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巧克力
鹿鳴糖廠被日軍飛機轟炸時，廠房炸掉一個角。院子裏的石牛也被炸出明顯痕跡，不過唐老板說，痕跡是罪證，日軍犯下滔天罪行，看到這石牛就想起了閘北大轟炸。石牛可以保持原狀，但糖廠廠房必須盡快修複，恢複生產。
陰曆年過完，父親要去外地談生意，修複廠房的任務就落在唐家大小姐唐如雪身上。唐如雪做生意的能力雖尚且稚嫩，但身為老大，責無旁貸。
父親走後唐如雪就決定開工了。屋子造好後後麵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他們，比如說開發新品巧克力，意大利技師待在國內一直在待著，等他們家巧克力生產線開工。
巧克力最初由中美洲熱帶雨林中野生可可樹的果實可可豆製成。十六世紀初，一名叫荷南多.科爾特斯的西班牙探險家，在墨西哥品嚐到一種由可可豆加水加香料製成的飲料，品嚐後覺得味道很奇妙，於是將可可樹帶回歐洲種植。
大衛想把意大利製作巧克力的機器引進中國。
大衛是個充滿幻想的糖果設計師，他的兒子德裏安跟三小姐一般大，都是11歲。他們曾經見過一麵，就是大爆炸那天。那一天發生了很多事，廠房爆炸，石牛開裂，孩子遇險，機器毀壞。那天要不是牛司令衝進火海把兩個孩子救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大衛在糖廠門口等大小姐。這次修複廠房，老板說全權交給大小姐去辦，大衛想把設計圖紙給大小姐看看，就站在廠門口等。這個長手長腳的歐洲人，手裏拿著圖紙，低頭看見自己細長的影子印在斑駁的地麵上，心裏忽然一陣恍惚。什麽時候才能再回到故鄉呢？那個意大利小城，四處美得像水彩畫。家家都會製作巧克力點心，大衛年輕時的夢想就是把這種美味的糖果還到遙遠的東西，現在夢想就要實現了，工廠卻被日本人轟炸，心中滋味就像剛要吃小籠包，卻被人打翻了醬油碟，手夾吃食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尷尬至極。
“嘿！大衛！在這裏發什麽呆呢？”
大衛手中的圖紙被人一不留神拽了去，大衛回頭一看，見是“麵粉大王”康宏豐的兒子康寶坤。
“寶坤？”大衛用怪腔怪調的中文說，“寶坤你怎麽來了？”
“你等大小姐，我也是來等大小姐的呀？”
“你等她幹嘛？今天是糖廠修複工程開工，你是來幫她做工程的？”
“嘖嘖，你這人怎麽這麽沒有眼力架啊？你看我穿得一身雪白，我能是來幹工程的嗎？我是來追求姐姐的！”
說著話，小手一揮，助手仆人手捧紅玫瑰白玫瑰一擁而上，知道的是求愛，不知道的還以為花店搬家，跑到鹿鳴糖廠門口擺小攤來了。
看著那些花，大衛就用很溜的中文對寶坤說：“那我也告訴你，你沒戲！”
“為什麽？”
“你看看，誰來啊？”
隻見有人開著大吉普，帶著一列車隊浩浩****飛奔而來。
“誰擺的花？”
“我！”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啊！知道大小姐今天要到廠裏來，我提前買了鮮花送她。大小姐喜歡花。”
“大小姐喜歡花？喂，來人啊！把這些花都給我扔了！”
士兵們劈裏啪啦從卡車上跳下來，以最快速度搬動那些花，扯的扯，扔的扔，一眨眼工夫就把那片空地收拾幹淨了。
“牛震天，你什麽意思？”康寶坤怒瞪雙眼，眼球突出，樣子有些嚇人。
牛震天慢悠悠地抬起下巴，用眼睛的下半部分看他。
“什麽意思？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大小姐我從此接管了！跟你沒關係了！懂了嗎你？你可以撤退了！有多遠走多遠，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你說什麽？你接管了？牛震天，別為你有槍，就可以強占人妻。”
“強占人妻？唐如雪是你妻嗎？唐如雪是未出閣的姑娘，誰都可以公平競爭。”
“競爭？我這叫你競爭？你這叫搶！強盜！”
寶坤拿出一把槍來，還未頂在司令頭上，司令眼疾手快，順手也掏出一把手槍，二人同時頂上了對方的頭。
唐家大小姐的車緩緩開了過來。唐如雪在車窗裏看到這樣一幕：兩名男子怒目而視，兩把槍頂在兩顆頭顱上，頂得死死的。
“這是在電影上才能看到的情節，怎麽會在現實中出現呢？”
早春二月，上海的天氣還相當冷，汽車玻璃上蒙著一層牛奶般的白霧，很白，很模糊，她急切地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擦玻璃，看清楚了那兩個男人的麵孔，原來是他倆：寶坤和牛司令。
“住手！”
就在兩把槍頂住兩顆人頭的緊急關頭，大小姐怒吼而出，隻見她怒目圓睜，麵色雪白。
“爭鋒吃醋也沒有這樣的吧！”
隻見大小姐一左一右下了兩個男人的槍。兩個男人立刻低頭俯首，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在大小姐麵前，就像兩個知錯的小學生，又羞又害臊，不知所措。
“瞧瞧你們這倆男人這點出息！”
大小姐豪傑一般，“啪啪”把兩把手槍扔在地上，身披大氅，站在台階上訓話。“當前，國難當頭，日軍轟炸上海，無數百姓成為炮彈下的冤魂，工廠報廢，許多工人失去工作場所，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本，流離失所，流落街頭。百姓妻離子散，媽媽失去兒子，丈夫失去妻子。可憐的孩子成為孤兒。身為中華男兒，你們兩個想想自己都做了什麽？除了爭鋒吃醋，還是爭鋒吃杠醋！你們有本事把槍指著自己兄弟的腦袋，不如上戰場跟侵華日軍大戰一場。好男兒誌在四方，你們要動起來！”
聽了唐如雪這番話，寶坤和牛司令番然醒悟，一個收拾丟在地上的槍，另一個指揮部隊搬磚運土動起來。