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沙飛石走 神虎鬥凶禽 雨血腥風 仙猿誅惡道02

米海客聞言一看,一條黃影在日光下如金箭一般,正由岡下廣場射上岡來,轉瞬到了麵前,正是那隻金猱,利爪上抓定兩個發光的血圈,乃是獅獒的兩個眼珠。朝著自己這麵揚手晃了兩晃,連叫兩聲,才轉向虎王身側跑去,神態甚是得意。米海客益發暴怒,大喝道:“戴村主,這個野種養有三個孽畜,我手下虯鳥恰也三隻,正好、個對一個比個高下,見過這回輸贏,再人和人鬥。如全輸給他,不但是我,連顧賢弟和五虎弟兄等人,也都即日離開此地,不再煩擾戴村主的清修;他如敗了,應該如何?”

中行久聞虯鳥惡名,又見生得那般奇特凶猛,黑虎、金猱沒有雙翼,首先落了下風。

知道妖道言中之意,直把自己也當作仇敵看待,拿這片基業作賭勝之具,不過要自己張口,尚不便公然直說罷了。暗忖:“顧修背義忘恩,代自己開門揖盜,又千方百計請了妖道來。縱然賭氣讓出建業村,回轉故居,圖個身心清靜,但是這些人多半狼子野心,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現時已是咄咄逼人,現於詞色,異日怎會兩立?事已至此,都怪自己認人不真,中了他們的圈套,悔已無用。莫如放慷慨些,就和虎王一氣,勝了更好,敗了便二次覓地遠隱。大丈夫到處為家,哪裏不是基業,何必戀戀於此?”想了想,冷笑一聲道:“米道爺言中之意,我已盡知,明人不用深說。戴某行事,一向光明,從來不會使用心機,交朋友也不分新舊。當初歸隱,原為獨善其身。後來各地親友聞風來投,我因朋友義氣,隻要和我同道,不分良莠,一齊收容。近年人數日多,才有今日之事。當初啟釁,隻因方賢弟等五人雪中遇救,虎王好意派了金猱送信,人獸言語不通,誤傷了顧賢弟的如夫人,從此嫌怨日深,本來於我無幹。便是適才所說之言,也無非雙方新知舊好,全是朋友,虎王人單勢孤,諸位勢盛,特地請出呂、張二位遠客,同作中證,想令雙方手下各比一陣便完,並無偏袒。現在米道爺又欲變前言,令手下仙禽與金猱再見一陣,並以去留為賭,問我如何……”

中行還要下說時,忽聽虎王高叫道:“戴村主,這妖道要叫那三隻沒燒死的蛇頭鳥出來送死,叫他來好了,和他多說則甚?”隨著把手一揮,一聲虎嘯,黑虎同了康康便奔向場中立定,吼嘯叫陣。中行因話未完,方欲攔阻,忽覺身旁有人扯他的衣角,一回頭,正是呂偉,耳旁似聽低語道:“虎工今日必勝,妖法、怪鳥全無妨害,不值理他。”

中行隻得忍住。

妖道見隻有一虎一猱奔出場來,疑心後一隻金猱為大獅獒死時所傷,所以未出。也怒喝道:“你這野種既發狂言,還有一隻孽畜為何不出來受死?想躲就躲得過了麽?”

虎王大喝道:“妖道少說廢話。我看你那隻小鳥昨晚差點沒燒死,不禁打,所以沒許連連出去。實告訴你,今日休想倚仗畜生多,會鬧鬼,我還不犯著多請幫手,隨便喊來一兩個,便要你們這一夥人的命了,不信你就試試。”米海客氣頭上,先聽虎王之言沒有聽真,這時一聽,昨晚放火竟是虎王所為,不禁暴跳道:“原來昨晚放火的賊就是你麽?”虎王接口道:“這點小事何須我來?隨便派上一個猴兒,就把你弄得摸頭不著尾了。昨晚不過給你送個信兒,真要動手,你和這些畜生還有命在麽?昨晚村裏鬧了一夜的鬼,看見放火的影子麽?”米海客聞言,急怒攻心,怒喝道:“好個野種,你既作賊,不能再拿人理相待。我先除了你手下孽畜,再取你的狗命,免得主人道我不守規矩。你那隻孽畜不出場不行,我的仙禽自會尋它。”說時暗中撤了禁法,過去摘下鎖鏈。三隻虯鳥立即怒嘯飛起,一取黑虎,一取康康,一隻最大的虯鳥越過當場,徑取連連。

虎王原因連連回來稟報,得知來了好幫手,寬心大放,比初上場時更有把握,忙給呂偉按照預定手勢打了暗號通知。因連連殺大獅獒時,身上受了傷,算計虯鳥定比獅獒還厲害,情知來的幫手既然隱伏在側,必不坐視,暗囑連連不要出場,隻注定顧修夫妾和祝、楊等幾個首惡,少時勿任逃跑。一見三隻虯鳥帶起滿天風沙飛撲過來,當頭一大一小分取黑虎、康康,後麵一隻最大的竟向連連身前飛來,來勢甚是猛惡,眼看離身不過十來丈遠近。連連知道惡鳥是來撲它,長嘯一聲,往前便縱。虎王恐連連不是惡鳥之敵,正擔著心,忽聽當頭一聲長嘯,抬頭一看,從峰頂百十丈高處,彈丸飛墜般落下一條白影,知是幫手到來,不禁狂喜。

那虯鳥對敵,因是生來厲害,任何毒蛇猛獸遇上便無幸理,占慣上風,照例是先落在仇敵麵前,發上一陣威,對方如不畏伏就死,再用它的長頸,鐵爪、鋼喙和頷下龍須、身後刺毛搏擊刺觸取勝。尋常猛獸如虎、豹之類,被它迎頭一叫,立即全身癱軟,不能走動,任憑它爪裂而食。除人熊和大象外,更無能與抗者。因養成習慣,雖有長大雙翼,不到無法,輕易不飛起使用。這三隻虯鳥出時,米海客雖在暗中發下號令,命其飛空下擊,仍未改了它們的習性。

在前一大一小兩隻俱是雄烏。別的鳥獸都是雄的生得雄壯美麗,惟獨這類惡鳥卻是雌的最為狠毒猛惡,生相也壯大得多。這兩隻公虯鳥飛離虎、猱還有三兩丈,便即落下。

黑虎體靈,知道此烏特性,康康也受了指教,俱都運用全力,寧靜以待,任它自行降落來攻再鬥,並不撲上前去。黑虎準備自敵那隻大的,將小虯鳥讓給康康。雙方俱在踞地發威引逗,尚未交鬥。

那隻雌的,一則昨晚小鳥被火燒死,報仇心盛;二則上陣以前,米海客暗中囑咐它得勝之後,速將中立兩個童男女抱走,飛向無人之處候命,說了幾句話一耽擱,出場在後。連連站在虎王身側,驟然見它迎麵飛來,恐近前傷了主人,一時情急,不顧一切,飛身縱起抵禦。卻不料這東西健羽摩空,疾逾鷹隼,本心就把連連當作殺子之敵,適又見它殺了一隻大獅獒,再加出時妖道下了嚴命,恨不能抓裂嚼碎,方可雪恨。一見它迎頭縱來,正好搶個現成,立即一伸長頸,正要爪喙齊施,飛撲下去。連連目銳心靈,身子縱起,猛想道:“仇敵脅有雙翼,又生得那等厲害,在地下和它鬥,尚且不能兔於不敗,怎倒縱上前去湊它?”心念甫動,無奈身子懸空,再想躲避,無從著力,身子已為虯鳥兩翼風力煽動,往下疾墜。猛覺眼前一暗,接著虯鳥一雙怪眼發出來的黃光已然射到臉上,全身俱被虯鳥龐大身影罩住,同往下落。虯鳥頸子長,比烏爪來得還快,這時正往下伸,鋼喙開張,紅信如火,露出兩排利如鉤刀的獠牙鋸齒,離頭不過二三尺。鼻孔裏已聞到奇腥之氣,身子尚未及地,知道凶多吉少。一時情急拚命,全副心力專顧上麵,也沒看清離地還有多高。徑將長臂一伸,意欲驟出不意,抓瞎虯烏的眼睛;再不就借著一抓之勢,翻到它身上去拚個死活。連連意欲敗中取勝,法子雖想得好,無耐虯鳥飛在空中,如魚遊水,全身俱是利器,又有那麽敏銳的目力,宛轉回旋,無不從心所如。

連連畢竟心慌意亂,居於必敗之地,如何能夠傷它,當然不死也帶重傷。

就在這危機呼吸之間,連連長臂剛一伸起,眼看雙方瞬息接觸,耳旁似聽當空一聲長嘯,猛見虯鳥的長頸往右一偏,歪出去了五七尺遠近,百忙中兩腳已踏在地上麵。連連何等機警,情急拚命,實迫不已,並未聽清嘯聲是敵是友,以為虯鳥頭偏過去是避它的雙爪。身既落地,自然犯不上再冒奇險,立即就地一滾,向左側躥出去。耳旁忽又聽虎王喚它回去,雜以虯鳥厲嘯之聲,並未從後追來。為防萬一,直躥出二十來丈遠近,才行站住。回顧那隻大虯鳥,正在滿空亂舞,上下翻飛,口中不住厲聲呼嘯,兩翼疾煽,激得風聲呼呼,沙石驚飛,林木蕭蕭,勢如濤湧,也不下落,仿佛瘋了一般。起落盤旋之間,背頸上好似抱著一點白影,定睛一看,正是適才所見峰頂上伏著的老友白猿,不禁大喜。

原來虎王起行不久,白猿恰從四川歸來,路過鐵花塢左近,遇見塗雷,也是新從外歸。清波上人將虎王求助之信與他看了,塗雷當時便要趕往建業村與妖道決一勝負。清波上人喚住他道:“你每次奉命出山,我俱禁你不得妄殺,便遇左道旁門,隻要能知悔改,也多予以自新之路。這米海客卻是為惡昭彰,不能寬恕。他曾與峨眉、昆侖諸正派為仇,中經慘敗,逃往緬甸深山之中,煉成兩件陰毒法寶。自問還不是諸正派中人對手,意欲在此潛伏些日,暗中祭煉邪法。不知又要傷害多少人獸生命,真乃罪不容誅。那戴中行改名尹遁大,人頗正直尚義,性情也還恬淡自甘。一千徒弟雖然十九是綠林洗手,多半以豪俠自命,尚無大惡。隻內中有顧修、祝功和顧妾計采珍三人是害群之馬,祝功也會一些妖術,均是十惡不赦之徒。戴中行欲圖大舉為寇,便是受了顧、祝等的計誘蠱惑,非出本心。目前流寇四起,滇、黔地方僻遠,幸無大寇,怎經得起這些大盜合群為亂,擾害生民?我原欲乘其未起事以前,親往懲治警戒一番,弭禍無形。一則因你外功未立,留給你去修積;二則戴中行聽了老友謝道明之勸,已漸省悟,始終遷延未發。你又暫時無暇及此,才致遲到今日。妖道之來,定是顧、祝等心存叵測,引鬼入室。這幾個惡徒已非除去不可,何況又加上妖道。今早我接到顏虎兒的信,得知妖道到了建業村,若你不能趕回,我也抽空前往了。

“不過妖道飛劍、飛刀雖不如你,邪法、異寶卻是厲害,尤其善於潛身隱遁。他近年為報前仇,結交了好些海外散仙,萬萬放他逃走不得,以免異日之患。虎兒身有玉符,邪法不侵。前聞人言,妖道還養有幾隻奇禽惡獸,一名獅獒,一名虯鳥,俱是極凶猛的東西。好在黑虎通靈,金猱也是神獸,隻要妖道不以妖法暗助,均無妨害。村人對虎兒既按江湖上規矩下柬請宴,虎兒又非道術之士,不到情極變臉,未必便用妖法。你到以後,可用法術隱身在側,相機行事,先將這些人的善惡分清,查明戴、謝等人心意如何。

然後作為是虎兒約去助拳的人,伺便出麵,除了妖道和諸首要。餘黨分別善惡,驅逐懲治。如能照前隱居安業,不出為盜,便不必過分為難他們了。還有獅獒、虯鳥專食人獸心腦,為天地問奇戾之氣所鍾。你前見虎兒養有猿、虎、金猱,大為動念,還和他要了四隻豹子,累我費了許多事,才得養馴,有了靈性。這次卻不可見獵心喜,事前尤須防備飛逃,一個也留它不得。你近年已得我真傳十之七八,此行雖或僥幸成功,但你一人既要抵敵妖道,誅戮首惡,又要不令這些惡物逃走,實是事繁責重。虎兒道術毫無,至多助你殺卻那三名首惡,餘無所用。倒是黑虎聽經多年,比起白猿固是不如,但也頗有道行,善知人意,虎兒能通獸語,可在事前囑咐,命它告知虎兒,同了金猱從旁協助,尚有用處。虎兒此時尚在途中,少停再去也趕得上。”

塗雷終是心急,領命之後,略待了一會,便即起身。剛飛出鐵花塢不遠,便見前麵一條白影穿越林抄,疾行如飛。有時竟然憑虛禦風而駛,數十丈高寬的危崖闊澗,毫不費力,一掠而過,隻不能一氣直飛,中途微有停歇。絕似自己以前練劍初成,學著禦氣飛行之狀。定睛一看,那東西雖然人立而行,並非人類,疑是山中精怪白晝現形。又見身旁寶光隱隱,左右時光尚早,便飛行下去攔住。臨近一看,不料竟是白猿,好生欣喜。

當下向白猿說了經過,一人一猿,同往建業村趕去。到時中行等人正在下山接客,乘便先去偷看妖道所養的惡物。白猿卻是識貨,便和塗雷一陣比畫。塗雷看出它能夠克製,正想命它報信,回視寨堂之下,中行已揖客人內。隻見黑虎獨踞門外,便命白猿將黑虎調開,告以所知。自己隱身暗人寨堂,查看虛實。

妖道來時,黑虎剛巧被白猿引開,入門時未曾看見。後來又全神貫注兩個小孩,意欲得而甘心,自恃大過,沒有想到端詳敵人強弱。否則真要事前看出黑虎靈異之處,也不致那般大意,一上場便慘敗了。

塗雷查知中行與諸惡貌合神離,又創立中立之說,善惡更易分清,覺著事頗順手,甚是高興,便暗隨虎王覓地藏起。白猿教完黑虎,因自己隱身無術,塗雷已不知何往,略一端詳地勢,覺出峰頂居高臨下,正對戰場,最據形勝,便往峰頂上縱去,隱伏下視。

連連本聽黑虎說是來了幫手,連虎王也當是隻塗雷一人趕來相助,並不知白猿也同了來。

及將獅獒殺死,取了眼珠,往峰腰上跑回,偶一抬頭,望見白猿現身一閃,才得知悉,回去急忙告與虎王。虎王聞言,又問黑虎,才知塗雷和白猿一齊都來潛身在側,益發欣喜欲狂,寬心大放。嗣見怪鳥來撲,連連迎敵上前。在峰頂上大石旁邊應變倉猝,怪鳥來勢猛惡非常,心中發急,想喊塗雷,又覺違了對敵之約,不好出口。剛轉念想到白猿,白猿已淩空飛下。虎王驚喜交集,猛然觸動靈機,大喝,“連連快回來。妖道要想以多為勝,我自有仙猿對付它,不許你出去。敢不聽我的話麽?”連連驚慌駭亂中,剛聽明主人的話,回頭一看,白猿已跨上了鳥背,抓住它的長頸子,忙即應聲回轉原處。不提。

這隻大虯鳥本是精靈非常,也是命數該盡。一心想抓裂仇敵,下撲時勢既絕猛,又看出連連伸長臂要抓它的眼珠,忙著抵禦,沒有顧到別處。白猿早就瞧準下撲,如飛星墜彈,神速無比,休說虯鳥,連旁立諸人俱是一些練就的快眼,也隻見滿天風砂中倏地射下一點白影,金猱立即脫險回陣,誰也沒有看清白猿形象。白猿原知虯鳥來曆,一上身先用兩腿夾緊虯鳥頸背,左爪緊抓虯鳥頸喉要害之處,用勁往右一扳。虯鳥眼看就要啄到金猱腦上,猛覺身頸被束,再吃白猿神力一扳,不知不覺長頸偏過一旁,連連也就脫了它的爪牙。虯鳥驟出不意,就勢回轉長頸,待向身上仇敵啄去。白猿早有準備,一見虯烏回頭啄來,倏地揚起右爪,照準雙目抓去。白猿動作比二猱更要敏捷,虯烏暴怒來啄是個猛勁,雙方恰好迎上。還算虯鳥眼靈頭大,閃避尚速,兩眼相隔頗寬,白猿之爪沒有金猱長大,不易抓中,勉強躲過。就這樣,右眼角已被白猿抓裂了一條口子,稍差一點,便非抓瞎不可了。

虯鳥被仇敵緊抓要害,一啄不中,反受了傷,益**急怒嘯。連回頸啄了好幾次,一下也未將白猿啄中,急得展開闊翼,滿天空上下翻飛,想將白猿甩脫下去,誰知白猿通靈多年,這次回山又得了些傳授,身上還備有寶物,虯鳥漫說甩它不落,即使僥幸甩落,想要尋仇報複,也是萬無幸理。白猿弄死虯鳥本非甚難,隻因虯鳥雙目是對夜明珠,想生抓下來,再行殺死。一任它顛倒飛翔,疾如電轉,全不理睬。隻管夾緊它的頸背,一爪抓緊頸骨環氣穴之處,另一爪不住在它身上亂扯亂抓。激得虯鳥氣忿不堪,回頭來啄,便伸爪去抓它眼珠。

虯烏也甚凶狡。先見白猿瘦小,還不如獅、象之類的猛獸,並非什麽奇特之物,出於不意,驟為所乘。隻要甩落地上,便可將它抓裂,雖然怒恨已極,還不甚害怕。及至飛舞了一陣,漸漸覺出白猿神力,束身如鐵,休想甩落,在有全身利器,俱失效用。皮毛有好些被抓裂扯掉,有好幾次回啄未中,幾乎將眼抓瞎。伎倆已窮,才知厲害。料定白猿立意取它那雙眼珠,不敢再行回啄,翻飛愈急。

白猿見它不肯回顧,頸長難及,雖扼緊頸間要害,無奈此鳥頸硬如鋼,除非抓穿氣穴,將它弄死,要想迫它就範,卻是難事。正打不定主意,偶一眼望到下麵,塗雷已然現身和妖道米海客動起手來。另外兩隻虯鳥已一死一逃。妖道這麵還有大小四隻獅獒,一齊都猛撲上場,被黑虎、二猱和虎王接住,正在惡鬥。顧黨全都躍躍欲試。康、連二猱口發長嘯,似在呼喚豹群。白猿見狀,恐虎王有失,心裏一發急,便伸利爪,照準虯鳥裂傷之處,用力抓了一下。虯鳥奇痛入骨,身不由己,猛地回過頭來。因恐白猿抓它眼睛,竟將雙目閉緊,不用喙啄,改用頭頂獨角反觸。白猿何等心靈爪快,忙將抓頸左爪一鬆,雙腿仍舊用力夾緊,上麵身子微偏避過來勢,伸利爪用力一抓。虯鳥原是痛極拚命,閉目來攻,一下未中,知道不好,再想縮回,已是無及,被白猿雙爪將鳥頸連咽喉扣緊不放。虯鳥一聲厲嗥,猛一掙紮,並未甩脫。白猿兩爪指尖就著那一扣之勢,乘機刺入虯鳥雙眼以內。虯鳥痛得再也忍不住,二振雙翼,疾如星飛,帶了白猿,便往側麵天空中急飛而去。

當白猿初現身時,米海客正喜虯烏得勝。忽見從空飛墜下一條白影落在虯鳥身上,下麵金猱立即脫險,被虎上叫回陣去,虯鳥便在空中翻騰起來。定睛一看,烏背上仍是一隻白猿。先還以為虯烏必占上風,略過一會,漸漸看出虯鳥勢甚狼狽,一滴滴鮮血直落地下,不禁又驚又怒。大喝道:“野狗不守信義,言明一個對一個,竟敢埋伏妖猴,從旁暗算。你們既然鬧鬼,須不怨祖師爺手狠。”隨說,將手一指。旁立兩個妖童首先將餘剩的大小四隻獅獒鏈鎖摘下,咆哮如雷,目射凶光,直朝陣前奔去。

妖道把話說完,拔出寶劍,口中念念有詞,指定上空,意欲行使妖法,先取白猿性命,救了虯鳥,並傷虎王和中行、呂、張諸人。猛聽一兩聲慘嗥過處,大的一隻虯鳥和黑虎對發了一陣威,倏地縱起,奮爪前撲。黑虎也故意作出欲撲之勢,等虯鳥一起身,卻往後麵倒縱出去。虯鳥不知黑虎誘敵,見它退避,自恃頸長,張開鐵喙,昂頭便啄。

黑虎見它雙爪業已落地,隻伸長頸啄來,正合心意,向上一縱身,猛伸虎爪,照準鳥頭便抱。虯烏慣殺虎、豹等猛獸,本沒把黑虎放在心上。初出時還以為必和常虎一樣望風奔逃,不料居然敢和它相對發鹹,不禁凶性怒發。後來黑虎一退,頗與常虎見即遠避情形相似,不由長了許多驕氣,爪一撲空,更不再起飛,拿出往昔殺虎慣技,昂頭伸頸,往前便啄。萬不料黑虎驟然迎禦,改退為進。彼此都是急勁,迅捷無比,偏又一個深心,一個大意,隻一挨近,便被黑虎兩隻堅逾精鋼的利爪將一顆鳥頭緊緊抱住。虯鳥知道上當,闊翼突伸,想要飛起。黑虎通靈,機智非凡,哪還容它雙翼展開,就勢抓緊鳥頭,猛力往側一翻,滾將過去。

黑虎此舉原是險著。虯鳥本具神力,彼時如不往後退,隻消將長頸奮力上昂,再用雙爪去抓,黑虎後爪著地,前爪抱緊烏頭,已失效用,就不為所傷,也非鬆爪後避不可。

偏生虯烏初吃大虧,負痛情急,隻顧掙脫。誰知虎爪深嵌入骨,乘它奮力起飛之際,隻有直勁,沒有橫力,冷不防一翻,虯鳥身不由己,立即往側偏倒。黑虎一個滾翻過來,嚓的一聲,將鳥頸扭轉過來。見它倒地,更不怠慢,也不問是死是活,後爪猛力一踹,拖了虯烏,拚命向後退去。說也真巧,這一扭恰好是個猛勁,無意中將虯鳥氣穴處環骨扭斷。那麽猛惡的虯鳥,竟被自己頸間斷骨塞住氣穴,閉氣而死。隻初傷嗥了一聲,連第二聲也未叫出。

那隻小的虯鳥,也被金猱康康師襲黑虎巧智,兩個照麵,引逗得虯鳥野性大發,也是暴怒急抓過去,一擊不中,揚頸便啄。康康爪疾眼快,避開利爪,見它啄來,利用長臂,猛湊上前,隻一下,便將虯鳥兩隻怪眼抓瞎。虯鳥負痛退縮,猛一昂頭,康康的爪深陷鳥眼,未及拔出,被連身帶起。康康知它鐵喙厲害,恐被啄中,忙就勢往上一翻,拔出雙爪,正要縱退,無奈勢力大急驟,虯鳥奇痛難忍,一聲慘嗥,衝霄直上。康康落時順頸而下,正落在烏背之上,虯鳥已飛起高空,離地太高;欲下不得了。康康無法,隻得緊附鳥背,一麵留神防它反噬,任其飛去。

二鳥死傷,隻一轉眼問事,等到米海客瞥見欲救,已是無及。憤怒已及,頓生惡意,口中怒罵:“戴中行背友小人,偏袒野狗。今日叫你們一個也休想活命。”隨說,劍上一團煙光正待飛向天空,又從囊中取出三把精光耀眼的飛刀待要跟著發出時,百忙中猛又聽對麵一聲斷喝,一道光華電轉霞飛,直射過來,飛入煙光叢中,隻一攪,將妖道劍上煙光攪散,一同隨風化去。同時另有一道白光,將那三把飛刀接住鬥將起來。米海客忙一回視,離虎王身側不遠,飛出一個又瘦又醜的小孩,直落當場,正指著自己叫陣大罵。

米海客見那小孩生得形似雷公,相貌奇醜,二目神光炯炯,遠射尺許,妖法已為所破。看去年紀不大,所用劍光宛然玄門正宗,隻看不出是甚家數,三把飛刀頗有相形見絀之勢。知道近來峨眉、青城各正派中出了不少有根基的後輩,個個年紀都輕,根行、本領卻極深厚,料定遇見勁敵,不由又驚又怒。方要喝問來人姓名來曆,忽聽虎王喝道:

“該死妖道,夢想暗用妖法害人,今天休想活命!”言還未了,那醜小孩便接口道:

“顏兄弟,你去殺那幾個狗黨,妖道、孽畜都交給我了。”虎王應了一聲,同了金猱便朝顧、祝等人奔去。

米海客已知金猱厲害,恐顧修等人有失,忙從囊內又取出了四把金刀,手揚處各化黃光,待要攔殺虎王。醜小孩喝道:“你這妖道有多少破銅爛鐵,隻管一次施展出來,省得你小爺爺費事。”說罷,將手一指空中,那道白光突然暴長了百十丈,大自經天,斜伸過去,將先後七把飛刀一齊截住,隻一卷,全卷在光圈以內絞成一團,休想脫出。

妖道越發心驚,大喝:“何處小野種?通名受死!”塗雷喝罵道:“你小爺爺乃黑蠻山鐵花塢清波上人門下弟子塗雷。你這該死的妖道,不就是在滇池寧靜庵作賊,被峨盾門下道友白俠孫南、黑孩兒尉遲火趕跑,後來逃往緬甸多年,不敢露麵的那個米海兒麽?

我知你的來曆,吹什麽大氣?快快跪下等死,免你小爺爺生氣。”說時暗中行使禁法,將妖道去路隔斷。

米海客原見他突然同了白猿出現,疑心來人不止一個,又見他骨相清奇,劍法玄妙,卻不似峨眉一派,料是名師弟子。想探一探來曆,以定下手輕重,免得誤使狠毒邪法,不留餘地,打了小孩子不要緊,卻將大人引出,於峨眉、青城、昆侖三派之外,又樹下一個強敵,鬧得滿地荊棘,行動不得。及至聽完塗雷之言,不禁嚇了一跳。暗忖:“久聞清波上人隱居黑蠻山,已數十年不出來問世,如非受了仇敵之托,怎會遣他徒弟來尋晦氣,此人劍術高強,道行深厚,生平號稱長勝仙師,從不曾栽過跟鬥。當年各異派中人見了他,大多望影而逃。所居鐵花塢,正在此山附近,相去密述,躲還躲不及,怎會來時全沒想起,自行投到?這老家夥不管閑事則已,隻一伸手。和乙休、淩渾這對夫妻一樣,不勝無休。所遣雖是一個幼童,不是另有幫手在側,便必有驚人道術尚未施展出來,我倒真得留點神呢。”米海客想到這裏,暗怨顧、楊二人:“既有這般勁敵,請我時就該明言,也好在來前作一準備。看這小孩與野狗兄弟相稱,可知常在一起,顧、楊等人萬無不知之理。自己也是心粗,來時遇見祝功,竟未想到此人雖不高明,也是道術之士,加以顧、楊等人均是有名人物,怎麽連一個野人和幾個畜類都敵不過,分明對方必有能手。想是知道對各正派心有顧忌,恐請不來,所以瞞著不提,見陣再說。自己為複各派之仇,雖曾煉有兩件異寶,無奈功候尚還欠缺,滿擬來此隱伏,暗中加緊修煉,不料會有此事。看小孩神氣,並非弱者,別的法術、飛劍如勝不了他,說不得隻好取出應用。敗了固是丟人,即使必勝,他身後還有一個老家夥,豈肯甘休?”

米海客正在為難,塗雷已然布置停妥。見米海客一手指定空中飛刀,目注自己,似在尋思之狀,喝問道:“賊妖道,你莫想壞主意,你那三字經都在小爺爺手板心裏呢。”

說罷,手向空中連指了指,飛劍光華愈加強盛,如銀龍鬧海,倏忽電掣,一陣騰拿舒展,將那七口飛刀緊緊裹住,穿地一絞。米海客看出不好,忙即行法回收,已是無及,七口飛刀全被白光絞碎,化為滿天金星,墜落如雨。同時那道白光便似玉虹飛墜,當頭飛來。

米海客還算見機,一見飛刀被絞,收不轉來,才認準塗雷飛劍威力神妙,不敢怠慢,忙把兩口飛劍化成兩道青虹飛起,一上一下,接個正著,鬥將起來,未為所傷。可是七口飛刀業已化為烏有,又是心疼,又是驚急,氣得牙關亂錯,直喊:“小孽種竟敢傷我法寶,你祖師爺如不殺你,誓不為人!”妖道口雖如此,也知塗雷仙劍厲害,他那劍光久了也難討好。義因今日之事,戴、謝等人變得奇怪,疑心中行不願與顧修合謀,暗與仇敵串通,成心要自己的好看,並借此連顧黨去掉,好遂他的歸隱之誌。越想越對,就越有氣。心想:“有清波上人在,即使今日勝了塗雷,也難在此立足。中行固是可惡,顧、楊等也不見得夠朋友。何如鬧個大的,使中行、顧修雙方火並。如得勝,便不妨再助顧、楊等人一臂之力。等將法寶施出,一占上風,敵人或死或逃,急速帶了家眷門徒,連呂、張兩個小孩攝走,另覓安身之處,再作計較。”妖道想到這裏,便對顧黨喝道:

“戴中行、謝道明兩個老狗不顧信義,私通外賊,意欲暗算我們。這小狗雖然略精劍術,怎是我的對手?少時自會施展仙法殺他。你們還不趁勢殺了老狗和呂、張二外賊及一幹手下黨羽,奪取他的村莊,以作起事基業,等待何時?”

顧黨見自己這麵連落下風,俱都不忿。又見虎王帶了金猱連連奔來,祝功恃有妖法,首先越眾上前去敵連連。計采珍因顧修素來恭順寵愛,適才惡鳥一敗,忽然埋怨她兩句,說:“我屢次勸你消氣,乘機下台,給中行一個麵子,不與虎王為仇,免使不快,偏不肯聽,以致屢遭挫折,與虎王仇怨日深。果然中行陽奉陰違,今日竟為此傷了多年朋友義氣,雙方無異絕交。我們以前又是窮途投止,一個處置不善,異日傳說出去,豈不叫江湖上朋友笑話輕視?”顧修原是看出妖道敗象,懊悔失計,脫口而言,並非發自天良。

計采珍一聽,勃然大怒,圓睜媚目,正要反唇相譏。一見虎王、連連奔來,回對顧修道:

“怨我不好,我和這些野獸、孽畜拚了如何?”聲隨人出,拔刀便往前縱去。

顧修見她怒極拚命,深悔失言,一把未拉住。正要追出相助,幸而祝功先出,已將連連截住,才略鬆了點心。本就又疼又急,打算上場,礙著中行單打獨鬥之言,方略一遲疑。妖道這一發話,同惡相濟,自覺妖道言極有理。今日中行形跡太已可疑,他如和自己一心,已往事情決不至如此糟法。自付妖道一敗,也無法在此立足。又擔心愛妾的安危。當下把心一橫,仗著自己這麵能手較多,中行僅有雙俠、謝、韓四個好手,方奎以下均屬本領平常,非滇中五虎眾人之敵。主意一定,脫口大喝道:“戴、謝二兄,你們先不仁,休怪我不義。今天事今天了,眾位弟兄隨我殺這班無義之徒和呂、張二老賊。”說罷,一擺手中長槊、短刀,因關心愛妾,並不先找中行等人,卻向虎王殺去。

顧黨全是些與顧修莫逆的綠林大盜,因滇中五虎與中行比較交好,早已隨了顧黨,自無話說。大家原在躍躍欲試,一聞此言,各擺兵刃,齊向中行等人殺上前去。

中行見狀,正要挺身上前發話,謝道明攔住道:“這班忘恩負義的鼠輩,和他們有什麽話說?各憑本領,以定勝負便了。”說罷,首先拔劍迎出。中行無奈,隻得將手一擺,率眾迎敵。張、呂二俠見雙方業已混戰,囑張遠、靈姑小心,老少四人各舉兵刃,直往敵人叢裏縱殺過去。

妖道見雙方各舉兵刃混戰,正待施為,忽聽塗雷大喝道:“你們俱都受了妖人愚弄,我奉師命,隻誅幾名首惡。戴村主和呂、張二位快約束自己人,免遭誤傷,對麵賊黨自有我來製他。”說罷,手揚處飛起一片金霞,先將後出來的顧黨隔斷。戰場上隻剩顧修和計采珍夫妾雙鬥虎王,祝功獨鬥連連,俱被金霞隔斷。在挨近中行這麵,顧黨立時一陣大亂,退了回去。中行也命手下人等停鬥,靜候仙人發落。

妖道見塗雷手上放出百丈金霞,顧黨不特不能擅自上前一步,暗中還受了仙法禁製,逃都無路,隻當塗雷道法高強,哪知清波上人靈符妙用。不由驚急交加,心一發狠,忙從法寶囊內取出一個形如蓮花的寶物,指定塗雷高聲大喝:“無知小狗!我看在你師父份上,不肯就下毒手,你竟這樣不知好歹死活,看我七寶金蓮薛荔神座取你狗命!”隨說,便將法寶祭起。塗雷見妖道手中舉著一個形如單層蓮花的寶物,知是師父所說妖道苦煉多年之物,早有防備。便指著妖道笑罵道:“無知妖孽!你既要煉魔教中的反金剛降真四寶,就該將它學全,再出來現眼也還不遲。你不過偷學了鳩盤婆一點邪法,那阿含七神俱都驅遣不動,在害多少生靈,造下許多罪孽,僅僅煉下這八不像的東西,並且還未完成,竟敢在你小爺麵前賣弄麽?”說時,那七寶金蓮薛荔神座一出手,便化成畝許大小一朵蓮花,每片蓮葉共分青、紅、黃、白,黑、藍、紫七樣顏色。眼看飛到臨頭,隻要七道彩光罩住敵人,隻一轉,立時骨肉紛飛,成了一灘血水。

妖道所煉幾件異寶,以這件最為厲害。先恐得罪清波上人,結下強敵,還想取另一件別的將塗雷驚走了事。嗣見塗雷法術精奇,一則恐次一點的法寶不易生效,再敗無顏;二則清波上人近在咫尺,愛徒出助虎王,決非不知與失察,已成對頭,早晚晦氣,欲避無從,又恨塗雷得理不讓人,一時情急,將最厲害的法寶取出施展。妖道以為此寶功候雖欠,差一點的正派中的前輩劍仙已非其敵,用它來傷一後學新進的幼童,定能手到成功。敵人一死,禁法自破,那時再放了顧黨,殺盡建業村一幹敵黨。報仇之後,也不再和顧、楊等人長處,免被清波上人尋來報複。及聽塗雷說破此寶來曆缺點,不禁情虛。

又一見法寶被金光托住,不由大驚失色。在自苦煉多年,今日忽被一個不知名的童子製得百技皆窮,日後怎能尋找峨眉、青城、昆侖等正派報仇雪恨?真個又是氣沮,又是急忿,不知如何是好。其實妖道此時如能見機逃走,白猿中途耽擱,尚未回轉,還來得及。

因是出於意料之外,幾次誇下海口,無法下台,全沒顧慮到處境之危,不住運用邪法,還在妄想取勝,以致禍到臨頭,悔已無及。

塗雷那道金光,乃清波上人一麵令牌,為上人當年煉魔防身鎮山之寶,有無邊妙用。

起初那蓮花不過被金光托住,尚能自在飛騰,妖道這一施為,那七葉光華倏地匹煉似地伸長舒展為百丈天紳,將金光上半包住,待要往下卷去。那金光本似一根擎天柱直立空中,下半截突然布散開來,疾逾電掣,反卷上去,到了頂上,再一合攏。這一來,恰好將那七葉彩蓮分裏外兩層夾緊。那七色光華在金光層內不住隱隱閃動,直似金絹製成的皮包,包住一朵畝許大小的彩蓮,看去輝煌燦爛,鮮豔已極。一任妖道用盡心力,想將法寶收回,兀自掙紮不掉。妖道眼看金光層內蓮光漸漸由顯而晦,正在焦急無計,忽聽塗雷喝道:“無知妖孽,我說的話怎樣?今日小爺奉師之命,專為除你而來,你那些鬼畫桃符小爺全都知曉。可笑你這糊塗蟲,小爺來此多時,你連點影子都不知道,還要吹甚大氣?實對你說,我已在暗中布下天羅地網,要逃也沒路,不如束手受死,免得小爺生氣,用大乙真火將你形神一齊燒化,連墮輪回都沒指望。”

妖道因見塗雷年紀雖輕,所說的話無不應驗,聞言料無虛假,不禁又急又怕。雖然自信脫身有術,無奈敵人玄妙難測,事前暗布羅網,不知使的是甚厲害禁法。既奉清波上人之命,可知如無必勝把握,決不會來。屢敗之餘,未免情虛。就說能夠逃去,多年心血煉成的法寶、飛劍俱被敵人緊緊糾纏,怎能舍去?況且還有全家眷口。欲待再使別的法寶一拚,又為塗雷先聲所奪,恐再蹈覆轍。滿心隻想將法寶、飛劍收回,再打逃走主意,仍是一味苦掙。相持了一會,嗣見金光影裏蓮光越暗,方知法寶萬無收回之望。

已而思其次,咬牙切齒,突豁出廢棄,運用全神,去收飛劍。起初妖道寶、劍全都不舍,心顧兩頭,固是不濟。等他看出法寶非失不可,變計改圖時,那薛荔神座被金光緊壓,光華暗淡,本就不支,這一失了馭,吃金光裹任連絞了凡絞,叭的一聲,立即絞碎,化為萬點彩螢,在日光下消滅如雨。同時塗雷千揚處,那道金光便朝劍光叢裏飛去。

妖道方覺飛劍青光稍盛,再如增強一些,便可脫卻白光束縛,收回遠遁,忽見金光破了法寶,飛來助戰。剛暗道一聲:“不好!”敵人那道白光倏地舍了青光,似要回飛。

妖道見敵人飛劍無奈己何,心始稍放。一看下麵,隔斷雙方的金霞已然撤去。四個獅獒,三死一擒,俱為虎、猱拖走。顧修夫妾俱聾了傷,還在和虎王苦鬥。祝功與那同鬥的金猱不卸去向。顧黨全部麵麵相覷,聽著中行一人在那裏高聲說話,無一敢動。晃眼工夫,殺死獅獒的金猱,忽然箭一般躍向場中,隻一到便將顧妾計采珍抓起,立時腦漿迸裂,死於非命。金猱得手之後,也不再傷顧修,徑朝對陣楊天真縱去。眼看到達,忽似有什麽東西暗中阻住,縱不過去。顧黨又是一陣大亂,同時一聲虎嘯,金猱便又奔回。妖道見狀,才知金霞雖斂,禁製猶存,想必雙方都難越過。再一看顧黨,果然到處遇阻,亂竄難出,越發證實塗雷所說羅網密布之言,並非虛聲恫嚇,不由更加了幾分愁急。強敵當前,已無力再顧下麵諸人死活。

正尋思脫身之策,猛一看見三位徒弟各持鋼叉、刀劍,保定母、妻、愛子,也在人群以內。這才想起入席以前,為使他們開眼,囑令後寨席散,便到前寨來看熱鬧。定是隨了顧妾同來,萬不料會如此慘敗。妖道心想:“敵人禁製厲害,如他們不來,自己還可逃時冒險潛入後寨,攝了同逃;就便得手,還可殺死戴中行全家雪恨。這一來無異自投羅網,怎生救法?聞得中行為人好高,愛講虛麵,自己逃後,或者不會傷害自己家眷。”又後悔適才中行本是中立,不該把話說錯,指使顧黨和他交手,結果誰也不得上前,徒結仇恨。又一想:“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逃了命還有報仇之日,徒為所累無益。”

想到這裏,心一發狠,才把主意拿定,暗中行使邪法,意欲借著法寶護身,衝開禁製逃去。身才往上升起,沒有多高,倏地一道亮晶晶的銀光,如長虹貫日,直從斜刺裏飛射上來,將路攔住。妖道見敵人又添助手,雖是心驚,還恃法寶奧妙,足可防身,沒有加緊躲閃。誰知此寶正是太乙真金精英所煉,乃夜摩環唯一的克星,如何能夠抵禦。

妖道剛覺出銀光射眼欲花,冷氣悚人毛發,隻聽琤琤兩聲,粉紅光環雙雙斬斷。同時塗雷的一道白光、一道金光齊飛過來,三下裏夾攻。妖道亡魂皆冒,隻喊了半聲“哎”,連“呀”字都未喊出,被這三道光華將全身斬成了七八段,血肉紛飛,墜落地上。銀光也飛回原地。眾人順光落處一看,正是騎走那隻虯鳥的白猿,手中捧著一隻玉匣,後隨金猱連連,如飛奔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