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沙飛石走 神虎鬥凶禽 雨血腥風 仙猿誅惡道

話說戴、顧等主人正往下走,原想越過前峰草坪去接,誰知呂偉仗著二猱神目,不時登高隙望,已然得知底細,一聽主人出迎,忙囑虎王少時見人如何應付,催動座下虎、豹加緊行進,務在主人下峰前後趕到,明是表示不敢當,暗中卻含著顯露身手之意。虎王騎的黑虎不算,就是呂、張老少三人所乘野豹,也是千中選一的猛獸,這一催進,立時翻開四爪,一路穿山越澗,箭一般朝前駛去,三幾裏的路程,哪消片刻,便已趕到。

村中請人先當來客不會就到,又要顯出山中勢派,下山時本就從容。加以虎王等所行近村三裏的一段路有山崖遮掩,望樓上人隻見來人已轉向崖後,沒料到忽又改慢為速。直到來人繞過那片山崖,將要踏上草原,才行看出,已不及命人通報,隻得改用鍾聲傳警。

那戴、顧等村中主要人物,剛將儀仗隊分配停當,行至嶺半,忽聽望樓上鍾聲響了幾下。大家抬頭向嶺下一看,隻見前麵崖口風沙滾滾,塵土飛揚中,幾隻猛獸飛也似駛來。細一觀察,當頭兩條金影正是康、連二猱,身後緊跟著一隻黑虎、一隻大豹。虎背上騎著虎王,豹背上坐著一個長髯老英雄。兩旁稍後一些各有一隻大豹,豹身上騎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俱都穩如雕塑一般騎在虎豹身上。群獸成一半圓形,星飛電馳而來,所過之處沙石驚飛,木葉亂舞,塵土像霧一般湧起數十丈高下。虎王騎獸向村中來往,村人雖已看慣,這等疾行卻尚是第一回看到。端的聲勢驚人,不比尋常。

戴、顧等人看出來客心意,如讓他們駛上峰來,麵子上未免稍差。事已緊迫,如果一同下去,估量已來不及。忙即傳令,吩咐儀仗仍然從容朝下走去,奏起細樂。戴中行同了顧修、謝道明等幾個村主把手一揮,各自施展輕身功夫,往岡嶺下麵跑去。虎王等四人六獸已似潑風般卷到嶺腳,相隔也隻二三十丈遠。這時峰上鼓樂之聲已起。顧修剛想說來客過於逞能,話還未說出口,隻見虎、豹身上老少四人身形微微一閃,齊都離了虎、豹背上,拔高朝前縱起,落到地上。最奇怪的是野豹跑得那般急法,居然說止就止,四足抓地,停立不動。村中諸人見狀,好生驚佩。再看虎王、呂偉,已率那兩個小孩,身後緊隨二猱一虎,緩步走來。二人同聲齊說:“多承諸位村主招宴,已不過意,怎還敢當親勞玉步,遠出迎接。”說罷便要施禮。戴、顧等人也忙著搶上前施禮,俱對呂偉齊稱幸會不已。中行首先說:“虎王兄多年芳鄰,不是外人。呂老英雄遠來不易,這裏不是說話地方,且請到敝村少息,再作長談吧。”說罷,率了諸人,一齊拱手揖客。

虎王便喝虎、猱:“在山下等候,叫你們再去。”虎、猱作勢不聽,虎王正要假意發作。顧修先聽中行不請來客就此入席,卻請寨中長談,已是不快,見狀冷笑了一聲,欲待發話。中行恐他說出不好聽的話來,忙即搶著攔勸道:“虎王兄坐下神獸,照例隨主不離,今日良朋盛會,我還特為它備下飲食。如不同進村去,倒顯得當主人的不因主而敬仆了。”虎土答道:“我因今日村主與呂大哥多年相逢,設此盛宴,賓主應該盡歡才是。這幾個畜生屢次無故生事,況且來時已然命它們吃飽,並代村主代約了別的朋友,恐其少時趕來赴宴,人生地不熟,又恐它們無事生非,不安本分,叫我當主人的為難,特命在此守候,聽喚再上,卻是這等倔強。如非村主講情,我決不容它們無禮呢。既如此,就隨去吧。”戴、顧等人一聽虎王口吻全與往日不同,料是受了呂偉指教無疑。顧、楊、祝三人更聽出語含譏刺,心中好生怨恨,彼此以目示意。暗忖:“現時由你說嘴,少時不教你死無葬身之地才怪。”因中行究是全村之主,已在殷勤揖讓,隻得強忍怒氣,一言不發。呂偉又給靈姑、張遠一一引見行禮,然後同往上走。

呂偉暗中留神,見村寨形勢既是險要,出接的人也都人人武勇,個個英豪。這上嶺的一條道路並無石級,隻是地形稍斜,沒有別處峻陡。沿途兩排大樹,樹下排列著兩行樂隊直達嶺上。誰也沒帶著兵刃,全沒一些小家氣的行徑,與昔年太子關初會戴中行時刀槍森列迥不相同。如非識得底細,決料不出筵前會有爭殺之事,也不禁暗中點頭稱許。

賓主一行人到了岡上,再沿岡脊進了大寨。呂偉見寨堂上設下十幾桌宴席,窗戶全都去盡,布置整齊。寨前一大片空地,料是筵後相鬥之所。正尋思間,中行已將眾人引人旁廳落座,一麵令人先獻上茶點,一麵向呂偉敘起闊來。說不兩句,張鴻也經人請到,見愛子張遠和靈姑也隨了同來,看了呂偉一眼,無甚表示,料是必操勝券,也就放開,加在一起敘談。虎、猱已由虎王命在寨堂外守候,不許妄離生事。謝、韓二人見虎王隻有中行不時敷衍兩句,並無餘人答理,便過去陪他閑談。

中行先向呂偉提起太子關前事,又向眾複聲明昨晚席間之言。呂偉久闖江湖,答話異常得體,中行自是高興。本心原不願當日就動幹戈,奈事前群凶包圍,執意不肯甘休,顧修又不住以目示意,隻得拿話點醒呂偉,請他各論各的交情,少時不要過問。並炎堅留宴後歡聚數日,以示無他。呂偉明白他先不入席,卻到別室敘闊,便因想將自己撇開,心中早有一番打算。因雙方勢均力敵,虎王這麵勝算還居多數,自己隻消居中和善後,本無須相助,既然主人表示公意,樂得暫時置身事外,含糊允了。隻張鴻覺著呂偉行徑與往日不類,心中奇怪。下餘諸人俱覺滿意。顧修也知中行要保全呂偉,正要他這樣,免得無故樹一強敵,也跟著捧了呂偉幾句。

又略談了一會,忽報客到,隻見祝功陪了妖道米海客進來。宴中主客俱都起立,分別引見為禮。祝功原因中行與呂偉久談不休,心中不耐,特意從隔室將妖道引來,好打斷二人的話頭,催著入席,免得夜長夢多,中行被呂偉言語打動,與虎王釋嫌修好。他終是一村之主,如果當眾說出話來,誰也不好意思違逆行事,日後再去尋仇,既不冠冕,又要多費手腳。妖道也早聽說,恐呂偉出頭作梗,進門時便把呂偉當作敵人,自恃妖法,趾高氣揚,大有不可一世之概。西川雙俠閱曆老練,火候深沉,並未在意。旁邊卻惱了靈姑和張遠兩個小孩,因礙著老父,未便發作,卻記在心裏,準備少時遇見機會,給他一個厲害。中行見妖道大模大樣的神氣,心中老大不悅,朝祝、顧二人看了一眼,略為分別引見,便命開宴。顧修知祝功沒有聽清呂偉所答的話,就出去請人,米海客才有這等做作。見中行不快,便乘著引進,指著張、呂二人對海客道:“這二位便是我說的張、呂二兄,當年名震江湖的西川雙俠。那兩個小朋友,一是呂千金靈姑,一是張兄令郎張遠。適才呂兄駕到,戴二哥已將話對二位說開,本就是多年老朋友,益發成了一家人了。

席散後,二哥和我們還要留張、呂二兄多盤桓些日,大家多親近吧。”妖道這時見靈姑生就俠骨仙姿,稟賦特異,心中驚讚,正在盤算,全沒留神聽顧修的話,略為嗬嗬兩聲,也沒怎樣謙禮。呂偉見靈姑、張遠目視妖道,暗藏怒意,本不願二人向妖道執後輩禮,妖道不來答話,樂得借此混過,免得要喚二人上前拜見。中行又連催開席,向著呂、張、虎王等老少五人拱手讓客,就此相隨同出,到了大寨堂。

中行因呂偉遠客初到,又心敬他為人正直長厚,妖道昨晚已然宴過,執意請他首座。

呂偉遠見妖道斜眼覷著中行和自己,冷笑了一聲,便自向旁走去。顧,祝、楊三人麵容驟帶驚慌,跟蹤趕去。料知妖道見主人沒有首先讓他,心中不悅,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暗想:“這等連禮讓都不懂的妖人,未必有甚伎倆,理他反長勢焰。”又見主人殷勤相讓,全未覺著,便也不作客套,拱手向眾道:“有潛諸位,小弟今日恭敬不如從命了。”

便自向首位上落座。中行第二位讓了張鴻,三位讓了虎王。還要讓靈姑、張遠,雙俠執意道謝,才由韓、謝二人先坐,未了才是靈姑、張遠並肩坐在下位。康、連二猱依然隨侍虎王身後不離。全寨堂上筵席全是六人一桌,隻當中並列兩桌,卻是寨中特備的,席作長方形,每桌可坐十一人:當中五座,兩旁各三座。

中行因呂偉既帶兩個小孩同來,實未含有敵意;妖道為人狠毒驕恣,顧修等又和虎王仇深似海,必仗妖法、惡物趕盡殺絕。惟恐呂偉挺身主張公道,動起手來,連兩個少年英雄也受了池魚之殃。因此初見呂偉時,已暗中命人換了當中席麵,特地使張、呂等來人坐在上首一席,自在主位相陪,以防萬一。打算將妖道安置在下首並列的另一席首位上,顧、祝、五虎等作陪。正和呂偉談得高興,還沒和顧修提起,祝功忽將妖道引進屋來。中行一見那等驕橫之狀,恐張、呂二人著惱,一著急就催促開席讓客,不料忙中有錯,事前未提一聲,竟將妖道得罪。顧修等見機,心中暗怪中行大意,連忙趕過去賠話,將妖道讓在另席首位上落座。等中行讓完來客,才想起和妖道少了兩句交代,回頭一看,妖道已然落座,滿麵俱是怒容,不住冷笑。中行本來性做,昨晚一見妖道便不投機,這時見狀,暗忖:“雖然自己有些失禮,但你要在本村長住,總算是自己人,不問對方是否仇敵,終是客禮,哪有不先讓客之理?似這樣挑剔繁苛,動輒得咎,日後怎能長久相處,自己一心歸隱,過著極安樂的歲月,都是顧修一人招出許多事故。”不禁生氣。心想:“你既不識抬舉,索性不加理你,看你怎樣?”厭惡之念一生,立即強作笑容,向對席一舉手,說道:“我們都是長年相處的知己之交,無庸再拘禮節。呂、張二兄作客遠來,我在這邊相陪,有勞諸位老弟代我向米道爺多敬幾杯吧。”說罷,便就雙俠席上落座,敬起酒來。

米海客見中行毫不周旋,話既含糊,意更輕視,氣忿到了極處。顧修等自然是萬分不快,隻說不出得苦。虎王因守呂偉之戒,不多說話,人席便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中行舉杯欲起。顧修原本蓄勢待發,見中行要起立發話,知他對於虎王並無敵意,全是為眾所逼,這時又對米海客疏遠,惟恐席中變計,連忙搶在頭裏,由席上一縱身,到了兩席中間立定。剛喊得一聲:“張,呂二兄和各位兄台……”中行帶怒喝道:“顧賢弟且慢,等愚兄交代完了再說。”顧修看出中行詞色不善,大出意外。他哪知中行昨晚聽了謝、韓二人之勸,又因適才妖道驕橫過甚,幡然醒悟,有意和他決裂,還當是想庇護仇敵,預打招呼呢。心想:“今日之事,我已布置周密,由不得你。且聽你說些什麽。”當時雖然懷忿,不便不聽,隻得說了聲。U、弟遵命。”退回席去。

中行先請各席上人斟滿了酒,一飲而盡,從容說道:“諸位兄台、賢弟,聽我一言。

想我戴中行以前也曾在江湖上走動,薄有微名,彼時少年狂妄心高,目空一切。自太子關一役,承這位呂大哥抬手相讓,當時雖未丟臉,事後甚是灰心內愧,方知天下英雄能人勝我者甚多,又不願以怨報德,這才隱居南疆。難得許多舊日弟兄、門人相隨到此,費了多年辛苦,創下這一片田園家業,端的無事無擾,四時俱有樂境。及至顧賢弟全家移居來此,隨後又添了好些老友知交,並承顧賢弟和諸位兄弟大力相助,整理得本村日益興盛。滿想大家終身相處,過這清閑安樂的歲月,不再出山多事了。不料顧賢弟雄才大略,壯誌難消,日久雄心頓起。漸漸全村諸位弟兄也有大半激動壯誌,願作雄飛,不甘雌伏,齊勸中行以本村為根基,遇著機緣,出山舉事,以謀大業。中行誌氣久已消沉,本無功名之想,又不便過違顧賢弟與諸位弟兄善意,使因中行一人之故而誤萬裏雲程;欲待各行其是,又恐人道我自私,不舍以區區家業助成偉業。雖然勉強屈從,自問庸愚,決不能隨諸位之後,建立功業,心中實是為難,想不出一個兩全之策。

“昨晚、今早呂、張二兄駕到,談起他二位的來意,益發勾動我的心事,方始決定我個人的出路,並想起一個比較兩全之法,還望諸位原諒我的苦心才好。明人不做暗事,有話須要說在當麵,無須再做作。今天這一席酒,本是顧、祝、楊三位賢弟因與虎王老弟平素有些爭執,意欲借著歡宴張、呂二兄之便,做個了斷。虎王老弟與我雖非舊交,但他為人豪爽英雄,又曾救過本村幾個弟兄的性命,雙方都是朋友。幾次想賣我一點薄麵給兩家和解,無奈雙方都甚負氣,還有一點小糾葛,誰也不肯降心屈從,以致事與願違,嫌怨日深。似這樣終非了局。我盤算經年,已然決定。難得呂、張二兄良朋遠來,正可由我三人出麵作個中證。你兩家如能借這杯酒,將以前仇恨一齊勾消,固是快事;否則席散後,便去至前麵廣場上,各施藝業,一展身手,人同人比,獸同獸比。就在席前,當我三人之麵把話說明,各定高下勝負如何,由我三人從中判斷。事完之後,不問兩家勝敗,便將這建業村讓給顧賢弟和諸位兄台執掌,以謀大舉。我自和謝、韓二兄以及幾個不思上進的門人親故,仍然回到隱賢莊舊地去躬耕自給,以終天年。不過虎王老弟隻有一人,顧賢弟既請米道爺助拳,仍望單打獨鬥,除雙方所養禽獸,不可以人理來論,仍是一個打一個。中行未離此村以前,還望不要亂了以前規矩。”

顧修聽了中行這一席話,心中有病,知道自己不合前晚與祝功閑話,說起近年百事俱備,中行卻和謝、韓二人同調,老是設詞推宕,照這樣何時可舉大事?等米海客到來除了虎王,過些日再勸他一回,如不依從,索性將他三人逐走,或是逼往隱賢莊去。自己和祝功、五虎弟兄等占了此村,即圖大舉,免得因他誤事。當晚原是酒後憤激之言,並非真要如此。今聽中行之言,以為定被他手下心腹聽去告了密,所以才這等說法。顧修先前因中行的話句句刺心,憤愧已極。細一想:“中行終是此村之主,自己和一些黨羽望門投止,承他待若一家,無殊骨肉,情分原自不薄。隻怪他埋頭隱避,有他在此,終是作梗。異日真要變臉,不特不好意思,說出去反叫外人恥笑。難得他賭氣相讓,正可乘機承受。好在這建業村自己著實下過一番心血,以中行之力,決難到此,受之無愧。”當下略沉了沉氣,強笑答道:“明人不作暗事。誠如二哥所說,小弟實為有此基業、本領,甘心高蹈,太覺可惜,才約了各位兄弟,朝夕進言。原想推二哥為首,共建大業,不料二哥口雖答應,並不實行,終於說出了實話,不屑與小弟為伍。人各有誌,小弟等也不敢相強。建業村雖經小弟苦心經營,終是二哥產業,不過二哥人少,也用不了許多,暫借小弟等作舉事之用也好。”

“至於虎王這廝,原無什麽本領,僅仗生長山野,養得一群惡獸,到處恃強行凶。

我等念其粗人無知,以前又曾救助過本村弟兄,本不值和他計較。但是所養一虎、二猱三隻惡獸,不論人畜,見了就傷,凶惡已極,如不將它們除去,日後必為世人之患。因此等妖物一般的惡獸,究非人力所能製伏;加以這廝近一年來屢次欺人太甚,萬難容忍。

米道兄隱居仙山,道法高深,專一降妖誅怪,為世除害,並有守洞神獸獅獒和仙禽獨角虯鳥。聞得惡獸在此為害,特地駕臨,代我們將它們除去,正是一件快事。這廝如肯當眾認罪服輸,遣散那群野豹,將這三隻惡獸獻出,任憑米道兄處治,便看在二哥和呂、張二兄情麵,饒他不死;不然今日任是怎樣比法,他也難逃活命。”

此時康、連二獸不住口中怒嘯,大有一撲而出之勢。虎王也是不能忍受,幾番作勢欲起。俱因來時呂偉再三叮囑,無論遇何難堪,均須照著所定暗號行事,連虎、猱也是如此,呂偉又再三以目示意禁止,隻得強忍忿怒,等少時呂偉答話之後再起。

呂偉先不料中行能和自己一氣,見敵人自己分心鬥口,不便搶著說話,後聽顧修說話處處顯出昧良負義,狂妄無恥,心中好笑。一麵目止虎王、二猱不要妄動,一麵盤算對答應付。照著多少年的經曆來看,敵人心高氣浮,已然落了敗著。妖道說得雖然厲害,看那神情、動作,也是一個左道旁門中的下士,不似什麽上等妖人。虎上身有防邪之寶,又得清波上人之助,當無敗理。不過天下事難以意料,萬一妖法厲害,清波上人不來,虎王一個閃失,自己明知不敵,也不能置身事外。想了想,把原來心理略變,打算起立,接口代虎王說話,先挖苦顧修幾句。

呂偉正尋思間,忽聽門外黑虎嘯了兩聲。虎王麵容頓轉,向呂偉道:“老大哥,你對這姓顧的說,我也有人就來,他們這一夥子一個也休想討好。”呂偉聞言大喜,防他話不中聽,忙遞了個眼色止住。正要張口,中行聞得顧修之言,益發坐實了謝道明天明前暗入內室所說之言,冷笑一聲,搶在頭裏說道:“眾位弟兄和我在此隱居避世,如非顧賢弟閤第光臨,費上許多心血,哪能有今日之盛?愚兄誠心相讓,並非戲言,顧賢弟當之無愧,何必說甚‘借用’二字?至於虎王的事,我已盡知你兩家曲直,不過此時強存弱亡,已非講人情天理之時。適才話已說明,今日請客,我忝為地主,隻要不被天下人恥笑,任憑尊意,我和呂、張二兄作壁上觀便了。”

呂偉忙起立道:“戴村主盛意殷勤,相愛甚厚,小弟甚是感佩。不過小弟還有幾句話要向顧村主請教,不知可否?”顧修因中行當眾予以難堪,自己理屈詞窮,加以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言動全出了格。中行第二次所說之言更是刻薄,匆忙中正想答幾句話遮臉,忽見呂偉起立要向他請教。知道此人成名多年,有謀有勇,說話極有分寸,明知又是難聽的話,但又沒法教人不說。心想:“如無你這老匹夫,中行不會留人設宴,也不會為張鴻之言所動,化敵為友,鬧得這等場麵,敵人還未交手,先傷了自家人的和氣。

不然的話,隻消米海客一到,便同去仇敵寨中,為所欲為,盡情報複了。反正中行已然明示絕交,你說好便罷,如不中聽,索性連你們幾個一個也不叫活著回去。”心雖這樣想,表麵上仍強作笑容道:“呂兄有話請講,小弟洗耳恭聽。”

呂偉道:“小弟等昨晚接到請柬,主人隻寫著一位姓尹的名字,看著很生。雖曾料到是位更名隱居、多年未見的老友,故意使小弟打個啞謎,不想這世外桃源的主人竟是戴兄和諸位兄台,這等幸會,真乃生平第一快事。虎王老弟與諸位兄台的前因後果,昨晚小弟己由他口中得知大概。雖然雙方各執一詞,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彼此為了畜類慪氣,未免不值,不過人在氣頭上也是難說。顧村主已有定見,連戴兄多年患難之交所說的話尚且未蒙采納,呂某何人,怎敢妄有主張?隻是虎王弟生長山野,作事一秉天真,善善惡惡,率性而行。顧兄當世英雄,久享大名,想能按理行事。他今來此,總算是個客位,適才所言,未免稍為意氣用事了些。江湖上這類以強弱來分別曲直的事盡多,比鬥隻管比鬥,何必便以惡聲相加呢?小弟與他雖是新交,他今日人單勢孤,又是同船同載,本不該置身事外。一則雙方同是知好;二則戴兄已然交代在先,令弟等居中,雙方各不相助,戴兄雖不日再作高蹈,將本村產業讓與顧兄,終是本村主人,他尚且如此,小弟怎敢不從?虎王老弟來時又曾再三叮囑說,他本人對於貴村全無絲毫為敵之心,如萬一顧兄不肯相諒,各憑真實本領,人和人比,獸和獸比,一見高下,強存弱亡,死而無怨。設若顧兄這麵請有道術之士,他馴使猛獸,全仗勇力,並不曾學過法術,見事不公平,他也請有一兩位精通劍術道法的好友,也用不著我這老朽無能的遠人給他助拳。

惟以素來不善唇舌,僅令小弟在雙方過手時代他說兩句活。我想現在說的也不過如此,客隨主便,就請顧兄發令,虎王老弟遵命便了。”

顧修因妖道屢次目視靈姑,心中頓生毒計。聽呂偉所說雖然語中帶刺,因在意料之中,又是氣急頭上,暗罵:“老鬼,你不用好猾,挖苦我不懂禮節過場;見老戴得新忘舊,受了你的蠱惑,不為朋友作臉,當麵塌台,便在口頭上找我便宜。少時殺了這廝,自會要你好看。”他這裏隻管盤算使壞,妖道卻是始終心驚靈姑仙根異稟,容華美秀,張遠也非凡品,全神貫注在這兩個小孩身上,對於虎王也有異人相助這句話全沒注意。

呂偉把話說完,見顧修還在含怒沉吟,好生不解,偶一眼看到妖道一雙眼睛正看住兩個小孩眨都不眨,不禁心裏一動。略一尋思,又將聲音略為放大,喝問道:“顧村主,小弟之言,想已聽明,尊意如何,快請示下,早些取決,豈不是好!”顧修聞聲猛省,才想起沒有回複人家的話,不由又怒又愧。匆匆未暇尋思,便也答道:“當然是人和人比,獸和獸比。請呂兄命那廝同至外麵便了。”中行連聲喊好,便請主客同至寨堂以外廣場之上。

中行請呂、張等老少四人居中,喝道:“今日這事,我已明言,願隨我居中不作左右袒的,居中旁觀。”一言甫畢,謝、韓、方奎等八九人首先走過。接著先隨中行歸隱的一班親友門人,除不在座的外,在座的約有三數十人,先時為顧修所感,不無為功名之念所動,這時因中行已然明示決裂,天良道義,論哪樣也不能棄了中行而去,明知中行借此探大家心理,立即一同相隨站向中間,一個未留。連後來的也有十多人。那不在座的,俱是這些人的家屬徒從,無關緊要。

中行見狀,深喜人心未死,不由含笑點了點頭。又喝道:“我們以武會友,須要不失禮教。凡是給顧修賢弟助威的,俱請站向右麵,將左麵留給來客。”虎王因是孤身一人,出時顧黨也有好些隨便同立,聞言俱都走向右邊,分了主客立定,這一來無形中分了家。顧修近年招納亡命,延攬豪強,引進的黨羽不少,雖然走開了好些,重要人物仍有很多。顧妾計采珍原與戴中行妻在後寨款待米海客的家眷,此時也聞聲走出,向顧修問個不住。顧修本來對她又愛又怕,和虎王結仇也由她而起,也想詢問內寨相待情形。

反正敵人決無幸理,樂得表現尊敬中行,由他主持一切,不合己意,再行開口不遲。

顧修這裏忙中抽空與愛妾問答,那旁呂偉卻發起急來。呂偉原因虎王說黑虎嘯聲是來了幫手,當是清波上人或塗雷到來,不由心寬膽壯,料知萬無敗理。及至出來細看,哪有仙人足跡,當著眾人又不便過來詢問。雖知虎王身佩寶物,不致便輸,究無把握。

再者妖道始終注目兩個小孩,頗似不懷好意,尤以靈姑為甚。靈姑和張遠又不時手按身帶暗器,交頭接耳,怒視妖道,大有躍躍欲動之概。張遠還好,靈姑自幼鍾愛,性剛好強,雖然屢次示意禁止妄動,終恐不肯聽話,惹火燒身。虎王勝了還好,如為妖道所敗,吉凶難料。況且中行和顧修已明示絕交,妖道有何顧忌,必然生事無疑。呂偉方在愁急,見三方麵人已站好,中行似要開口,又一想:“清波上人已然接信,即使塗雷未歸,也無坐視之理,還是多挨一會的好。”恐中行把話說錯,忙搶在頭裏說道:“戴兄分派己定,就請顧村主先命手下神獸一個對一個挨次登場吧。”

顧修一想,先殺拿猱,與愛妾出氣也好。便向米海客道:“這野人所養的兩畜生最是可惡,現在雙方先用獸鬥,道兄意下如何?”米海客人席之時已看見康、連二猱站在虎王身後。一則二猱身子短小,乍看不甚起眼;二則妖道心粗氣做,一心隻在兩小孩身上打算:一眼看過,沒有在意。這時看出二猱目閃奇光,四爪大而利銳,雖覺不是凡物,估量也非獅獒,虯烏之敵。聞言哈哈大笑道:“這兩個猴子也值得一鬥麽,隨便命我仙禽、神獸去一個,一抓就死。”說罷,將手一揮。妖道和顧修等原有準備,立時閃開一條道路。

一陣吱咕怪吼過處,下麵從崗脊上跑來兩個道童,俱都一手持鐵叉,叉上麵冒著熊熊碧焰,另一手各挽著幾根長鏈。一童每根鏈上鎖著一隻獅形怪獸,共是兩大四小,一童每根鏈上鎖著一隻蛇形獨角怪鳥,乃是兩大一小,小的一隻身上毛羽好似被火燒焦。

這大小九隻怪物,三飛六走,最小的連頭至尾也有丈許長短。未到以前,先帶起一陣腥風,驚沙撼樹,聲如濤湧。再加上這些怪物俱都猛惡不馴,口中不住吼嘯,露出滿嘴獠牙利齒,猜猜發威,目閃凶光,舌紅如血,大有搏人而噬之概。兩道童不住搖著妖叉,做張做智,厲聲呼喝,怪物仍是桀騖不服神氣,端的聲勢駭人。

米、顧等見在場諸人多半動容,不禁麵有得色。方欲再發狂言,忽聽中行、呂偉雙雙斷喝道:“米道爺且慢!虎王所攜虎、猱共隻三隻,道爺仙禽卻比他多了兩倍,難道一齊同鬥麽?”米海哈哈笑道:“他那三個孽畜,我隻一隻獅獒已取它們的命而有餘了。

這不過是叫它們也見識見識罷了。”中行接口道:“神獸以一敵三太不公平,要我等中人則甚?勝負強弱,少時自見,無論仙禽、神獸多麽厲害,總不可亂了章法。我看神獸、金猱俱非常物,正可借著比鬥之便,令我等一開眼界。莫如雙方各命一隻出鬥,預先講定兩隻算是一撥,無論勝負傷亡,一場比完,就此拉倒,再換第二撥上去;雙方主人各不許以法力、暗器相助,方顯公允。道爺以為如何?”

米海客自恃獅獒力大無窮,一縱就是二三十丈,前在緬甸,一日之內曾殺百虎,還是小的一隻。並且身似堅鋼,刀斧不入。金猱耳聞那等厲害,眼看也不過如此。想是仗著身子靈巧,縱躍輕快,腳爪銳利之故,人力製不住它。看神氣雖然有點異樣,決非獅獒之敵。心本自滿,再一聽中行所言,意是防他暗使妖法助陣,益發氣往上衝。獰笑一聲,答道:“既是戴村主想命這三隻孽畜挨個兒伏誅,那我隻好恭敬不如從命。就請村主發令,命那廝著一隻上場,我叫一隻小獅獒殺它,無論死活,一撥接一撥鬥便了。那獅獒有靈性,用不著人幫它。這廝如敢暗中相助,我也不容。”中行接口道:“如此甚好。虎王如見金猱不敵,行使暗器,休說道爺,我等居中的也不容他。大丈夫一言,請雙方發令吧。”

這時二猱因虎王禁止,雖然蓄勢待發,還不怎樣。那獅獒和虯鳥早望見對麵站定昨晚放火的仇敵,全都怒嘯前掙不已。中行一言甫畢,虎王喊得一聲:“好!”手指處,康康首先縱出。米海客見虯鳥齊聲吼嘯,紛紛爭著往前飛撲,二妖童喝製不住,與往日獵獸神情不類。對方二猱一虎卻靜靜地分伏虎王身側,並未發威作勢,大有相形見絀之勢。更以為虯鳥一出必勝,否則不會如此氣壯,意在人前顯耀,大喝道:“早晚是口裏食,你們忙些什麽?”說罷,口中念念有詞,將手朝眾虯鳥畫了一個空圈,二妖童連忙縱開一邊,立時便有一圈黑煙將眾虯鳥圈住。這些惡物果然害了怕,乖乖地站伏在地,不敢再叫。米海客又請眾人站遠一些,然後挑了一隻小獅獒,親自引出圈外,摘下鎖鏈,手朝對陣一指,恰好康康從虎王身側縱落當場。雙方迎麵,相隔兩丈遠近,先不爭鬥,各自立定發起威來。

眾人見那獅獒生就一個獅子頭,一張惡狗嘴,這一發威露出上下兩排四五寸長的利齒,鋒利異常。滿頭黑發如針一般根根猖立,自頸以下,灰色頸毛如鱗,自成紋片。四腿前高後低,腳掌下隱現出鋼鉤般的利爪。這還是一隻小的,全身已有一丈三四長短,從頭到腳,高達六七尺。端的凶威怖人,猛惡無比。那金猱康康被龐然大物一襯,越發顯得渺小,乍看萬不是獅獒對手。可是在場雙俠、戴、謝、顧、祝、五虎等人俱都行家,先覺有大小強弱之分。及見二獸相持了一會,康康一任獅獒身子後坐,半蹲半立,隻管怒吼發威,全不理睬,隻半蹲麵前,兩爪向前虛抱,圓瞪著一雙精光四射的怪眼,覷定獅獒胸腹之間,泥壁木雕般動也不動。獅獒未出時那般凶猛、這一和仇敵對麵,竟似知道對方不大好惹,如猛虎負蝸一般,隻管發威蓄勢,。卻不敢輕於嚐試。這一來,無形中已可預料出誰勝誰負,居中諸人自是暗喜。

顧修原嚐過金猱厲害,因聽米海客口出狂言,以為獅獒一出,金猱必死,不料會有這個神氣。情知凶多吉少,滿心還盼此乃獅葵鬥時特性,未必真個便輸。誰知二獸先後相持了半盞茶時,忽聽虎王大喝道:“無用的東西,還不抓上前,挨些啥子?”一言甫畢,便聽金猱康康一聲怒嘯,長臂振處,作勢便要前縱。獅獒想是不能再挨下去,也是轟的一聲厲吼,身子突地往後一坐,連身飛起,朝著金猱撲去。

康康原因受了神物指教,特地如此,好覷準獅獒要害之處下手。一聽主人再催,不敢不從。但它機警異常,雖然作勢欲撲,並未真個縱起。那獅獒也是個有靈性的異獸,初上場時,真恨不能將仇敵一爪抓死嚼吃,其勢甚猛,原無畏怯。誰知才一照麵,便看出金猱一雙精光遠射的怪眼,正注定它身上要害之處,物各有製,知道遇見克星。這類惡獸性極猛烈凶暴,雖然有了顧忌,但是決無後退之想。一麵將身子後坐,防護自身短處;一麵也把全神注定金猱,待要伺隙而動。妖道知它寧死不退,見與金猱相持之狀,心雖詫為僅見,卻不似顧修等人失敗心理,隻當是獅獒看出金猱矯健,欣待乘隙一發而中,並沒催它。

獅獒動作原極迅速,見康康作勢將撲,立即飛身縱起。不料康康是個虛勢,眼看獅獒快要撲到,倏地一聲長嘯,直朝天縱起有三十來丈,讓過來勢。獅獒一下撲了個空,剛剛落地,待要回身覓敵,康康已從空中一個轉折,頭下腳上,伸開兩條長臂,一雙利爪,照著獅獒腰腹間要害之處抓去。那獅獒通體刀箭不入,身上隻有三條軟骨,由小腹起通到後腰腿間,寬才寸許,形如一柄三尖叉。中間一條最細也最脆薄,凡是尖銳的東西刺上就透,是它最致命的所在,兩旁雖沒中間脆薄,也是攻得進的地方。這三條軟骨,外皮都有極長的硬毛遮蔽,不知底細的誰也休想傷它。因是此獸全身要害,無形中養成一種防衛的天性,靈警非常。一眼瞥見康康從空抓來,嚇得連身都顧不得回,口裏怪叫一聲,就地一滾,背下腹上,身子縮做一團,將四足拳緊,先護住了那又形軟骨。一麵準備禦敵,等康康落近身前,再奮力朝上抓去。

說時遲,那時快,它這裏剛翻過身來,康康已經身臨切近。見它返身據地,本意正要它如此,忙把前身往起微昂,四爪齊施,往獅獒利爪間直落而下。獅獒也忙把四隻爪一齊發出,猛力往上便抓。米海客知道獅獒爪有碎石斷鐵之能,金猱身子懸空使不上力,無法閃躲,這一下抓上,必死無疑。在場諸人除虎王深知二猱神力天生,機智絕倫,又受過指教上場,準能必勝外,餘人為獅獒先聲所奪,俱以為金猱不該直縱直落,這一下不死也必帶重傷。正在尋思,隻見兩獸利爪微一接觸,康康首先騰身而起。緊接著便聽獅獒厲吼了一聲,身子翻起,追撲過去,身子離地。康康倏地回身往下一蹲,長臂往上一伸,似在獅獒腹間畫了一下。隻聽慘叫聲中,獅獒跌落,血光飛濺,屍橫就地。再看康康,手裏抓著兩個血圈,已然奔回原地。雙方動作均極神速,眾人多半俱未看見獅獒是怎樣死的。

原來康康見獅獒四爪往上抓來,更不下落,隻把四肢微縮。仗著身輕靈巧多力,兩隻後爪看準獅獒前爪,略一接觸,把前身又朝下一俯,兩隻利爪早到了獅獒的臉上。同時借勁使勁,平空穿出去。等到落地,獅獒碗大的一雙怪眼已被康康利爪抓去。獅獒負痛情急,隻顧翻身起撲,無奈雙目已瞎,哪有準頭。康康隻把身子一低,早到了它的腹下,順著來勢,伸出長臂,往腹下叉形要害之處一抓。獅獒去勢太猛,收停不住,小腹下開裂了尺多長的大口,還在前躥。等落地時,肝腸俱從裂口裏漏出,哪還有個活理。

一幹顧黨見怪物死得這般容易,俱都吃了一驚。米海客因先前口發狂言,尤其又愧又急。中行見金猱成功,好生心喜。恐妖道惱羞成怒,忙即開口道:“第一陣已經見過,雙方快見第二陣吧。”米海客這時已看出金猱厲害,有心換虯烏上場。又一想:“在有幾隻神獸,隻見一陣就不敢上前,未免太丟人。仍命獅獒出鬥,又無把握。”偶一回顧法圈中的大小五隻獅獒,因見同類慘死,雖為主人禁法所製,不敢咆哮,卻個個血口開張,毛針猖立,怪目突睛,凶光四射,眼裏似要冒出火來,全無絲毫怯敵之象。米海客猛想起:“那隻小獅獒出生年歲不多,乃此中最小一隻,想必身上皮革還不十分堅韌,所以遭了毒手。否則這等有靈性的異獸,前在緬甸深山中,許多虎、豹、犀、象、毒蛇、大莽俱都死在它的爪牙之下,怎會叫這小小醜類所傷?深悔不該大意輕敵,頭一陣便挫了銳氣。這次派上一隻大的出去,如若不勝,再派虯鳥上前。好在虯烏翻飛迅速,居高臨下,處處占著上風,萬無不勝之理。先輸上兩陣,下兩陣也不愁撈不回本,早晚總有出氣之時,犯不著使仇敵看輕說嘴。”當下也不理睬中行,徑將一隻最大的公獒領土場去,把鎖扣一摘。

這東西果然厲害,比起先前那隻幾乎大了兩倍:身長約有兩丈三四;頭昂起來,高離地麵,沒有一丈也有八尺;四條腿如小樹一般;頭大到六七尺的方圓。眼中凶芒,電射數尺遠近。血盆大口開合之間,怪舌吞吐,腥涎四射,成團的白氣如雲霧一般噴出。

鎖鏈才一離頸,先把身子一抖,全身健毛根根倒立。再往後一矬身,口裏震天價一聲怒吼,立時揚開四隻蹄爪,騰騰朝前奔去。這東西生性本來猛烈,又當蓄怒始發之際,益發凶暴無比。四隻鋼爪所踐之處,地麵山石粉碎破裂,激得火星四射。端的猛惡雄壯,聲勢駭人,比較先死那隻厲害得多。

對陣虎王自聞中行之言,已命連連出場相待。一見獅獒疾馳而至,也學康康的樣,老遠立定,圓睜一雙怪眼,作勢取它要害。誰知這隻獅獒與先前那隻大不相同,早料到連連要抄康康的舊文章。仗著身大力大,行動迅疾,仇敵輕易近不了身,昂著又高又大的怪頭,一個勁猛衝上來,全不停歇,晃眼要到了連連身前。其力何止千斤,這一下要被撞上,不死也必帶重傷。其勢又絕迅疾,恍如驚濤駭浪,一瞥即至,哪還有尋思躲避的工夫。一幹顧黨,到此方知獅獒的威力,新敗之餘,俱都大喜,喝彩不置。

連連先縱先落,身甫及地,忽聽腦後風生,忙回頭一看,獅獒已起在空中,眼看當頭撲下。方欲二次避讓,猛一眼看到獅獒小腹下叉形要害,觸動靈機,立生急智,不但不往後退,反倒往前迎去,緊跟著向上一縱。這一下正避開獅獒兩隻前爪,雙方迎個正著。

獅獒方想抓裂仇敵,猛見連連回轉身來,目注自身要害,知道不妙。無奈身體龐大,又在懸空下落,無法抵禦。急伸利爪亂抓,噗的一聲,身已落到地上,腳踏實地,益發無處抓撈。同時連連仗著身靈心巧,爪利如鉤,業已深深抓探到它小腹裏去。獅獒負痛暴怒,狂吼如雷,幾次伏身地上,想將連連壓死,卻吃了腿太粗大的虧,不能全貼到地。

抓又抓不著,咬又咬不到,急得像轉風車一般滿地亂轉。連連知它力大無窮,爪牙犀利,也是不敢脫身縱出。一隻爪抓緊它的腹皮,隨著它頭腳動處,左閃右避,另一隻爪卻深入腹內亂扯,晃眼工夫,流了滿地鮮血。

似這樣轉了數十轉,獅獒又吃連連利爪抓了一下重的,想是奇痛難禁,倏地一聲慘嗥,猛地前爪一起,平躍十餘丈,朝寨堂下岡脊上躥去,口裏連聲慘叫,一路躥高跳遠,疾同電射。金猱連連仍緊抓在它胸腹之間,兀自不放。所過之處,沙石驚飛,林木紛紛折斷。眨眼工夫,已跑下岡去沒了影子。米海客驟出不意,又驚又怒,欲待行法阻止,那隻大獅獒業已跑遠。見顧黨多半相顧失色,槐恨已極,欲待翻臉行法,無奈話已說在前頭,眾目之下,無從借口。正在咬牙切齒,打點報仇主意,忽聽中行道:“金猱獨自回來,第二陣已算見過。請雙方再命手下仙禽、神獸出場見第三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