才去呢。”呂偉道:“你自去吧,我這就合眼了。”

靈姑把被角掩好走出。王淵道:“我幫會忙再睡吧。”也搭訕著跟蹤走出。二人與王妻、牛子互相商量了一陣,直試探出呂偉己然睡熟,才令靈奴守在外洞,以防萬一有警,立往飛報。然後同穿雪具,往小洞趕去。這時天已到了半夜。

其實早先那賊伏身暗處,見三人在寶光籠罩之下,牽了牲畜回轉大洞,知是吃飯時候,還有些耽延才能再出。自幸來時橇停頭洞門外,相隔二洞還有數丈,因此所穿雪滑子沒有脫下,尚在二洞門口。忙尋到火把點燃,趕往二洞,穿上雪滑子,又往頭洞將四賊遇敵丟棄的兩枝油浸火把找到,才行滑雪逃去,因在黑夜冰雪濃霧中急駛,受了許多險阻顛頓。幸好先逃的胡、林二賊也因情急逃命,濃霧迷路,二次誤撞在冰雪堆上,都受了傷,雪橇又壞了一架,不能行駛,停在那裏,準備挨到天明霧退,掙紮起行。恰值後賊趕來,三賊會合,並坐一橇,將撞壞的雪橇拆卸帶上,改由後賊駕駛,才得逃了回去。當後賊尋取各物時,暗中摸索,頗費了一些時候,當時如果靈奴往探,決可擒到,怎會被他逃走?

打掃停當,估量天已離亮不遠。隻見那霧越下越重,臂膀粗細的油炬僅能照見二尺方圓,火頭被霧氣逼得都成了慘綠顏色,吱吱直響,如非用油浸過,直要熄滅。隻飛刀寶珠發出來的光華能將霧**開,不為所掩。寶光與近側的霧相映,霞蔚雲蒸,幻起一層層的異彩,絢麗無儔。再看過去,卻什麽也看不見。寒風不起,萬籟俱寂,除偶然聽到一兩聲冰裂之聲由沉霧中透來外,哪有絲毫跡兆。

牛子斷定當晚賊不會來,這霧恐也不是一天半天能開,白等無益,不如歸臥。靈姑暗忖:“小洞已空,無物可盜。賊黨今晚明早不來,不是為霧所阻礙,便是害怕。照牛子所說,這夥賊黨都是極惡窮凶之徒,決不會就此甘休,早晚終必複仇,隻不知甚時候來。霧重天寒,冰雪險阻,又沒法尋他巢穴。似此不眠不休,長日長夜守候,勢難辦到。

賊黨既為複仇而來,必往大洞侵犯,不如回洞暫歇,等霧退了再打主意。”於是一同回轉大洞。

王妻正在外間伏桌假寐,聞聲驚醒,說呂、王二人睡熟之後並未再醒。洞中分不出日夜,王守常曾仿銅壺滴漏之法,做了一個記時的竹漏懸在壁上。靈姑拔起筒中心懸的竹簽一看,上麵水印已在辰初二刻,如照往日,全洞人等已早起身了。便把下筒的水倒回上筒一個時辰,催促王妻、王淵、牛子先睡一會。又把洞口皮簾扣緊,加上幾條皮搭帶,悄囑靈奴留意,自己伏桌假寐守候,以防不測。累了一天一夜,不久便已睡著。

呂、王二人頭晚入睡本遲,當下人都睡熟,無人出入驚動。又睡了個把時辰,還是靈姑先醒,見眾人未起,便掀開簾縫外望,時已已正,天和昨晚一樣濃霧沉黑,知賊未來。進到小屋一看,王氏夫妻已然起身。呂偉聞聲醒問:“什麽時候了?”靈姑說:

“洞外濃霧晦黑如夜,不見天日,時已不早。”隨將老父服侍起床,跟著喚起王淵,牛子也吃靈奴抓醒,都忙著做事。

呂偉知王妻平日頗勞,身子又不強健,這次沒累病已是便宜。過年一切都得她親手操作,別人不過相助傳遞,多半不會下手,又俱新愈不久。從豐備辦,原是王妻提頭,本非己意。她那麽好強的人,都想簡單些,定是太累了。忙道:“弟妹之言極是,既夠應用,再好沒有,無須多做了。”王妻乘機又道:“老實講,今天靈姑、牛子還不能去小洞,要幫我磨米粉,蒸年糕,有多少事要做。要不這一點少的都忙不出來,才笑死人呢。”靈姑知她借口,笑道:“外邊的霧太重,又是臭的,我怕聞了生病,正想等霧退了才去收拾,還是先幫大嬸趕辦過年的事吧。”二人一吹一唱,竟把呂偉哄住。

靈姑心想:“賊如不來,早晚仍瞞不住,終非了局。”好生焦急。因賊黨會放迷香,恐突如其來暗使詭計,暗囑牛子、王淵隨時留意;如見霧退,也速報知。自助王妻就洞存餘物籌措,準備敷衍過去。不提。

牛子暗忖:“霧氣濃厚,正好摸黑去扔賊屍;如等天好再去,難免遇上賊黨,還有危險。其勢又不能明告主人一同前往。”便朝靈姑先偷扮了一個鬼臉,笑道:“我不怕霧臭,乘這時沒有事做,我到豬圈把豬弄幹淨,就把那四堆臭屎掃去埋了吧。”靈姑聽出牛子想去扔掉那四具賊屍,知他嘴笨,恐多說話露出馬腳,於是不假思索,忙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